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儿——知南(28)

    其实这个合同已经反复敲定了很多回了。
    在我鸡蛋里挑骨头的情况下。
    手上这几张薄纸已经是改好的第四版了，我比看自己的合同还认真，想尽可能多的把好处给这个小可怜儿。
    虽然这样做会逼疯亲自制定合同的伟哥（嘿嘿）。
    因此我看到黎漾只大致浏览了一遍一句话都没说拿起笔就签上自己名的时候，我心想果然如此。
    你不怕我卖了你？我饶有兴致地问。
    黎漾将签字笔盖好笔盖放在一边，往红泥上摁手指时抽空看了我一眼，笃定地回答：你不会的。
    这么肯定？
    当然。他笑了笑，在合同下方留下一个深红的指印，松了一口气似的回答：谁都可能把我卖了，只有你不会。
    我看到他神采奕奕的眉眼，忽然就痴了。
    太犯规了。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总是为所欲为？
    良久我掩饰地咳嗽一声，冲他竖起大拇指：有眼光。
    唉，收收，脑袋顶上忽然传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我和黎漾同时抬头看过去，见到伟哥满脸嫌恶地看着别处，差不多得了，黎漾跟我过来。
    黎漾：？
    哦，我恍然大悟，忘了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伟哥现在手底下就我，我比较稳定不用太操心，所以以后由他来带你。
    黎漾：⊙⊙？
    他当时的表情就是这样。
    惊讶困惑不解不知所措。
    伟哥等得不耐烦，率先转身往自己办公桌那走，快点过来！
    黎漾过去了。
    显然是没想到他的新经纪人是伟哥。
    再加上上次他还见证了那只替我顶了罪的玻璃杯的惨状，估计他应该早察觉出伟哥不是很喜欢他了。
    你在彗星的代言和影视剧我都拿过来了，里面杂七杂八有用没用的我都分开放了，没用的我直接喂碎纸机了，这一摞你自己拿回去看，感兴趣的告诉我，最近先别拍戏了，WOR;D华北区代言可以考虑，《极致之美》的封面可以再谈。最近少露面，我已经安排了水军和营销号带节奏了，过几天就能见效
    听着伟哥用公事公办地语气对站在身边的孩子事无巨细地叮嘱，我手中拿着黎漾签好的合同，自事发以来久久不能平静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小可怜儿。
    伟哥对我摇了摇头。
    彼时我全副武装地站在摄影棚的角落里，脸上被墨镜和高高竖起的衣领遮了个严实，伟哥走过来之前我还在旁若无人地刷微博。
    微博上流言四起。
    不，不头疼。
    只是伟哥带的那波节奏起效了。
    要不说这个男人猥琐呢。
    太贱了。
    他专门花了两天的时间搜罗此前黎漾的各类黑料，在众多真真假假的热门内容里总结出导致黎漾人设崩塌的每一朵雪花，汇总在一起，然后通过黎漾本人的阐述、资料信息收集和用钱能摆平的事就不叫事的当事人的证词，做成一个五百多兆的压缩包，群发给了各大营销号。
    同时又发动独属于嘉悦的水军纷纷下水，拉踩皆有，把这碗浑水搅成沙丁鱼罐头，一时间网友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只迷迷糊糊地跟着大队伍往前走，还没从这条吃瓜的路上看到曙光，忽然就忘了自己为何出发。
    我到底是要黑黎漾还是要踩来着
    事件在沉寂多天后再度爆发，与黎漾有关的热搜一时间像是坐了云霄飞车，蹭蹭蹭一路蹿到最上面，占据了许多网站的头条。
    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又出来作妖了。
    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还有什么要说的。
    啊，这个名不见经传已经糊了还不忘诈尸蹭热度的小明星好像是被冤枉的？
    啊，这个被冤枉的明星好可怜啊。
    至此，网友吃瓜吃得云里雾里。
    之前满网的咒骂声似乎小了许多，甚至出现一些开始维护起黎漾的人了。
    其中黎漾的粉丝们居多，均以一种姐妹终于翻身了！的感觉开始疯狂反击。
    于是网上就乱成了一锅粥。
    中间还有好多和稀泥的。
    果然。
    我暗暗咋舌。
    伟哥太贱了。
    不行啊。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的伟哥忽然说了一句。
    我神游思绪被他拉回现实，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什么不行？
    不行啊。
    伟哥指了指在聚光灯下对着镜头摆姿势的黎漾，又重复了一遍。
    第48章
    不行啊。伟哥又重复了一遍。
    我困惑地看了伟哥一眼，顺着他的眼神望向工作中的黎漾，有些茫然：什么不行？
    他再度摇了摇头，表情上全是不赞同，语气中也透着一丝隐忧：还是不行啊
    ？
    我莫名其妙，偏头看他：到底怎么了？
    你发现没。
    我：发现什么？
    他在发呆呢。
    ？发呆？
    黎漾？
    我更茫然了，目光再度投向黎漾身上。
    这回果然看出了问题。
    确实。
    伟哥说的是对的。
    黎漾坐在道具石阶上，穿着一身长款黑色风衣，只扣了中间一颗扣子，自领口到胸前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和灰色条纹马甲。他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向后撑着石阶，长腿一曲一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慵懒的状态，配着身后一颗凋零的梨花树，颇有种世家贵公子的气息。
    乍一看，还是很帅很抢眼的。
    只不过仔细看去，却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
    他的眼睛。
    按照摄影师要求，他戴着垂到胸前的黑色假发，脸上要摆出一副迷离表情。
    那双墨黑的明亮的眼睛微微眯着望向远处的某一点，或是在透过某处回忆着什么。
    应当是惆怅的、难言的、颓圮的、迷人的。
    寂寞。
    这些模棱两可的感情描述太过生硬，甚至虚无，更多人听到时会感到无措，但在经验老道的人来看，只要带入了感情，应当是容易的。
    可我分明从黎漾眼中看到了茫然。
    跟我刚才的眼神很像。
    是一种困惑的、不知身在何处的失落感。
    这两种情绪很像，如果不仔细观察，真的很难发现。
    换句话说。
    黎漾已经忘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看出来了？
    身边的伟哥忽然出了声。
    嗯。我点点头，心里发闷，声音也低沉，他太年轻了，还没能调整好自己。
    真该好好放松一下，不要急着面对镜头。
    伟哥看了我一眼，似乎看出我的动摇，语气有点生硬：那是他的事，你还想替他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
    良久，轻声道：我想想吧。
    伟哥啧了一声。
    黎漾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从他来到嘉悦开始，时间过得匆匆，一个又一个的广告代言让他忙得连轴转，让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想认真工作，还是想通过忙碌去忘记些什么。
    网上流言又起，各种呼声不断，甚至有很多同行和大V都站出来发布自己的观点，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可无论话题如何火热，造成这个话题的当事人却充耳不闻。
    好像那些在热烈讨论的人所提到的对象是旁的人，完全与他无关。
    甚至将手机都上交给伟哥，从早晨一睁眼，一直到工作完熬到半夜睡下。
    就像是与外界断绝关系，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我沉思许久，终于肯定了黎漾在躲。
    就像人的大脑的保护机制一样，会自动屏蔽一些它认为有害的人或事，以此来维持宿主正常生活和情绪的把控。
    黎漾也是这样。
    我眼睁睁看着伟哥的脸越来越黑，额角那块跳动的频率逐渐加快。
    在他临近爆发将黎漾揉圆捏扁蒸煮煎炸的前一秒钟。
    我带着黎漾坐上了去往海拉尔的飞机。
    没办法，时间太紧迫了，我和他后续还有很多工作，想去国外不太可能。
    先不说我们俩有没有时间，光是伟哥就得第一个站出来反抗。
    直到登机的前一刻，黎漾还一脸茫然。
    等我们各自的行李被拖走，他才一个激灵，猛地惊醒，抓住走在他身侧的我的手。
    姜哥，我们去哪儿？
    我舒了一口气，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感到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冲他做了个迷人(自以为)的笑脸，轻松道：带你出去玩儿。
    黎漾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反应过来我的意思后扭头就要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还有工作
    等等！我拉住他，将动作过大而歪了的鸭舌帽拨正，我问过伟哥了，你最近三天没工作，第五天那个通告推了，正好我也没事做，忽然想出来玩儿。
    我仔细观察着黎漾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最终破釜沉舟，试探地问：你陪我呗？
    黎漾一秒都没耽误直接点点头，等反应过来后又开始疯狂甩脑袋，不是
    好啊那我们走吧，即使再怎么武装自己此时我也发现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抬手照着黎漾的鸭舌帽上一拍，连带着他的墨镜直接掉到下巴上，慌不择路地拉着他往前走，谢谢你跟我一起出来玩儿，要不然我一个人会很无聊的。
    身后他的声音弱弱的，飘忽不定：可是我现在不能乱跑，万一被认出来又要连累到你。
    我一心忙着往人群里冲，也没听清他后面的话，时间紧迫来不及细问，只道：好啦来都来了，踏实玩几天，心情会很好的。
    我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估计是答应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愉悦，心里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都飘了起来，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我还想哼个歌儿。
    啊，久违的旅行。
    啊，久违的没有人跟随只有轻松自由的旅行。
    啊，久违的没有人跟随只有轻松自由和小可怜儿黎漾的旅行。
    期待。
    海拉尔属内蒙古自治区，从帝都没有能直接到达海拉尔的航班，只能从去往东山的航班中抵达阿尔山，再从阿尔山转机，才能到达目的地。
    之所以选择去往海拉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我随意一抛的那个钢镚儿恰好掉在那。
    在抛钢镚儿之前，我以为会是山清水秀的南方，甚至做好了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准备。
    结果。
    我们到达阿尔山后，将行李拿到手，我看了眼黎漾略显疲惫的神色，拍板说在这玩儿两天吧。
    反正时间很多，而且我也不知道去了海拉尔能干什么。
    对，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GOGOGO！
    然后我俩站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机场门口，面对着尾气和听不懂的方言，没有提前预定酒店也没有丝毫计划。
    两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看蓝蓝的天。
    我哂笑，拉着黎漾往边上站了站，坐在行李箱上，掏出手机。
    我先看看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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