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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故人来(重生)——时还读我书(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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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军医话虽没说尽,谢乔自然能听出来。此时他两眼红成一片,仿佛连瞳仁都被染红了。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颚颤了颤,终于吐出句:好。
    说罢,他便上前坐下来,将手轻轻放在陆玦的肩上。又俯下身,将唇轻轻覆在对方已沁出薄汗的额上,眼里的深情和执念铺天盖地连成一片,无边无垠得可怕。老军医看着这一幕,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随即又一叹而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现在他要做的,只有救下他们大将军的命,以及,尽量减轻些这人的痛苦。
    老军医朝谢乔点点头,便握着那银质刀子凝神凑近那伤口
    唔
    陆玦的眉头狠狠皱起来,苍白的额上沁出更多冷汗,身子也开始发颤。谢乔咬着牙按下陆玦的身体,见他疼得忍不住要咬自己的唇,谢乔便将腕凑到那人嘴边
    牙齿刺穿皮肉入骨,疼得很,谢乔却突然感到麻木的痛快。仿佛这样就是与对方感同身受了一般。
    可他清清楚楚知道,这比不上那人现在正在承受的万分之一。此时,他除了可以心疼到麻木,便一无是处。
    像是在自虐一般,谢乔紧紧盯着陆玦那血洞般的伤口,他眼睁睁看着老军医如何拿着刀子处理那血腥的伤口,又如何清洗干净后一针针缝起来。整个过程里,陆玦的身子就在他手下紧紧绷着,他的牙齿终于刺破他的手腕,一小股鲜血顺着他的腕流下来,谢乔心里便又生了虚假的痛快。
    终于将伤口全部处理好,老军医擦擦自己额上的冷汗,终于松口气。陆玦此时虽还皱着眉,额上的冷汗却总算下了些,也总算松了谢乔的手腕。谢乔将毯子轻轻搭在陆玦身上,又拿了布巾轻柔地擦了那人额角的冷汗。接着便蹙着眉看向老军医:伤口既已处理好,他现下如何了?
    老军医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便是熬。将军已经用过退热的药了,但,热度能不能退下来,全看造化。
    谢乔搭在陆玦身上的手一顿,嗓子哑得厉害:若是退不了热,会如何?
    老军医重重叹了口气:殿下啊,将军若要活,必须退热,若是退不了热
    谢乔的手一颤,终是动了动喉头,吐出句:本王知道了,你下去罢。
    是。在下就在隔壁,若是将军有什么不对,殿下唤我便是。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帐内便只余谢乔陆玦二人。
    烛火摇曳。暖黄的光映照在帐内的空间里,一切恍若幻觉。
    谢乔将水盆里的布巾拧净水,搭在陆玦的额上。接着,他将手覆在那人的脸上,便能感觉到热烫的温度。
    怀瑜哥哥。他喃喃道,眼里泄出些稚气和委屈: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办呢?你若有事谢乔漆黑如墨的瞳仁里仿佛起了诡谲又深不见底的涡旋,仿佛要将一切吞没。
    陆玦若有事谢乔眼前仿佛起了无边的雾,雾气里,他仿佛又看到上一世里那口冰冷的棺木,那时候他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活着,可现在呢,可这一世呢
    谢乔面上突然现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他俯下身子,轻轻凑近了陆玦的脸,于是他们便前额相贴,呼吸相缠,鼻尖碰着鼻尖,谢乔轻轻啄了下对方苍白的唇,似入了魇般喃喃道:怀瑜哥哥,你若有事,你若要走,这次乔儿陪你好不好?你放心,哥哥有嫂嫂和昭儿陪着,厉鸣悲也在,我便再无牵挂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便突然有奇异又疯狂的明亮,似含了全部的深情,他唇角绽出一个甜蜜的笑:陆玦,你不是,要与我一体同生么?
    听到这话,陆玦的指尖微微动了那么一下,他眉头微皱,终于吃力地掀开了眼皮,眸子一露出来,便直直对上了谢乔近在咫尺的眼睛,此时谢乔的脸隐没在烛光外的阴影里,眼珠漆黑又疯狂,整个人便显出奇异的稚气和脆弱。
    陆玦的心几乎立刻便被刺痛了,他有些迟钝地抬起手,覆在谢乔脸上,他的手发着烫,谢乔的脸便显得冰冰凉凉的,他的眸子看着谢乔便有些吃力地弯起来,面上却认认真真,道:有时候,我自然希望同你在一起,可有时候却并不希望。
    活在这世上是件那般美好而珍贵的事情,他怎愿心上人为了自己放弃这世间山河那般辽阔,人间烟火又那般温暖,他哪怕无走遍看遍的幸运,却也希望,自己最在乎的那人有。
    他哪怕身体化为齑粉,他的灵魂也愿隔着冰冷的大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此生都在那温暖明亮又广阔无垠的人间。
    啪嗒
    谢乔的一滴泪掉在陆玦的眼里,顺着陆玦的脸蜿蜒而下,那泪那般烫,陆玦突然觉得他的灵魂都被烫疼了,他怔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玦,谢乔将脸轻轻埋在他的颈侧,喃喃道:我知道,你喜欢温暖明亮的太阳,但你知道么?对有的人来说,你才是太阳怀瑜哥哥,你忍心将一个失去太阳的人留在这世上么?
    人若失去太阳,便失去了光明和温暖,此生皆处于混沌的黑暗和寒冷里,便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陆玦的心脏突然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痛过此时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谢乔温暖的脸凑在他的颈侧,他温热的呼吸扑进他的皮肤,可他的话,却冰冷残酷得让他头皮发麻。
    谢乔吻了吻他白玉似的耳垂,突然狡黠地轻笑一声,他凑近陆玦的耳边,一字一顿,似乎要将那些话烫进陆玦的灵魂:怀瑜哥哥啊,你想你的乔儿此生此世都站在温暖明亮的地方,那首先,你要先此生此世都站在那里啊,你若不在,我便也不会让他在你要是弃他而去,我便将他永永远远丢在最冷最黑的地方这才是一体同生啊。
    谢乔的话恍若诅咒般在他耳边响起,陆玦睁大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帐顶半晌,终是闭了眼,他缓缓抬了臂,将手放在谢乔的后颈:乔儿,抱歉。
    谢乔抬了首,红着眼眶朝他一笑,他将唇覆在陆玦的眉眼处,一触即离,道:可我不要你的道歉,怀瑜哥哥,我只要你的允许。
    陆玦根本不必道歉,因为,他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对的。
    他只要一个允许。
    陆玦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谢乔半晌,一向清亮的眼珠里此时浸着暗沉沉的情绪,汹涌似海,仿佛要看进眼前人的灵魂。
    好。终于,他哑着嗓子道。
    他捏在谢乔后颈的手用了力,谢乔的身体便彻底倒在他怀里,谢乔睁大了眼睛,怕碰了他伤口,连忙挣扎着要起来,陆玦用了力将他侧压在自己怀里,谢乔怕牵扯到他伤口,便不敢再挣扎。
    陆玦面上便浮出一个笑,那笑在烛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连面色都显得好了些。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了谢乔的下巴,道:你不是要与我同生共死么?现下我们是同生,倒不必共死。可我伤口疼得很,抱着你会好一些。他的眸子像新月般弯起来,里面的光芒柔软得不可思议:乔儿,给抱么?
    谢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稚气便压过了刚刚面上诡谲的偏执,他喉头动了动,道:可你在发热,我要看着你,随时叫军医。
    陆玦凑过去啄了下谢乔的唇,道:傻。你不叫他,他也会定时过来的。军医自然不会将病人全部交由外行人照看,嘱咐谢乔那句话也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罢了。陆玦这般重的伤,哪怕谢乔不来叫人,那军医也会定点来查看伤情。
    谢乔眨眨眼:哦。
    陆玦面上笑意更甚,一挑眉,道:给抱么?
    谢乔此时已经躺在陆玦身侧,他直直看着陆玦,喉头又动了动,干巴巴道:给抱。
    呵。
    陆玦轻笑一声,白皙的指尖点点谢乔的眉心,又将手伸到谢乔的身侧,轻车熟路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卡进谢乔的指缝,他转过头,看着帐顶,面上带着笑,却悠悠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是抱不动了。他轻轻将谢乔的手抬一下:只能退一步抓抓手了。说罢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笑着道:就这样陪我睡一觉罢。我还没睡够。
    谢乔瞧着陆玦通红的耳垂,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半起了身,小心地用另一只手换了陆玦额上的布巾,又将陆玦身上的毯子绕开伤口搭好,他摸摸那人的脸,觉得热度有所缓解,便又趁机亲了口那人的脸颊。他重新躺下来,握着那人的手也紧了紧。
    那人就在他的身边,他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心脏生气勃勃地跳动着,如此让人安心,谢乔便终于可以闭上眼。
    好。我陪怀瑜哥哥好好睡一觉。他道。
    第63章
    青徐二州人马已入驻冀州,北方的乌云已经慢慢散去,天空也已开始放晴,并州水患已除,人们的生活开始慢慢走上正轨,在并州救治水患的冀州人马便开始往冀州回援。
    殿下!赵将军掀开帐帘入内,朝谢乔行了个礼,道:北凉退兵了。折子末将已派人往并州给陛下送去了。
    谢乔点点头,面上并无多余表情: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之前安王起兵也好并州水患也好,都是大盛的内忧,北凉就是瞅准了时机想趁火打劫罢了,但现在青徐精锐人马已至冀州,冀州人马也已回援,北凉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此时攻城只会得不偿失,自然会撤兵。
    说了正事,赵将军却还是未退下,一向坚毅的面上难得带了些犹疑。
    谢乔便问道:将军可还有事?
    赵将军面上便难得带了些担忧,问道:末将是想问,大将军的伤如何了?
    谢乔一笑,道:已无大碍。
    赵将军面上这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那便好。说罢才告辞离去。
    陆玦受伤的事三军将士几乎都不知情,赵将军却是知道的,他一直挂念着陆玦的伤,这时知道陆玦已无碍便总算放下心来。
    等对方掀开帐帘离开,谢乔才转身走到帐后。陆玦半坐在榻上,黑发简简单单束着,雪白的亵衣前襟里隐隐透出绷带。他根骨分明的手里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谢乔抱臂倚在一根柱上,挑眉看向他,面上似笑非笑:怀瑜哥哥,我出去前这药就放你手里了,我现下回来了,这药还是动也未动。
    陆玦眉毛抽了抽,面无表情吐出句:这药,味道实在太重。也实在太丑。
    谢乔扑哧一笑,这人从前也得过风寒,喝药时喝得痛快,也没有像现下这般费劲。谢乔想到了从前的事情,面上便泄出丝怀念,他有些戏谑地道:我记得你从前风寒时喝的药也是又重又苦,那时怎地不见你像如今这般,顿了下,还是吐出那两个字:撒娇。
    陆玦听到这番话,动作顿了顿,便干脆将那药碗放在身旁的小几上,他抬头悠悠看了眼帐顶,声音难得有些轻:那时与此时又不同。
    那时候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关系,谢乔那时那般小的年纪都能面不改色地将一碗苦药喝尽,他是做哥哥的,又怎能在他面前露怯呢。
    可是现在
    谢乔看着他又悄悄红起来的耳垂,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走过去,坐在陆玦身边,故意问道:有何不同?
    陆玦看向他,眸子微眯,他伸了手捏起谢乔的下巴:你说呢?
    谢乔看着这人的样子嘴角便止不住笑:这人这时实在太过可爱,面上全无异色,好似一副不知害羞为何物的样子,耳垂却暴露得彻底可主人却偏偏对此一无所知。
    在外他是将军、是英雄、是大盛锐利又坚韧的刀锋和守护神,高高在上锐不可当,人人叹服;在金陵那些爱慕他的男男女女眼里,他是块有着勾魂夺魄棱角的美玉,那玉遥远得恍若天上的月亮,冰冷、无暇又耀眼得刺目,便谁也不敢妄想要去抓住。
    可在他面前,他是那样真实、温暖而柔软。他知道他爱热闹、爱华服、爱音律、爱腊梅,还爱温暖的人间烟火。他知道他其实厌脏怕疼又怕苦,有时候还爱弹人脑袋捉弄人。他爱笑,也爱看别人笑。他那样磊落和坦诚动情的时候也从不遮掩,害羞的时候却偏偏那般可爱这样的陆玦谢乔眸色一深,让他恨不得将他揉进他的骨血,这样,他便再也不必担心会失去他
    谢乔被陆玦捏着下巴也不挣扎,他一笑,便倾身过去,啄了下陆玦的唇,又拿了小几上的碗,塞到陆玦另一只手里,朝他扬扬眉。
    陆玦将捏在对方下巴上的手收回来,看向谢乔,问道:赵将军刚刚可是说北凉退兵了?
    谢乔点点头:退了。接着又指指对方手中的碗,道:非喝不可。
    陆玦:
    陆玦终是忍着难闻的味道和苦意喝尽了药,谢乔接过碗随手放在小几上,便将一颗糖塞进陆玦口中。陆玦含着糖动作一顿,便看向他。谢乔对上他有些一言难尽的眼神一挑眉,面上浮出一个戏谑的笑,道:我只是备着些罢了,倒是没想到真的会用到。怀瑜哥哥,甜么?
    陆玦瞧着谢乔的样子眯了眯眸子,刚要说什么,便见谢乔倾身过来,漆黑的眼珠亮得像星辰,里面含着点点璀璨的笑意
    唔
    陆玦的手覆上谢乔的发,闭上眼沉浸在这个吻里
    晚上。帐中。安全的夜的黑暗。
    谢乔躺在陆玦身边,手搭在他肩上。他侧过身子,含笑看向他,道:今日已有消息来了,兄长和厉鸣悲他们已经启程回金陵了。
    陆玦侧过头,对上谢乔明亮的眼睛,谢乔点点他的鼻尖,道:怀瑜哥哥,我们要回家了。后天启程可好?
    这句话如此温暖,陆玦面上便也忍不住浮出一个笑,他伸手摸摸谢乔的脸,连话里都带了温度:好。回家。
    回到金陵,便是夏日了。谢乔面上笑意更甚,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四散成一整条星河夏日的金陵城里会飘满荷香,陆玦院中的那棵海棠树,一定已经撑开了满树繁花,在等着他们回去。
    城里一定会热得厉害,他便可以拉着陆玦到梅花山上的庄子里避暑庄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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