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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没事我瞎——青端(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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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后天更

    番外四:于涵和梅寒

    于涵记事很晚。

    五岁前的记忆都是朦朦胧胧的,他的目光辗转于饥寒贫穷的小村子、指甲肮脏的人牙子、破落的村口人家最后定格在喧闹的戏班子外, 脸上妆容擦了一半, 一边胭脂重抹, 一边清俊干净, 笑眯眯地从师父身后探出头的人身上。

    师兄叫梅寒, 取自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也没爹娘,是师父收的养子,也是戏班子里的大师兄。

    唱戏打基础难,一招一式都叫人又痛又苦又难捱。起初那段时间,于涵不愿痛叫出声,每每忍得脸都发白了,汗刷刷地流,叫人怀疑他随时会晕死过去。

    看他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 师兄觉得心疼,偷偷摸摸从兜里摸出桂花糖, 塞进他嘴里, 嘘了声,让他别被其他人看到。

    他尝着口中的甜味,抬起眼细细地看师兄。

    梅寒将他背起,小少年一天下来其实也很累, 但于涵轻飘飘的, 几乎没重量。

    于涵的腿微微哆嗦着,想要下来,梅寒安慰地拍拍他的腿:累了就可劲嚎, 师父会心软的。听师父说你叫于涵?可巧,我是大寒,你是小涵,以后我罩你,别怕。

    他沉默着看了会儿小少年也湿透的后背衣衫,最终放轻了呼吸,轻轻趴在他身上。

    于涵个子小、年纪小、身体弱,沉默寡言,被其他师兄弟戏称为梅寒的小尾巴,通常梅寒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作为大师兄的梅寒天赋一般,小师弟于涵却极有天赋,只是体力不支,总是跟不上师兄们。师父对他期望足,所以下手更狠、管教愈严。

    于涵被留下来,汗流浃背地把着架势,双腿战战,手臂酸痛,全身几乎麻木。

    他目光空茫,听着外头隐约的叫卖声,也没觉得自己还活着。

    直至转个头,他看到梅寒等在角落里,迎着师父的几句骂,嘻嘻笑过,朝他递来鼓励的眼神。

    一瞬间身上的痛又浓烈起来,却似又能忍了。

    他熬过来时,天上星子点点,寒夜凄彻。

    地上积了滩汗水,他几乎要厥过去,撞上师父严厉的眼神,又不服输的站稳。等到师父走了,梅寒立刻冲上来,给他捶腿揉手,埋怨他不会叫痛。

    于涵嘴唇干裂,望着他,空白的脑海有了色彩。他缓缓眨了眨眼,鼻头一酸,眼泪忽然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师兄痛。

    梅寒嬉笑的表情一收,小心翼翼地摸摸他汗湿的头发,又掏出把桂花糖,递给他,将他背起来,慢慢往回走。

    他说:小涵,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朝师兄哭一哭,就一直有糖吃了。

    于涵的哭劲缓过来,觉得丢人,听到他的话,又觉得没那么丢人。他默不作声地吃着糖,也往梅寒嘴里塞了一颗。

    路很长,要绕好几个弯,身下的人步子很稳。于涵又觉得,路没那么长了。

    在戏班子里过了整个夏、整个冬,四季轮转,他越长越大,身下的人背着他的脊背也愈加宽阔有力。

    有个夜晚,于涵咬着糖,忽然问:师兄,背着我,累吗?

    不累,梅寒掂了掂他,你才几两重。

    于涵笑了笑。

    梅寒唱得不行,最后没能去当角儿,留下来跟着师父打点戏班子。于涵被师父捧上去,十五岁就红了起来。

    但无论他去哪儿唱戏,唱什么戏,梅寒都跟着他。

    戏班子里的人捧臭脚,又一个个喊:梅寒是于涵的尾巴。

    两个人似乎谁都离不得谁。

    戏班子因为于涵,着实红火了段时间。

    直到后来战事出了变故,敌人打进城来,师父死在乱战里,戏班子一下散了。浑水摸鱼的偷了东西就跑,留下来的就几个人。

    梅寒被伤了腿,走不了,于涵为了他留下来,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找出来,那些人点名要他唱戏。

    于涵没应,被抽了几巴掌。跟在敌人身边的翻译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帮两人说了几句话,两人才没被当场毙了,而是被下了牢。

    师兄弟俩生得俊俏好看,在狱中受了百般折磨,好在没过半月,敌军又被打走,走得匆匆,忘了他们这俩无足轻重的角色。

    梅寒的腿没得到及时医治,自此有了旧疾,走路有些瘸。

    他自尊心强,一直是保护者的角色,遭了此番大劫,虽说被救出来了,却有了轻生意向。

    两人回到戏班大院里,人去楼空。梅寒咽着泪,声音颤抖:小涵啊,你一个人也要好好走

    于涵死死抱着他不撒手,发狠地威胁:你敢投井,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跟着你一起走。

    梅寒说:师兄背不动你了。

    于涵红着眼眶冷冷瞪视了他一会儿,兀地转身蹲下,一把将他背起。两人在狱中受了不少折磨,于涵本就体弱,刚出狱虚得厉害,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硬是咬着牙背起了梅寒。

    你背不动我了,我还背得动你,你背了我十几年,如今换我不成吗?

    他说着说着,看不清前路,眼泪不住地落,带了哭腔,师兄,别走好不好。

    梅寒沉默了许久,伸手替他擦了擦泪,终究是应了声:好。

    城里恢复繁华,于涵的大名犹在,又成了炙手可热的名角儿。

    梅寒开了家铺子,离戏楼不远,带着个小院子,每天都会过去接于涵。

    街边小孩儿不懂事,总是在他走过去时,笑嘻嘻地跑着大喊:瘸子!

    梅寒起初觉得难堪,后来心境宁和下来,撇开视线,只当没听到。

    后来又是一场持续多年的大乱,两人相扶着熬过去。

    他们以为熬过来了,一切也就好了。街坊四邻却不知是谁起了头,开始见着他们俩就啐唾沫星子,直叫恶心。

    俩人似乎又成了过街老鼠,就连于涵唱戏时,下面也会有些人猥琐地问些不好听的话,惹得全场哈哈大笑。

    于涵不闻、不问、不看。

    他想着,只要梅寒还在,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的命运好似就是那么坎坷。

    梅寒得了肝癌。

    起初只是流鼻血、偶尔发晕,梅寒瞒着他,去医馆随便抓点药吃,后来有一天,他晕了过去。

    于涵手脚发凉,将他送去城里的医院,得知结果时,一道惊雷劈下来,他挺得笔直的脊背、硬了十几年的骨头,几乎就要那样碎了。

    梅寒醒来后倒是平静,问:我是不是只能等死了?

    那时许多人以为肝癌会传染,人人畏癌,于涵却不害怕。他低着眉,给梅寒喂饭,没吭声。

    把我送走吧。梅寒自顾自地说,你还年轻,跟着我有什么好?又瘸又病,没本事,万一传染了你

    于涵手里的碗砰地落了地,隔着一层布,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于涵咬着梅寒的嘴唇,眼神又冷又厉。

    梅寒慌忙推他,他放开梅寒,长长地呼了口气:那就一起死。

    梅寒心惊胆战,问了大夫,确认了好几次肝癌不会传染,才放下心来。

    他的状态一天天下去,于涵不再去唱戏,每天陪着他。

    因为其他病人的抗议,梅寒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单独的病房里。于涵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只想让梅寒陪着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病痛将梅寒折磨得不成人样,有时于涵会觉得,他硬要留下梅寒,太过自私冷酷。

    梅寒却没有怨言:我要是眼睛一闭没了,你跟着我走了怎么办。

    他花了很多时间,艰难地看了些书,半熟不熟地给于涵讲道理,要他明白,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活或为另一个人死都是很可悲的行为。

    于涵却只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叫他住了嘴:师兄,你是为什么活着?

    他是为了于涵。

    最后那段时光,两人都沉下来,没有大喜亦无大悲。

    梅寒走的那天,天儿不错,放了晴。他的身体底子在年轻时被耗损了太多,其实没支撑太久,走的时候回光返照,看起来竟又有了年轻时的英俊好看。

    于涵将他抱在怀里,明明心里什么也没想了,眼泪却止不住簌簌地落,嘴唇颤抖着,叫他:师兄别留下我。我哭一哭,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梅寒吃力地擦去他的眼泪,苦涩地道:跟着我这么多年,没叫你开心几天,倒老是害你难过,我都要走了,还让你哭

    于涵打断他:跟着你的这些年,我很开心。

    是吗?梅寒露出个笑,小涵,你这辈子就落了三次泪,师兄都在边上,往后别哭了,啊?不要想不开,好好过,好好活。

    于涵抱紧了他,指甲都在泛白:那你答应,在下头等着我。

    梅寒又笑了:好。

    他闭上眼,呼吸渐没了。

    于涵抱着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那具身体残存的体温也消失了,扭过头,咳出一口血。

    他依照约定,好好活了下来,见证了许多梅寒再也看不到的,每月都会烧封信,给地下的梅寒。

    漫长、漫长的数十载,他独自扛过风霜雨雪,临到头,居然和梅寒患了同一种病。

    于涵想:是师兄来接我了。

    病痛没有想象中那么折磨人,生命走到终点时,他和颇有缘分的年轻人道了别,睁开眼,就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梅寒。

    他站在时光的彼岸,揣着一兜小师弟喜欢的桂花糖,招着手,笑容灿若骄阳。

    于涵的目光亮起,周遭的一切都在模糊,迅速远去,他的容颜恢复年轻,身体变轻、腾空飞起,一头扑进了梅寒怀里。

    师兄,你来了。

    番外五:互穿(上)

    飞机降落前,谢知被搭讪了。

    搭讪他的是个亚裔华人, 颇为风度翩翩,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 十句话里夹杂了不下三遍的面善眼熟。

    谢知压了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面无表情地嗯哦。

    到最后那人才想起问他的名字。

    谢知:我姓裴。

    对方:你的姓氏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冠的夫姓。

    世界清静了。

    秋色席卷了A市, 将枫林染红,秋桂点香。

    下飞机时,外面恰好飘下细如发丝的小雨,机场熙熙攘攘,嘈杂一片。

    两天前,谢知在Reddy的帮助下顺利提前毕业,没有辜负一年来花的所有精力和心血。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谢知没有提前通知裴衔意。

    所以裴衔意得知这个消息时, 已经定了出差三天的行程,幽怨地在电话里埋怨了好一会儿。

    来接机的是黎葭。

    三年时光, 依旧没有在黎葭的脸上留下痕迹, 只让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前年黎葭斩获金龙奖最佳男主,以硬实力说话,身价更高一层,虽然不如宗溟那般成为神话传奇, 但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升华到了另一个阶层。

    不过黎葭出行倒和以前一样大胆,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只戴着个口罩, 撑着伞等在外面。

    注意到谢知,黎葭动如脱兔,嗷地一下扑过来:谢小知!!!欢迎回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

    谢知被撞得趔趄了下,回抱着拍了拍他的背,露出淡淡笑意。

    黎葭乐得不行,上了车,逮着谢知上看下看。

    瘦了,他摸摸下巴,啧啧摇头,哎呀呀,姓裴的要心疼死了。

    谢知接过他递来的热咖啡,扬了扬眉:确定要消遣我吗?

    去年黎葭和宗溟正式宣布在一起,筹备今年结婚,黎葭同志俨然成了个夫管严,摸摸鼻子:嗨,干嘛要提他们,来来我给你说点好玩的事。

    天色微黯,街边已经亮起盏盏路灯,在缠丝般的细雨里,灯光朦朦胧胧,一路延伸至望不到边的天尽头。

    接机的车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餐厅前,直接抵达了章禾区。

    谢知有些发困,揉揉眉心:不是说要请客?

    坐了那么久飞机,你先好好休息,黎葭下车帮他提着行李,贼兮兮地瞥他,姓裴的明天回来,你们俩先小别胜新婚一下,我和宗溟明晚带几瓶酒过来蹭饭。

    谢知:

    进了前院,黎葭又塞给谢知一块玉符:给,万灵符,保平安顺事业利爱情护婚姻的。

    我家里的是个党员。谢知说,你什么时候还信这个了?

    前头不是差点出车祸吗,宗溟傻兮兮的拉着我去拜的,仗着人家大师是他影迷,求了一堆开光的符,黎葭挠挠头,状似苦恼地叹口气,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他,还能离咋地。

    将谢知家门口,黎葭挥挥手作别。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谢知目送他上车离开,提着行李走在前院的小路上,环视一圈,没什么变化。

    走到门前,他才发觉门上粘着张便签,龙飞凤舞的欢迎回家四个大字跃然入目。

    谢知眼底掠过笑意,收起便签。

    离开许久,家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因为裴衔意一直住在这里,沾染了他的气息,别墅气氛格外温暖。

    长途飞行的疲惫涌出来,谢知匆匆洗了个澡,给裴衔意发了到家的消息,上床睡觉。

    事实上他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觉了。

    朦朦胧胧睡到半夜,忽然来了个鬼压床。

    谢知被代表着掠夺的强势窒息的吻逼醒,模模糊糊睁开眼,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唔了声:你

    话没说完,又被迫咽了回去。

    身上的人呼吸沉沉,一副要将他拆吞入腹的架势。

    谢知困得脑子里犯迷糊,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坚持着把话说完:不是明天才回来?

    裴衔意放开他,灼热的吐息近在咫尺:想你了。

    谢知将头贴近他的心脏,听到衬衫之下砰砰急促的心跳,轻轻嗯了声: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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