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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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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客 作者:priest

    起来。

    莫怀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小畜生,你说,那女子是什么人?”

    曹蔚宁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张成岭忍不住“嘶”了一声――顾湘的指甲掐到了他肉里。

    赵敬冷笑道:“我是听说,和那女子在一起的两个男人,长相古怪,武功奇高,还带走了张成岭,赵某人孤陋寡闻,竟不知者‘长相古怪、武功奇高’的两位是何方神圣。”

    中原武林中不为人知的高手――这不是直指鬼谷么?

    莫怀阳抬手一掌正中曹蔚宁胸口,将他打得连退了十来步,没站住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曹蔚宁脸色惨白地捂住胸口,却死死地咬住牙,一言不发。

    莫怀阳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逼问道:“你说还是不说?”

    他手掌抬起来,压在曹蔚宁的头顶上,像是便要将他打死一样,莫怀空张张嘴,讷讷地道:“师兄……”

    莫怀阳冷声道:“你闭嘴――曹蔚宁,你说还是不说?”

    曹蔚宁闭上眼。

    顾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张成岭和高小怜说道:“无论怎么样,你们两个千万不能出来,记着,你们俩要是再出来,咱们四个就都死在这里了,听见没有?”

    张成岭道:“顾湘姐姐……”

    高小怜忽然拉住他,一脸坚毅地对顾湘道:“你放心。”

    顾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后身子忽然腾起,现身于众人面前,大声道:“呸,就是姑奶奶了,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风崖山下风云突变,青竹岭中却也并不平静,一个灰衣探路的小鬼走到老孟身后,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老孟一怔,脸上露出一个颇有些古怪的表情,问道:“你说什么?他们在山下……打起来了?”

    小鬼点点头。

    老孟皱着眉怔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是乐不可支前仰后合了:“你说……你说赵敬他们竟然在山下便打起来了……哈哈哈哈,赵敬啊赵敬,我当他是头狼,如临大敌,谁知竟是只羊,被一群、一群‘名门正派’给反了水,太可笑了!”

    他忽然大笑,随后又忽然收住,一刹那脸上便没了笑模样,这一刻老孟再不是那温和敦厚老奴才,脸颊上的肌肉还在微微抖动着,慢慢浮现出狰狞之色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啊,既然如此,便不用担心他们了,咱们还是从里头开始算账吧。小柯,你去将布防中咱们的人,都调到……说好的地方。”

    那小鬼一怔,忽然明白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抖动,应道:“是!”

    老孟整理好衣服,用力闭了闭眼,将厉色隐去,仍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大步走向了阎王殿。

    温客行十分有闲情逸致,他正在画一张画。老孟派人通报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来,弯着腰,像是整个人都扎在了纸上一样。

    老孟走进来,见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似的,心情不错,便想着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于是恭恭敬敬地说道:“谷主,前些日子吩咐属下准备的给顾湘姑娘的嫁妆,已经备齐了,请问谷主要不要看看?”

    温客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抬头,用笔尖在纸上又勾了两下,好半晌,才说道:“嗯,你先等会。”

    老孟便依言低头垂目地等在一边,桌案上的香烛一寸一寸地短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客行才直起腰来,心满意足地将他完成的画举起来,摇头晃脑地欣赏。老孟这才略微打眼瞟了一下,只见那纸上布景极简单,一棵老树,几块大石头,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没有正脸,只有个背影。

    男人有些瘦,背后的骨头透过宽松的袍子能看出痕迹来,老孟心里奇道,这疯子出去一圈,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学会害起相思病来了?

    然后温客行将画放下,用镇纸小心地压好,放在一边晾着,这才转向老孟,一见老孟,他脸上温柔和煦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森冷起来,简短地下令道:“带路。”

    老孟低下头,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掩过嘴角一闪而过的、压抑不住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规矩

    封晓峰一见顾湘就疯了,尖叫着便要扑上去,口中道:“臭丫头,我宰了你!”

    顾湘“哎哟”一声,要笑不笑地拍拍胸口,说道:“可吓死我啦,姓封的,今日没人跟你联手了,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手软哪!”

    赵敬忙喝住封晓峰道:“封兄弟,你冷静些,咱们这么多人都看着,若她真不是什么好人,还能跑了她的么?”

    曹蔚宁听得真真的,知道他们这是要拿顾湘做文章,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手臂挡在顾湘面前,不顾胸口钝痛,咳嗽一声,低声道:“诸位,阿湘向来天真烂漫,心里藏不住话,可到底是个小辈,纵然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也还请诸位前辈高人们,看在她年纪尚轻不懂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他又转向封晓峰,一字一顿地说道:“至于封大侠,曹某有一言,那日沈大侠不幸,琉璃甲失窃,洞庭人心惶惶,张成岭确实和我们在一起,可带走他的人是周兄,是当着赵大侠的面带走的,赵大侠并没有拦着的,我们代为照料。这姓封的不分青红皂白,联合一群人,跟着毒蝎子一起追杀我们,难不成我们自保也有错么?”

    顾湘立刻机灵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指着封晓峰道:“就是,你们瞧他德行,活像别人都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什么都不说就要打要杀,谁知道他是不是和那帮黑衣服的坏人一伙的?”

    封晓峰怒极,可论嘴皮子,他可耍不过顾湘,嘴里刚蹦出一个“你”字,顾湘那边便好像蹦豆子一样地蹦出了一堆话,那小姑娘双手叉腰,一脸刁蛮,指着封晓峰道:“我什么我,我家主人将那小鬼交给我照顾,姑奶奶带着他还嫌麻烦咧,以为别人都和你们一样,不要脸得天下皆知,你……还有那个不知是姓‘鱼’还是姓‘龟’的,谁知道你们都是哪庙的?好人坏人脸上也没贴条,我瞧你就不像什么好东西,你急扯白脸地找张成岭有什么企图?跟姓于的是一路货色,哼!”

    她两眼一翻,活似小孩子耍脾气,三言两语将于丘烽也牵扯进来――眼下于丘烽可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别管是真是假是栽赃还是陷害,反正推到他头上是没问题。

    封晓峰一怔,他气昏了头,竟没想到这层。

    果然,顾湘此言一出,不少人瞧着他的目光不善起来,叶白衣冷哼一声道:“像你这样,先天就不是练功的料子,真拿到六合心法也没什么用,争个什么?”

    叶白衣开口,哪还有好听的话?当场有人笑了出来,高山奴大喝一声,踩碎了一块石头,可他现在只是个瞎子,有几分蛮力又能怎么样呢?曹蔚宁看着他们这对主仆,忽然觉得他们可怜起来。

    也许是因为受伤,他觉得特别疲惫,看着眼前一个个,好像都不是人,是一棵棵墙头草,听风就是雨,捧高踩低――反正什么都不管,踩不到自己头上,乐得瞧个热闹。

    他便伸手拉了拉顾湘,说道:“阿湘,咱们走吧,话我带到了。”

    顾湘这回不多话了,老老实实地被他拉着走。曹蔚宁又回头对莫怀阳说道:“师父,徒弟不孝,不能孝顺您啦,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折腾不出名堂,干脆趁年轻换条路走,说不定当个老农民,凭几把子力气,还能比别人多种出点东西来呢,到时候,每年必定让您先尝鲜。”

    莫怀阳脸上神色稍霁,看了看顾湘,却还是皱皱眉,觉着这女孩子虽然看着不错,可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邪气,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孩,才要说话,莫怀空却大着嗓门嚷嚷了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个没出息的,以后跟你的小媳妇生个胖儿子,我就给人家当师叔祖啦!得请我喝满月酒!”

    曹蔚宁干笑了两声,心说师叔你想得可真是太远了。顾湘虽然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们才要离开,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人开了口――正是那一直站在赵敬身边,在毒蝎袭击的时候亮了兵器的男人,他脸上有一道斜斜拉下来的刀疤,一直险险地拉到颈子上。

    这刀疤男人开口道:“这位姑娘请留步,在下有个疑问。”

    顾湘回过头去,只听这男人慢悠悠地问道:“诸位难道没有留意到,这位姑娘方才出来的方向,其实已经是风崖山鬼谷的地方了么?她擅闯了鬼谷,为何到了现在恶鬼们还没有动静?”

    顾湘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下去了,只听这男人说道:“我想着呢,有两个可能,一来是这位姑娘的身份……很有些意思,二来么,是这位姑娘进去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她,可风崖山这样的地方,她一个小姑娘进去而不被发现,又是为什么呢?”

    他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连曹蔚宁也听明白了,他愕然地回过头去,怔怔地看着顾湘,竟言语不能。

    顾湘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赵敬眯了一下眼睛,故意拍着那刀疤男人的肩膀,大声说道:“哎,这是怎么说的呢,她才多大的年纪,还能是个什么人物不成?”

    刀疤男人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敬拍拍脑袋,想了想,说道:“哎呀,这不是很方便吗?鬼谷中人后腰上都有个明显的标记,若是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就没办法了,可不是还有峨眉的众女侠在场嘛,你们女人家不用避嫌,去那边没人的地方鉴别一下,峨眉女侠说话,我们还是信得过的。”

    一边的峨眉掌门闻言点点头,并没有反对。

    曹蔚宁充耳不闻,只是望着顾湘,他一看见顾湘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在他印象里,顾湘一直是没心没肺、快快乐乐、了无心机的一个姑娘,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苍白、惨淡、阴郁的模样。

    她没了笑容,灵动的大眼睛里好像失了神采,只有一种漠然的狠毒,并不看他,只是望着那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竟真的像个女鬼了。

    曹蔚宁想起温客行那天夜里对他说过的话――纵然她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纵然……你会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认识她。

    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呢?那一刻曹蔚宁微微有些恍惚,他当时……信誓旦旦地对温客行说“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她。”

    就在这时,顾湘动了,她身形极快,人影只一闪,便越过了曹蔚宁到了众人面前,那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首当其冲,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场发难。

    男人见来者不善,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顾湘冷笑一声,忽然一抬手,袖子中竟有两条铁链子直直地射向他面门,男人往后一弯腰躲了过去,谁知那链子像是有魂一样,径直缠上了他的脖子,顾湘阴森森地低声道:“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要怪就怪……”

    随后,她便用力将那链子往后扯去,竟是当场要将那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的脑袋给搅下来。

    赵敬怒喝一声,拔剑向顾湘刺去,顾湘竟不躲不闪,一副要拼命地架势,门户大开地等着他捅,一把暗器甩了出去。

    曹蔚宁叫道:“阿湘!”

    他便再不管不顾,飞身上前,“当啷”一声挡开赵敬的剑,一把抓住少女拉着链子的手,喝道:“放手,咱们回家!阿湘,你快放开他!”

    顾湘一怔,竟不由自主地撒了手,铁链子落在地上,她整个人无意识一样地被曹蔚宁拉着撤了好几步,才讷讷地问道:“回家?”

    曹蔚宁深吸一口气:“回家。”

    赵敬冷笑道:“好哇,既然是鬼谷的小妖女,就不用狡辩了,咱们也不是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话音未落,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赵敬慌忙躲开,回头一看,竟是叶白衣――叶白衣手中抱着龙背,并没有出鞘,可只是这样一扫,竟就逼开了赵敬。

    叶白衣看也不看他,只是对曹蔚宁说道:“你方才说过的朋友,是姓周的小子吧,你带我去找他,我就送你们离开。”

    众人被他出手震撼,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马也不下,便要将顾湘和曹蔚宁带走。

    莫怀阳终于开口了,他只说道:“曹蔚宁,你敢走?”

    曹蔚宁脊背一僵,站住了,转过身去,张张嘴,说道:“师父……”

    莫怀阳冷冷地说道:“你跟他们走了,从今往后,我清风剑派,没你这个人,你堕入邪道,以后……我派自当同所有武林同道一路,与你势、不、两、立!”

    曹蔚宁身体好像晃了晃,顾湘忙伸手扶住他。莫怀阳说道:“你想好了,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曹蔚宁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顾湘觉着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刹那间,松了下来,随后却握得更紧,只听他说道:“师父,我对一个朋友发过誓,说我这一辈子,从那时候到死,一时一刻都算上,绝不会有片刻做出辜负阿湘的事――您从小教我言必行、行必果,我不能对一个姑娘家食言而肥。”

    莫怀阳脸色铁青,咬牙半晌,才冷冷地笑出声来,连说了三个“好”,猛地转过身去,好像不想再看到他了似的。曹蔚宁跪下来,顾湘皱着眉,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他跪了下来。曹蔚宁对着莫怀阳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落地有声,额头上立刻见了血,他眼圈通红,失声道:“徒弟不孝!”

    随后又转向莫怀空,也是三个落地有声的响头,咬着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莫怀空眼巴巴地瞅着他,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只能愤愤地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事?”

    顾湘这才将曹蔚宁扶起来,叶白衣在旁边等着他们,莫怀阳忽然回过头来,眼神闪了闪,声音放软了,竟显得有几分脆弱,叫道:“蔚宁。”

    曹蔚宁心跳一顿:“师父……”

    莫怀阳深吸一口气,迟疑半晌,才招手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叶白衣一皱眉,嫌这师徒两个麻烦,可看着曹蔚宁已经走过去了,便将头转到一边去――反正这生离死别的也不关他的事。

    曹蔚宁走了两步,就跪了下来,用膝盖蹭到了他面前,莫怀阳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半晌,闭了闭眼,将手放在他头上,就像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似的,叹道:“你们这一辈人,我是最疼你的。”

    曹蔚宁哽咽道:“师父,我……”

    他没能再说下去,这温情脉脉的一幕陡然变了调子,谁也没想到,莫怀阳说完那句话以后,那抚着曹蔚宁头顶的手竟突然发力,猝不及防间将万钧的掌力压在了曹蔚宁的天灵盖上。

    曹蔚宁的七窍登时喷出血来,顾湘撕声尖叫起来,血溅到了莫怀空身上,莫怀空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依然跪着的人――然后莫怀阳松开手,曹蔚宁一声不吭地往一边倒去。

    莫怀阳垂下眼,低声道:“我清风剑派,自祖师爷创派以降,从来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忠孝仁义以持身,未曾出过一个叛徒,莫某惭愧,教导无方,竟出了如此离经叛道的不孝之徒,只得……清理门户,以谢天下,叫诸位……”

    莫怀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怒吼道:“我操/你大爷!”

    莫怀阳顿了片刻,随后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剩下的话说完:“……见笑了。”

    顾湘猛地向他扑过去,形似疯狂,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她尖声道:“我杀了你们,我杀光你们所有人!”

    叶白衣眼疾手快地飞身而至,伸手在她后颈上轻轻砍了一下,顾湘的身体便软软地倒下了,叶白衣接住她,冷冷地抬眼扫向眼前的人,最后定在了莫怀阳身上,说道:“她说的话,你们听见了。”

    没有人回答他。

    叶白衣径自点点头,抱着顾湘上了马,撂下一句:“在下长了见识。”便绝尘而去。

    顾湘神志不清,眼角却落下一滴泪。

    原来……这世道上,正邪不两立,不是说说玩的。他是正道,她是邪道,便注定不能在一起,这就是规矩。规矩是世上大多数人定下,并且遵从的,想要违抗,便非得有能耐,豁出去,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舍生忘死地较量一番不可。

    胜了,便跳出去了,负了,便……

    老孟还不知道他准备的东西用不到了,他居然真的将温客行说的“嫁妆”准备了,满满地放了一个院子,有点“十里红妆”的意思,子孙宝桶、子孙对碗、红木箱柜乃至各种妆奁宝盒、金银器具一应俱全,连凤冠霞帔都给准备了好几套。

    温客行长到这个岁数,从未遇见过什么喜事,也没喝过一滴喜酒,头一回知道,原来新娘子嫁人,也是有不少讲究的,竟还颇有兴致地一样一样地翻看起来,还特意将“嫁妆画”捧起来,站在那仔细研读了一会,得出结论说道:“画工倒是不错,不过比不得我一位朋友画的别具一格。”

    老孟卑躬屈膝地跟在他身后,闻言忙问道:“谷主的意思是换一套么?”

    温客行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将那“嫁妆图”放了回去,随意地在旁边的一口红木箱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老孟说道:“你知道我想起了一句什么话么?”

    老孟心里一跳,直觉不是好话。

    只听温客行道:“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老孟抬起头,目光与温客行对上,片刻,又重新低下头,说道:“属下……不明白谷主这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四章 大战

    温客行不声不响地看着他,目光像锥子,好像要捅到他的心窝里,老孟心里忽然有些慌张,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所有的计划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造反――这件事并不是他才刚开始策划的,很久以前,早在孙鼎和薛方两派人开始明争暗斗的时候,老孟就已经开始筹划准备,吊死鬼薛方盗走钥匙叛谷而出,简直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他至今记得八年前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得到谷主之位的,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老孟一度不曾注意过他,只觉得这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竟能在这种地方带着他的小姑娘活下来,其实也是件颇为了不起的事。

    那时候的老谷主和现在这个不一样,很讲究排场,阎王殿也并不像现在这样冷寂,常常是歌舞升平的。

    老谷主似乎颇为赏识他,怎么个赏识法呢?老孟也说不清,这些年来,没人敢说,反正调了他做阎王殿的近侍,心情好了,偶尔还会指点他功夫。温客行便时时只是出现在老谷主身后,站在一个固定的位子上,从不多嘴,也从不逾矩,像个不言不动的木头人。

    就是这个木头人,叫那一宿,阎王殿里火光冲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绕梁三日都不散去。

    隐忍三年,老谷主的近侍竟有一半跟着他,凡是反对的,当天都被开膛破肚,扔进了大火里生生烤熟。这样一来,杀了几个人,旁人便是再傻,也没有异议了。

    薛方每个月要吃一颗少女的心,孙鼎喜欢将人血合着酒喝,可他们都觉得那一夜是一场噩梦。阎王殿里的血好像将整个大殿都涂抹了一遍,老谷主的哀嚎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有人说是温客行将老谷主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一遍割还一边止血,然后逼着他吃下去,也有人说他是在活剥人皮,剥下来一整张,人还是活的。

    这男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鲜红的袍子,那一瞬间,竟让人分辨不出,是本来颜色,还是被鲜血染就,他那张从来不动声色的木讷的脸,第一回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出来,只说了两句话:“他死了,我做掉的。有不服气的,可以来杀我,否则就老实点,以后听我的。”

    然后是大乱、混战、屠杀――最终尘埃落定。

    没有什么阴谋阳谋,反正这就是鬼谷的生存方式――强者为尊,简单得很。温客行除了从小养在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谁也不相信,他当上谷主之后的第二天,便立刻下了一个命令,将阎王殿中所有闲杂人等清空,这谷中,除了顾湘之外的任何活物,没有特许,不得靠近他三尺之内。

    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行踪成迷。

    八年来愈加讳莫如深,有时候老孟甚至有种错觉,觉着这男人从头发丝到手指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着骇人的血腥味,这就是个为杀戮而生的、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薛方他们宁可先内斗,也不愿意在羽翼未丰满、还不能一击必杀的时候去触怒这个疯子。

    直到今日――老孟想,他已经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谷中这一动荡,鬼主在外游荡不归,老孟并没有闲着,眼下他有把握调动谷中七成的人,哪怕这男人真的有三头六臂,哪怕他真的是神功无敌……

    赵敬不足为虑,再逮到薛方,将钥匙收入手中,便是大功告成了――于是老孟定了定神,抬头对上温客行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说道:“还请谷主明示。”

    赵敬等人风崖山下内讧的消息不单传到了青竹岭中,很快,另有人将这个消息送入了小镇子里的蝎子的耳朵里,蝎子正在茶楼上听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唱曲子,闻言皱皱眉,觉着这事情有点出乎意料的棘手。

    螳螂捕蝉,他才能黄雀在后,可螳螂临阵退缩,要撂爪不干,这也很麻烦了。

    蝎子思量片刻,在来人耳边耳语了一阵,来人领命退下。他抓起一把瓜子,心情颇好地一边吃,一边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的一个毒蝎,吩咐道:“唱得好,打赏――唔,旁边那个拉胡琴的老头也不错,一起赏。”

    小姑娘谢了赏钱,扶起她那颤颤巍巍地抱着破胡琴的爷爷,慢慢地走了。

    一路走到门外头,老人才将方才得的大半赏钱都拿了出来,塞给了小姑娘,他一开口,便是沙哑苍老极了的声音,慢吞吞地说道:“好孩子,拿着买点零嘴儿去吧,好好养着嗓子。”

    小姑娘推拒道:“这可不能,爷爷,这些日子您得的钱一直给我,您自己怎么办呀?”

    原来这两人并不是真的祖孙,只听那老头子摆手道:“咳,拿着吧,拿着吧,我一个有今天没明日的老头子,要钱干什么,糊口就得啦,你还有个有病的爹哪,赶紧治好了才能跟你一起出门唱曲不是?再说了,若没有你唱得好,谁看我一个糟老头子拉琴呢。”

    小姑娘脸一红,手头确实拮据,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老头子却不给她推拒的机会,抱着胡琴慢慢地转身走了。一到了没人的地方,这好像马上就要驾鹤西游的老头子才突然精神了,他浑浊涣散的目光凝聚起来,一双眼竟亮得出奇,腰背也直了起来,哪还有半点蹒跚的模样?

    他正是追踪着毒蝎子的周子舒,方才蝎子压低了声音说话,旁人听不见,以周子舒的耳力却听得真真的,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赵敬他们还未上风崖山便内讧起来,这情况便更复杂了,说明便是在那一个阵营里,人心也不齐,不定有多少人各怀鬼胎准备闹点幺蛾子出来。

    蝎子为了逼迫他们先一致对外,派手下毒蝎装作鬼谷中人在一边暗中偷袭,周子舒微微皱眉,他想到此时温客行在青竹岭中的情况,这些日子鬼谷中似乎异乎寻常的沉寂,姓温的那货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忽然想将蝎子扔在这里,直接上风崖山去,可毕竟是周子舒,这念头在他脑子里只是闪了闪,便被压抑了下来――眼下局势很乱,除了蝎子,各方人士都已经在局中,贸然搅合进去,反而容易看不清形式,倒不如先跟着蝎子。

    那个人……他既然当了那么多年的鬼谷谷主还全胳膊全腿的健在,总应该还是有些能耐的。

    周子舒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胡琴的弦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人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蝎子是有备而来,准备了三十几只毒蝎去偷袭赵敬等人,可见他是早做了浑水摸鱼的打算,十分不怀好意――因为这三十几个人身上,都纹了鬼面纹身,纹身的颜料是他从老孟和孙鼎手里分别弄到的,可谓是未雨绸缪。

    赵敬他们方经过了那么多事,莫怀空差点和莫怀阳打起来,才好容易被拉住,正人心惶惶,忽然来了这么一群不速之客,正经是措手不及,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十分狡猾,且战且退,并不一味纠缠,打不过就跑,没多久又会趁人不注意冒出来。

    那刀疤男人挑开一具黑衣人尸体上的衣服,蝎子处心积虑弄出来的鬼面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赵敬皱眉望向莫怀阳,说道:“莫掌门,都到了这时候了,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是稍候再议吧,你痛失爱徒,我们都难过得很,可这是中原武林生死存亡之际,还望莫掌门以大局为重!”

    莫怀阳想了想,觉着自己暂时不能跟“中原武林生死存亡之际”唱对台戏,便默认了和赵敬合作,这群不知在风崖山下耽搁了多久的英雄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赵敬一声令下,杀上风崖山。

    正好老孟为了对付温客行,将大半的人手调到了阎王殿附近,简直叫这些大侠们如入无人之境。大战在蝎子的一触下,终于发了。

    阎王殿后边,温客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笑了笑,觉着老孟这般如临大敌,实在是对自己评价不低,原本慑于谷主威严、还在他身边的人,见了这阵仗便倒戈了,当年温客行就是这么杀了老谷主的。

    在鬼谷,若不是势均力敌,只要场面上看来,一方稍有些弱,立刻会有大量的人倒戈到另一方,因为“忠诚”从不曾存在,只有弱者对强者不得不的依附,一旦有了更强的人出现,以前这个就没有意义了。

    温客行眼角扫过最近的人手中的弓箭,挑眉望着老孟道:“薛方还没找到,赵敬还在山下,如此内忧外患,你便迫不及待地要拿我开刀了么?”

    他竟然还是一副一点也不吃惊、一点也不慌张的模样,老孟心里越发没底,忽然觉得山下的赵敬也好,至今失踪的薛方也好,其实和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正这当,一个灰衣小鬼急匆匆地冲上来,大声道:“姓赵的带人打进来了!”

    老孟没想到赵敬这么快就能摆平危局,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却来不及细想,反而是温客行,拖长了声音,颇为幸灾乐祸地感慨道:“哎哟,可不得了,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吗?”

    老孟眉头狠狠地一皱,深吸一口气,挥挥手,包围圈最里面一层弓箭手彼此对视一眼,缓缓地放低了对准温客行的箭尖,老孟对他拱拱手,仍用那样恭敬的口吻说道:“谷主,眼下谷中到了这步田地,我看我们还是彼此先退一步,将来人解决了,再细谈我们的事吧?”

    先对付了外人,再回来继续掐――老孟不愧是个坏胚,一旦撕破脸,便不再虚伪,反而坦白坦荡起来。

    温客行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春风和煦地说道:“我一个阶下囚败兵之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老孟眼角抽动了一下,一伸手让出一条路,说道:“谷主请。”

    叶白衣并没有跟着他们瞎掺合,他也不感兴趣,只是将顾湘放在了马背上,自己牵着马,背着龙背,抱着小坛子,慢慢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多大一会,顾湘便醒了,她并没有动,只是自己爬了起来,愣了片刻,又仰面躺在了马背上,望着天空,马步颠簸,好像天也跟着颠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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