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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务所附近的地方不就有海吗?
    中岛敦瞅了瞅太宰期待的神情,大胆猜测:您想去海里入水?
    不是不是~在国木田开口训斥之前太宰笑眯眯地解释道,如果是入水这种事就不会特意告知你们了。
    那你想干什么?
    散心。
    两人无言以对。
    散什么心?平时大半时间都在翘班还不够他散心吗?
    再说,半年前秋刚消失的时候不见他说散心,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平白无故地要散心,这家伙怎么回事?
    国木田独步心中这么想着,没有说出口。
    最近的委托不多,中岛敦和泉镜花能独当一面了,侦探社里不缺人手。国木田独步对搭档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保持联络,早去早回。
    太宰就这么出门了。
    他来到一片无人的海域,见到平静的海面,下意识地考虑起哪个姿势入水比较优雅,并估算了沉不下去被出海的渔民打捞起、不小心飘到别的河里,或者被潜水爱好者救起的可能性。
    考虑了半天,太宰才记起自己是来散心,不是来入水的。
    说实话,要是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在这里,可能都以为他是来自杀的吧。
    想到这,太宰治忽然感觉自己正在被注视着。他屏息凝神,环顾四周,周围空无一人。
    太宰随意地想着:会不会是秋?
    随即按下这个想法。
    半年了。
    秋如果还在这里,不会让他等半年。
    时间能冲淡许多事。和半年前相比,他联想到秋的频率大大降低,至少不会抬头看到天空就想起秋的眼睛有时雾霾天,天的颜色不如秋的眼睛那么干净。
    大海是自然慷慨的馈赠,比陆地更广阔,孕育无数生灵。
    波涛海浪滚滚推来的时候,海风也扬起太宰治的风衣,带走他不切实际的遐想。
    海洋广袤无垠,常能使人发觉自身的渺小。太宰治的痛苦在与海的对视中被暂且遗忘,能够平静地思索一些事情。
    以往他见到大海,大概率会回忆起织田作,不杀人、收养孤儿的黑手党和他海边写的书桌。
    织田作去世后,那个长大的青年继承了和他类似的气质,海纳百川的包容,坚守信念的淡然。
    现在他看到海,回忆起的是竹下秋赠与他的海。
    我有一份感情,如金乌白昼高悬,如玉轮生辉于夜,如大海潮起潮落,如群山巍然屹立。
    爱您,是一件像海水涨潮退潮那般,永恒的、无法逆转、不可避免的事情。
    死亡与消失,亦无法停止。
    因为每当太宰治看到一片海,就会记起有人曾这样爱他。
    这时,太宰又感到有人在看他。
    他困惑地转身,海滩边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错觉吗。
    半年前秋刚离开,这样的幻觉幻听太多了,近来情况有所好转,没想到今天再度复发。
    太宰治并不失落懊恼,在大海面前,他宽容自己堪称病态的错觉。
    这本就是他来此处的目的之一。
    半年了,他必须要接受竹下秋离开的事实。也许虚无就是他的死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死亡。因太宰治而生,因太宰治而死,他的爱已经在八年前对抗身体与精神的伤痛时燃烧殆尽,无法再使他回来。
    犹记得当年雨天的仓库,那个眼眸干净的少年的出现本就是一场奇迹。
    在太宰见到竹下秋的前一刻,他躺在地上等待中原中也,脑中闪过一瞬间的念头雨越来越大,要是有个人帮忙挡雨那该多好。
    竹下秋便奇迹般地出现了。
    奇迹之所以为奇迹,在于其可遇不可求,在于其独特而不可复制,在于人力所不能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竹下秋神志不清地被逼入了虚无,太宰治还想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太宰治必须接受有人这样爱过他,这个人又走了的事实。
    而他会在接受这个事实之后,继续好好地活下去,心甘情愿等他归来。
    尽管人们渴求的一切存在价值的东西从得到起就会有失去的一天,但那份爱所遗留的价值没有逝去,仍值得太宰治延长他的痛苦人生去仔细地等待与怀念。
    这半年里关于竹下秋的无穷无尽的错觉,病情名为思念,对爱人的思念。而他是时候剥开胆小鬼的恐惧,承认竹下秋不会再回来了,再用余生去承认,其实他也胆怯地爱着竹下秋。
    竹下秋消失了整整半年后,太宰治这样想。
    他对着遥远静谧的碧蓝的海和天,长长地松了口气,笑着说:竹下秋,我真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真难过啊。
    语调轻飘飘的,是竹下秋还在世时太宰治惯常的情话风格。
    他第一次放下了那个对方无法遵守的约定,发自内心地、不求回应地说。
    哪怕虚无的确只有虚无,哪怕那个青年不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
    就在太宰以为只有规律的海浪声替竹下秋回答的时候,他突然浑身僵硬了。
    他似是感觉到什么,回过了头。
    第72章 如您所愿
    我在一栋老旧的双层阁楼中醒来。
    醒来时,我听见有人在呼喊: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太宰治。
    所有景象破碎而后重组, 色彩褪去又铺开, 不停变幻的时间与空间终于定格成清晰的画面。
    在醒来前无尽混乱的世界里,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重复同样的音节, 我无法理解这些音节是什么含义,为什么出现,谁在发声。
    后来意识逐渐增多,我才发现一遍遍不厌其烦重复这几个音节的人正是我自己;也发现了实际上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只在我心中回响。
    太宰治。
    太宰先生。
    这几个音节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念起它们的时候, 心脏的位置隐隐发烫,那份沉甸甸的温柔和热切远远重于魂灵本身可以承载的重量。
    我无比想要探寻这个疑问。然而我见不到自己的形体,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只有间或拥有的思考能力让我意识到自己并非一团空气,而是一个魂灵。
    是的,我并非时时清醒着。我有时候会陷入混沌, 丧失逻辑能力和判断能力,只能糊涂而茫然地待在空气里。
    那个时候,连空气仿佛都在排斥我。是我的诞生挤占了周围的空气么?不然为什么像是被挤压, 又像被撕扯。
    每一次丧失意识,我以为自己就要消散了。但我终会醒来, 在无数次莫名其妙的对太宰先生的呼唤声中醒来。
    我痛苦又茫然。
    我究竟为何醒来?又因何存在?
    这个世界就连空气都容不下我。
    的确, 我是魂灵,能上天入地 ,能无所不往。
    但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要醒来?
    难道我存在的意义, 就是遭受这无止境的空虚和惨痛的折磨吗?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醒来的阁楼周围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那个房间空荡又寒酸,还有激烈的打斗痕迹。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我在意识清醒的短暂时间内,断断续续地飘离阁楼,去往人群聚集地。
    寻找一个答案。
    人群鲜活的喧闹声让我很不好受。我下意识以为我和人类不是同样的物种尤其是他们身体各个部位一次次穿过我的时候。
    他们的嬉笑怒骂成了刺耳的轰鸣,四面八方窸窸窣窣向我涌来,给魂灵以几近窒息的压迫感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呼吸。
    突然,疼痛再度袭来。
    意识被扭曲的强烈撕扯感让我想嘶吼尖叫、崩溃哭泣。可我只是魂灵,我连像人类一样抱头蹲下来发泄都做不到。
    太宰先生
    无论你是谁,求求你快出现。不然,让我死了心、彻底消失也好啊。
    我已经
    撑不下去了。
    *
    太宰先生出去了吗?
    是的呢,一大早就往街头酒馆那边去了。
    终于,我趁着清醒艰难地打听到了一家名为武装侦探社的公司,据说太宰先生就在里面。
    见到他之后,执念消散了,就离开这里吧,放弃这苦痛的挣扎。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应该没有什么能叫我为之忍耐了
    太宰先生,国国木田先生正在满大街地找您!
    白发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冲进酒馆,似乎在试图提前通风报信。
    然而酒馆门口前脚接后脚地进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黄发男人:太宰!!怎么又跑来喝酒!你想喝死自己吗?就算秋不在了,你也犯不着这样没节制地喝!喝出事来我可不管你这混账!
    我跟随他们而来,目光落到那个人身上。
    他就是太宰,他们叫他太宰先生。
    那是个棕发鸢眸的年轻男人,浑身缠着雪白的绷带,像是伤病未愈,脸上却挂着懒洋洋的笑。他靠在酒桌边,姿态慵懒,周身有一种极吸引人的特殊气质。
    在见到他的刹那,我的思考力和判断力完全罢工,全宇宙的流浪行星一同坠落击中了我的灵魂,我的意识被炸得一片空白。
    我记起来了,我全部记起来了
    我是竹下秋。
    太宰先生,就是我即使在地狱中被折磨了一千一万遍,也要回到他身边的存在。
    太宰治。
    太宰先生。
    他是我的太宰先生啊!
    与此同时,我看见了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当我记起我是谁的时候。
    但是,除了我自己,仍然无人能见。
    我摊开手掌看了看,然后捂住自己的脸,把脸埋在双手中,吸了吸鼻子。
    竹下秋,你怎么能忘了呢?
    *
    秋?
    酒桌边的男子歪了歪脑袋,疑惑地反问了句。
    我以为他在叫我,下意识想要应答。然而消失在虚无的声音让我清醒过来,也发现了太宰的语气并不寻常。
    国木田独步皱眉:秋怎么了?你该不会醉得连秋是谁都不知道了吧?他看了看窗外,现在可是大白天!
    秋是谁?好像印象中有这么个人来着。哎呀,年龄大了记忆力反而衰退,真叫人困扰。
    出人意料地,太宰的反应是真实的疑惑。他放下手中拎着的酒瓶子,看向中岛敦,笑着问道:年轻的敦君,你能告诉我,国木田君口中所说的秋是哪位吗?
    是我啊,太宰先生。
    他难道把我忘了吗?
    而面对太宰的发问,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都惊呆了。
    国木田:你说什么?
    太宰:我在问敦君,秋是谁。
    国木田一时语塞,顺着太宰的视线看向中岛敦。
    中岛敦磕磕巴巴道:是您的,呃,您的同居者!对,同居者。还有恋人未满和相互追求的关系!
    他说完,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太宰治。
    然后太宰哈哈一笑。
    原来是同居者啊。带人回家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啦,有一两个记不清楚也很正常。至于追求者
    太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他蓬松微卷的棕色发丝,一点也不羞涩、落落大方、甚至带有一丝炫耀意味地道:那就多到数也数不过来了呢!
    我:
    太宰俊美的脸上没有红晕,说话时条理分明、口齿清晰,看上去没有醉态。
    那就是说他说这番话是认真的。
    国木田独步瞬间暴跳如雷。
    他像是听到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拎着太宰的领子狂喷唾沫:你在开玩笑吗太宰!什么叫经常带人回家,你怎么能把秋
    中岛敦也满脸震惊。
    面对这个无比荒谬的事实,我迟钝地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太宰说的舍不得秋,就是这样舍不得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他用这样轻佻的语气说起我了,自从他承认我为未来的恋人后。
    太宰的说法太过浮夸,让我意识到了什么。
    所有关于他的回忆一齐翻涌上来,那无数次只有我们两人的夜里,呼吸的频率都是默契,哪里容得第三人插入。同居即是我们两人的生活,他怎么可能带别的人回家过夜。
    太宰先生,你究竟是在骗国木田中岛敦,还是在骗你自己?
    *
    太宰摊了摊手,耸耸肩:啊呀,是玩笑啦,突然想捉弄一下国木田君和敦君,试探试探你们的反应而已。我怎么可能不记得秋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国木田独步揍了一拳。
    国木田独步带着忧虑操心来,带着满腔怒火走了。
    余下制服装的白发少年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单纯的纠结:那个同居者和追求者很多这件事,也是玩笑吗?
    呃,我完全没有质问您的意思,我只是
    假的。太宰晃着酒瓶,慢悠悠坐回位置上,只有一个。
    哦
    从来只有一个。
    *
    太宰把中岛敦赶走了。
    太宰其实没有喝得很多。那一瓶酒他从清晨喝到了午日高悬,而我坐在他对面的座位看他。
    太宰喝着喝着,有时突然将陶瓷杯对着坚硬的桌面比划,再对着自己的动脉比划。
    看得我胆战心惊。
    太宰先生,您想干嘛?
    我碰不到他,就算他要自杀我也阻止不了,只能暗自忧愁。
    太宰的人缘不错,当酒馆里别的酒客喊他太宰的时候,他会笑容自若地对他们打招呼。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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