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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纤与大叔 作者:SLOTH

    像仲伟那样把东西全都带走，甚至连对门夏光先家里的东西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到头来，戴舒依旧放不下，内心深处那一丁点儿的期待：

    小夏的离开并不等于分手！

    还有一丝希望！

    倘若不是回来和自己在一起，小夏也会回到对门的家，所以……自己必须在小夏回来之前，好好地努力工作撑下去。

    目前，自己也只剩下工作，如果连这都搞砸，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就算小夏回来，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呢？

    戴舒深信着毫无把握的依据，强逼自己先专注于工作，除了……

    对声音越来越敏感，夜半不断起床察看小夏回归的迹象，使得睡眠品质下降；早上常对着空无一人的餐桌发呆，差点上班迟到；在看见电脑荧幕保护程式时，心底会略微疼痛一下……之外。

    不过是生活中暂时缺乏另一人的温度，太久没独自生活的不适应而已，戴舒自认对同事、朋友来说，自己没有太大的转变，依旧是商场老手。

    看似正常，实则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日子，戴舒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反倒是阿超看出戴舒的失魂落魄。惦记着夏光先离开前的请托，加上戴舒行尸走肉般的状态迟迟没有好转迹象。

    阿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夏这个人呀～电脑真的是超强的啦！可惜，其他方面就不怎样。最近在感情上好像有什么烦恼，变得有点不像小夏了。」

    这天，确定店里没其他人，阿超趁着泡咖啡的时候不经意地闲聊起来。

    将咖啡和报纸交给戴舒的时候，阿超试探性地低声询问：

    「改变小夏的人是戴先生吧？」

    浑身僵硬，呼吸冻结，戴舒顿时有种人生瞬间崩解殆尽的感觉。以夏光先的说法，戴舒现在就是一副吸血鬼见光死的样子。

    戴舒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夏光先的恋情，竟然有第三者知情。

    是自己和夏光先的互动太明显，以至于被察觉了？

    一股凉意窜上心头，戴舒满嘴涩然。

    是不是，年近不惑的自己，根本不该奢求和年轻男人在一起？

    长年的徒然追寻，沉重的身心倦怠，勉力抱住新恋情的不确定感，戴舒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再多彩，只剩下滞闷的暗黑，从夏光先离开之后。

    我谈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恋爱。

    夏光先留在荧幕保护程式上的文句，仿佛从潘朵拉宝盒流泻出来的希望光芒，点燃戴舒几乎烧成余烬的心。

    难道这并不是自己被抛弃的意思？小夏其实别有所指？

    戴舒用尽全力，让自己以平稳的语气追问阿超：

    「小夏他……有说什么吗？」

    阿超将先前和夏光先的一番言谈，仔仔细细地跟戴舒描述，也转告夏光先离去前，拜托自己帮忙照顾的用心。

    谈了一阵子，阿超感觉到这两人都很在乎对方，都以自己的角度，去推断对方会喜欢的形象、去揣测对方心情。为了维持这份感情，都用自以为对恋人好的方式行动，却也因此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让彼此身心俱疲。

    这两人好傻，傻得好可爱，也傻得好真。

    阿超首次感觉到，平常有种距离的戴先生，原来并非想像中的淡漠。头一次知道，就算是同性恋者的恋情，其实也和一般恋爱中的男女没什么不同。

    可见，恋爱不但是盲目的，恋爱中的人果然个个都会变成傻子，而且是不分性向和性别，全都一个傻样！

    不用顾虑「小夏报复警报器」响起的威胁，优质店长阿超终于能对戴舒做出进一步、但再正常不过的友好举动――轻拍戴舒的肩膀安慰。

    「看来你们两个，都太过在乎对方，反而丧失自我，不知不觉中都谈了场不属于自己的恋爱。」

    只要真面目能被对方接受，即使最真实的模样拥有再多的缺失，都是再真实不过的恋爱。反之，对方接受的只是戴面具的模样，拥有再多的优点，最终都是场虚假的爱情。

    充塞瞒骗的情爱，哪有可能长久维持？

    缺乏信任的爱情，哪有办法继续经营？

    「为什么不能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阿超问出自己的疑惑，给予夏光先思考的方向，也点醒戴舒的盲点所在。

    之后，戴舒还是一如往常的上班，却总是心不在焉地想起阿超的话，想起和小夏交往的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和小夏的「不正常」举动。

    譬如，深怕小夏像仲伟一样离去，不断想满足小夏甜食的嗜好。爆浆香蕉不知买了多少次，也常利用周末带夏光先出门吃下午茶，甚至勉强自己一同吃下甜腻难忍的食物。

    渐渐地，小夏不再表现出对甜食的高度兴趣，自己还因此为能避吃甜食而庆幸，却忽略此后再没见过夏光先吃甜食的幸福笑容。

    若是换个方式，不勉强自己吃，只是单纯陪伴。

    小夏就能尽情享受甜食的幸福，而自己也能沉浸在那份幸福的笑容里？

    譬如，为了让两人有共通话题，硬逼自己去看那些毫无兴趣的动漫和游戏，因为与个性不符，不但感到压抑而且深以为苦。最后，害怕小夏发现自己的伪装和无趣，开始借口工作忙，推迟回家和小夏相处的时间。

    渐渐地，小夏开始与自己谈商场、谈经济、谈家事，自己还因为小夏的成长而高兴，却忽略游戏和动漫是小夏的工作及娱乐。自己有多久没陪小夏玩「狂兽世界」了？

    若是换个方式，不勉强自己深入参与，只是单纯地聆听。

    说不定小夏更能尽情挥洒创意，而自己也能分享小夏的喜悦？

    譬如很多很多……在为对方着想的范围内，用真我的方式去关怀对方，似乎比为了讨好对方，而以违背自我的方式去配合对方，更能创造出双赢的局面，而非造成现在双双惨败的状况。

    戴舒觉得自己真是矛盾！

    一面喜欢着小夏年轻的特质，却又一面强迫年轻的小夏长大。

    一面担心小夏离开，却又一面做着推离小夏的举动。

    为何不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全然毫无把握。身为长者的理性、包容、自信什么的早已荡然无存，日子总在担心与惶恐中度过，惧怕小夏会离自己远去。

    自己不就是想更认真地喜欢小夏？

    想更有自信地接受小夏？

    怎么能一直用过往失败的恋情，毫无自觉地伤害小夏，还自以为是受害者而消沉堕落？

    当初，是「纯洁小天使」先行协助，是小夏先开口交往。

    戴舒惊觉到在这段恋情里，自己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

    永远等着小夏王子骑着电脑，挥舞手中的滑鼠鞭剑，辛苦灭杀沿途的荆棘、坏人和恶龙，来拯救身在高耸象牙塔中的大叔公主。

    夏光先若是听到戴舒这种描述方式，一定会兴奋邀功，认为这是积极让两人相濡以沫的成效。

    说不定，夏光先会想再次尝试公主抱，展现宅男王子的魅力。

    戴舒料想不到，夏光先那时竟如此天马行空，用公主抱的方式送自己上床。自己一个年届不惑的大男人，被高挑帅气的纤瘦年轻男子打横抱起……只有令人发噱的效果，完全没有浪漫可言！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讲求浪漫了呢？

    分心回想恋情，戴舒不敬业地未全神贯注在工作上，直到下班。

    在离家约十分钟左右的公车站牌，再次遇上没带伞却下着大雨的情况。坐在公车亭等雨，雷同的场景，让戴舒不禁怀念起「小夏版娃娃车」特意前来迎接自己，强行交换两人手机号码的过往。

    戴舒掏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该打给夏光先。

    地上的水洼，倒映出模糊的黄色影子。

    戴舒惊喜地抬头，没看见自以为的人，却看见一对刚下公车的母女，大手拉小手，共同撑着海绵宝宝的小伞，就像夏光先曾经来接自己的那把，让两人在雨中紧贴、交换体温的爱情伞。

    戴舒鼓起勇气按下绿键，拨打给夏光先。

    诡异的海绵宝宝歌曲响起，戴舒拿着手机的手微抖，不断告知自己要冷静、耐心地等待接通的瞬间，等待久违的情人的声音。

    「很抱歉，对方末开机，将转入语音信箱，请在哔声后留言。」

    制式化的电脑语音，让戴舒霎时感到遍体寒凉。

    下一秒，夏光先不正经的声音，出现：

    「哎呀～你这么想我吗？赶快留言给我吧～」

    绝望地按掉电话，大雨随着风向洒入公车亭。戴舒挺直的背转瞬已经湿透，眼里一片酸涩，带着冷凝的表情，双眼无神地走入豪雨中。

    内心只剩两个字……小夏！

    回到家门，湿冷的手掏着钥匙，戴舒蓦地想起以前。

    曾经，夏光先忘记钥匙，借用那件仲伟留下的花衬衫，让自己陷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难以自拔。

    今次，同样湿漉漉地回来，身边却没有了阳光般的夏光先。

    一股冷意，窜遍戴舒周身内外。

    即使已经换上干爽的保暖衣物，戴舒依旧觉得冷。

    不过是少了夏光先的陪伴，竟像身处冰天雪地似的冻彻心扉。

    沉默地坐在电脑前，戴舒翻看着昨天发现的笔记本，夏光先在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q版大叔，「大叔怎么不赶快回来」、「好想吃甜食唷」、「我一定要忍耐」诸如此类，饱含着夏光先真实心情的压抑字句写满纸张。

    小夏是以怎样的心情，笑着送自己上班呢？

    再度凝视荧幕保护程式上的留言，忆及上班前夏光先欢送自己的笑容，忽然觉得想哭，尚未意识过来，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

    戴舒深深觉得自己真的搞砸了一切……夏光先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次拨打夏光先的手机号码，依然进到语音留言。

    虽然是语音留言，至少还能听见小夏的声音。

    抱持着这种自我安慰的心情，听语音留言、结束通话、重新拨打，戴舒反复着同样的动作，仿佛永不间断，要进到无限回圈的循环之中。

    许久……戴舒决定在语音留言里说出真心话。

    抱着长期抗战的决心，戴舒深信总有一天，夏光先会听到留言，听见自己的真心情意。

    用最诚恳而坚定的语气，留下该说而未说的话语，戴舒才想起另一种可能性――「狂兽世界」。

    那个既虚拟又真实的世界，结束「新潮大叔」和「纯洁小天使」相遇的美丽错误，转而让戴舒与夏光先谱出新恋歌的开始。

    戴舒想试着上线碰运气，才动滑鼠，荧幕保护程式便消失，换成令自己目瞪口呆的桌面。

    桌布换成不知道哪时拍摄的自己熟睡的模样，脸旁有只动态的q版猫化小夏，摆出各种姿势，配合跳动的字句：

    「oh my god！别告诉我，大叔你现在才动滑鼠？我想来趟寻找答案之旅，所以回老家！不要打电话给我，那里可是偏僻得要命，收不到讯号唷。如果大叔真的恨不得马上见到我，欢迎来下列地址找我！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大叔还是好好工作吧，别太想我，不过稍微想一点点没关系，啾～」

    回到熟悉的家，夏光先不自觉地有种轻松感，虽然有满满的问号还没解决。

    见到宝贝独子回家，为人父母的多少有些讶异。彼此之间总是聚少离多，对儿子的来去自如早就习以为常，不过，内心还是十分欢喜儿子的归来。

    「回来啦！」

    「嘿呀～突然有点怀念家乡的环境，偶尔也要呼吸点新鲜空气才活得长久咩。」

    这对采取开放教育的父母，清楚这位儿子有多特立独行。

    无论发生任何问题，夏光先不想说的，怎样都问不出来；当他想说的时候，就会自行找机会开口，因此也乐得静观其变，不多问。

    当晚，全家一起看电视时，夏光先看到爸妈既恩爱又甜蜜，感情要好地欣赏节目，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你们当初谈恋爱时，有没有觉得自己像是在假扮另一个人？」

    儿子恋爱！

    夏光先的父母忍不住相视一笑，眼中有彼此不言而喻的了然。

    「等等来煮红豆饭庆祝。」

    夏妈妈难掩兴奋，想在丈夫面前大显身手。

    「我们生的可不是女儿。」

    夏爸爸失笑地拥妻子入怀，暗示儿子还在等答复。

    笑看夏光先无奈的表情，夏妈妈爽快地终结调侃儿子的难得机会。

    在丈夫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说出夫妻俩过往的青春。

    「其实，大家都希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给最心爱的人看，甚至变成『自以为』对方最喜欢的模样。」

    夏妈妈回想起自己就曾傻傻地维持在夏爸爸面前的形象，硬撑到实在受不了，就找朋友吃饭借机大吐苦水。没想到，却意外地听到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来夏爸爸也正在对朋友自白，因为害怕被夏妈妈讨厌而假装，真的很苦很累。

    当场，夏妈妈就找夏爸爸摊牌，两人开诚布公地深谈，才发现彼此都太过在意对方，不断妄自揣测对方的需求，去改变自己，迎合对方，反而忘记应该要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后来，两人决定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彼此，如果因此无法交往，就表示两人真的不适合，那么就好聚好散，不需浪费彼此的青春。

    没想到这样的交往方式反而让两人更轻松自如地相处。

    最后也就自然而然地顺势步入礼堂，生下夏光先这个宝贝独子。

    「戴着面具谈恋爱，总有一天面具会松脱。」

    夏妈妈以过来人的立场，告诉儿子自己的体会。

    轻吻老婆的额角安慰，夏爸爸接着补充自己的看法：

    「伪装只是一种策略，一种用来留住对方的手段。最重要的，是双方都要让对方接受真正的自己，而不是努力成为对方眼中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夏光先的父母，都只给建议而不干涉儿子的最终决定。

    「你实现了让人们成为自己梦想中的人，作梦想中的工作，扮演各种自己喜欢的人物，尝试不同的梦想生活，并因此感受到快乐。」

    夏妈妈似笑非笑，指着儿子鼻尖问道：

    「那你『想当自己』的梦想呢？」

    夏光先哑然。

    自认一向忠于自我，从来没想过会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委屈自己。然而，对于大叔，先是扮演了仲伟，接着又试图扮演与大叔先前情人截然不同性格的样貌，一直都没有「当自己」。

    夏光先不明白为什么反而扮演不了真正的自己？

    为什么大叔也要勉强成为不是真正的自己呢？

    回老家的这段路途上，夏光先都在思考，阿超那句「谈了一场别人的恋爱」，还有两人许多违背自我的勉强改变。

    听完父母的过去，夏光先慢慢发现，对自己而言，年龄差距和性别问题根本无关紧要，但是以真实的自己投入一场真心恋爱，反而令人踌躇。

    来场恋爱游戏何其容易？

    谈次真心恋爱何其困难？

    恋爱游戏，只要有攻略，就能轻而易举完成happy ending。即便是没有攻略，就算运气再差，只要进行r／l大法，最终都能出现完美结局。

    现实的人生，却没有重来的机会。

    即使步步为营，即使深谋远虑，即使算无遗策，也都无法保证能得偿所愿。付出所有却一无所得，甚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亏本买卖，绝对不是夏光先本身的风格。

    然而，爱情如果能够计算，又怎会产生这些困扰？

    无论是网路上或是现实中，认真的、严肃的、羞窘的……大叔的任何模样，夏光先都只想要独自享用，不容他人沾染。

    对于戴舒，不再只是新鲜有趣，不再只是收藏癖，不再只是占有欲，已经超越所有论点，成为更加浓厚深刻的情感……

    自己是真的喜欢大叔！

    想给大叔幸福，想把大叔抱在怀中呵护，想让大叔只属于自己，永远地。

    说不出何时喜欢上，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上，夏光先只知道在自己察觉到的此刻，早就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大叔，喜欢到对同性兼长辈的大叔产生欲望。

    因为喜欢，所以说谎留人；因为喜欢，所以冒充仲伟；因为喜欢，所以提出交往；因为喜欢，所以越来越不舍得放手，才选择委屈自己，试图改变自己。

    大叔也是这样……喜欢自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

    然而，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一个能接受真实自己的伴侣。不用像对其他人一样竖起防备，玩笑以对，掩饰真我。渴望能让大叔接受最真的自己，让从未开放的真正自我世界，有最真实的大叔真心伫足。

    夏光先决定要以真实样貌重新面对戴舒。

    如果能像父母一样速配，永远相随最好。

    万一，彼此真的没办法走下去，就证明彼此不合适，也只好放弃这段永不属于自己的恋情。到时，自己会奉上最真诚的祝福，让大叔去找寻更适合的人选。

    曾经真心努力过的话，至少不会有太大的憾恨。

    主意既定，夏光先迫切地想知道戴舒的真心。

    安稳地睡了场饱觉，看着镜中再度神采奕奕的自己，夏光先露出最灿烂的桃花笑容，替即将回去摊牌的自己打气。

    对父母的建议心中满是感激，夏光先却也不打算来个肉麻的十八相送。

    「要走啦？」

    「对呀～下次再来吸新鲜空气，掰啦！」

    简单地道别，夏光先独自前往车站。

    离车站不远处，夏光先看见一位悠闲自在的老太太，以及一位焦急万分的中年男子，远远看去两人正在交谈，但是远观他们比手画脚的互动举止，显示这场对谈根本是在鸡同鸭讲。

    觉得有趣，夏光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然而随着距离越缩短，就越觉得那位中年男子的身影很眼熟，有点像让自己挂心不已的大叔。

    「拜托你告诉我，因为他对我很重要。」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像落雷般响起后，夏光先愉悦地高喊：

    「大～叔～！」

    夏光先并没有留下完整地址，因此戴舒只知道在哪一区，却不知道确切的地点。偏偏这偏乡僻壤的车站附近又没什么人，只好询问眼前年纪老大的婆婆认不认识夏光先。不料却是各说各话，戴舒最后急得忍不住失礼大吼。

    语毕，戴舒尚在自责怎么对老婆婆这么无礼，就听到朝思暮想的声音。

    循声望去，夏光先正在不远处挥手呼唤，满脸笑意。

    顾不上他人的目光，戴舒转身冲往夏光先的方向，用尽全力紧紧拥住对方，深怕手一松开，夏光先又不见踪迹。

    夏光先虽然事先留下讯息，却从来不认为戴舒真的会追过来。因此在看到戴舒的时候，真的非常惊讶。

    更别说，戴舒竟然朝自己飞奔而来，紧紧地抱住自己。

    这种在少女漫画、日韩剧才有的情节，真的发生了！

    戴舒有些发抖的身躯以及熟悉的温度，让夏光先不自觉笑弯了眉眼，扎扎实实地回抱住戴舒，低声戏谵：

    「看来大叔不止稍微想我一点，而是非常非常想念啊。」

    眼角余光发现旁边渐渐聚集观看的人潮，为了不让戴舒太过尴尬，夏光先故意大声说道：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别激动，我们先到旁边坐着休息一下，有什么话再慢慢说。」

    瞄了眼车站的时间，预计要坐的车子已离去，下一班还需等上很久。

    夏光先环着戴舒的腰，慢慢走进车站，引导戴舒一起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这样，就算两人动作略为亲密，也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戴舒的心跳已从激动慢慢回稳，贪恋地看着恋人。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只想就这样和对方相互凝视，完全不敢开口破坏美好的气氛。

    夏光先也难得沉默，心中还回荡着方才戴舒那些震撼心扉的言语，感受着被人宝贝、被人重视、被人珍惜的甜蜜。

    以为应该轰动而激情的相会，莫名其妙却变成无声胜有声。

    两人时不时的互看一眼，又低下头思考，看似要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冗长的沉默，就这么横亘在两人之间许久，但是依偎的身躯并没有分开。

    「不知是恋爱蒙蔽我们的双眼，还是阿超其实才是最聪明的那个？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是该为这件事做个结束。」

    夏光先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戴舒闻言，猛然心惊，直觉夏光先是要谈分手，焦急地打断夏光先：

    「能不能先听完我的话，再来决定？」

    察觉到戴舒的坚决，加上自己也想知道戴舒的真实心声，夏光先顺从地点点头，回予一个带着鼓励的温柔微笑。

    顿了顿，戴舒慢慢说出自小的梦想。

    「小时候，我总是梦想能拥有橱窗里那些隔着玻璃的宝物，仿佛只要拥有它们，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然而，等到戴舒真正有能力买下的时候，却总是怕弄坏这些得来不易的宝贝，根本不敢放纵心意把玩赏弄，只能费尽心力保护着，深怕一旦有所损害，这些梦想的东西会就此消失不见。

    就像每一任的年轻情人一样，之前和小夏在一起也是如此，希望能留住小夏，不让小夏像其他情人那般离开。

    「我曾经试着改变，没想到却矫枉过正，最后不但迷失自我，还失去了你。作为恋人，我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很有魅力的人，甚至还有些古板。」

    真要论自己的唯一优点，顶多是工作能力比他人强一些些而已。

    即使自己是这样无趣，但是……戴舒以再认真不过的表情承诺：

    「我愿意为你改变自己。」

    听完戴舒接近告白的言语，夏光先觉得自己也应该以相同的认真回应，好好地坦白说出自己的心声：

    「其实我很任性，即使有的时候非常想要大叔陪伴自己，也只能假装成熟地体谅。只是为了和大叔以前的情人们区隔，一直违反自己的本性忍着。离开的这几天，才惊觉我们都在压抑真实的自己，特意装出自以为对方喜欢的模样。」

    这样的恋情，实在太假，也太痛苦了。

    真正的自己，其实不过是个任性乖僻，惯于撒谎，却又渴望被爱的幼稚小孩而已。

    「无论真正的你是什么模样，我都认为你很好。我喜欢你，只因你就是你。我也希望最真的自己能被大叔接受，让我们都做回最真的自己，然后重新交往好吗？」

    彼此都能以真实样貌交往的恋情，才是自己真正梦想、真正追求的爱恋。

    夏光先再次赌博，赌两人用最真实的面貌，继续交往的可能。

    听完夏光先的真心话，戴舒毫不迟疑地点头，重新展开两人的恋情。

    以前的情人，从来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努力付出。

    每一位都觉得理所当然地接受，只有小夏是第一个主动关心自己的人，甚至为了自己而努力压抑自我。小夏虽然任性，但却任性得很节制、很可爱。

    感情本来就该是双方面的才有意义，这样的小夏，自己哪能放手？

    「就算你任性一点也没关系，我并不讨厌被你依赖的感觉，那会让我觉得备受重视。」

    戴舒自豪一笑，顺手帮夏光先将掉落的发拢整到耳后。

    趁势握住戴舒的手，迅速贴上一吻，夏光先笑着说出许多藏在心底的话。其实，自己还满喜欢被大叔关心，被大叔偶尔训话，那让人有种被捧在掌心关爱呵护的幸福感。

    当然，如果大叔真的爱上穿怪怪的花t恤，自己的衣柜随时恭候大驾。喔，还有，若是自己煮的食物超级难吃，一定要记得实话实说，否则桌上天天都会出现那些挑战料理，家中的胃药开销可能会暴增。

    「这可是你说的喔，我一定会把这阵子憋住的任性统统讨回来，大叔你小心接招唷～」

    两人相视而笑，无法言语的幸福感满满地包围着彼此。

    眼尖的夏光先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戴舒看起来瘦了点，黑眼圈也很深。

    莫非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禁不住夏光先甜言软语的套话，戴舒最终还是投降，融化在情人那双真挚关怀的桃花眼里，缓缓道出那日在公司累倒送医的事。语末还特意强调已经康复不少，希望夏光先别太担心。

    心疼地望着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却逞强说没事的戴舒。夏光先握住戴舒的手，坚定而认真，宣誓般地靠近唇边轻轻烙下一吻。

    醉倒在无言却甜死人的情意中，以及重新寻回恋人的满足里，戴舒一路上都柔顺地应允了夏光先任性的要求。

    比如，回去后要将公司登记的紧急联络人，填上夏光先的名字。

    以及，任由手机被拿走，将里头第一个热键设为夏光先的名字。

    甚至，在回程的车上，强迫极度疲累的戴舒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并且擅自霸住戴舒的手，十指交握不放。

    身体尚未痊愈，加上连日来的焦虑，戴舒的确觉得身体的疲惫已经超出负荷，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仍是顺从夏光先强硬的任性，让两人的掌心交换温度，放松地躺靠在恋人的肩上补眠。

    戴舒明确地感受到，解开心结后，夏光先真的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任性全都讨回来。不过……这种情人间的要求，不但没让人产生对任性的厌恶，反而品尝到幸福得难以言喻的甜蜜。

    任性地让恋人靠在自己身上并牵着手，虽然戴舒会害羞，终究还是顺应自己的要求。耳边传来戴舒渐渐均匀而缓慢的呼吸，望着那张严谨又温和的睡脸，夏光先忽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车行离开偏僻的家乡后，突然感觉到手机在震动，舍不得放开交握的手，夏光先只好用单手接听。

    「您有一通语音留言，哔――」

    透过话筒，传来戴舒那低沉认真的嗓音：

    「我总以为只要改变自己，就可以将你留下，可惜我一直都错了。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新潮大叔』，甚至十分古板无趣，但是我真的愿意为你，尝试接触任何你有兴趣的东西。我想，我们都应该勇敢一点，脱掉伪装，展示最真实的自己。爱吃甜食、喜欢赖床、想要任性撒娇都好，只要你愿意向我坦白，我都愿意接受。也许，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太迟了，但……你还愿意让我搭乘名为『小夏号』的11路公车吗？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

    话筒里一片沉默，经过n秒之后，夏光先才听见：

    「我爱你，小夏。」

    不过是「我爱你」三个字而已，却具有强烈的魔力，让夏光先沉浸在无可描绘的极度欢愉中。帅气的面容上漾着甜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听着那迷人的深情告白，贪恋地品味戴舒赏心悦目的睡颜。

    虽然极度兴奋，却也耐心十足，夏光先静待戴舒睁开眼的瞬间。

    戴舒轻轻地掀开眼皮，甫抬眼寻找恋人，就发现笑得异常灿烂、阳光万分的夏光先，还来不及反应，就醉倒在令人目眩神迷的热吻之中。

    尾声

    回复以往同居的模式，双方再次开始平常的生活。

    沐浴完毕的戴舒，半倚在卧室房门旁望着夏光先的背影，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满足和感动。

    真好，小夏回来了！这样的幸福情景，让戴舒恍然若梦。

    除了工作，夏光先总爱黏着戴舒，就像戴舒身上的一块ok绷，保护着、治疗着戴舒的伤口。而夏光先那张永远嬉皮笑脸的油滑长相，只在面对戴舒的时候，出现少有的认真。

    面对夏光先神采奕奕地分享光怪陆离的想法，戴舒总是惊叹着而后去理解接纳。原本壁垒分明的衣橱，也因为夏光先随兴乱挂的习惯，变成了灰黑西装与鲜艳t恤的交集处。

    原来，光纤青年与拨接大叔的距离并不远。

    漫步在游戏公司附近的商店街，戴舒等待着夏光先结束工作。橱窗里的商品，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灿烂夺目，吸引住戴舒的目光，不自觉地凝视、停留。

    幼时，自己总是向往着橱窗里的世界，甚至认定，只要拥有橱窗里那些光彩夺目的商品，自己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直到长大实际拥有后，起初，还真的感觉自己幸福到了极点，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幼时无知的自己任意加诸其中的理想。

    现实上，并不会因为拥有这些璀璨耀人的商品，而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认识小夏前那些不堪回首的破灭恋情就是最佳铁证。

    偏偏自己仍兀自执迷不误，直到「纯洁小天使」降临，直到小夏闯进自己的生命里，自己才从无边的苦海中得到救赎。

    差一点，就要将到手的幸福，自己拱手外送。

    遥不可及的年轻恋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理想，全都因为那个人而实现了。

    明明是这样深切的幸福，却还是感到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幸福得有些让人恐慌。光想着恋人的名，心中就满溢着无以言表的甜蜜。是不是只要呼唤着这个名，就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幻梦，是真正存在？

    小夏……戴舒插在口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越握越紧。

    才出公司大门，左右张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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