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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升沉——落淮(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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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有缘在此修养过半个月,年却清平心而论,是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一个很小很小的家,永远比一个人都认不全的大家有味道。
    温馨,平静。
    过了约有半柱香,一个年家弟子出来向年却清汇报:公子,人已经不在了,但被子还没有凉透。大概还未跑远,要我们去追吗?
    年却清看上去十分懊恼,沉声道:果然。
    果然?公子是料到了?
    你们上山多大动静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年却清冷哼了一声,边向屋中走去边沉声道:我能用血气感应他,他就感应不到我吗?他若不跑才是有诈。我们为什么不追?追!
    里面的弟子见年却清来了,纷纷让开,年却清先看了看墙上的字,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小茶杯,与他那日摔坏的那个一模一样。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案前。
    书案上的书、笔、纸全都掉到书案里面那侧和书柜中间的座位那去了。年却清正还心存疑惑觉得姜冬沉不像是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收拾的人,等他看到书案外侧地地上某些不太明显的不明痕迹时。年却清:
    这么极烈?还按桌子上
    不成体统!!
    年却清心中十分无语,退出身道:走。
    一个年纪尚小的弟子看见年却清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还以为是这间仇人的屋子引起了他的厌恶,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公子,不如我们把这间房子烧了?
    年却清猛然驻足,回头道:烧了做什么。
    那小弟子被年却清的目光扫得心中一寒,畏畏缩缩道:这样等他回来就无处可去了
    年却清心中本就窝着一团火,闻言当即喝道:你是瞎吗?你没看见这屋子里住的不知他一个人?你把他这房子烧了,姜家那个四公子就不会为难我们吗?我叫你们过来跟我一起抓人,你他妈烧什么房子?
    几十个十五到二十五年龄不等的年家弟子,被十五岁的年却清喊的大气都不敢出。年却清转身向出山的小路走去,那群人急忙跟上,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公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年却清看了一眼罗盘,动作极快,几乎就是一晃而过。跟上来的弟子什么都没看清,只听见年却清道:向北追,他们向北走了。
    几十个弟子面面相觑,推搡着却不动,年却清十分不耐烦,转头道:推什么?走啊!
    那站在他身边的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公子,年家在北他们总不能自投罗网。
    年却清心中似乎有一根连着火药的引线,被气得噼里啪啦炸了一串,厉声呵斥道:年家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说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那弟子便不讲话了,但听年却清不说理由还是有些不太服气。于是年却清指着自己身后去往镇上的小路道:我问你,这条路那你哪边?
    那弟子低着头:南南边。
    你现在在这儿,我们从这条路来。要你是年却升,你向北跑还是向南跑?
    可是北面有山
    姜冬沉会不会御扇?
    年却清这几句话,所有人都发现自己愚钝,全把头低下去了,年却清继续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几十个弟子,被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地跟着年却清撤离千欢渡,颇有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懊恼。但没有人多抱怨一句,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个束发才过的小公子,身上晃着的,满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年侧主的影子。
    跟在年却清身后的那个弟子,有些讨好地向年却清笑道:公子,您累不累,要不我们先稍作休息,天亮了我们再继续寻?
    年却清再一次停住脚步,后面的弟子们全为那个说话的弟子吸了口凉气。年却清笑了一声:想法不错。
    那弟子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嘿嘿笑了两声想要圆场:公子,我这是为您的身体考虑,露露深霜重的我这不是怕您
    露深霜重。年却清冷笑道,你是觉得我是七老八十身子不好脑子也不好使吗?如今已是入了夏了。你要是嫌跟着我受苦,现在就滚回去。年家现在正和尉迟家打着呢,你看看尉迟家的围棋能不能把你打个对穿。
    是是那弟子弯着腰退开了,年却清嫌恶地向后看了一眼,顾自想道,奴颜媚骨。
    那弟子年却清是叫的出名的,而且年却清也并不想全程呵斥他们,他自然比年风龄高明得多,也懂得恩威并施。只是对于那个人,他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
    吃软怕硬,见风使舵,阿谀奉承,说的不过是他年殷。
    到了镇上,天上仍挂着稀薄的星。一群人走在风中,那风像是吹醒了年却清。
    于是他声音放缓下来,转过身道:算了,若是你们累了也是打不起精神抓人的。需要歇吗?需要的话,我带你们去找家客栈,稍作休整。
    那群弟子自然是十分乐意了。只是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说,年却清看他们相互推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挥挥手:行了,走吧。
    待一切安置完毕,年却清独自坐在一个房间里,挑起一盏灯,擦拭着冰凉的剑身。
    有关于尉迟家对年家的种种攻势,年却清虽谈不上全知,但也是知道十之六七。他明可以告诉年风临,免去年家这一场浩劫。然而,作为年家唯一的知情人,他始终不言不语。
    年家与白家之间横着一道灭族之仇,这偌大的鸿沟,若不让尉迟宿用人身血肉去填平,年却清不知自己该如何再次走向他。
    走向物是人非,天旋日转,也是走向他。
    况且,年家若知晓这前因后果,只怕尉迟宿会受到年家和尉迟家的联合绞杀。
    雪白的剑刃上有一枚精巧的家纹,年却清心想:可不要怪我。
    可不要怪我,这种阴沉寒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本就该去寻我心中的阳光啊。
    哪怕我会家破身亡,潦倒一生,我也不会在我不喜欢的地方苟活一日。
    年却清将剑里剑外擦拭干净,乌黑剑鞘,水白剑刃,剑刃的凌厉锋芒中,映的是他一双眼睛,目光疏离,志气同样凛然,
    剑收回鞘,铮然。
    天明,年却清理衣下榻,步入正堂,敲敲柜台向掌柜道:劳烦您帮我安排一个隔间。
    等人陆陆续续来齐,年却清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向在座的弟子们道:都清醒清醒,我说一下之后的计划。
    弟子们赶忙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听年却清讲话。
    年却升一只手支柱太阳穴,合上了眼,一边轻叩桌面,一边道:你们知道在我们出发之前,侧主交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称不知。
    侧主说,捕年却升,杀之。
    其中有许多人不由得惊叹年风龄心狠,倒吸了一口凉气。年却清却笑得十分无谓,仍未睁开眼,只道:怎么,侧主雷厉风行,独断□□,杀子不是他会做的事吗?
    没有人敢接这句话,年却清心知如此,也不留插话的空隙,又道: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他愿意杀子,我可不愿意弑兄。
    年却清睁开眼,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弟子,不容置喙地冷声道:所以,碍于种种原因,我忤逆一下他老人家的意思,没人反对吧。
    年却清心中实在是清醒得很,也大约猜得出这些对他言听计从的人中谁是被派来辅佐他,谁是被派来监视他。见无人应话,他冷漠的目光也不收。似是能洞穿一切一般尖刻非常,笑道:不说话吗?好得很,我也不是愚人,心知侧主十分怀疑我袒护年却升。不过我实在不必。这种引火上身还捞不到好处的事,不是我做得出来的。你们大可以不信,我也不怕侧主心疑,毕竟你们当中就有受了他特殊指令的人,不是吗。
    此话一落,立刻引起了躁动,有人面色惊疑,亦有人不动声色。年却清心觉十分好笑,波澜不惊地看着人演。之后,轻笑道:慌什么,他这样倒是让我十分安心啊。你们这么多眼睛看着,我就不怕被安上某些莫名其妙的罪名了。
    其实没人要害他,也没人要给他安罪名,年却清自导自演还是很开心的。
    最终还是有人沉不住气,问道:所以公子,用意何在?
    用意何在?年却清正等有人问这一句,偏装作怒极反笑,恨铁不成钢道,我不为年家图划,还能有什么意图?侧主时常意气用事,未能远谋,我不得替他思虑周全?
    一群人有是你看我我看你,像是私塾老师讲了晦涩难懂的经义,偏要一群资质平平的学生自行体会。看来看去,都不知道小公子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于是还是那人道:公子明示。
    年却清十分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你们眼睛都是长来出气的吗?刚才在千欢渡没看见年却升和姜冬沉都已经关系好到同床共枕了?你杀年却升,姜冬沉就在旁边坐着看是不是?
    有一人嘀咕:他又打不过我们
    你!年却清这次是真气笑了,他打不打得过我们,姜宗主能不能姜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在那摆着,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吃白饭的?
    这时又有另一人道:姜家那位四公子看上去仪表堂堂端庄自持的,难不成是个断袖?
    年却清:
    年却清在好笑之余,又有些自嘲地想着,他这父亲是不是觉得自己儿子要谋反,所以随便拨了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成不了大事的弟子跟他出来。若万一年却清反叛,也对年家构不成威胁?
    如此攻于心计,年风龄算计了一辈子,终于还是算到亲生儿子头上了。
    当真是,嘲讽至极。
    年却清不再与他们绕弯子,拍拍桌子叫他们安静,言简意赅道:抓住年却升,不杀,关起来。至于那个姜冬沉,实在不行就和他一起关。侧主的目的是不让他扰乱年家与尉迟家的作乱。把他们关到战停,再放,明白没有?
    年殷在一边小声道:关他?什么地方没关过他,哪次关住了?
    年却清一听这个声音就窝火,罕见地破口骂道:操|你妈就你事儿多,禁闭室关不住他,天然结界关不关得住?
    几十个人瞬间沉默了。天然结界许是真能关住的。
    天然结界不畏灵不畏神。哪怕是星神关在里面,也不一定就能全身而退。
    人定不得胜天,这终究是常理。
    没意见了吧。年却清问道。
    无人应答,年却清起身道:走。
    第54章 远方
    两人先向南走了一天,路径一个小镇,停下来稍作休整。
    年却升托着腮看了姜冬沉一会儿,然后拉着他下了客栈的木梯:我们去换个行头。
    确实,两个人穿着衣料优良的年姜家家袍,实在太过显眼。而且,穿得荣华富贵地出来逃难,年却升觉得有点不太敬业。
    去镇上逛了一圈,年却升换了一件普通青衫,姜冬沉仍然是普普通通的白衣。只是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腰中再配上剑,气度仍然十分不凡。
    年却升笑着看他脱了龙袍仍像个太子,接过他手中的剑道:折扇你拿着吧,东南枝我化个形给你收起来。你配着剑,像极了富家公子突发奇想想要装穷人。
    收起了剑,姜冬沉果然穷了不少,不过许是因为没过过这样的生活,姜冬沉有些新奇地向一身青衫的年却升道:你倒像个不务正业的少年郎。
    年却升抱起手,笑着应道:那你像我家隔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穷书生。
    回客栈时天色还亮,年却升入戏入的彻底,走在姜冬沉身边一点也不安分,吊儿郎当地向路边卖水粉的姑娘道:姐姐这水粉颜色好生漂亮,卖水粉的人也好看得很。
    那姑娘羞红了脸,问他可否要买了给心上人,年却升笑着还要再接着调戏,姜冬沉拉他衣袖道:麻烦你把我当点回事好吗。
    年却升赶忙回过身来,往姜冬沉身上挤了挤,顺带用手背蹭蹭他的手,点头道:嗯嗯嗯,好的。
    姜冬沉回蹭了一下,看着前面的路对年却升说道:从前在原城,原蝶说你是欢快明俊,不假。
    那哥哥这是年却升想了一会,果真找出一个贴切的词来,风华内敛。
    姜冬沉不予置评,两人直接回了客栈,年却升突然道:我怎么没发现逃难是个这么好玩的事情。
    姜冬沉道:此话怎讲。
    年却升摆摆手:没事,就是觉得每天和你在一起四处跑,也挺开心的。
    姜冬沉笑道:所以重点是和我,不是逃难。
    对呀,那要是我一个人就太无聊了。累了也不知道去哪歇,每天四处漂泊,一点方向也没有。我没有家。说着年却升又反驳了自己,啊不对,追杀我的是我家。
    姜冬沉面色一沉,向他丢了一块方才街上买的纸糖:没有那一天,闭嘴。
    年却升果真闭嘴,仰在床上,闭着眼出神。
    良久,年却升都没有发出动静。姜冬沉想他许是累了,躺一会儿也能睡过去,又顾念衣料不适,怕他睡着了也不舒服,便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替他解去外衣。
    然而,手方一触到衣扣,便被年却升当即捉住,故意将姜冬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睁开眼道:不乖。
    姜冬沉心想我信了你的邪,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心跳,又让人莫名脸红。
    我以为你睡着了。姜冬沉道。
    睡着了就脱我衣服。好大的胆子你。
    姜冬沉一时语塞,自知吵也吵不过年却升,他实在有太多的歪理。只好默默抿着嘴,算是认了栽了。年却升嘻嘻一笑,反身将姜冬沉压回去,搔搔他的下颔道:天还没黑呢,你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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