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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请自重 作者:僖瓜团子
出去。
门外传来小道童的声音：“道长慢走！”
杜呆滞着站在原地。他不懂。他明明什么都已经忘掉了，根本都记不起来。为什么红云要说他还在留恋？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在这因果上纠缠？
他脚下一个踉跄。
+++
“道友这是安的什么心思？”
饶是太清道人在所有圣人之中最最清静无为，不理世事，这回也是不由发了火。他倏忽一个闪烁，出现在悠悠然踩着云朵飘走的红云身前，长长的眉毛皱起来。
红云笑嘻嘻道：“太清道友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了，道友还和我装傻！”太清微怒道：“你同我小徒说那些话，他一不留神，就要存了心魔，若你不提，他何曾会考虑那些？”
红云摊手道：“我也只是一说，让他了解本心，也是为他好。太清道友太生气了吧？”
太清怒道：“红云！我知道你疼你那个徒孙，只是这段因缘已经了结，你别再来掺这趟浑水了！”
他袍袖一挥，狠狠地瞪了红云一眼，踩着云头走了。红云留在原地，双手抱胸，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想起来杜的表情，那震惊、慌乱，是否还带着一丝恍然呢？
他很施施然地踩着云回到自己的平育贾奕天。进了烟霞洞，有仙童过来道：“老爷，公子还是躺着发呆。”
公子是对梅雍的称呼。总不能老叫道长，叫得都老了。
红云丝毫不在意，淡淡道：“布儿呢？还有乌九。”
仙童道：“布儿还同哪吒在一起。乌九在修炼。”
红云点点头。他踱进梅雍的屋子，梅雍果然躺在床上，正盯着天花板，默默地，脸上面无表情。红云道：“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梅雍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凡人，怎么会肚子饿。”
红云笑道：“还会还嘴嘛。那还记得我是谁？竟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这话说出口来，他脸上的微笑一收，赫然变得分外严肃，眼中光芒流转。梅雍却不动，只是淡淡道：“师祖这是在吓我？”
红云顿时哈哈一笑，在梅雍床边坐下来，道：“你何必如此？你可知道，杜已经被太清纳入门下？他甚至都已不再是你的弟子了。”
梅雍道：“我知道。他早就不是了。”
“从今往后，他要走上他自己的大道。你难道要停滞不前？”红云道：“你是我这么多弟子中最有天资的一个，好好修炼吧，别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梅雍不说话。
红云叹道：“说你痴，你还真痴起来。不是已经想得明白？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人，你自己说的话，言语便是效力，你难道还忘记？”
梅雍良久道：“……没错。”
一切早已成空。
+++
杜盘腿坐在清心草编制而成的蒲团上，闭上眼睛，手捏法决，正在修炼。他修的并不是梅雍最初给杜的梵星清虚玄功――他也不记得――修的乃是自己先天一点灵光带着的本命修炼法则，自然最是适合他的功法，如此一闭关便是数十天，体内法力激荡，灵气沸腾。杜睁开眼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一点青色火焰。这一抹火焰飘摇而上，像一条碧青的丝绸飘带一般，顺滑而灵动。杜一指这火焰，它登时蓬然而起，火势瞬间长大，变得足足有一把扇子那般大小。
杜用指尖触过这片火焰。倏忽之间，一张脸出现这这片火焰之间。
是梅雍。
杜吓一大跳，他连忙将火焰散去。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梅雍的脸！他颇有些颓唐地往后仰躺在冰凉的地上。
然后他又想起来红云说的话，这已经快要变成他的心魔。
杜呆呆躺着一整夜，第二日清早振作精神，起身梳洗一番，决定去找太清道人解惑。他骑一只鸾鸟，翩翩飞到了八景宫，却被小仙童告知：太清道人去红云那里做客了。
去红云那里了？
杜咬一咬下唇。顿了片刻，他拍拍身下鸾鸟的头，让它向平育贾奕天飞去。
差不多是百日之后重回贾奕天。杜坐在青鸾身上，淡淡地看着周围景致。忽然他愣了一愣，一拍鸾鸟的头，让它停住。
前面赫然是梅雍，坐在轻云舟上，身旁是一个貌美的仙子。仙子一身玉白色长裙，裙上绣大片的淡红色牡丹花，仿佛迎风绽放，鲜活之极。那亦是一张极鲜活的脸，脸颊微晕，眉目含情，娇艳得胜过牡丹。
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来。
梅雍抬眼也看见他，于是轻云舟也慢慢停下。两人隔着一片云气相望。
半晌，还是梅雍先开口：“你好，许久不见了。”
杜讷讷道：“是……你还好吗？”
梅雍微微一笑：“挺好的。”他将身边的女仙介绍给杜：“这位是天庭司牡丹花的牡丹仙子，她来看看布儿。”
杜点点头。
梅雍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道：“老师在这里……我来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梅雍道：“老师……恩。”
“……恩。”
然后就没有话讲。杜就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一咬牙开口道：“梅雍，你是否已经可以忘怀？”
梅雍扬起眉一笑：“若是不忘，还能怎样？”他向杜点点头，运气法力驱动轻云舟前行，迅速地就越过了杜，往前方而去。杜还能听见隐隐传来那个女仙的声音：“梅道友，不能够忘怀什么啊……？”
不能够忘怀什么？杜苦笑一下。看来梅雍是真的放下了。他闭上眼，然后让鸾鸟向烟霞洞前去。
烟霞洞早有仙童前来迎接，将杜引到洞内。红云和太清依旧在上次那个小花园中，杜去了园子，在桥上向两人遥遥一礼：“见过老师，红云道长。”
太清点头道：“恩。你可是有事前来？”
杜舔了舔嘴唇，道：“老师，学生不明白。”
“何事不明？”
“……是梅雍。”杜抬起眼睛，道：“红云道长说，我心中还在隐隐留恋，对梅雍。我不懂。想不明白。”
太清摇摇头，脸上显出苦笑：“你可是被这个妖道骗了。”
红云不满道：“太清道友，怎么用妖道这个词啊？是不是太重了？”
杜疑惑道：“骗了？学生不明老师的意思。”
太清道：“你心中对梅雍如何，本不用去思虑。你失了对梅雍的任何记忆，便是和他断了上一世的关系，你们之间，其实可以说毫无关系。”他斜了一眼红云：“红云说这些话，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一旦你心中存了一个关于梅雍的心思，那这心思不解，你就不会释怀。明明是毫无关系，偏就搞得好像又有纠缠。”
杜愣了一愣，半晌道：“所以其实并无关联……是吗？”
太清道：“不错，玄祯，你可知这一句：魔由心生。”
“是我自己听了红云道长的话之后……自己心中生出来的念头吗？”
杜怔怔的。
原来，也不过如此。偏偏这心魔还缠了他整整十日，连闭关都不能清净。
杜心中恍惚，也忘了要向红云质问为何要戏耍于他，转过身子自回转太清境去了。
其后的日子，他一直闭关修炼。但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静下心来，虽然知道了红云只是在开玩笑，但那个念头却始终在脑海中萦绕着。魔由心生，不错，是魔由心生。
他还记得梅雍吗？
他真的……还记得梅雍吗？
如果记得，那又是为什么呢？当记忆重合的那一刹那，他应该是抛弃了所有曾经的过去才对！只有抛弃曾经，才能够登临未来。这是他的道。他经历了亿万世的轮回，不就是为了这一个所有的融合和忘却吗？
杜觉得胸口有一种难言的沉闷。好像如果一不小心，那颗心就要爆炸开来。
他没有再去看梅雍。也没有看见过布儿和乌九，或者那个好像也上天来的方桐。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闭上眼静修。若是心不能够静下来，他就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有时候想，怎么回事呢，他真的不记得梅雍以前的任何事情啊。
是他的这个杜对梅雍的记忆太过强烈吗？强烈到连身体都带着直觉？
人的情感，真的十分奥妙。但是总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这样一个某人，不会觉得累、疲倦吗。你无法自由自在，你也无法只关注本心。要时刻思念着别人，还要承受各种各样的煎熬苦楚。
这并不是一个修真问道的人应该做的。
他好累。
杜圆睁着双眼。真的好累。
他把自己在宫殿里关了整整半年，法力或者修为，都毫无进境。一头恢复了原本浅碧色的长发，居然渐渐变得灰白。这一日杜从无谓的修炼中睁开眼来，他表情平淡地招来侍女梳洗一番，不理会侍女慌张注视他的眼神，庄重地着装，前去八景宫。
太清道人正在八景宫中为玄都大法师讲道。见杜前来，他开口道：“玄祯，你来了。”
杜行礼道：“老师。师兄。”
玄都法师道：“玄祯师弟，你怎么形容如此憔悴？”
太清也是皱眉：“玄祯，你还在为那个荒唐念头纠缠吗？你为何如此堪不破？”
杜道：“老师，学生也是不知。”他顿了顿，抬头道：“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相反，我觉得梅雍实在缠人，令人不耐。但是，当梅雍终于看破，要放弃那段因果，我却又觉得心中不对。”
他声音轻轻地，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仿佛一个人在这殿中，缓缓地讲述心中蕴藏已久的心事：“我想了整整半年，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段因果，究竟错是在我，还是在他，或者只要我们还存在，是否就不会消失？老师，我选择忘记，究竟做的是对是错？”
他自顾自地皱起了眉：“老师，这是否是凡人情感？为什么，凡人要有情感呢？”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玄都大法师心中大呼不妙，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便宜师弟扶住。太清拂袖走到杜身边，一指点出，点在杜的眉心，摇了摇头。
玄都道：“老师，师弟这是怎么了？”
太清道：“他钻了牛角尖，心意不明，元神黯淡，唉，他同那个梅雍这是一对儿。”
玄都道：“老师，这可怎么办？他们两人都是天资高绝之辈，尤其是师弟，乃是开天得道的灵根，结出的七个葫芦又是圣人法宝，身具功德之大难以想象，他若陨落，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太清道：“也是他们绕自己来绕去的，这个想开了，那个想不开，那个想开了，这个又混乱了。唉，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搞不懂。”
他摇摇头，正准备施展大法力将这钻进了天大牛角尖的杜护住元神，拎红云过来解决事端，忽然空中传来一个仿佛天地一般宏大幽远而饱含威严的声音：“太清，将杜带来。”
太清猛然一愣。随后他和玄都法师一道向东边行了一个大礼，太清朗声道：
“谨遵老师法喻。”
说话的人，赫然是道祖鸿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课后去买火车票。。悲催之极。。。
先去了一个地方，那队伍是九曲十八弯。。又去另一个售票点，排了一个钟头，前进10米，然后前方目测还有10个10米的样子。。。。。。。。。
人生就是一出悲剧tat
鸿钧
道祖鸿钧乃混沌开天后一道清气化形，获造化玉牒，修炼成圣，为道之祖，同于天道，收弟子太清、玉清、上清三人，曾于紫霄宫中讲道，度人无数。女娲也是其记名弟子。他居住于玉京山紫霄宫中，平日不问世事，除非圣人大战，否则不会露面。
这一次，他却竟然为了一个杜而发话下来。太清道人心中颇为奇怪，但还是带着沉睡的杜骑青牛前去紫霄宫。
紫霄宫在天外玉京山上，玉京山高万丈，延绵不可见其尽头，乃三界第一山，为万山之宗，紫霄宫就耸立在玉京山顶。宫殿外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气，其中蕴含有灭世神雷、玄天业火，等闲仙人不可入之。太清骑青牛到山下，正巧昊天大帝同西王母从紫霄宫中下山来，三人各自见礼。
昊天大帝同西王母当年乃是鸿钧座下道童，封神战前立天庭，两人被钦点下界管理，此时各自已是位高权重，时常会捡空闲回来拜见鸿钧。
昊天大帝看了一眼在青牛上昏睡的杜，低声道：“道祖已在宫中相候。”
太清道：“好。”他眼睛微微眯起来，道：“你们可知老师发话让杜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呢？”
昊天摇摇头：“道祖为事，我等不敢揣度。”
太清连忙把嘴闭起来。道祖虽然天性淡泊，亿万年来深居紫霄宫中，但人家凡间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道祖大人的性格多少有点点，那个，这么多年恐怕也改不过来。话还是少说一些。
太清正想着，从山上传下来一道依旧非常威严的声音：“太清来了？快上来罢。”
“是。”太清忙应答，向昊天西王母作别，牵着青牛往山上去。
紫霄宫门口自有道童前来迎接。因杜仍在沉睡，抱着又不雅，太清就让青牛驮着他进到殿中。大殿正中悬垂着一道横隔前后的纱帘，纱帘呈紫色，隐隐约约看不清里面。太清就在纱帘前停住脚步，将杜抱下来，让他盘腿坐着，向帘后行礼道：“学生太清，向老师请安。”
“恩。”
帘子后传来鸿钧的声音。声音慵懒，好像刚刚睡醒一般，不过道祖是不是每天要睡个午觉这种事情可不是太清敢猜的，他敛眉垂目，十分乖顺。要说他在众仙面前的飘逸啊逍遥啊或者庄重啊威严啊全都不见了。乖得像个幼儿园里见到老师的小娃娃。
鸿钧道：“也劳你了。喝杯茶再走吧。”旁边有仙童捧上仙茶过来，太清惶恐接了，小小口饮下，道祖的茶与他们的茶又有不同，一口水便能增人千年法力，太清乃是圣人，几千年法力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拿给那些天仙，依然能够引起大争夺。
饮了仙茶，鸿钧道：“你先退下吧。杜好了，我自然会让他回去。”
太清忙道：“是。”他咽了口口水，又道：“老师，玄祯这孩子……与我等都有大因果，望老师……”
鸿钧道：“怎么，怕我对他怎么样啊？”
太清道：“不敢不敢，老师说笑了。”
鸿钧在紫纱帘后挥了挥手：“去吧。”
太清又作一揖，退出了紫霄宫。宫门应声阖上。
鸿钧在纱帘后望着关起来的大门笑了笑，随后纱帘忽然掀开来，露出后边半躺在一个软榻上的鸿钧。道祖鸿钧一身玄黑色道袍，一头长长乌发披在脑后，墨黑墨黑得仿佛黑洞一般的一双瞳孔，雪白的肌肤，样貌竟是年轻而妖媚。他打了个呵欠，一手指向正前方盘腿坐着沉睡的杜，道：“醒过来吧。”
他指尖一道梦幻般的七彩光芒一闪而过，沉睡中的杜忽然就睁开眼来。
杜眨了眨眼，他眼前还有些模糊不清。
“醒过来了？唉，真麻烦，不停晕过来晕过去的，烦不烦哪。”鸿钧非常小痞子状地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看杜。杜呆了呆，搔搔脑袋：“您……您哪位啊？”
鸿钧微笑：“吾名鸿钧。”
“鸿钧……”
杜摸了摸鼻子，三秒钟后差点跳起来：“道祖大人！”
鸿钧挥挥手：“淡定点淡定点，坐下。”
葫芦藤儿诚惶诚恐地在鸿钧面前跪坐下来。鸿钧道：“今日让你来，不为别的，我就是来点醒你的。”
杜一愣：“点醒我……”
鸿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心中没有疑惑？”
杜浑身一震。他只觉得鸿钧那双黑洞洞的双眼一看他，心中就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他已是大罗金仙的修为，就算面对太清道人也没有这种感觉，他心中不禁感慨，道祖修为果然高深莫测。
杜低声道：“请道祖为我解惑。”
鸿钧道：“不必叫道祖这般生疏。太清是我徒弟，你又是太清徒弟，叫我师祖便好。”
杜那自然道：“是，师祖。”
鸿钧道：“我平日里也不做今天这种事情，实在是最近无聊得很，而且……你们也同我有缘。哦，当然你们是指你和那个梅雍。”
杜不解：“我和梅雍怎会同道祖有缘？”
鸿钧一笑：“这乃是天机，不可泄露。”
杜忙道：“是，是杜多嘴了。”
鸿钧却没有说话，他自顾自躺倒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边对着殿外高声喊道：“陵儿，拿一壶芝灵酒来！”
外边有小仙童匆忙答应的声音，然后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祖是准备喝酒睡觉呢？不过一会儿就有仙童将芝灵酒呈送上来，这芝灵酒乃是仙界有名的仙酒，味道醇厚悠长，兼且后劲十足，就算是金仙喝多了也能醉倒。
仙童为鸿钧将酒满上，鸿钧取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他晃晃脑袋：“恩，味道还是淡了点。”鸿钧看向杜：“杜，你要不要也来上一些？陪你师祖我喝喝酒，虽然劲头淡了点，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杜呆滞：“呃，师祖，我不大喝酒。”
“恩，这样啊，真无趣。这样无趣梅雍不会喜欢你哦。”鸿钧道。
杜大窘：“师祖，梅雍本来就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他向鸿钧伏倒行礼道：“师祖，还请你为我解惑！这些天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究竟为何，我心里竟然一直对他这样心心念念，甚至要生出心魔。”
鸿钧却不答话，只招招手道：“你过来我这里。”
杜没听清，掏掏耳朵：“啥？”
鸿钧拍拍身下的软榻：“过来，坐在这里。”
杜心里辶艘幌隆：杈道：“过来啊。”
杜只好走过去，在鸿钧身边坐下来。鸿钧非常自觉地调整了一下躺的姿势，把头枕到了杜的腿上。杜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被鸿钧抓住了手臂，生生压下来。
鸿钧很舒适地枕着杜的腿，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咂咂嘴道：“你感觉如何？”
杜讷讷道：“什么感觉如何……？”堂堂道祖，开天来三界第一人就这样躺在他的腿上，就算淡定如葫芦藤儿也有点承受不住了，一时间脑筋有点很转不过来。
鸿钧道：“我枕着你的感觉啊，哎呀，你怎么这么迟钝，好歹是金仙的人物了。”
杜半天才道：“没……没什么感觉。”
“好吧。”鸿钧摆出受伤的表情，道：“那如果是梅雍枕着你的腿呢？”
杜一愣，随即道：“可他没有枕啊！”
“拜托，想象一下啊！”
杜想了半天，道：“想不出来。”
鸿钧扶额。
“杜，其实你知道这种感觉。”鸿钧道：“因为你曾经体验过。”
杜皱眉道：“没有吧――就算是体验过，那也是那个杜，并不是我。”
鸿钧叹道：“是你不是你，你何须这么分得清楚？就算是轮回转世，那也是万千你中的一个，杜，或者任何你的一个转世，不就是你自己？”
杜辩解道：“虽说如此，但是我失去了他们的记忆，我如何能说我就是他们呢――”
鸿钧道：“你看，杜，这便是你的劫了。”
杜没有反应过来：“劫？这能算是劫吗？”
鸿钧道：“如何不能算是？若你不能将这些看透，迟早要成为你的心魔，阻碍你修为的进步。杜，我问你，你来仙界这半年，你是否有半点修为的增长？”
杜道：“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请师祖解惑啊！”
鸿钧笑道：“我为你解惑，若你自己不愿听，怎么解也是没有用的！”他直起身来，靠着软榻的床背，直直地看着杜的眼睛：“杜，我问你，你为何要经历轮回？”
杜道：“因我不懂人类感情，不能化形，因此特地将先天灵光投入轮回之中，以求大道。”
鸿钧道：“好，人类心思错综复杂，一旦入世体验凡人心，便能稳固道心，增进修为。你能够为化形做出这样打的牺牲，常人所不能及也。”
杜忙道：“师祖谬赞了。”
鸿钧道：“那现在呢？”
“现在？”杜不懂：“现在……现在什么？”
鸿钧叹道：“现在，你了解凡人情事了吗？”
杜僵了一僵，道：“我……我经历亿万轮回，将记忆融合，了证道心，但为不生心魔，又将记忆全部散去。是以……是以并不了解。”
“既然不懂，你如何完固道心，明照本我。唉，你这笨蛋。”
鸿钧道：“杜，我再问你，你这亿万世的轮回，为什么偏偏对梅雍如此念念不忘？竟为了他差点元神不稳？”
杜道：“是因为他……因为他纠缠于我……”
“真的是他纠缠于你吗？但据我所知，梅雍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放下一切，静心修炼了。”鸿钧道：“杜，难道不是你自己在潜意识之中，想要将他留住？”
鸿钧道：“杜，你还不懂？！你的记忆并未消散！它们只是深埋在你的心底，梅雍对你的影响之大，更是令你无法将记忆掩埋，因此你才会有意无意想起他。他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人，并不是一个要了结的因果，而是一段无法遗忘的情！”
“而你，也不愿意将这段情遗忘！”
鸿钧大喝一声：“杜，你还不醒来！”
这一声吼声，如当头棒喝，将杜的元神硬生生震散。他所有的犹豫不决、徘徊不定、以及隐隐的担心害怕，以及在梅雍说出“后悔”二字后的心痛悔悟，在这声大喝声中被凝聚成一团，随后在元神中爆炸开来。
这一个爆炸威力之大，简直难以想象，杜原本就飘摇不定的元神登时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元神甫一炸裂，他紫府中那条幽深浩瀚、不停流动的命运长河就陡然地翻卷起来，波涛涌动之间将碎裂的元神包裹在波涛之中。
鸿钧呵呵笑了两声，他一指伸出，直直点在杜的眉心，一道绚烂华丽的七彩光芒顿时从他指尖渗入到杜的紫府之中，渗入到了那条包裹着杜破碎元神的河流当中。
这河流登时加倍地翻滚起来，一道道七彩璀璨的光在水波之中闪现，亮得能够灼瞎凡人眼睛，将原本昏暗如夜的河水照亮，只见河底一道道游动的白光，仿佛有了另一半，皆是一端微微抬起，朝向紫府天空。
鸿钧轻声道：“起吧！”
这河流猛然一个停顿。随后一个浪花骤然腾空，无数道白光从河底冲天而起，冲入了杜的元神之中。
杜七窍流血，已经躺倒在了鸿钧的软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请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就是最后一章了濉！！！！！！！！！！！！！！
话说，我同学妈咪帮我们买了站票= =！！！！我要站回家去了tt tt！！！！！！！
最后
有数不清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向杜涌来。他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身子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紧紧闭着双目，眼前一片漆黑中，无数道的白光冲入了他的眼眸。
这是谁？
这又是谁？
每一个，每一个，他都无比熟悉，但又无比陌生。他抛弃的记忆，他不会后悔，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是，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他觉得这样才是最正确。
但是，记住了梅雍，甚至忘不掉梅雍，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所以，这也是正确的吗？
那无数的记忆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无数的情感过往，在他的元神中印下深深的印记，随后又被命运长河的浪涛拍散。只剩下最后一个，那样一张俊秀的脸，飘逸的身姿，温柔而宠溺的眼神。
是梅雍。
一个浪头凶猛地打过来。
杜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来：“不要！”
鸿钧懒洋洋地靠在一边，道：“不要什么？”
“不……不要……”杜愣愣的：“不要忘记他……”
“是吗？”鸿钧微微笑：“那么，你想起来了吗？”
鸿钧一指点出，杜再次闭上眼睛。他身子却坐起来，摆成盘坐的姿势，两手捏成法决，双臂自然弯曲摆在膝头。曾经的记忆如电影的过场，一幕一幕呼啸而过，最后在梅雍的脸上定格。
他见到自己从凡间的华山上摔下去，他见到梅雍微笑戏谑的脸，他见到他们带着布儿一起回家，他见到方桐，他见到乌九，他见到秦广王和孟婆，他见到幻境里的林传，他见到自己浑身燃烧起来的碧火，他见到杨戬和哪吒，他见到美丽的昆仑，他见到那些一个个在他的那一次生命中经过的人。
似乎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知道，凡人的生命，不过是转瞬即逝，无法挽留。但是一切又都是如此深刻，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们过着他们自己的人生。
杜紧闭的眼睛中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而他和梅雍。他又如何能够忘却？
鸿钧手捏法决，一道七彩光华笼罩住杜的身体。鸿钧淡淡道：“此时不醒来，更待何时？”
杜浑身剧震，从他头顶中窜出来亿万道白光，随后融入了杜身周的七彩光芒。最后一道光芒却悬在杜的头顶，来回地盘旋，散发出阵阵柔和的光线。
鸿钧一指那道光，轻声道：“回去吧！”
那道白光再盘旋一阵，冲着鸿钧微微晃了晃，仿佛在点头，随后一下子又钻进了杜的头顶心。
杜的元神在那道白光的粘合下渐渐恢复过来。四分五裂的元神碎片竟然缓缓地重新靠拢，并重新变回了一个小人的模样，在杜的紫府中高高悬坐。那道白光绕着小人飞舞了好几圈，随后倏地一声，融进了元神之中。
鸿钧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他走到盘腿坐着的杜身前，掌心朝下，按住了杜的天灵盖。
他嘴里喃喃道：“唉，我真是无聊得紧啊……”
随后他面容一整，变得十分严肃庄重，口里念出无上箴言法决，这一个个真言从他嘴里说出来，赫然变作了各种玄奥符文，围绕着杜上下翻飞。
而杜也早已沉浸在亿万世记忆再度彻底融合的感悟之中。他的心神修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狂增，各种天外飞魔登时接踵踏来，却在鸿钧的符文飞舞下无声无息地灰飞烟灭。
陡然之间，杜的头顶冒出三道青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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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门外传来小道童的声音：“道长慢走！”
杜呆滞着站在原地。他不懂。他明明什么都已经忘掉了，根本都记不起来。为什么红云要说他还在留恋？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在这因果上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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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这是安的什么心思？”
饶是太清道人在所有圣人之中最最清静无为，不理世事，这回也是不由发了火。他倏忽一个闪烁，出现在悠悠然踩着云朵飘走的红云身前，长长的眉毛皱起来。
红云笑嘻嘻道：“太清道友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了，道友还和我装傻！”太清微怒道：“你同我小徒说那些话，他一不留神，就要存了心魔，若你不提，他何曾会考虑那些？”
红云摊手道：“我也只是一说，让他了解本心，也是为他好。太清道友太生气了吧？”
太清怒道：“红云！我知道你疼你那个徒孙，只是这段因缘已经了结，你别再来掺这趟浑水了！”
他袍袖一挥，狠狠地瞪了红云一眼，踩着云头走了。红云留在原地，双手抱胸，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想起来杜的表情，那震惊、慌乱，是否还带着一丝恍然呢？
他很施施然地踩着云回到自己的平育贾奕天。进了烟霞洞，有仙童过来道：“老爷，公子还是躺着发呆。”
公子是对梅雍的称呼。总不能老叫道长，叫得都老了。
红云丝毫不在意，淡淡道：“布儿呢？还有乌九。”
仙童道：“布儿还同哪吒在一起。乌九在修炼。”
红云点点头。他踱进梅雍的屋子，梅雍果然躺在床上，正盯着天花板，默默地，脸上面无表情。红云道：“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梅雍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凡人，怎么会肚子饿。”
红云笑道：“还会还嘴嘛。那还记得我是谁？竟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这话说出口来，他脸上的微笑一收，赫然变得分外严肃，眼中光芒流转。梅雍却不动，只是淡淡道：“师祖这是在吓我？”
红云顿时哈哈一笑，在梅雍床边坐下来，道：“你何必如此？你可知道，杜已经被太清纳入门下？他甚至都已不再是你的弟子了。”
梅雍道：“我知道。他早就不是了。”
“从今往后，他要走上他自己的大道。你难道要停滞不前？”红云道：“你是我这么多弟子中最有天资的一个，好好修炼吧，别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梅雍不说话。
红云叹道：“说你痴，你还真痴起来。不是已经想得明白？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人，你自己说的话，言语便是效力，你难道还忘记？”
梅雍良久道：“……没错。”
一切早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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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盘腿坐在清心草编制而成的蒲团上，闭上眼睛，手捏法决，正在修炼。他修的并不是梅雍最初给杜的梵星清虚玄功――他也不记得――修的乃是自己先天一点灵光带着的本命修炼法则，自然最是适合他的功法，如此一闭关便是数十天，体内法力激荡，灵气沸腾。杜睁开眼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一点青色火焰。这一抹火焰飘摇而上，像一条碧青的丝绸飘带一般，顺滑而灵动。杜一指这火焰，它登时蓬然而起，火势瞬间长大，变得足足有一把扇子那般大小。
杜用指尖触过这片火焰。倏忽之间，一张脸出现这这片火焰之间。
是梅雍。
杜吓一大跳，他连忙将火焰散去。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梅雍的脸！他颇有些颓唐地往后仰躺在冰凉的地上。
然后他又想起来红云说的话，这已经快要变成他的心魔。
杜呆呆躺着一整夜，第二日清早振作精神，起身梳洗一番，决定去找太清道人解惑。他骑一只鸾鸟，翩翩飞到了八景宫，却被小仙童告知：太清道人去红云那里做客了。
去红云那里了？
杜咬一咬下唇。顿了片刻，他拍拍身下鸾鸟的头，让它向平育贾奕天飞去。
差不多是百日之后重回贾奕天。杜坐在青鸾身上，淡淡地看着周围景致。忽然他愣了一愣，一拍鸾鸟的头，让它停住。
前面赫然是梅雍，坐在轻云舟上，身旁是一个貌美的仙子。仙子一身玉白色长裙，裙上绣大片的淡红色牡丹花，仿佛迎风绽放，鲜活之极。那亦是一张极鲜活的脸，脸颊微晕，眉目含情，娇艳得胜过牡丹。
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来。
梅雍抬眼也看见他，于是轻云舟也慢慢停下。两人隔着一片云气相望。
半晌，还是梅雍先开口：“你好，许久不见了。”
杜讷讷道：“是……你还好吗？”
梅雍微微一笑：“挺好的。”他将身边的女仙介绍给杜：“这位是天庭司牡丹花的牡丹仙子，她来看看布儿。”
杜点点头。
梅雍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道：“老师在这里……我来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梅雍道：“老师……恩。”
“……恩。”
然后就没有话讲。杜就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一咬牙开口道：“梅雍，你是否已经可以忘怀？”
梅雍扬起眉一笑：“若是不忘，还能怎样？”他向杜点点头，运气法力驱动轻云舟前行，迅速地就越过了杜，往前方而去。杜还能听见隐隐传来那个女仙的声音：“梅道友，不能够忘怀什么啊……？”
不能够忘怀什么？杜苦笑一下。看来梅雍是真的放下了。他闭上眼，然后让鸾鸟向烟霞洞前去。
烟霞洞早有仙童前来迎接，将杜引到洞内。红云和太清依旧在上次那个小花园中，杜去了园子，在桥上向两人遥遥一礼：“见过老师，红云道长。”
太清点头道：“恩。你可是有事前来？”
杜舔了舔嘴唇，道：“老师，学生不明白。”
“何事不明？”
“……是梅雍。”杜抬起眼睛，道：“红云道长说，我心中还在隐隐留恋，对梅雍。我不懂。想不明白。”
太清摇摇头，脸上显出苦笑：“你可是被这个妖道骗了。”
红云不满道：“太清道友，怎么用妖道这个词啊？是不是太重了？”
杜疑惑道：“骗了？学生不明老师的意思。”
太清道：“你心中对梅雍如何，本不用去思虑。你失了对梅雍的任何记忆，便是和他断了上一世的关系，你们之间，其实可以说毫无关系。”他斜了一眼红云：“红云说这些话，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一旦你心中存了一个关于梅雍的心思，那这心思不解，你就不会释怀。明明是毫无关系，偏就搞得好像又有纠缠。”
杜愣了一愣，半晌道：“所以其实并无关联……是吗？”
太清道：“不错，玄祯，你可知这一句：魔由心生。”
“是我自己听了红云道长的话之后……自己心中生出来的念头吗？”
杜怔怔的。
原来，也不过如此。偏偏这心魔还缠了他整整十日，连闭关都不能清净。
杜心中恍惚，也忘了要向红云质问为何要戏耍于他，转过身子自回转太清境去了。
其后的日子，他一直闭关修炼。但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静下心来，虽然知道了红云只是在开玩笑，但那个念头却始终在脑海中萦绕着。魔由心生，不错，是魔由心生。
他还记得梅雍吗？
他真的……还记得梅雍吗？
如果记得，那又是为什么呢？当记忆重合的那一刹那，他应该是抛弃了所有曾经的过去才对！只有抛弃曾经，才能够登临未来。这是他的道。他经历了亿万世的轮回，不就是为了这一个所有的融合和忘却吗？
杜觉得胸口有一种难言的沉闷。好像如果一不小心，那颗心就要爆炸开来。
他没有再去看梅雍。也没有看见过布儿和乌九，或者那个好像也上天来的方桐。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闭上眼静修。若是心不能够静下来，他就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有时候想，怎么回事呢，他真的不记得梅雍以前的任何事情啊。
是他的这个杜对梅雍的记忆太过强烈吗？强烈到连身体都带着直觉？
人的情感，真的十分奥妙。但是总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这样一个某人，不会觉得累、疲倦吗。你无法自由自在，你也无法只关注本心。要时刻思念着别人，还要承受各种各样的煎熬苦楚。
这并不是一个修真问道的人应该做的。
他好累。
杜圆睁着双眼。真的好累。
他把自己在宫殿里关了整整半年，法力或者修为，都毫无进境。一头恢复了原本浅碧色的长发，居然渐渐变得灰白。这一日杜从无谓的修炼中睁开眼来，他表情平淡地招来侍女梳洗一番，不理会侍女慌张注视他的眼神，庄重地着装，前去八景宫。
太清道人正在八景宫中为玄都大法师讲道。见杜前来，他开口道：“玄祯，你来了。”
杜行礼道：“老师。师兄。”
玄都法师道：“玄祯师弟，你怎么形容如此憔悴？”
太清也是皱眉：“玄祯，你还在为那个荒唐念头纠缠吗？你为何如此堪不破？”
杜道：“老师，学生也是不知。”他顿了顿，抬头道：“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相反，我觉得梅雍实在缠人，令人不耐。但是，当梅雍终于看破，要放弃那段因果，我却又觉得心中不对。”
他声音轻轻地，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仿佛一个人在这殿中，缓缓地讲述心中蕴藏已久的心事：“我想了整整半年，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段因果，究竟错是在我，还是在他，或者只要我们还存在，是否就不会消失？老师，我选择忘记，究竟做的是对是错？”
他自顾自地皱起了眉：“老师，这是否是凡人情感？为什么，凡人要有情感呢？”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玄都大法师心中大呼不妙，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便宜师弟扶住。太清拂袖走到杜身边，一指点出，点在杜的眉心，摇了摇头。
玄都道：“老师，师弟这是怎么了？”
太清道：“他钻了牛角尖，心意不明，元神黯淡，唉，他同那个梅雍这是一对儿。”
玄都道：“老师，这可怎么办？他们两人都是天资高绝之辈，尤其是师弟，乃是开天得道的灵根，结出的七个葫芦又是圣人法宝，身具功德之大难以想象，他若陨落，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太清道：“也是他们绕自己来绕去的，这个想开了，那个想不开，那个想开了，这个又混乱了。唉，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搞不懂。”
他摇摇头，正准备施展大法力将这钻进了天大牛角尖的杜护住元神，拎红云过来解决事端，忽然空中传来一个仿佛天地一般宏大幽远而饱含威严的声音：“太清，将杜带来。”
太清猛然一愣。随后他和玄都法师一道向东边行了一个大礼，太清朗声道：
“谨遵老师法喻。”
说话的人，赫然是道祖鸿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课后去买火车票。。悲催之极。。。
先去了一个地方，那队伍是九曲十八弯。。又去另一个售票点，排了一个钟头，前进10米，然后前方目测还有10个10米的样子。。。。。。。。。
人生就是一出悲剧tat
鸿钧
道祖鸿钧乃混沌开天后一道清气化形，获造化玉牒，修炼成圣，为道之祖，同于天道，收弟子太清、玉清、上清三人，曾于紫霄宫中讲道，度人无数。女娲也是其记名弟子。他居住于玉京山紫霄宫中，平日不问世事，除非圣人大战，否则不会露面。
这一次，他却竟然为了一个杜而发话下来。太清道人心中颇为奇怪，但还是带着沉睡的杜骑青牛前去紫霄宫。
紫霄宫在天外玉京山上，玉京山高万丈，延绵不可见其尽头，乃三界第一山，为万山之宗，紫霄宫就耸立在玉京山顶。宫殿外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气，其中蕴含有灭世神雷、玄天业火，等闲仙人不可入之。太清骑青牛到山下，正巧昊天大帝同西王母从紫霄宫中下山来，三人各自见礼。
昊天大帝同西王母当年乃是鸿钧座下道童，封神战前立天庭，两人被钦点下界管理，此时各自已是位高权重，时常会捡空闲回来拜见鸿钧。
昊天大帝看了一眼在青牛上昏睡的杜，低声道：“道祖已在宫中相候。”
太清道：“好。”他眼睛微微眯起来，道：“你们可知老师发话让杜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呢？”
昊天摇摇头：“道祖为事，我等不敢揣度。”
太清连忙把嘴闭起来。道祖虽然天性淡泊，亿万年来深居紫霄宫中，但人家凡间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道祖大人的性格多少有点点，那个，这么多年恐怕也改不过来。话还是少说一些。
太清正想着，从山上传下来一道依旧非常威严的声音：“太清来了？快上来罢。”
“是。”太清忙应答，向昊天西王母作别，牵着青牛往山上去。
紫霄宫门口自有道童前来迎接。因杜仍在沉睡，抱着又不雅，太清就让青牛驮着他进到殿中。大殿正中悬垂着一道横隔前后的纱帘，纱帘呈紫色，隐隐约约看不清里面。太清就在纱帘前停住脚步，将杜抱下来，让他盘腿坐着，向帘后行礼道：“学生太清，向老师请安。”
“恩。”
帘子后传来鸿钧的声音。声音慵懒，好像刚刚睡醒一般，不过道祖是不是每天要睡个午觉这种事情可不是太清敢猜的，他敛眉垂目，十分乖顺。要说他在众仙面前的飘逸啊逍遥啊或者庄重啊威严啊全都不见了。乖得像个幼儿园里见到老师的小娃娃。
鸿钧道：“也劳你了。喝杯茶再走吧。”旁边有仙童捧上仙茶过来，太清惶恐接了，小小口饮下，道祖的茶与他们的茶又有不同，一口水便能增人千年法力，太清乃是圣人，几千年法力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拿给那些天仙，依然能够引起大争夺。
饮了仙茶，鸿钧道：“你先退下吧。杜好了，我自然会让他回去。”
太清忙道：“是。”他咽了口口水，又道：“老师，玄祯这孩子……与我等都有大因果，望老师……”
鸿钧道：“怎么，怕我对他怎么样啊？”
太清道：“不敢不敢，老师说笑了。”
鸿钧在紫纱帘后挥了挥手：“去吧。”
太清又作一揖，退出了紫霄宫。宫门应声阖上。
鸿钧在纱帘后望着关起来的大门笑了笑，随后纱帘忽然掀开来，露出后边半躺在一个软榻上的鸿钧。道祖鸿钧一身玄黑色道袍，一头长长乌发披在脑后，墨黑墨黑得仿佛黑洞一般的一双瞳孔，雪白的肌肤，样貌竟是年轻而妖媚。他打了个呵欠，一手指向正前方盘腿坐着沉睡的杜，道：“醒过来吧。”
他指尖一道梦幻般的七彩光芒一闪而过，沉睡中的杜忽然就睁开眼来。
杜眨了眨眼，他眼前还有些模糊不清。
“醒过来了？唉，真麻烦，不停晕过来晕过去的，烦不烦哪。”鸿钧非常小痞子状地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看杜。杜呆了呆，搔搔脑袋：“您……您哪位啊？”
鸿钧微笑：“吾名鸿钧。”
“鸿钧……”
杜摸了摸鼻子，三秒钟后差点跳起来：“道祖大人！”
鸿钧挥挥手：“淡定点淡定点，坐下。”
葫芦藤儿诚惶诚恐地在鸿钧面前跪坐下来。鸿钧道：“今日让你来，不为别的，我就是来点醒你的。”
杜一愣：“点醒我……”
鸿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心中没有疑惑？”
杜浑身一震。他只觉得鸿钧那双黑洞洞的双眼一看他，心中就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他已是大罗金仙的修为，就算面对太清道人也没有这种感觉，他心中不禁感慨，道祖修为果然高深莫测。
杜低声道：“请道祖为我解惑。”
鸿钧道：“不必叫道祖这般生疏。太清是我徒弟，你又是太清徒弟，叫我师祖便好。”
杜那自然道：“是，师祖。”
鸿钧道：“我平日里也不做今天这种事情，实在是最近无聊得很，而且……你们也同我有缘。哦，当然你们是指你和那个梅雍。”
杜不解：“我和梅雍怎会同道祖有缘？”
鸿钧一笑：“这乃是天机，不可泄露。”
杜忙道：“是，是杜多嘴了。”
鸿钧却没有说话，他自顾自躺倒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边对着殿外高声喊道：“陵儿，拿一壶芝灵酒来！”
外边有小仙童匆忙答应的声音，然后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祖是准备喝酒睡觉呢？不过一会儿就有仙童将芝灵酒呈送上来，这芝灵酒乃是仙界有名的仙酒，味道醇厚悠长，兼且后劲十足，就算是金仙喝多了也能醉倒。
仙童为鸿钧将酒满上，鸿钧取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他晃晃脑袋：“恩，味道还是淡了点。”鸿钧看向杜：“杜，你要不要也来上一些？陪你师祖我喝喝酒，虽然劲头淡了点，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杜呆滞：“呃，师祖，我不大喝酒。”
“恩，这样啊，真无趣。这样无趣梅雍不会喜欢你哦。”鸿钧道。
杜大窘：“师祖，梅雍本来就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他向鸿钧伏倒行礼道：“师祖，还请你为我解惑！这些天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究竟为何，我心里竟然一直对他这样心心念念，甚至要生出心魔。”
鸿钧却不答话，只招招手道：“你过来我这里。”
杜没听清，掏掏耳朵：“啥？”
鸿钧拍拍身下的软榻：“过来，坐在这里。”
杜心里辶艘幌隆：杈道：“过来啊。”
杜只好走过去，在鸿钧身边坐下来。鸿钧非常自觉地调整了一下躺的姿势，把头枕到了杜的腿上。杜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被鸿钧抓住了手臂，生生压下来。
鸿钧很舒适地枕着杜的腿，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咂咂嘴道：“你感觉如何？”
杜讷讷道：“什么感觉如何……？”堂堂道祖，开天来三界第一人就这样躺在他的腿上，就算淡定如葫芦藤儿也有点承受不住了，一时间脑筋有点很转不过来。
鸿钧道：“我枕着你的感觉啊，哎呀，你怎么这么迟钝，好歹是金仙的人物了。”
杜半天才道：“没……没什么感觉。”
“好吧。”鸿钧摆出受伤的表情，道：“那如果是梅雍枕着你的腿呢？”
杜一愣，随即道：“可他没有枕啊！”
“拜托，想象一下啊！”
杜想了半天，道：“想不出来。”
鸿钧扶额。
“杜，其实你知道这种感觉。”鸿钧道：“因为你曾经体验过。”
杜皱眉道：“没有吧――就算是体验过，那也是那个杜，并不是我。”
鸿钧叹道：“是你不是你，你何须这么分得清楚？就算是轮回转世，那也是万千你中的一个，杜，或者任何你的一个转世，不就是你自己？”
杜辩解道：“虽说如此，但是我失去了他们的记忆，我如何能说我就是他们呢――”
鸿钧道：“你看，杜，这便是你的劫了。”
杜没有反应过来：“劫？这能算是劫吗？”
鸿钧道：“如何不能算是？若你不能将这些看透，迟早要成为你的心魔，阻碍你修为的进步。杜，我问你，你来仙界这半年，你是否有半点修为的增长？”
杜道：“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请师祖解惑啊！”
鸿钧笑道：“我为你解惑，若你自己不愿听，怎么解也是没有用的！”他直起身来，靠着软榻的床背，直直地看着杜的眼睛：“杜，我问你，你为何要经历轮回？”
杜道：“因我不懂人类感情，不能化形，因此特地将先天灵光投入轮回之中，以求大道。”
鸿钧道：“好，人类心思错综复杂，一旦入世体验凡人心，便能稳固道心，增进修为。你能够为化形做出这样打的牺牲，常人所不能及也。”
杜忙道：“师祖谬赞了。”
鸿钧道：“那现在呢？”
“现在？”杜不懂：“现在……现在什么？”
鸿钧叹道：“现在，你了解凡人情事了吗？”
杜僵了一僵，道：“我……我经历亿万轮回，将记忆融合，了证道心，但为不生心魔，又将记忆全部散去。是以……是以并不了解。”
“既然不懂，你如何完固道心，明照本我。唉，你这笨蛋。”
鸿钧道：“杜，我再问你，你这亿万世的轮回，为什么偏偏对梅雍如此念念不忘？竟为了他差点元神不稳？”
杜道：“是因为他……因为他纠缠于我……”
“真的是他纠缠于你吗？但据我所知，梅雍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放下一切，静心修炼了。”鸿钧道：“杜，难道不是你自己在潜意识之中，想要将他留住？”
鸿钧道：“杜，你还不懂？！你的记忆并未消散！它们只是深埋在你的心底，梅雍对你的影响之大，更是令你无法将记忆掩埋，因此你才会有意无意想起他。他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人，并不是一个要了结的因果，而是一段无法遗忘的情！”
“而你，也不愿意将这段情遗忘！”
鸿钧大喝一声：“杜，你还不醒来！”
这一声吼声，如当头棒喝，将杜的元神硬生生震散。他所有的犹豫不决、徘徊不定、以及隐隐的担心害怕，以及在梅雍说出“后悔”二字后的心痛悔悟，在这声大喝声中被凝聚成一团，随后在元神中爆炸开来。
这一个爆炸威力之大，简直难以想象，杜原本就飘摇不定的元神登时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元神甫一炸裂，他紫府中那条幽深浩瀚、不停流动的命运长河就陡然地翻卷起来，波涛涌动之间将碎裂的元神包裹在波涛之中。
鸿钧呵呵笑了两声，他一指伸出，直直点在杜的眉心，一道绚烂华丽的七彩光芒顿时从他指尖渗入到杜的紫府之中，渗入到了那条包裹着杜破碎元神的河流当中。
这河流登时加倍地翻滚起来，一道道七彩璀璨的光在水波之中闪现，亮得能够灼瞎凡人眼睛，将原本昏暗如夜的河水照亮，只见河底一道道游动的白光，仿佛有了另一半，皆是一端微微抬起，朝向紫府天空。
鸿钧轻声道：“起吧！”
这河流猛然一个停顿。随后一个浪花骤然腾空，无数道白光从河底冲天而起，冲入了杜的元神之中。
杜七窍流血，已经躺倒在了鸿钧的软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请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就是最后一章了濉！！！！！！！！！！！！！！
话说，我同学妈咪帮我们买了站票= =！！！！我要站回家去了tt tt！！！！！！！
最后
有数不清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向杜涌来。他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身子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紧紧闭着双目，眼前一片漆黑中，无数道的白光冲入了他的眼眸。
这是谁？
这又是谁？
每一个，每一个，他都无比熟悉，但又无比陌生。他抛弃的记忆，他不会后悔，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是，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他觉得这样才是最正确。
但是，记住了梅雍，甚至忘不掉梅雍，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所以，这也是正确的吗？
那无数的记忆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无数的情感过往，在他的元神中印下深深的印记，随后又被命运长河的浪涛拍散。只剩下最后一个，那样一张俊秀的脸，飘逸的身姿，温柔而宠溺的眼神。
是梅雍。
一个浪头凶猛地打过来。
杜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来：“不要！”
鸿钧懒洋洋地靠在一边，道：“不要什么？”
“不……不要……”杜愣愣的：“不要忘记他……”
“是吗？”鸿钧微微笑：“那么，你想起来了吗？”
鸿钧一指点出，杜再次闭上眼睛。他身子却坐起来，摆成盘坐的姿势，两手捏成法决，双臂自然弯曲摆在膝头。曾经的记忆如电影的过场，一幕一幕呼啸而过，最后在梅雍的脸上定格。
他见到自己从凡间的华山上摔下去，他见到梅雍微笑戏谑的脸，他见到他们带着布儿一起回家，他见到方桐，他见到乌九，他见到秦广王和孟婆，他见到幻境里的林传，他见到自己浑身燃烧起来的碧火，他见到杨戬和哪吒，他见到美丽的昆仑，他见到那些一个个在他的那一次生命中经过的人。
似乎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知道，凡人的生命，不过是转瞬即逝，无法挽留。但是一切又都是如此深刻，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们过着他们自己的人生。
杜紧闭的眼睛中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而他和梅雍。他又如何能够忘却？
鸿钧手捏法决，一道七彩光华笼罩住杜的身体。鸿钧淡淡道：“此时不醒来，更待何时？”
杜浑身剧震，从他头顶中窜出来亿万道白光，随后融入了杜身周的七彩光芒。最后一道光芒却悬在杜的头顶，来回地盘旋，散发出阵阵柔和的光线。
鸿钧一指那道光，轻声道：“回去吧！”
那道白光再盘旋一阵，冲着鸿钧微微晃了晃，仿佛在点头，随后一下子又钻进了杜的头顶心。
杜的元神在那道白光的粘合下渐渐恢复过来。四分五裂的元神碎片竟然缓缓地重新靠拢，并重新变回了一个小人的模样，在杜的紫府中高高悬坐。那道白光绕着小人飞舞了好几圈，随后倏地一声，融进了元神之中。
鸿钧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他走到盘腿坐着的杜身前，掌心朝下，按住了杜的天灵盖。
他嘴里喃喃道：“唉，我真是无聊得紧啊……”
随后他面容一整，变得十分严肃庄重，口里念出无上箴言法决，这一个个真言从他嘴里说出来，赫然变作了各种玄奥符文，围绕着杜上下翻飞。
而杜也早已沉浸在亿万世记忆再度彻底融合的感悟之中。他的心神修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狂增，各种天外飞魔登时接踵踏来，却在鸿钧的符文飞舞下无声无息地灰飞烟灭。
陡然之间，杜的头顶冒出三道青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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