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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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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秋 作者:心字成灰

    微一笑:“难道林相幼时不曾被人喂过饭吗?”

    林层秋淡淡一笑:“幼时的事,我已不大记得。青溪林氏,诗书传家已近百年。大哥与我先后入仕,在族人眼里实是离经叛道。这些年来,家乡也无人来京。府里几位老家人也不太提起旧事,”他微微叹息:“我知道,他们心底念着故土,飘零一世,也终要落叶归根的。”

    见他眉宇之间隐有怅然之色,赵葭韫正欲开解,却见林层秋眉睫一扬,微微一笑:“然我以四海为家,天下青山又有何处不可埋骨?”

    那一扬一笑之间,端的是风骨傲然,温雅淡定外自有天高海阔的胸襟怀抱。也让赵葭韫想起曾有数面之缘的林平冉来,这兄弟二人,毕竟是血脉相连气韵相承。

    这么想着,不由叹道:“陛下何幸,竟得林相。”

    林层秋闻言却沉睫默然,良久才道:“我于陛下,是幸也非幸,”他靠着迎枕,神色淡然,语气幽微:“过去十年,我忙于政事少有闲暇。近三个月来,我自知大限将至,许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都沉心细思了来。天下只道我辅弼君主劳苦功高,却不知也正因为我的存在,给陛下套上了枷锁。陛下少年即位,政事裁决多经我手,此习一开,延续至今,难免权无独出令无专行,实是隐患重重。陛下他雄才大略锋芒如剑,而我反成了封他的鞘,敛藏了他的光华。”他说了这许多话,微微合了睫,闭目喘息。

    赵葭韫叹息一声:“若说陛下如剑,那林相便是那十年磨剑人啊――”

    林层秋睁开眼来:“娘娘可知,宝剑开锋,祭剑第一人就是铸剑之人,”他微微一笑:“层秋余生无有他念,只希望我的死,能成就陛下,福泽百姓。”

    赵葭韫心下感慨,却也明白林层秋说这一番话的意思,微微点头:“林相放心,葭韫答应入宫,便是决意将此身献于大烨。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变迁,葭韫都决不会辜负林相的托付。”

    林层秋凝望她良久,低声叹息:“后宫按制不得干政,娘娘将来要做到转圜有度,辛苦甚我十倍啊。”

    赵葭韫淡淡一笑:“宫中闲来无事,我本该找些事来做做。”

    深知她才华卓绝性情坚毅,林层秋静默良久才道:“娘娘,我只送你一语:既知退而知进兮,亦能刚而能柔。凡事都记得给彼此留点退路。”

    赵葭韫轻轻点头:“我记下了。”

    林层秋沉睫:“待陛下他们来了,再一起商议日后行事罢。”

    知他方才说话耗去不少精神,赵葭韫扶他躺好,掖好被角,轻步退出屋去。

    秋意渐深,江上晨雾一日日重了,风过江面,大雾滚滚如白云山峦。

    凤岳一身银甲白袍,冷凛如剑上寒芒,远目江南道:“每年大约自九月二十三始,沣江上将持续半月的大雾,百丈以外皆不能见。”

    陈桐扶着江崖边的铁索,沉吟道:“令尊当年曾想借机强渡沣江,终也不能。”

    凤岳摇头:“炎瀚谨慎,断不会落这个便宜给我们。”

    江涛激荡拍打岸崖,雪白的浪花飞溅而起,直入半空。陈桐淡淡看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叹道:“林相――”

    一阵涛声如雷,凤岳只隐约听到林相二字,步上半步:“陛下让我们按兵不动,一切都待他从江北回来再说。”

    陈桐摇头:“待陛下回来,只怕战机已失。”他回首望了凤岳一眼,笑道:“大将军敢不敢与下官作个赌?”

    “赌什么?”

    陈桐直指江南:“下官赌两月之内,大将军必定拿下这向州。”

    凤岳震惊,不可思议地望向陈桐。陈桐却已不再看他,手扶铁索直面沣江。江风阵阵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而他的人,却如寨上帅旗的标杆一般,傲然笔直,稳如磐石。

    ――――――――――――――――我们对爱没有信心――――――――――――――

    斜阳霞霰淡淡透过窗棂,室中物什皆如镀上了薄亮的釉,晕晕泛着橘光。榻上休憩的人的脸上也微微晕着霞色,于清倦中显出一些温暖生机来。

    炎靖握着林层秋的手,静静看着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想。只是手上握得久了,仿佛生就相连一般,无知无觉。直到掌心里微微一动,才惊醒过来,正对上林层秋沉睡初醒的一双眼。恍若波光幽微中菡萏初开,开出素雅的朦胧风情。

    这双眼,他在过往的岁月中看过无数次。欣喜时彷徨时孤寂时暴怒时,一回头,都能看到这双眼,睿智清明冷静坚定,默默地给予他最渴望的温暖与支持。然而,他还能看多久?还能看几眼?将来,他一个人走过重重宫殿,再孤独再悲伤,又如何敢再回过头去面对一片空寂的痛苦?

    林层秋凝望着炎靖悲凄的眼,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夕阳很好,我们出去走走罢。”

    守在一旁的拙尘和赵葭韫立即听出了不同。面对炎靖,这是林层秋第一次说话不带上陛下不带上臣,而是淡淡的两个字:我们。拙尘放下了手中的书,赵葭韫心下不由剧烈一跳,望向炎靖。

    炎靖却似不曾听到那两个字一般,只微微笑了笑,扶他坐起,替他披好外袍,就要俯身抱他起来。

    林层秋微微抬手拦住了他:“臣想自己走一走。”

    炎靖望向拙尘,拙尘走过来,看了看林层秋的气色,点头道:“阿弥陀佛,让林相自己走走也好,将来生产时会轻松一些。你小心扶着他便是了,应无大碍。”

    炎靖这才小心扶着林层秋起身。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炎靖伺候林层秋起居,扶着他走几步已是驾轻就熟。这日林层秋体力精神甚好,兴致也高,终是出了屋子,步下石阶,在院中木樨下慢慢走了一回。

    拙尘始终侯在一旁,赵葭韫也出了屋,微倚了月洞门,默默看着淡淡斜晖下,院中相持相守的两人。

    炎靖一手揽住林层秋的肩,一手覆在林层秋抚在腹上的右手上,两人也不言语,只静静立在木樨树下。

    折桂院中,唯风过之时,桂花簌簌地落。

    这一方宁静中,每个人各怀心思,却都不发片语。

    夕晖金红益发浓重起来,风,却是一点点冷了。

    察觉到怀里人有些畏冷,炎靖正欲扶他进屋,却听赵葭韫唤了一声:“三哥哥――”

    炎瀚面色阴沉地步入内院,见拙尘扶着林层秋立在木樨下,心底微微吃了一惊,勉强笑了一声:“林相可是大好了啊!”

    秋风入怀,林层秋不由一敛衣袖,微微一笑:“劳炎将军挂念了。炎将军今日如何有兴致来陪我赏霞?”

    炎瀚恨恨一摔袖,却不言语,只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凋零桂子在他履下沙沙作响,来回走了几趟,才行至林层秋身前:“林相看这江南晚霞如何?”

    彼时,天边霞霰已冷,却现出一种凄婉的残艳来。余光一抹,直如一切俱化灰烬前那瞬间的火红,辉映得青石上也一片沉沉暗紫。

    林层秋望向远天,叹道:“虽说落日不祥,力不能久,但夕晖光热俱在这西天霞霰,造化神秀,实是至美之景。”

    炎瀚闻言抚掌大笑:“不想林相竟是我炎瀚的知己。难得难得!痛快痛快!”他玉带宽袍形容秀雅,朗声长笑起来添上几分疏狂,分外惑人。赵葭韫看着他,目光里微微地倦微微地艳。

    炎瀚笑毕,一拱手道:“林相,告辞了。”

    转身就要出了月洞门,终是忍不住回了头,却见赵葭韫幽幽望着自己,昏沉天光下,她的眼分外艳,仿佛天边霞光全收进了她一双眼,在眼底波光中漾着楚楚动人的神韵。

    一时情生意动,一把拽了她的手,道:“随我来。”

    赵葭韫任他拉着,一回首,见木樨树下暗影沉沉,林层秋微微点头。

    炎瀚拉着赵葭韫一路出了明王府,周非等人已侯在府外。炎瀚一踩镫上了马,俯下身子向赵葭韫伸出手去。

    赵葭韫凝望良久,递过手去。

    炎瀚微微一笑,将她抱上马来,揽在身前,向周非道:“你们得了东西,就先回营去。我自会回去,不必跟来。”说罢扬鞭而去。

    夜幕重重压下,骏马疾如流星。炎瀚紧紧环住赵葭韫的腰,风扑面而来,带着她衣发间的馨芳,是他日夜思念的味道。

    赵葭韫双手环住他的腰,仰首凝望,一片沉黑中,看不清楚炎瀚的脸,只一双眼,亮若星辰,疯狂地燃烧着,在那焰心深处有爱。赵葭韫突然放开右手,扯下满头珠翠,刹那如瀑长发,在疾风之下激扬如纱,擦着炎瀚的耳飞掠而过。

    恍若从前。

    炎瀚低头,望进赵葭韫艳极烈极的眼,不禁呻吟一声:“葭韫――”俯身吻上赵葭韫的唇,柔软温暖,几缕发丝纠缠着,奇异的触感引发炽烈的诱惑。

    马蹄渐缓,哒哒徐行江畔。

    江风之下,水草呜咽。大江之上,明月初升。

    ※※※※※※※※※※※※※※

    烛光盈盈,映着林层秋执黑子的手,黑白分明,流离着月下暖玉的晕光。

    他似乎无心棋局,只望着院中一地银辉,静默不语。

    炎靖握住他的手,林层秋回过头来,见他一脸忧色看着自己,安抚一笑:“臣走神了,陛下恕罪。”微一沉吟落下棋子,淡淡道:“弈棋之道,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 慎勿轻速,方能得胜。“

    ※※※※※※

    炎瀚跃下马来,抬头望着赵葭韫,张开怀抱,道:“葭韫下来,我接着你。”

    明月清辉倾天而下,沣江江水连涛而来,荡漾起一江光华。炎瀚背江而立,看在赵葭韫的眼里,便似站在满天满江的光辉。衣发飘扬,俱染上璀璨的颜色,幽幽发着银蓝的光。而他的面容在光辉中却沉沉地暗晦,仿佛一道影子,无法看清他的神色表情。

    赵葭韫默默看他良久,轻声道:“三哥哥,你一定要接住了啊――”不待炎瀚回答,她微微一笑,纵身跃了下来。

    看着她那样微笑,炎瀚心里莫名一痛,突然没了力气。赵葭韫扑落下来,他合臂抱住,踉跄一步,抱着赵葭韫摔倒在地,脊背撞上江边石子,刹那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去。

    闭目忍过,睁开眼来,却见赵葭韫半撑起了身,发丝如瀑,映着月色真如流泉一般。不由想起当年也是一般月色,也在这沣江之畔,自己曾赞她发似流泉,衣如蝴蝶。

    世事如河,东去无回。

    赵葭韫慢慢坐起,一拢长发,叹息道:“三哥哥,四年前,父亲与我在你府上作客,你突然向朝廷发难。父亲带着我星夜离开,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追来呢?”

    炎瀚不语。

    赵葭韫叹息:“那时,我不想走,父亲把我绑上了车。车过檀渊关的时候,我挣开了绳索,从马车上跃了下去。”

    炎瀚惊绝,向她望去。

    赵葭韫望着江水激荡往复,面颊在月色下莹洁如玉柔若白绸。羽睫下的眼眸微微迷离,仿佛江上渐起的雾。

    “有时想想,若在那时就那样死了,对我,也许是一件幸福的事罢。”她的手压在腹上,即使在重重衣锦下,犹能感觉到那一道疤痕。她的豆蔻年华千万风情随那岁月去了,却留了这道疤痕陪伴着她。

    炎瀚轻轻拥住她的肩,喃喃道:“葭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赵葭韫淡淡道:“你会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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