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张小素(112)

    整个病房静悄悄的，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容昭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周烨递过来的水杯，目光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
    才几天不见，他瘦了好几圈，人很疲惫，胡子没刮，眼周全是黑眼圈，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里面的衬衫胸前甚至有一小片血痕。
    周烨站在床头看着容昭，目光有些恍惚，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到什么，让这场美梦突然醒来。
    容昭张了张嘴巴，正要开口说话，眼前的人突然转身出去了，他因为喉咙太干，想喊他的名字，音节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一个值夜班的护士从病房门口走过去，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人，这个人抱着头，像是不会动一样，凑近了才能看见，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他好像整个人都在颤抖。
    小护士忙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周先生，您没事吧？这儿是东榆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的顶级病房，护士自然是认得周烨的。
    周烨摆了下手：没事。出声才发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小护士没好再多问：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请联系我们。说完走了。
    周烨蹲在门口，头埋在膝盖上，容昭失踪了三天，昏迷了两天一夜。前三天，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不敢松懈，更不敢轻易崩溃，他要把容昭找出来救回来。
    容昭昏迷的两天一夜，他守在手术室外，守在他的病床前，一刻也不敢离开他，生怕他醒了看不见他，更怕他突然醒不过来了。
    虽然医生对他说，病人没伤到大脑和内脏，只是太累了，睡足了休息好了肯定会醒来的。
    可他还是怕，他承受不住任何哪怕一丝一毫可能失去他的可能。
    周烨冷静了一下，准备起身回病房的时候听见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容昭走过来，声音有点虚弱，语气带着点笑意：怎么了，不想看到我？
    周烨从地上起来，把容昭抱在怀里，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让他再也不要离开他半步，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怕他疼。
    周烨抱着容昭，双唇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垂，语气艰难道：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种苦。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容昭轻轻拍了拍周烨的后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周烨用自己的手指堵住容昭的嘴唇：别这样说，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对，是故意这么说的，容昭笑了一下，低声道，想让你疼疼我。
    周烨把容昭打横抱了起来，用脚踢开病房的门，小心把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握着容昭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好，好好疼你。
    容昭的手背被周烨的胡子扎了一下，他看着他说道：你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再来吧。
    周烨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没回过家。
    周烨又看了容昭一会，转身走到旁边的衣柜前，从里面拿出来几件衣服：我妈给我送过衣服了，我就在这洗。
    他洗澡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要不是怕容昭嫌他身上臭，他连澡都不想洗，只想一直看着他，把这几天的缺失都补回来。
    容昭终于有时间问：李俊伟他们怎么样了？
    周烨握着容昭的手，一五一十地说道：李俊伟在那片山区的外围有人，提前得到消息跑了，不过没跑出去，被我们的人抓到了。胡力和金强，还有那二十五个堵截你的村民，都抓到了，一个都没跑掉。
    他不会放过这些人。
    周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刘大虎死了，被狗咬死的。
    狗舍里的那些狗都送去动物救助站了，会得到很好的照料和安置，你放心。
    容昭喝了口水，握着水杯：刘大虎是当年那七名凶手之一，我本来可以杀了他，但我没有。
    他看着周烨：你说的对，能处决一个人的只有法律。他想好好活着，跟周烨一起好好活着。
    容昭低头看着水杯里的水，顿了一下问道：徐运良有消息了吗？
    周烨摇了下头：没有，这应该算好事，只要他的尸体没有出现在半山，人就不是你杀的。
    周烨握住容昭的手：别想太多。
    容昭又问道：苏玉章和苏嘉泽呢？
    周烨答道：苏嘉泽当年做生意的启动资金是国外一家投资公司注的资，查出来正是当年苏玉章绑架我，得到的那笔赎金，苏玉章因为涉嫌绑架勒索已经被抓起来了。
    当年的绑架案发生的时候，苏嘉泽还跟他母亲住在一起，他对此并不知情。包括后来的注资，苏玉章一个人担了下来。
    周烨继续说道：林洪泽联合经侦部门的人查出来，六年前，苏嘉泽的海外账户曾经支出过一笔去向不明的巨款。
    容昭靠在靠枕上：你们怀疑苏嘉泽是那名幕后策划者，他那笔钱就是用在灭门案上的。
    周烨点了下头：三天前，缉毒那边抓了个毒贩子，查出来，他是当年参与关家案子的那五名善后的杀手之一。他没见过雇主，只在电话里听过雇主的声音。
    周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林洪泽拿了十段不同的音频给他听，他从中指出了苏嘉泽的声音，但这只能作为佐证，没法执行抓捕。
    先别想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周烨一边说，一边把容昭背后的靠枕拿掉，扶着他躺在枕头上。
    容昭躺在床上，往旁边挪了挪，留给周烨一半床，让他上来躺着睡会。
    周烨不肯：别挤到你的伤口了。
    容昭笑了一下：没事，我想好好抱抱你。
    周烨躺在容昭身侧，侧过身看着他，低头在他眼睛上吻了吻：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离开我半步了。
    容昭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周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挺好的，已经出院回家了。
    容昭点了下头：等改天有空，带我去看看她吧，那么小的孩子，肯定吓坏了吧。
    周烨抱了抱容昭：算了吧，别去了。孩子看到你，会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
    当然不是这样，周烨不希望容昭知道，他拼了命救下来的竟然是个小恶魔。周烨跟桃桃妈妈聊了聊，已经请心理医生介入了，那孩子的心理的确出了问题。
    周烨原本担心刘大虎会把桃桃接到狗舍那边刺激容昭。
    好在，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
    容昭觉得累了，慢慢在周烨怀里睡着了。
    就算是最好的病房，病床也依然不大，也就比单人床大一点点。周烨怕容昭睡的不舒服，从床上下来，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容昭，直到天亮。
    一大早何雪阳就赶了过来，带了她亲手熬的鸡汤，一口一口喂给容昭吃。
    周思怀也来了，没进病房，在门口等着。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爱看两个男人腻腻歪歪。
    李秘书笑了笑：您不还是推了两个会赶过来了吗。
    周思怀沉着脸没说话。
    何雪阳陪了容昭一会就被周烨赶走了，他比较贪心，想单独和容昭待在一起。
    何雪阳和周思怀走后不久，白旭东带着范瑶肖潜他们来了，一直赖到快中午才走。
    容昭看着桌上一大堆鲜花水果，范瑶甚至把她最心爱的眼影留了一套给容昭，说可以用眼影遮一遮眼角的伤。
    一队的人来完，钱主任就带着内勤部的五朵金花来了，坚持要把容昭调到内勤部来，钱主任把申请报告都帮容昭写好了，就等着容昭点头发给齐局审批了。
    内勤部的走后，叶倩来坐了一会。
    叶倩走后，吴昊也来了，试图挖墙角未果，被周烨轰出了病房。
    送走这一波一波的人，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容昭坐在沙发上晒太阳，他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有家人有朋友，还有晒也晒不完的阳光：周烨。
    周烨正在帮容昭削水果，闻言抬头：怎了了，老婆。
    容昭笑了一下：以前我不大喜欢你叫我老婆，现在竟然很喜欢听你这么叫，我是不是堕落了。
    周烨笑了笑，一边把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用牙签喂给容昭一块：你这不叫堕落，叫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你要是不服就赶紧好起来反攻我，看你攻不攻得动。
    容昭笑了笑，因为太过消瘦，脸上能看到浅浅的酒窝：好。
    容昭：你这几天不用上班吗？
    周烨：不用，我休年假了。
    容昭抓起周烨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背，上面满是淤青，中间夹杂着破了皮的擦伤：你的手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周烨抽回手：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伤的。
    容昭轻轻皱了下眉，眼睛紧紧盯着周烨：你没一时冲动闯下什么祸吧？
    周烨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我以前不是老跟你说，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只有法律，让你不要冲动，惩罚坏人的事交给法律就行，别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的前程和命运都葬送掉。
    容昭看着周烨，语气低沉：手给我。
    砰砰砰外面响起敲门声，林洪泽和王警花一个拎着一个果篮一个抱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走了进来，打断了容昭和周烨的对话。
    王警花看见容昭，忙走过，容哥长容哥短地围着他转。
    林洪泽在这间豪华病房看了看，一脸艳羡地对周烨说道：等下回我要是也受伤了，周少爷也给安排个这样的病房不？
    周烨看了林洪泽一眼：等你伤得快不行了再说吧。
    说完起身，抱着林洪泽的肩膀往门外走：走，出去聊。
    两人走到病房的走廊尽头，周烨靠在窗边，抬眸看了林洪泽一眼：你去容昭的出生地和曾住地查了。他说的自然是真正的容昭。
    林洪泽勾唇笑了一下：周队的消息真灵通。
    周烨和容昭早就知道，林洪泽不查还好，一旦他开始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容昭的身份是顶替别人的，随之而来的就是容昭真实身份的曝光。
    林洪泽拍了下周烨的肩膀：放心，只要他没犯罪，我不会为难他的，还会帮助他把剩下的凶手都找出来。
    刘大虎的手机上有两张当年拍的照片，惨案发生之前在关宅里面拍的，其中一张拍到了徐运良的一个侧脸，只是这个人现在下落不明。
    周烨转头看了看窗外：那就还剩下两个了吧，一个无名氏，一个幕后策划者，幕后策划者八成就是苏嘉泽那混蛋了。
    林洪泽靠在墙边：只剩下一个了，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我们怀疑，那个无名氏就是幕后策划者。
    周烨想到容昭对他说过的话，刘大虎告诉他，无名氏的存在感很低，从始至终都没动手杀过人，他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周烨：幕后策划者精心促成了这样一个人性试验场，他的目的既然是把容昭拉到自己的世界里来，没道理不亲眼看着。
    他必须在场，因为他要保证容昭的安全，防止有人误杀容昭，周烨低声道，其实，我师父就算不出现，容昭也不会有事，那个人不会让容昭死的。
    林洪泽拍了下周烨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你师父救了容昭，这是事实。
    周烨：苏嘉泽就算亲自出现在了现场，他也应该是乔装打扮过的，不然万一容昭看见他认出他来了，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林洪泽点了下头，赞同周烨的话：我安排了人监视苏嘉泽，他不可能一直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林洪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徐运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容昭身上带着伤，等他出院了让他回趟局里，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他解答。最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晚惨案发生，他为什么不报警，而选择隐姓埋名，顶替他人身份生活。
    病房里，王警花把带来的花插在花瓶里，一边跟容昭讲了讲局里的事。
    雪糕没事，现在天天在周队的办公室里趴着，等你回去呢。缉毒的小郑发请帖了，快结婚了。大花也有了男朋友，是隔壁体育馆的，王警花转头看着容昭，容哥，你这才失踪四五天，我怎么感觉跟过了四五个月了似的。
    周队最可怜了，对他来说，这几天得有四五年那么长。
    王警花坐下来：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周队很快也会复职的。
    容昭拧了下眉：复职？他不是在休年假吗。
    王警花觉察到自己说漏嘴了，想打个哈哈过去，被容昭揪着不放，只好说了实话。
    那天晚上，抓到李俊伟之后，在对方缴械投降的情况下，周队把人揍了一顿，要不是白旭东他们硬拉着，八成是要出人命的。
    王警花小声说道，周队的手你看见了吗，就是揍人揍的，李俊伟当时就不行了，被拉到医院抢救，幸亏救了回来，不然真把人打死了，就是故意或者过激杀人了。
    第120章
    林洪泽带着王警花走后, 容昭问护士要了消毒棉签和绷带，细细地帮周烨处理了一下手背，有点埋怨他：你怎么也不叫人包扎一下？
    周烨很享受被容昭疼爱爱着, 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去。
    容昭起身抱了抱周烨, 轻轻地叹了口气：让你受苦了。
    周烨坐在椅子上，抱着容昭的腰, 在他怀里蹭了蹭：你才受了苦。
    李俊伟发给周烨的那些视频让他不敢回忆第二遍, 一想到容昭被关在狗笼子里, 他都恨不得把李俊伟千刀万剐了。
    容昭坐下来看着周烨：你知道我被关在狗舍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没等周烨的回答，容昭继续说道：我什么都不怕, 只怕一样，怕你看到那些视频之后会难受。
    他受的不过是些皮肉伤, 对周烨的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最难捱的，李俊伟很是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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