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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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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美人[出书版] 作者:查无此马甲

    地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江霖死死地咬着下唇,睚眦欲裂地盯着阿鱼。

    明明晓得这也并不是他的错,明明晓得他也一样迷惘和痛苦,却还是说了出来。

    阿鱼看着他,那墨色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疼痛,便缓缓地放开了手。

    气氛僵硬了片刻,终究还是阿鱼先开了口:

    「你爹爹挖到的,可是肉芝?」

    江霖倒先反应过来,疑惑道:「肉芝不是稀有的药材吗?跟什么倒头咒印有关系?」

    阿鱼看他一眼,缓声道:「你行医这么多年,可曾见过有人用它入药?」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它本是天上的太岁星君所化,太岁是为凶神,主管瘟疫祸乱。」

    「凶、凶神?!那、那要怎么办?」

    「太岁星君按年当值,共有六十位,今年是丁巳年,当值太岁名唤易彦。」阿鱼停顿了一下,「他为人虽然乖戾了些,却也不会无故下咒。」

    他转头看向冬儿,「所以我才要问你,做了什么?」

    冬儿听得凶神的名讳,不由浑身一颤,哭着道:「不是我们想去犯那凶神,而是传说食了肉芝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我家世代在那山上挖野参,韩老爷便托我爹爹留意那东西,哪晓得去年在半山腰,竟然真的挖出个蠕动的肉块来……」

    江霖听得眼睛都直了,自从阿鱼出现,他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便从未少打过交道,却从未听过如此凶险的东西。

    「当日没有把那肉块带下山,想着隔一日再说,谁曾想第二日就得了那怪病……」冬儿不敢正视冷冰冰地瞧着她的阿鱼,「江大夫把爹爹的伤治好以后……」

    「你们就又上山去了?」阿鱼顺着她问道。

    「……是。」

    「初犯若只是警示,再犯便绝不会容情。」阿鱼沉声道:「莫说他本来就是凶神所化,若是换了别人要伤你吃你,你会善罢甘休么?」

    「阿鱼……」江霖第一次见他口气如此沉重,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我帮不了她。」阿鱼站起身来,「自作孽,不可活。」

    「若是我们不帮着韩老爷上山去采那肉芝,我就得去韩府做丫头了。」冬儿捧住溃烂肿胀的脸恸哭了起来,「我们欠着他的租钱,韩老爷说,说是到了今年还还不出来,就只能让我去抵债了……爹爹那么大的年纪,若不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我……」

    她本就暗忍着那病痛的折磨,到了此刻,便渐渐没了力气,哭得几乎昏死了过去。

    江霖听到此处,心中不忍,他本也是父母早逝,深知这其中的苦痛,便偷偷捉了阿鱼的衣袖,低声道:「她虽然触犯了那位星君,但也并非她本意,总有化解的方法吧?」

    「有,」阿鱼看着他,「三跪九叩着上山去向他求饶,兴许可以留条命。」

    「……这哪里算是什么办法。」江霖焦急道,「你就……」

    阿鱼猛地转头盯着他,声音里压了一丝恼恨,冷着脸低声道:「你为什么非要管她?」

    「为什么……」江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会生了气似的,只吞吐道:「哪……哪来的为什么?」

    阿鱼渐渐敛了脸上一刹那之间流露出来的怒意,只抿一抿唇,又重复了一遍:

    「我帮不了她。」

    「还……还有一会儿,就要到半山腰了。」江霖托起一点背后的女子,「你再多忍一会儿。」

    只不过两日,冬儿身上的毒疮便越来越多,原先那些没有化脓的也化开了,整个人看上去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江霖有的时候替她敷药,只一晃神,便觉得那毒疮就好像一张张狰狞的脸,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掉她的肌肤骨髓。

    冬儿已经不能再等了,他也无法再等下去了。

    这两日虽然万般小心,江霖身上也已经起了暗疹和小小的脓包,想来那所谓咒印,必定是和疫病一般,一传十十传百了。

    他本想着去问问景嵘,却怎么都找不着他,不知是不是又躲去了什么地方睡觉。阿鱼又是一付冷冰冰的面瘫相,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既然如此,他也就只有放手一搏,去会一会那凶神了。

    江霖背着冬儿到了山腰处,顺着她的指引到了一处开阔的地界。左右环顾,却怎么都没有看到那肉球一般的太岁星君。江霖只要歇息一下,放了冬儿下来,靠在了一棵老树下。掏出随身带着的药酒,替她擦了擦眼睛。

    若不是他用这药酒,只怕她连眼睛都要保不住了。冬儿睁开红肿的双眼,吃力地辨认了一会儿,抬了手起来,「就……就是那里。」

    江霖收起药酒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朝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拨开了草丛,便终于见到了「那东西」。

    之前阿鱼满身鳞片的样子虽然可怕,兴许还及不上这个玩意儿的百分之一。

    这所谓「太岁」通体都是肉色,也像一团活肉一样浅浅蠕动着,仔细瞧的话,甚至还能瞧见筋络一般的东西在里面隐隐跳动。这团肉还由里及外发着一层光,怎么看都是个邪门到不行的活物。

    江霖后退几步,硬着头皮回头问冬儿:「就、就是它?」

    冬儿吃力地点了点头,江霖连忙走了过去,伸手扶了她起来,到那东西面前跪下了。

    「之前冒犯星君,实属罪该万死……求星君大慈大悲,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小女子与家父并非有意冒犯,而是受人所托,望星君网开一面。家父他已经暴毙而亡,求星君……」

    莫说是反应,那肉球连屁都没有放一个出来。江霖心里着急,不由得劝说道:「算了,看来拜这个玩意儿也没什么用,要不还是回去看看有什么药可以……」

    「等你回去把我煮熟了再切片,我再求你网开一面,还有没有用?」

    突兀响起的人声让江霖和冬儿都吓了一跳,再抬头看那肉球,一收一缩着,幻化出来的光彩也与刚才不同。

    「乖乖……这个东西……真的会说话……」江霖喃喃了一声,当空便立刻炸响了那个阴郁的男声――

    「东西你个头,本座在这里!」

    江霖抬头望去,只见树梢上坐了个绛色衣衫的男子,半边的长发掩了右边的脸颊,细长的眼睛带了些阴郁的戾气,眼角下还有一点泪痣。

    那男子跳下树梢,一瞬间额发扬起了,得以看见他右脸上的大块紫青的印记,瞧不清是个什么形状,却只觉得骇人到不行。

    那男子轻挑冬儿的下巴,寒声道:「大慈大悲?自从本座位列仙班,就从来不晓得什么是大慈大悲。你要动本座的主意,本座便烂你的五脏六腑,这不是很公平吗?」

    江霖一时气急,挑开了他的手,「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神仙?!」

    男子轻笑起来,却比哭更骇人,他轻声道:「本座即是凶神,若是和风细雨,岂不是坏了规矩吗?」他顿了顿,打量一下江霖,笑道:「你是她的小情人?那本座就做个顺水人情,送你一程好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了低沉的声音:「易彦星君。」

    一行人回过头去,便瞧见阿鱼正站在那肉球旁,一手捏了个决,低声道:「若不想肉身被毁,就请星君放他们一条生路。」

    易彦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显然是有所顾忌,却还是用那低哑的声音轻笑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阿鱼迎着他的目光,低声重复了一遍:「请星君放他们一条生路。」

    易彦「哼」了一声,「什么山精树怪,也敢跟本座叫板。」

    他飞身而起,在空中就已出了手,拍向了阿鱼的天灵盖。阿鱼一手承了他的攻势,另一手结了个金印,作势要往那肉球上拍去。

    易彦生生住了手,在半空中翻个了身站回了原位,凝视了他一会儿,而后拍掌笑了起来,「啊,我想起你是谁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像少女一样欢欣鼓舞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连寒毛都要倒数起来。

    阿鱼只冷口冷面的瞧着他,易彦便笑着接下去道:「你就是那条天生好福气的小鱼儿,有名得很,有名得很。这三界五行之内,六道轮回之中,顶顶好命的,就是你。」

    他话锋一转,眼里的笑意变得无比凄厉,「白日飞升,还得了个这么漂亮的皮囊,你凭什么?!」

    「若是星君想要,拿去便是。」阿鱼沉静道,「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你不在意?哈哈哈哈哈……」易彦笑了起来,眼眶里却流出了血红的眼泪来,「你当然不在意……若你的肉身是这么个怪物,若你苦修千年却得了个凶神之位,你还能不在意吗?」

    他像是对着阿鱼在说,又像是对着自己,哭哭笑笑,还留着血泪,简直像是厉鬼的化身,骇人到不行。

    江霖看他似是神志不清了,怕他对阿鱼不利,便抢声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既然命数如此,又怎么能强求呢?」

    这是从前景嵘对他说的话,原是用在阿鱼身上,却没想到今天也能拿来对别人说。

    「命数?因果?!哈哈哈哈哈……」易彦笑得像是连肚皮都要破了,嘶哑的声音却仍是听起来无比可怕,「若是真有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我一世从善积德,又为何偏要让我做个太岁为祸人间?!」

    他话音未落,就猛然向江霖出了手,江霖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金光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而后晃了几步,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阿霖!」阿鱼再顾不上那肉球,身形急掠,一把抱住了瘫软下来的江霖。

    「若你也是个好人,为什么此刻又会为我所伤?老天爷为什么没来保佑你?」易彦阴森地笑了起来。

    「你……你这个……疯子……」江霖吃力地说完,又吐出一口血,「你……你不配做神仙……」

    阿鱼连忙摁住了他的胸口,柔声道:「你伤得很重……不要再说话了。你等我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

    江霖从未听过他那么温柔的声音,像是对着心上人示爱一般的轻柔口气,只被他这么温柔的一安抚,那痛得几乎要撕裂开来的胸口便也不再痛了。

    他点点头,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阿鱼轻柔地放下他,站起了身来。

    易彦见他一脸肃杀地走了过来,不由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腔作镇定道:「要是伤了我,你可也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我不想伤你。」阿鱼直视着他,浑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来――

    「杀了你就好了。」

    第九章

    江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躺在自家的床上。他抬起胳膊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胸口,最后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脸。

    「痛痛痛痛痛……」江霖捂住脸痛呼起来:「我……我没有死?」

    江霖亢奋地摸了遍自己全身上下,也没少了哪块缺了哪块,想来也应当是逃过了一劫。他这一动弹,埋首在他旁边的人就也被惊动了,悠悠地打了个哈欠,醒转了过来。

    「你好吵。」阿鱼揉了揉眼睛,口气平淡道。

    「阿鱼……我……」江霖刚要跟他说话,一眼瞧见了阿鱼的样子,就吓得不行,立马捧住了他的脸颊,慌乱道:「你的脸怎么了!?」

    那前些日子早就褪去的鱼鳞,又通通长了回来,而且要来得更密集,几乎看不到底下的皮肤;不光是脸上,连手脚都遍布着黯淡无光的鱼鳞,比他刚来的时候,样貌更可怖了三分。

    「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长回来?」江霖捧着他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无措,「是、是不是跟那个那个什么星君来着的起了冲突受了伤?」

    「他走了。」阿鱼淡淡道,「我只是耗了些法力,才会定不了人形。」他看了江霖一会儿,才低声加了一句:「你讨厌这样?」

    「我怎会讨厌你!」江霖连忙大声辩驳,看到阿鱼的眼神,就又红了红脸,「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

    「对了,冬儿呢?冬儿怎么样?」江霖急着要下床,「我睡了多久?她的咒印解开了没有?」

    「我送她回去了。」阿鱼捉住了他的手,「她喝了我的血,很快就会好。」

    「你的……你的血?」只听他的平淡的口气,真会叫人以为是「喝了一碗甜羹」那么普通寻常。江霖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阿鱼就把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我累了。」

    只不过是他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那个太岁就走了,冬儿的病就好了,阿鱼却又一次元气大伤。纵然是有千百个问题想问阿鱼,只看着他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江霖就再开不了口。

    「那你就,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江霖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等你醒了,我再问你就是了。」

    阿鱼浅浅地「嗯」了一声,而后就真的在他腿上闭上了眼睛。

    均匀地吐息着,像是无助的孩童一般,全然安静放松地在他的腿上睡着了。一点儿也不像个面瘫又坏嘴巴的妖怪,哪怕是那些坚硬粘稠的鱼鳞,也好像可爱了起来。

    江霖抚摸着他的头发,瞧着他那其实也看不清五官的睡脸,也还是觉得心里喜欢得不行。

    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他最难过最着急的事情,就是他还没有对阿鱼说过「我喜欢你」。想着这件事,哪怕到了奈何桥,他也得急着回来说完了,才能喝那孟婆汤。

    不管阿鱼是个什么,妖怪也好,神仙也好;不管阿鱼长什么样,美的也好,丑的也好;他都认准了这条鱼,再也不会放手了。

    若是阿鱼要去寻「那个人」,他就带着卉宝跟着阿鱼,天涯海角,处处随他;若是阿鱼这辈子再也变不回俊俏的模样,他也一辈子守着他爱着他,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若是阿鱼这辈子都不明白什么叫□,他还有一世的时间来教会他,相濡以沫,至死不渝。

    若这便是他的所谓命数,他甘之如饴。

    「你说,瞧见了那东西给那小丫头喂血?」韩老爷挑起了眉毛,「那小丫头身上的脓疮就都结疤了?」

    「正是,我原是替皇上取迷香,却没料到正好瞧见那东西割开了手腕。」下人垂着手,恭敬道:「蓄了小半碗,给那小丫头服了下去。」

    韩老爷放下了手里的茶碗,稍稍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依天师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心想求得长生不老之方,去年经由高人指点,得知后山上便有一处埋着延年益寿的肉芝,只是那东西非同小可,他才会先让那对父女去探探虚实。

    没想到一试之下,那东西果然是了不得,除开那父女俩,他派去的人大都死的死伤的伤,连那玩意儿的皮都没能弄下半块来。

    他身边穿着道袍的人捋一捋胡子,抬手算了算,「那太岁所下之咒印如此凶险,遇此物之血也可化解,必定非同寻常。依本道看来,应当是东海鲛人。」

    「鲛人?」韩老爷眼睛一亮,「就是那吃了它的血肉,可以长生不老的鲛人?」

    「正是。」那老道点点头,「虽比不得那太岁,但要是捉起来,却容易得多了。」

    「真是天助我也。」韩老爷「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失了太岁,却得了鲛人,值得,值得!」

    「什么值得?」

    朱祈誉一脚跨了进来,脸上全然是新鲜的神情,「又有什么有趣的事?」

    韩老爷同那老道连忙一起跪了下去,「陛下。」

    「快说快说。」朱祈誉不耐烦道,「你又有什么好玩的事瞒着朕,是不是?」

    韩老爷与老道对望了一眼,随后做了个揖,「老臣不敢。只是此事万分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敢惊动陛下。」

    朱祈誉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这屁大点的镇子上,能出什么幺蛾子?快说来给朕听听。」

    韩老爷顿时做出为难状,踟蹰道:「这……老臣不知……当说不当说……事关陛下的救命恩人,江大夫。」

    「江爱卿?他怎么了?」朱祈誉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有半句虚言,看朕不打断你的狗腿!」

    「是……老臣不敢。」韩老爷屏气凝神,畏缩道:

    「江大夫那里,养了个穷凶极恶的妖精。」

    「妖精?」朱祈誉哈哈大笑了起来,「朕瞧你还像个老蛤蟆精呢!你是脑子坏了还是舌头坏了,江大夫一家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哪来的妖精?」

    「就是江大夫身边的那个整天黑着脸的小子,叫什么鱼……」韩老爷痛心疾首道:「若不是老夫的义女为他所害,老夫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妖精。」

    「义女?他怎么着你的义女了?」朱祈誉拧起了眉毛,「那鱼奶娘虽然是话少了些,却怎么也不像是个……」

    「皇上,您看了就知道了。来人啊,把老夫的义女冬儿带上来。」

    朱祈誉一看被扶上来的结了满身痂的昏迷不醒的冬儿,就立刻回过了头去,「去去去去,让朕看这些,朕连昨个儿夜里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陛下仔细瞧瞧,还认不认得我这义女?」

    朱祈誉勉强回过头去瞧了一眼,大骇道:「这这这不是江爱卿那里的那个……」

    「那妖怪贪图我这义女美貌,三番五次求爱不成,便对她下了恶咒。」韩老爷痛心道,「多亏得崔天师法力高强,才挽回了她一条性命。」

    朱祈誉听得心里发毛,「可是……」

    「若是陛下不幸,尽管去瞧瞧。」崔天师附和道,「我与那妖精过了几招,它为我所伤,元气大损,现在恐怕是人形不保,原形毕露了。」

    朱祈誉拧起了眉毛,「随朕去瞧瞧。」

    韩老爷与崔天师对望了一眼,暗笑了起来。

    「我去……」

    阿鱼一醒来,就又要下床做事,正在抹桌子的江霖连忙上前几步,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床上,焦急道:「你什么事都不用做,好好地养伤就够了。」

    阿鱼声音里似是有了一丝笑意,「你倒真把我当个废物了。」

    「不识好歹,这分明是疼你。」江霖笑道,「今后就把你藏在屋里,别人金屋藏娇,我这就算是金屋藏鱼了。」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便是没有言语,也有十成的默契似的。只要那人坐在那里,江霖就觉得端茶倒水的样子都被他瞧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就不自在起来了。

    江霖扔了手里的抹布,扭头看他,皱眉道:「不许想着‘做得不如我好’。」

    「我没有。」

    「你分明这么想了!」

    阿鱼睁着眼睛望着他,眸子里盛满了无辜,「我没有。」

    「那你刚才,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鱼顿了顿,「你在这里,真好。」

    江霖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是是是,有我这倒霉鬼在这儿伺候着,大爷您只管舒舒坦坦地享受着就好。」他把沏好的茶水端到了阿鱼身边,「请用吧。」

    他还未端稳,腰就让阿鱼一把搂住了。

    「哎?」

    阿鱼也并不说话,就只是那么搂着他,头抵在他的小腹上,一言不发。这莫名其妙的木鱼,也不知是哪里又出了问题。

    江霖手足无措地叫阿鱼给搂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推开他道:「对了,有件东西,我想给你。」

    他从脖子里解了个玉牌下来,从中间一拗,那牌子就顺着条小槽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半。他把拆下的一半交到了阿鱼的手里,郑重道:「这个,给你。」

    阿鱼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看,「是什么。」

    「不是什么好货色,值不了几个钱,」江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颈,「但也算我们老江家传家的物件,娘说要是以后成了家,就得交一半到媳妇儿手里。」

    「我本来就一穷二白,前几年在山脚下抱养了卉宝,就更没有姑娘愿意跟着我过苦日子了。」江霖避过阿鱼的目光,「现如今也只有你这条鱼在身边,就先给了你吧。」

    他这话说得,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那笨鱼却也不吭声,只揣进了怀里:「嗯。」

    江霖心里隐隐酸了酸,却还是强笑道:「你可得收好了,若是我以后娶了媳妇儿,还得找你要回来的。」

    阿鱼愣了愣,看向他,冰冷的口气里带了点倔强,「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江霖笑了笑,把另一半玉牌子也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怀里,「嗯。」

    「爹爹,爹爹!」

    原本在门口自己玩着的卉宝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皇帝陛下来了,皇帝陛下来了。」

    「皇上?他来做什么?」江霖愣了愣,随后立刻回头道,「阿鱼,你先变成鱼,到水缸里去。」

    阿鱼点点头,化了鱼一跃而入。江霖抱起了卉宝,连忙到门口去跪迎,「吾皇万岁万岁万……」

    「江爱卿!」朱祈誉连忙一把把他扶了起来,身后的侍卫一拥而入,「你有没有事?!」

    江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头道,「托皇上龙福,草民一切安好,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

    「禀告皇上,没有找到鱼妖。」侍卫禀报道。

    江霖心里一惊,犹豫着开口道:「陛下,什什什什么鱼妖……」

    朱祈誉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凛然道:「给朕再仔细找!」

    「陛下,依老道之间,」那老道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那口水缸上,「那鱼妖必定是在……」

    他话音未落,一道符咒已经激射了出去,还未待江霖冲口而出一声「不要」,水缸便已碎了。

    众人都屏息凝神地瞧向那里,却空空如也,只剩一地的碎片。那老道显然十分尴尬,吞吐道:「若不是在这处,便一定是在别处了……」

    「别处个屁!」朱祈誉一把推开了他本来就毛发稀疏的头,「来人啊,给朕把这个妖言惑众的混球拉下去办了!」

    「陛下息怒,」韩老爷连忙劝道,「那妖精法力高强,兴许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障你奶奶个头!」朱祈誉不耐烦道:「你们这群废物,一天到晚就只会搞这些怪力乱神的破事儿,有这精神,替朕想想怎么玩,该有多好?!」

    江霖听着他发脾气,心中不免好笑,正在此刻,朱祈誉便一把捉住了他肩头道:「江爱卿,这群龟蛋扰了你清静,你随意处置。」

    不,扰了我清静的,是您才对吧。江霖咧嘴憨笑着,却在内心无奈道。

    「说起来,鱼奶娘呢?快让他出来,让这群龟蛋给他赔个不是。」

    江霖微微一怔,却还是冷静道:「阿鱼他家中有些事,前几日回乡了。」

    朱祈誉点点头,回手又在韩老爷脑门上敲了敲:「瞧见没有?人家回老家了!妖精能回老家么?!」

    韩老爷屈跪着瑟瑟发抖,连连称是。朱祈誉摸了摸肚子,伸了个懒腰,「朕有点饿了,你,陪朕去吃梅花糕去。江爱卿,明日朕再来看你。」

    那天师在一旁犹自讨饶,韩老爷却不闻不问地跟着朱祈誉径直出了门,连瞧都没有再瞧他一眼。等朱祈誉一行人出了门,那些个侍卫就把那骂骂咧咧着「妖精我跟你没完」「落到本道手里你就死定了」的老道一块儿押了出去。

    江霖好不容易待他们离开了,便立刻栓上了门,在屋里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喊道:「阿鱼?阿鱼?」

    他话音刚落,从房梁上便落下了个人。阿鱼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地上,一张口,便呕出一口鲜血来。

    江霖脑子一空,无措慌乱地扶了他起来,眼巴巴地瞧着他淌着血的唇角,慌张地用手扶着他的下颚,却片刻就被染红了整个手掌。

    「怎……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江霖白色的单衣顷刻之间就一片血红,他的眼里便只瞧得见那一片红色似的,吞吐着起身道:「我……我去找人……找、找大夫……」

    他刚要起身,就被阿鱼拉住了衣襟。阿鱼竟然挤出一丝苦笑,气若游丝道:「你自己……不就是个大夫么?我只是……动了真元……」

    他一张口,血便又涌了出来。

    江霖连忙坐回到了他身旁,捧了他的后颈垫在了自己的膝上,强作笑颜啐了他一口,「我哪晓得要怎么看你,我又不是个兽医。」

    阿鱼闭着眼睛,勾了勾唇角。

    江霖看着他笑,沉默了片刻,眼泪便落在了阿鱼的唇边,那血痕就也随着泪水漾了开来。

    他哭得眼前一片茫然,湿漉漉的脸庞却被阿鱼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江霖泪眼朦胧地看向他,阿鱼却只轻哼道:「苦……」

    「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帮你?」江霖抚着他的头发,声音嘶哑道:「什么药草?什么药引?那个能长生不老的太岁有没有用?」

    他分明是个悬壶济世,医人无数的大夫,此时此刻,面对着心爱的人,他却束手无策。

    「带我去……湖边。」阿鱼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似的,「后山的……那个湖……」

    背后的人浅浅的吐息着,像是随时就会停止一般,好在紧贴在他背后的胸膛还是温热的,江霖吃力地托起他一点,开口道:「喂……哪有让恩公一路背着你,连个谢谢都没有的道理?」

    阿鱼动了动,嘴唇似是开合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江霖心里一紧,又用力抬了抬肩膀支起了阿鱼的下巴,「本大爷这还跟你说着话,你可不许睡着了,听见没有?」

    「……嗯。」

    听得他一声轻哼,江霖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不少,却仍是怕他失了意识,便自个儿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也有一回,是你背着我。」

    「那时我以为你是个臭脸又不爱搭理人的妖怪,却没想到你会特地回来。心里怪怪的,却还是挺窝心的。」

    江霖觉得背上的人像是轻哼了一声,便又托起了他一点,继续说了下去:

    「再后来,你背着沙袋,一文钱一文钱地攒下来,帮我凑出租钱。我就想,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傻的妖怪?就算不能直接靠法术敛财,也多得是旁门左道的法子,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扛?」

    「后来我才琢磨着,你是想让我这医馆,开得清清白白的,想让我这念想,也是清清白白的。」

    说到这里,江霖自个儿也笑了起来,汗水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滴落到了眼睛里,酸涩得几乎睁不开了。

    「我自幼失了双亲,又没什么亲人。自从收养了卉宝,又来了你,才知道一个家该是什么样的。」

    「不管在外头有多疲累,都有一碗茶,一盏灯,一个人在等着候着。只要这么想着,就觉得浑身都有了干劲似的。」

    「也不对,你明明连人都算不上,哈哈。」

    江霖顿了顿,轻声地:「但是,谁叫我偏偏就是……喜欢你。」

    他脸上虽红了一片,声音也轻,却有十成的温柔与坚定。

    「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哪怕片刻见不着也想得要命。」

    「就算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也还是……喜欢你。」

    江霖笑了笑,继续道:「不明白,也有不明白的好。好赖没被别人先拐了去,我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也总算没有吃亏。」

    「世人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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