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愤怒的剑

    看到那道漩涡，落无暇的脸顿时如同死灰一般。他当然知道那道光是什么。他怔怔地，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轰——

    那道金光像是神之怒吼，一刹那间就将那幽暗的月亮轰成了碎片。盘古大神猩红的双眼在这一刻陡然黯淡下去，那股无边际的力量也随之消失。魔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整张脸扭曲的无法描述。

    一道金光矗立在爆裂的碎片中，直抵天穹上那撕裂的漩涡。

    金光包裹中，一道婀娜的身体像是受到天神召唤的天使，慢慢朝着天穹上那道撕裂的漩涡飘去。

    “云妹！”

    莫七伸手握住那一只还有温度的小手，泪如雨下，他随着轩辕云一起朝着撕裂漩涡飘去。但是，轩辕云已经死了。她的眼睛轻闭，秀美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但她再也不会睁开眼来，再也不会怯生生地，喊他，七哥。

    莫七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缠绕在身体里，这种痛苦让他发出了惊人的怒吼和痛苦的呻吟。白雨薇想要拉住他，想要做些什么，却只能任由泪水滑落。

    那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所以尽管速度很慢，但已经到了尽头。莫七看着轩辕云被撕裂的漩涡一点点吞噬，然后漩涡关闭，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对莫七砰然关闭。

    “运气还真是好啊！这样也没能干掉你！但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死定了！”

    魔君振臂而起，身型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掠向莫七。此刻的莫七正处于心力交瘁，剧痛攻心的恍惚阶段，宛如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孩。

    “莫七！”

    白雨薇大叫一声，随即想要阻一阻魔君，可是被吸盘几乎吸光了所有力量的她连魔君的衣袍都没有碰到，就被一掌打的坠落下去。她口中鲜血狂涌，眼神迷离的在高速下坠中注视着莫七几乎凝滞的身型，无尽的怜爱。

    “莫七！我这就送你去和那个小姑娘团圆！”

    魔君狞笑着，掌心魔气凝聚的黑色之剑朝着莫七的后背狠狠的刺去！

    “白帝佛印·大轮天暝！”

    叶馨在这关键的时候终于动手了，一动手就是近乎自杀式的大轮天暝。传说佛祖在迦什山上静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天，忽然某夜，天穹睁开了一只眼睛。只是一眼，佛祖就圆寂转世。传说那是死亡之眼，是佛祖参悟天地轮回之后自我的惩罚。随着佛祖的消失，还有那座迦什山，以及那片天空的所有。

    黑暗之剑扭曲着停在莫七后背一个小拇指距离，莫七的身体忽而暴涨，忽而扭曲，面部更是狰狞无比。

    洛青冥！杀了她！杀了他！

    魔君在身体里近乎咆哮起来，洛青冥张开双臂，像是一片云将不断胀大，力量达到某种极致就要爆裂的叶馨一把揽住。他虚无的身体穿过叶馨的佛身，下巴枕在她的肩头。

    “就算是大轮天暝也杀不死魔君的，因为魔君的磨血不灭体可以重生！这个世界只有我才能杀死他！”

    叶馨忽然看着洛青冥的眼睛，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但我怎能杀死他？他死了我也就死了，我不会这么蠢。可我为了你，愿意去蠢一次。”

    说完这句话，叶馨就感觉掌心忽然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她低头看，佛火映照中，那是一颗黑色的种子。就像是小时候，他一次次利用种子渗入云涡，带她逃出去一样，那颗黑色的种子依然还在掌心。

    莫七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豁然转身，就看到魔君此刻挣扎扭曲的模样。他眼中的悲恸在这一刻化作了熊熊烈焰，他双掌交错，按在自己的右眼上，体内的力量随着从肉芝中脱离后潮水般涌来，他用染血的左眼静静看着魔君，眼瞳开始撕裂。

    “莫七！叶馨还在他体内！”

    白雨薇不知何时高声喊道，以防莫七做出了事后后悔的事情。

    “哈哈哈哈！你杀啊！哈哈哈哈！”

    魔君看着愤怒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克制的样子，笑的疯狂起来，然后他手里的黑色之剑一点点顺着莫七的胸膛刺入。

    “莫七——”

    白雨薇看到这一幕，不由又后悔自己的开口，她像是发了疯一样不管自己身受重伤朝着魔君飞扑而来。就在这时，黑色的藤蔓从魔君身体里渗出，藤蔓上是叶馨。莫七正好看着她，她一抬头也看着莫七，两人生死离别再次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刻。然后，她就看到了莫七眼中最后的狂怒和杀意。

    一把剑从莫七的左眼瞳中忽然凝聚。那把剑像是神之剑，从另外一个时空穿梭而来，那把剑迅疾狠厉的钉入魔君的脑袋里，贯穿他的后脑。

    血花在夜空中就这样绽放，魔君的脸依旧狞笑着，扭曲着，“蠢货，我有魔血不灭体，你们最终都得——”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古怪，就像是看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因为他的胸口，一个血洞正在迅速扩张开来。那是他魔血不灭体的命门，只有他和洛青冥知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急剧撕裂扩大的洞口，然后疯了一样咆哮起来，“洛青冥你这蠢货！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血洞瞬间将他整个身体吞噬，化作一滴黑色的血坠落。

    莫七伸手握住那滴血。那是黑暗的血，那是不可能消亡的血。就像世界的黑与白，生与死一样，都是相对的。他凝视掌心那滴黑血，久久，久久，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然后一道黑炎之火从眼瞳中飚射而出，与那滴黑血焚烧在一起，发出兹兹的声响，最后又吸入了眼瞳之中。

    六道波纹组成的死亡空间也在这时宣告破裂，波纹涌动，风葵，火罗君还有幽蕊惊魂未定的死里逃生。小八，龙烈，落无暇，众人颓然地，有些无法置信的彼此凝望，在这破碎空间中无声地伫立。

    云雾初开，不是晨曦微露，而是夕阳残红。火红的夕阳浇泼下来，将这片破碎的空间焚烧起来。龙烈和小八在盘古大神的肩膀左侧对坐疗伤，尽管没有话语，但偶尔彼此四目凝望，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火罗君和幽蕊相互手牵着手立在盘古大神肩膀右侧，虽然如此，与左肩上的龙烈和小八也隔了数丈的距离，他们相互依偎，迎着醉人的夕阳，脸上是劫后余生，和幸福的笑。

    风葵与落无暇站在盘古大神的宽阔后背上，她同样没有任何语言，只是静静地拍着他的肩膀，目光中是深深的同情和关切。落无暇本是所有药宗弟子中最稳重的，可是此刻，他却哭泣的像是一个孩子。夕阳晚照，映着他跪下哭泣的模样，更添感伤。

    莫七和叶馨站在盘古大神的头顶，白雨薇在靠后一点的位置。他们没有彼此相对，而是有些诡异的站位。叶馨微微侧身，似乎在想着什么，夕阳洒落在她素白的身上，如同抹了一层胭脂，美的像是一幅画。莫七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是看着别处，神情有些黯淡，唯一改变的，是他的头发颜色，重新恢复了冰蓝色。也许是魔君之血在他身体里的原因，也许是感染了盘古大神的力量。

    白雨薇双手背负，背对着他们，长长的银发随风而舞，没有人看到她脸上一层一层的泪水滑落。所有人都是无声的，但却有像是早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原来那个传说是骗人的。”

    莫七忽然打破了这份沉默，淡淡的说道，眉头轻皱。白雨薇和叶馨同时侧目凝望。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身体皆化作世界万物。但现在看，这些都是假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盘古大神的身体所衍化，而是本来就存在的。”

    众人默然。

    “但传说已然深入人心，就连我也不想这是谎言。”

    他说着，双瞳陡然烧灼起来，而身下早已经沉寂的盘古大神也在这时忽然动了一下，那黑暗空洞的巨大眼眶犹如亮起了两盏明灯。于是，他的身体急剧的开始生长。先是他的毛发，恣意生长，化作草原树木，然后是他的四肢，化成高耸的山川。他的皮肤开始融化，血液化作江河湖泊，骨头化作山林沟壑。

    莫七的双瞳急剧的燃烧着，疯狂地燃烧着，就像是一截木头，爆发出最为璀璨的光芒。众人看着破碎的世界慢慢恢复，心情犹如新生的事物一般渐次明亮起来。而莫七的双瞳则越来越暗淡，越来越微弱，直到熄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完全隐去，一轮新月如勾。盘古大神的身体完完全全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虽然过去壮阔的六域不可能再回来，至少这片天地已然初具规模。

    “我明白天眼为什么而存在了。”

    莫七闭着眼睛，月光下是他脸上两行清晰的血痕，“是为了这片世界而存在的。”

    白雨薇紧紧握住莫七的手，关切地看着他，莫七摇摇头，“没事的，眼睛过度使用了而已。”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馨儿，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莫七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对叶馨伸出手来，“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面对这些。永远不会。”

    叶馨看着莫七伸过来的那只苍劲有力的手，她明白，只要自己握住这只手，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美好和幸福。但她却忽然摇了摇头。

    白雨薇惊诧地看着她，“叶馨你——”

    莫七紧了紧她的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叶馨侧过头去，微微仰起脸庞，她的侧脸是那么美，如玉一样的脸颊，有着最完美的弧度。她似在笑，又似在哭，掌心紧紧握着那颗种子。

    “不了。”

    她说，不了。

    “我不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我已是佛宗最后一人，我的身上必须肩负振兴佛乡的担子。我会走遍世界海角天涯，走完我要走的路。也许哪一天我会忽然悟道，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侧过脸来，展颜一笑，那笑容是如许落寞。莫七没有看到，但他却能比看到更加深切的感受到这份落寞。就像是轩辕云离开自己的时候，那份绝望的落寞。于是，他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还能再见到你么？”

    他问。

    叶馨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怔了怔，摇摇头，转身迎着如水的月光踏空而去，白裙飘飘，是这样美，这样仙，又是这样孤独。

    “为什么让她走？你是这么爱她。”

    白雨薇问他。莫七点点头，看着那道在视线中逐渐变为一个模糊光点的白影，“是的，这一点什么时候我都确定。但她不确定了。她的心动摇了。她说的对，我们每个人都要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在没有搞清楚这个之前，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从来就没有迟疑过。”

    白雨薇仰头说道，衣袖擦去莫七脸上的血迹。

    “所以说你是幸运的。”

    “那你呢？”

    白雨薇眨了眨眼睛。

    “我也是幸运的，最后还有你陪在身边。”

    这句话让在场的有些人笑了，也让在场的有些人更加孤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