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愚昧

    姬重同天凤都沉默。
    从他们进入灭罗宫那一刻起，就隐隐有所感应。
    这里，同上古首三尊之一的盘古有关。
    只是他们也不敢确定，这竟然正是盘古所化。
    “若非盘皇所化，灭罗宫也难有这般力量。”道君感慨：“相信是当年有感于幽冥神不死不灭，永恒转生的棘手之处，盘皇才最终做出这个决定。”
    她环顾上清下浊，分为三层的灭罗宫宇宙，语气唏嘘：“而盘皇，最终也成功了，这里压制幽冥神，更可以将他们彻底灭杀，不再为祸。”
    说话同时，她伸手一招，漆黑的宝塔主动向她飞来，落在她手里。
    道君屈指轻轻一弹。
    两个身影从中飞出，一男一女。
    正是“灾厄”韩莓和“大疫”卫风。
    他们二人起步时修为境界略浅，不及张卫雨、徐鹏等人，尚未登临武神之境。
    但十余年时间一路稳稳冲到武尊境界，达到第二十境通天彻地的层次。
    对常人来说，便是第二十一境，至人的武尊至高境界，距离跨越人神之隔仍无比遥远，希望渺茫。
    但对韩莓与卫风来说，武神之境已经触手可及，只要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即可。
    不过，现在没人给他们时间了。
    道君目光所及，韩莓同卫风的身形就燃烧起来，然后化作飞灰，步了其他幽冥神后尘，湮灭在宇宙中。
    天君见状，叹息一声：“那‘寂灭’呢？”
    “第一个被灭罗宫所毁。”道君言道：“在我成功迈出这最后一步，踏入无极之境后，‘寂灭’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天君颔首：“原来如此。”
    他徐徐呼出一口气，活动一下身体四肢后，踏步向道君走去。
    道君神色如常：“道友不信我所言？到了现如今，羲和界如何，我已不放在心上，便是清微界、太虚界也一样，现如今的我，追寻的是大道最后的真谛，超越首三尊。”
    天君点头：“我相信你所言不虚，先前诸般谋划，都是为了现在，现在既然已经成功，自然不需要再多考虑其他。”
    “那么道友是为了这灭罗宫了，不错，你，包括令妹，成就第二十四境的契机，在于重现完整的盘古之身。”道君摇头：“但恕我无法相让，羲和界、清微界我不在意，但这座灭罗宫于我悟道有益。”
    天君言道：“那我只好领教一下第二十四境的存在，究竟何等强大了。”
    说罢，紫光闪耀间，光辉加身，他直接显化独目盘古之相，一拳击向道君。
    道君平静伸出手掌：“那我成全道友。”
    天君的拳头，打在她掌心中，手掌没有半分动摇。
    反倒是出拳的天君，身形一晃，立足不稳。
    对方的手掌中央，像是天地开辟前的无极混沌，包罗一切，吞没一切。
    不仅天君攻去的强大力量被消解于无形，甚至连他的拳头，也被消解。
    他想要抽回手，但不成功。
    明明道君掌心没有传出吸力，可是无形而玄妙的力量，仿佛从根本上抹消了天君抽手这个动作，这个概念。
    天君处变不惊，独目盘古之相主动崩解，终于摆脱道君手掌的压制。
    同一时间他身化三足金乌，在紫色的大日笼罩下后退。
    但道君的手掌，无视空间与时间，向三足金乌抓来，彼此距离反而比先前更近。
    天君身形变化无方，衍化十轮紫色的大日曝晒宇宙。
    但道君手指一拢，便将十轮大日全部拿捏在掌中，齐齐捏碎。
    第十一轮紫色的大日出现在远方宇宙间，重新变化成天君的身形。
    “虽未亲身体会过首三尊的威势，但想来便是如此了。”他气息略微暗弱。
    对方并未催动灭罗宫的力量，但眼下身处灭罗宫内，他无处可跑。
    要是在灭罗宫外，活动空间倒是大了，但相信道君也会动用灭罗宫之力来搜遍宇宙寻找他。
    天君不是幽冥神，不被灭罗宫的特殊奥妙针对压制。
    但灭罗宫并非只能对付幽冥神而已。
    面对昔年首三尊之一，天君打不过尚可在宇宙中漂流，躲避对方。
    但道君自身达到第二十四境之余，再将灭罗宫力量催动到极致，二者合一，便是第二十三境的一界主宰面对她，不仅打不过，甚至连想跑都难了。
    道君一掌落空，莞尔一笑，再次朝天君一招手。
    她的手掌，瞬间便到天君面前。
    这时，一道惊天光辉斩破宇宙，劈向道君。
    令轻轻在一旁按捺不住，终于出手，相助自己兄长。
    道君微微一笑，竟全然不理会令轻轻惊天一剑。
    比天君出手还要凌厉强悍的一剑斩在道君身上，竟完全不起半点作用。
    不似方才道君以自身力量衍化混沌无极泯灭天君独目盘古之相的攻击，此刻她面对令轻轻的明神剑，是当真什么也没做，但剑光落在她身上，只仿佛和煦的阳光洒落。
    灭罗宫的缘故……令轻轻叹息。
    对方掌握炼化了灭罗宫后，出自灭罗宫的明神剑，就完全伤不到对方了。
    令轻轻并不气馁，撤剑换拳，与她兄长一模一样的独目盘古傲立于宇宙中。
    两尊独目盘古相，一起出手，拳力仿佛能粉碎宇宙，再造洪荒。
    但道君只是平静的双手向身体两侧张开，分别挡住令氏兄妹的拳头。
    然后两尊独目盘古相，身形就开始瓦解崩溃。
    天君令阳与天少君令轻轻兄妹二人，分别向两旁跌退，更要艰难躲避道君的追击。
    “轻轻！”天君低喝一声，身形猛然向下沉。
    令轻轻似是知道兄长之意，无需对方多言，自己身形反向上升。
    天君整个人冲出石柱周围的宇宙，一路向下沉进茫茫浊气内。
    而令轻轻则向上冲入清气之中。
    道君见状，轻轻摇头：“这灭罗宫眼下，属于我啊，不过，罢了。”
    她没有催动驾驭灭罗宫，而是静观其变。
    只见上方清气在这一刻，忽然开始下沉。
    而下方的浊气，则随之开始上升。
    两尊独目盘古之相，一上一下，再次重新现身。
    天君的独目盘古相，下半截身躯埋入浊气内。
    令轻轻的独目盘古相则倒立在宇宙里，下半截身躯埋入上方清气内。
    二者再次一起出手，震撼般的力量，竟隐约引动上下清浊二气，重新向中间合拢，要将宇宙压扁压平，乃至于重新压回开天之前的混沌状态。
    道君身处中央，神色波澜不惊，两只手掌一手掌心向上，一手掌心向下。
    将要愈合的清浊二气，被她生生止住。
    天君和令轻轻兄妹二人联手，将自身武道精华融入这一击里，隐约间竟引动几分灭罗宫显化盘古之力，仿若上古首三尊之一的盘古当真重现于世。
    磅礴的力量同道君相抗衡，双方一时间形成僵持。
    但道君神态轻松。
    她完全可以主动催动灭罗宫，中断令氏兄妹造成的影响，甚至反过来让灭罗宫攻击天君二人。
    不过道君不急不躁。
    反而是天君与令轻轻那边，先后力不济，渐渐坚持不住。
    清气开始重新上升，浊气开始重新下降。
    中间的宇宙，渐渐恢复原样。
    “独目盘古，终究不是真正的盘古啊。”天君叹息一声。
    道君言道：“道友如今可以甘心了，那便上路吧。”
    她两只手掌，分别向天君同令轻轻伸出。
    “你们还在等什么奇迹吗？”道君摇头：“等月东煌？大可不必。”
    “他确实在灭罗宫里留下机关，但我抹除‘寂灭’的时候，他的一切痕迹，便也都相应被抹除了，他的遗蜕，他留下的法仪，他留下的符印法阵，都已经不复存在。”
    道君说着，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她皱眉看向一旁的玄天幽冥塔。
    心中，仿佛有什么破碎开来，有什么被唤醒。
    可是，是什么……
    月东煌……
    幽冥神……
    玄天幽冥塔……
    明神剑……
    灭罗宫……
    除此以外呢？
    怎么好像少了什么？
    道君双目中，有耀眼光芒闪烁。
    整个灭罗宫，随之动荡起来，上方清气与下方浊气仿佛一起沸腾。
    宇宙时空，在不停扭曲。
    横亘宇宙中间的石柱，轰然破碎！
    随着道君的变化，天君、令轻轻、天凤、姬重的双目中也有光芒闪耀。
    所有人的脑海中，仿佛有一线灵光闪过，破开愚蒙迷雾。
    一张朦胧的面孔，在他们眼前浮现，渐渐清晰。
    是谁？
    好眼熟？
    陈……洛阳？
    等等，陈洛阳是谁？
    陈洛阳……是月东煌的转世身，是现如今红尘界的主宰！
    道君身体周围，无极元初同造化终焉两重异象交织，不停转化。
    她终于先前察觉越来越强烈的异样来自哪里。
    陈洛阳，不见了！
    在她出关前，陈洛阳就不见了。
    宇宙间，有天君令阳，有天少君令轻轻和明神剑，有幽冥神陈初华、张卫雨、徐鹏、许若彤、韩莓、卫风，有冥尊路峰，有姬重和天凤，有玄天幽冥塔。
    但唯独没有陈洛阳。
    他消失了。
    不仅仅消失在这宇宙中，甚至在所有人意识中消失，在所有人记忆中消失。
    仿佛他从来没有进过灭罗宫，从来没有在这里与众人鏖战争锋，甚至这个人都从来不曾存在。
    道君也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心中疑惑越来越强烈。
    直到此刻，方才从月东煌联想到陈洛阳，如梦方醒，察觉一切。
    有关对方的信息和记忆，潮水般在脑海中全部重现。
    有一个人意识到他的存在，便仿佛打破某种平衡。
    被道君提醒，所有人都才惊觉，原来这里本该还有一人才对。
    但这个人，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没人知道他何时消失，甚至一时间难以分清，从何时起，他们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陈洛阳，他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