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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个人,他的吻,他的感情,是一张绵绵密密无懈可击无孔不入的网,每一根丝都把靳尧牢牢绑缚,用他的心血浇灌,用他的筋骨铸就,缠绕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靳尧的苦难是浮于海面上的波浪,每一个浪花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许泽恩的委屈都深埋于海下,出身非他所愿,他所有的选择都别无选择,命运的推手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却没有赐予他翻云覆雨的能力。
    靳尧之前想过自己所有的悲苦都是来自于许泽恩,但是他直到此刻才能够换位意识到,许泽恩的苦难也是来自于他靳尧啊。
    如果他们不在一起,靳尧固然可以轻松行走人世间,但许泽恩原本也有一条等待他按部就班走完的前程啊。
    在这条路上,从来不是靳尧一个人在付出。
    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靳尧自问对许泽恩倾尽一切心血,可许泽恩为了他,何尝不是付出了更惨烈的代价?
    他们两个人都苦成这样,不过是因为许泽恩死不放手,其罪何辜?
    靳尧渐渐平静下来,眼睛里的血红如退潮般散去,两人之间炽/热的温度也缓缓降下,只是他的呼吸依然沉重滞涩,贴着许泽恩的嘴唇怎么都不愿分开。
    嘘
    许泽恩轻轻哄:没事了,什么都过去了,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们都还好好的。
    靳尧把脸埋在许泽恩的脖颈里,喉咙里像是扎着一排刺,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泽恩抬手给靳尧擦眼泪,手背上一串黑色的斑点十分扎眼,那是输液留下的针孔,浮在最明显的那根青筋上,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因他的皮肤苍白而更显得更加刺目。
    还有他掌心密密匝匝的伤痕,靳尧已经知道它们的来处
    靳尧握住许泽恩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终于知道许泽恩为什么每一次见他都有流不尽的泪水,他终于知道许泽恩为什么总是一副欲语还休百口难辩的模样,这个人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被深藏,被掩埋,被误解,被伤害。
    源源不断的痛楚和痛悔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洪水一般没顶而来。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应该都告诉我,我这样笨,你应该什么都告诉我
    你怎么能这样
    许泽恩你他妈
    靳尧控诉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他箍着许泽恩的手臂又一点点收紧,他能听到这个男人嶙峋的骨骼发出的声响,意识到这一点后,靳尧只觉得那每一根骨节都像是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挖筋拔脉,剥皮剜心一般的痛。
    从来自诩情深,自以为受害的人,到头来发现所有的怨怼憎恨都错了,难过悲伤心痛种种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最后沉淀下来的还有深深的委屈。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许泽恩的薄情,可这世间,有什么样的情谊能重得过同生共死。
    许泽恩
    靳尧哽咽,别折腾了,我们都过点好日子吧
    许泽恩紧紧地抱住他,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冲破瞳膜的禁锢,潸然而下。
    他始终安抚地轻拍着靳尧,不停地嘘嘘,像是把他当成一个在噩梦中刚刚惊醒的孩子那样哄着。
    水流哗哗,靳尧把头埋到水槽里,一场痛哭让他疲惫又赧然,他在水中埋了许久,久到许泽恩在一旁都怕他淹着了,硬把他的脑袋给掰了出来。
    一切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许泽恩拿着毛巾给靳尧擦拭脸上滴答流淌的水珠,他们相偎着,说话的声音很小,嘴唇贴在对方的耳廓上,喁喁细语,耳鬓厮磨。
    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我听,靳尧摸着许泽恩的脸,虽然我都记得了,但我想听你完整告诉我。
    好,许泽恩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笑,无限情意流转在眉目间,让我想想,从哪里说好呢?
    第一次发现重生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十五岁就死在我的怀里,那时候我就发誓,如果有来生一定让你顺风顺水,永远开心天真地活,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样的想法有多幼稚,那样的年纪,别说和姜书鸿母子斗争,我们根本毫无自保的能力。
    随之发生的事情就更糟糕,我发现一旦我试图去扭转前世的轨迹,最后都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四岁的时候父亲问我喜欢什么,我没敢说出你的名字,你逃过了一巴掌,却因为等在书房外被许承仕扔进了水缸里
    还有许延钦的狗,原本他养的根本不是杜高,而是一只很小的泰迪,你喜欢那只小狗,成天寻机会去逗弄它,结果它有一天死了,许延钦非说是你乱喂东西才害死了他的狗,无端端把你打了一顿,我想给你避开这件事,才给你养了小京巴,谁知许延钦这一次居然养了杜高
    而我的身世,原本也是十岁那年我无意中偷听来的,却因为你被杜高咬伤提前了四年被许延钦泄露给我,我才发现我们的处境比前世还要艰难
    一直极力控制的情绪终于开始崩塌,许泽恩的身躯隐隐发抖:
    我慢慢摸索出与命运对抗的方法,那就是不要阻止前世必定会发生的事,比如姜书鸿诬陷你是小偷,我不能去阻止这个下作的局,但我可以逼迫你自己承认,那样至少你不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可那都不够你必须拥有自保的能力,而那个时候,你唯有武力可以依仗,当年你是被AK活活打死的,所以只有你先打死他,才有活路,但你那样的心性,哪里可能对别人下杀手,我只能不断地逼你
    难怪当年AK埋伏在我们公寓里,他丧失战斗力之后你还是要他死,你还非要我亲自开槍靳尧用力闭眼,你是要我亲手报仇
    许泽恩眼中含泪,嘴角牵着几近惨烈的弧度,说到底,不过是我没用,只能逼你,那时候我
    别说了别这么笑了,泽恩。
    如果我永远想不起这些,你怎么办?靳尧抬眸望着许泽恩,鼻腔里涌动着酸热滞涩的气息,我们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我真的那样想过
    我也想过,许泽恩一手支着额角撑在靳尧的头顶上方,声音低低盘旋,带着安抚的笑意,不过我从来没担心过,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心软,一定会舍不得我,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最初看到我的时候有多烦我,可你的眼神一次比一次软化,我都看得懂,你拿我可没招了。
    许泽恩穿着医院通用的蓝白格病号服,衣服下的皮肤苍白,锁骨嶙峋,其上隐见淡青血管,再往下是他的肋骨,於痕至今未散,
    靳尧搂下他的脖子,把他抱在怀里,触手都是咯人的骨骼。
    心里太难受,靳尧只能恶声恶气地掩饰着:你没招个屁,你除了站着挨打,你还干什么了你?连个话都解释不清楚
    解释过的,有个声音在对靳尧说,他解释过很多次了,只是你从来不相信,从前你无知莽撞,后来你对他心存偏见,你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不是再度死而复生,你永远都不会相信他。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会不回来,我在这里,我在等你,你除了我身边,还能到哪里去呢。许泽恩亲着他的眼睛,温凉的嘴唇细细掠过那纤长潮润的睫毛,我一直想,我和你,应该原本就是一个人,降生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所以我们生死都连在一起,我们是灵魂长在一起的人。
    我还是有很多事闹不明白,靳尧眼睫轻澶,眉间轻褶,语带困惑,这一切太离奇诡异,我越想越糊涂,难道以后我都不会死吗?那你呢?第一次我们是一起死的,太湖华府那场火你知道我也死了吧?你为什么一直肯定我还能回来
    你可以这样想,许泽恩抿住靳尧的嘴唇,我和你有一场注定要圆满的缘分,所以再多的磋磨煎熬,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止我们相爱到老,这是上天欠我们的,靳尧,我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生,我一直都没能好好的爱你,我太不服了,我太不甘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老天才把我们一次又一次送回来。
    是这样吗靳尧抓着许泽恩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喃喃着问,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为了一定会在一起,是这样吧
    是。许泽恩肯定道。
    那我们要好好在一起,我们过点好日子,其他的,都去他妈的吧声音渐歇,呼吸越发平缓。
    对,都去他妈的吧!
    不折腾了,老子什么都不想想了
    那就什么都不想了,你只要想,我会一直在,以后我永远对你好,靳尧,我会对你好的,好的不得了的
    嗯
    山呼海啸的记忆,几番崩溃的情绪,种种心痛如绞愧悔难当撕扯着早已不堪承重的神经和身体,靳尧的眼睛慢慢阖上,在许泽恩一遍遍轻柔的低语,一下下细密的亲吻中沉沉睡去。
    第53章
    一场沉睡从第一天的傍晚到第二天的深夜,靳尧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对上许泽恩含笑看着他的眼睛。
    脑子里空白许久, 靳尧才把先前所有的记忆都串联起来, 他搂过许泽恩深吻上去, 两人唇齿交叠许久,深深浅浅, 时轻时重, 许多说不出口的情话和缠绵都交织在这一个浓烈绵长的亲吻里。
    不能再亲了,许泽恩微退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眼里蓄着的蠢蠢欲动的情/潮几乎压抑不住,他用笑意来掩饰隐隐叫嚣着的渴望, 我有点招架不住。
    靳尧也笑出声,他们两个都有点禁欲派,早年一个疯狂习武, 一个心思深重,命运在身后片刻不停地鞭打着他们, 让他们很少有机会缠腻在一起, 生存下去的动力超越一切, 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风花雪月。
    都说相爱的人分分钟都想肌肤相亲, 可靳尧觉得他跟许泽恩两个真的很奇怪,爱得要死要活的, 但又都那么克制。
    靳尧把许泽恩压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问:想不想?
    许泽恩的嘴角不可遏制地扬起,但他很快想起了不久前靳尧曾经夜探南湖庄园的事, 他眼眸沉沉,如深渊进驻,呼吸贴着靳尧的耳廓,喑哑着问:你来还是我来?
    靳尧一愣:什么?
    许泽恩斜睨着他,慢悠悠地把第二人格闯进自己房里试图不轨的行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果然看到靳尧目瞪口呆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对这事一直心存这么大怨念,许泽恩垂着眼,无限委屈,搞清楚呀小伙子,那时明明是你先把我给弄
    靳尧赶紧堵住许泽恩的嘴,抗议道:不许提!
    当年两人都是第一次,许泽恩明明先把机会让给他,但是他技术实在太差,尤其要命的是,那时候高强度的训练让他的双手十分粗糙,一个偂戏就把许泽恩弄伤了。
    那不是我的想法,靳尧闷闷地把脑袋埋在许泽恩的脖子里,我不介意这个,而且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靳尧又怎么会不知道,许泽恩对自己从来是把情放在欲之前。
    许泽恩在靳尧手心咬了一口,十分认真地问:那你现在想要吗?
    想,靳尧亲着许泽恩耳后的那块皮肤,那里因为自己的回答一层层洇上红晕,又笑了,想给你上。
    病床上的折叠床支起,上面摆满了食物,靳尧占据了床位,大喇喇坐在病床上,反倒是许泽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停给靳尧夹菜,司徒在一旁立着,心里想着这到底哪个才是病人啊。
    看自家老板那心满意足的笑模样,好像是在养儿子似的这个恶寒的念头一起,司徒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许泽恩察觉了,淡淡瞟过来一眼:你要去洗手间?
    啊?司徒无辜道,我、我不去啊!
    那你抖什么抖?
    我那是麻的,司徒腹诽,被您给肉麻的。
    靳尧这时已经吃好了,嘴巴一抹,把自己的空碗一推,又端起许泽恩的碗,挖了一大勺饭就往许泽恩嘴里塞。
    许泽恩愣愣地含着满口的饭菜,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今天开始,我吃多少你就得跟着吃多少,吃不完我就这样给你塞!
    靳尧又夹了一块肉,许泽恩忙不迭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了下去,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每顿能吃三大碗,我可不能跟你比。
    不吃不行!靳尧夹起一筷青菜,咬断菜根然后把菜叶子喂过去,你这一身骨头,咯死我了!
    咳咳咳
    一句话说得司徒和许泽恩都咳得满脸通红,靳尧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好笑道:你们这些个肚子里面九曲十八弯的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发散思维,你们看看许泽恩瘦得这个鬼样子还能看啊?
    许泽恩喝了几口水,好容易压住咳嗽,他接过碗来,认命道:我自己吃,你坐那歇会。
    三碗,靳尧向后仰靠在床头,比了比手指,一粒米也不能少。
    一个身高接近190公分的大男人真要把三碗米饭吃下去也不是很有难度,只是许泽恩厌食许久,吃得很慢,靳尧托着腮看他吃,他又不时抬眼看靳尧,眸光似嗔似怨,带着点讨饶的委屈,这么看着看着靳尧就绷不住先笑了。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慢慢来。靳尧把许泽恩拉过来跟他一起坐着,轻轻给他按着胃,习武的人清楚人体的所有的筋络,靳尧的按摩手法堪称一绝。
    他微垂着头,神情专注,眼眸温润,一边不时问许泽恩有没有哪里按得不舒服。
    漫长的时光与隔阂并没有让他们的感情搁浅,不过一夕之间,他们都找到了与当年无二的相处模式,许泽恩会宠靳尧,靳尧也会迁就他,他们两辈子相依为命,一手一脚都长在对方的心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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