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张小素(114)

    那张欠条容昭还保留着，被他夹在了那本《红楼梦》里。以至于他每回翻开这本书, 都能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桔红糕的味道。
    到了一队办公室, 众人开始起哄, 胆子大的开始调侃：嫂子给周队送饭来了。
    一个开了口，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容昭脸皮薄，被叫得脸红。
    他的神情气质依旧清冷，当脸上带了笑意染了红晕，就显得分外惹人，惹人疼爱，惹人喜欢。
    周烨靠在办公室门口，唇边噙着一抹柔柔的笑意，他脸皮厚，喜欢听别人调侃他和容昭。
    范瑶一本正经地帮容昭和周烨筹划起来：大陆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不过不要紧，不耽误吃喜酒，婚纱照和蜜月也要有，还有三金彩礼嫁妆，一个都不能少。
    肖潜起哄道：周队，记得给我容哥买鸽子蛋求婚，不然我容哥不嫁。
    白旭东倒了杯水递给容昭像个老大哥一样：以后要是周队欺负你了，你跟我们说，我们给你做主。
    周烨走过来，接过容昭手上的盒饭，勾唇笑了一下：我就欺负他了，你难道还要管到床上来不成。
    众人又开始起哄，还有吹口哨的。
    容昭的脸又是狠狠一红，抬脚踹了周烨的小腿一下，低声说他：不害臊。
    周烨抓起容昭的手，带着他往办公室里面走，一边说道：吃东西去，我都快饿死了。
    周烨把容昭带进办公室，反手把门反锁上，把人压在门板上，低头吮了吮他的唇：想死老子了。
    容昭偏了下头：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吧。
    周烨抱着容昭，在他耳边蹭了蹭：我说的吃东西可不是吃饭，想吃你。
    容昭也有点想周烨了，抱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迎上他的唇。
    周烨把容昭抱到办公室上，怕桌子硬铬到他，又把人抱到旁边的沙发上，手伸进容昭的毛衣里面，声音低哑道：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故意来勾引我的是吧？
    没有，容昭偏着头，躲了下周烨的嘴唇，前几天不是在医院里穿着病号服，就是在家里穿着家居服，今天是第一趟出门。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在勾引我。周烨抱着容昭，低头亲吻。
    两人呼吸都有点乱，容昭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推了推周烨：晚上回家再.唔先吃饭。
    周烨恋恋不舍地松开容昭，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我以前，很早之前，就想在这间办公室里做了你了。
    容昭整理了一下被周烨弄乱的衣衫：有多早？
    周烨抱着容昭：你来市局上班的第一天。
    容昭笑道：你个畜生。
    周烨看着容昭：在外面的走廊里见着你的第一眼，那时我就在心里想了，这个男人是我的理想型。
    周烨起身走到办公桌边，靠在桌边看着容昭：还有一回在办公室加班加得太晚了，我趴在桌上睡了一会，梦见我们就在这张桌子上疯狂地做了。
    别浪了，容昭看了周烨一眼，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洗手吃饭。
    周烨洗好手走过来，坐在容昭身侧，在他泛红的耳尖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晚上在家等我，穿那件带蝴蝶结的小裤裤给我看。
    容昭羞耻地瞪了周烨。
    周烨：看我干什么，不是你买的？
    还一买买了七种颜色，一周七天，天天不一样，今天晚上就从那件红色的穿起吧。
    容昭给周烨夹了点被他烧糊了的土豆丝，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多吃点。
    周烨笑着逗了容昭一句：对，多吃点，吃好了晚上好有力气。
    容昭不理周烨了，认真吃起饭来，赵婶的手艺不错，做出来的菜都很好吃，周烨一直盯着那盘土豆丝吃，说容昭亲手给他烧的菜，他连一滴油都不想浪费。
    吃好饭，容昭看了一眼时间：我一会去内勤部转转就回家。
    周烨拿起衣架上容昭的大衣，亲手帮他穿上，一边扣纽扣一边说道：到了家里就别出来了，等我回去吃晚饭。
    嗯，容昭把周烨帮他扣好的纽扣又解开了，纽扣不用扣，敞开好看。
    周烨拈了拈容昭的衣领：你只需要好看给我一个人看。
    说完又帮容昭把纽扣扣上了：今天外面有风，别着凉了。
    还有，赶紧把体重养回来，好做衣服。
    容昭：什么衣服？
    周烨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来一条黑色的羊绒围巾围在容昭的脖子上：昨天不是说好了，拍婚纱照用的礼服，我穿黑色的，你穿白色的。
    昨天在院子里种花的时候，容昭以为周烨说着玩的，没往心上去。
    周烨看着容昭，认真说道：本来说等五月蔷薇花开满墙的时候拍婚纱照，我又改变注意了，明年五月太晚了，下个月吧，下个月我们结婚。
    婚礼地点就在玫瑰园，我让人把院子收拾一下，做个草坪婚礼。不大办，请一些关系亲近的亲戚朋友过来见证一下，给你个周太太的名分，你觉得怎么样？
    你放心，没人敢对我们指指点点，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有钱有势。
    同□□恋本来就不容易，容昭根本没想过要什么婚礼，连婚纱照都是他在哄着周烨玩一玩，没想到他会想得这么周全。
    他在认真地正式地送给他一个家。
    容昭把周烨给他系上的围巾拢了拢，狭长的眼睛弯了弯，似有星光亮起：好，都依你。
    容昭从周烨的办公室出来，去内勤部看了看钱主任和五朵金花。
    崔丽塔一看见容昭，就想起了她那五彩纷呈的暗恋史，除容昭以外，上一个被她暗恋的是周烨，加起来一共六个男人，无一例外，都是弯的。
    容昭内心深处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弯的，只是他喜欢的恰好是个男人罢了。
    有时候和周烨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画面一到男女接吻或者上床的镜头，周烨就要捂住容昭的眼睛，不让他看。
    每当这个时候，容昭都会在心里想，自己要对周烨再好一点，让他知道，他是他的，永远都是，是任何人和其他因素抢不走的。
    不用林洪泽过来请，容昭从内勤部出来，直接去了刑侦二队，林洪泽看起来已经等他很久了。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容昭知道林洪泽要问他什么，没等问，自己先答了话：家里出事的那天晚上，周烨的师父救了我，他让我跑，我就一直跑，中途在山路上摔了一跤，昏迷了。
    然后他就遇上了徐运良。
    容昭继续说道：我怕那些杀手会报复我，所以不敢露面，不敢找警察。
    他不是不想对林洪泽坦白，来局里的路上，他想过了，等陪周烨吃好午饭，他就把自己可能杀了徐运良的事告诉林洪泽。
    只能怪周烨。
    他一见着周烨就容易起贪念，想跟这个人一直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一天都不想分开。
    他一见着周烨就容易心存侥幸，就用周烨那套理论给他自己洗脑，徐运良的尸骨找不到，那就是没死，他也就没杀人。
    林洪泽靠在椅背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容昭：我怎么听着不大像你，你会怕那些杀手？
    容昭点了下头，眼神真诚：我那时候只有十六七岁，还是个孩子，家庭又遭到了那样的变故，会感到害怕并不奇怪。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他就没有杀人。
    若真有一天，徐运良的尸骨被找了出来，证实死亡时间是六年之前，致命伤也是他捅出来的那一刀，他自然也会承担这个后果和法律责任。
    林洪泽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说道：要是苏嘉泽联系你了，或者你这边得到了什么线索，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林洪泽把容昭送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还是太瘦了，多吃点。
    林洪泽看着容昭远去的背影，背影单薄，脚步却十分坚定有力。
    他不禁想起刚接手关家灭门案的时候，在齐局的办公室里，他翻看着卷宗，看着案发现场惨无人性的屠杀，每个字每张照片都透着鲜血淋淋、人性丑恶。
    那时是夏天，他却感觉脚底一阵发凉，那股寒气像是从地狱冒出来的。
    关家人是善良的，没人想看见善良的人倒霉，善良的人该有善报。
    容昭站在电梯前，转头对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的林洪泽笑了一下。
    林洪泽在心里对容昭道了声谢。
    谢谢他还活着，谢谢他笑得那么明媚好看，这才是善良的人应该有的结局。
    容昭从市局大楼出来，看见雪糕在院子的草坪上晒太阳，又走过去陪雪糕晚了一会。
    刚回到家，容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一串陌生来电。
    容昭接通，是苏嘉泽打来的。
    容昭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只灰色的鸟停在树梢，叽叽喳喳的。他握着手机：你想怎么样？
    苏嘉泽：出来聊聊吧。
    容昭：好。他把地点约在了玫瑰园门口的一家咖啡厅里。
    挂了电话，容昭把阳台的门关上，打了个电话给林洪泽，说苏嘉泽约他了，请警方的人务必保护好他，少一根汗毛都不行。
    他惜命。
    他的命不光是他自己的，也不光是他逝去的爸爸妈妈和姐姐的，也是周烨的。
    下午三点钟，容昭走进咖啡厅，苏嘉泽朝他挥了下手：这儿。
    容昭走过去坐在苏嘉泽对面，神情沉冷，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苏嘉泽看了看容昭：你变瘦了。
    容昭的脸色并不好，他认定了苏嘉泽是关家灭门案的幕后策划者，要不是想好好地活着，想和周烨好好在一起，他一定会杀了苏嘉泽。
    容昭的眼神越来越冷：是你策划，让他们杀了我的家人。
    我没动手，苏嘉泽看着容昭，把手边的一块草莓蛋糕往容昭眼前推了推，经过这么多事，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吗，这世上的人都是坏的。
    人都是魔鬼的化身。
    他选了冯明晨等六个人，自己化装成另一幅样子混在其中。他太清楚人性里的恶了，惨案果然就发生了，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没有人拿刀逼冯明晨他们动手，他们本身就都是魔鬼，这就是人性，人都是这样的。
    容昭看了看苏嘉泽，他穿着一件浅驼色的薄毛衣，外面是白色的棒球服，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裤，分明是少年的阳光的装扮，那张脸却是极度阴暗和扭曲的。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着苏嘉泽的时候，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上衣，下身的校服裤子短了一截，骨瘦如柴，脸色也不大健康，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
    他手边拎着一个旧书包，经常站在球场边看他们打球。
    那时候的苏嘉泽很瘦，脸色不好，眉头总是锁着，从来也不笑，防备心很重，对谁都带着一身戒备。
    就像灭门案发生之后的容昭。
    苏嘉泽用一场精心促成的灭门案，成功地把容昭变成了他自己的样子。
    要不是遇到了周烨，容昭会按照苏嘉泽给他划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彻底变成另一个苏嘉泽。
    容昭想起周烨曾经问过他的问题，假如他是黑社会老大，他爱上了一个卧底，他们立场不同信念不同，他该如何得到这名卧底。
    当时他给出地答案是，他会给这名卧底一把枪，让他杀人，让他做坏事，让他对人对人间失望，让他彻底变成像他一样的魔鬼。
    容昭从这片阴森冰冷的假设中回过神来。
    咖啡厅里放着一首轻柔的情歌，咖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桌上的小花瓶里绽放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灯光洒在身上，像落了一层温暖的雪。
    容昭突然很想周烨，想好好抱着他，谢谢他把他留在这满目芳华的人间。
    第122章
    容昭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认出林洪泽的人一直守在外面。
    容昭惜命, 怕死, 来之前就跟林洪泽通过气, 知道警方的人就在附近。
    苏嘉泽只要不是突然掏出来一把枪杀了他, 他就不会有事。
    苏嘉泽也知道自己被警方严密监控住了，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眼里只有容昭。
    他已经把自己的在国外的资产变卖转移到了一个秘密账号里，他要把容昭带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好好守着他，再也不回来。
    警方盯他盯得紧,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容昭看了看苏嘉泽, 眼神冷漠：还有什么要聊的吗, 要是没有，我就先走了。
    苏嘉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窗外的视线, 拿出手机放在容昭眼前, 画面播放了一段视频。
    背景是一片树林, 黑天夜里下着大雨, 只有只有一道手电筒发出一点光。树影婆娑, 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容昭看着视频画面，瞳孔骤然紧缩。
    他看见了他自己, 六年的他。
    他手上拿着一把刀, 捅向了对面人的心脏, 那人尖叫一声倒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咖啡厅被这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旁边桌子上正在喝咖啡的小情侣往容昭和苏嘉泽身上看了一眼, 非常不满地提醒道：你们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能用耳机吗。
    苏嘉泽将手机收了起来，抬眸看着容昭，低声说道：我无意于用这段视频威胁你，让你跟我走，也不可能把它交给警察，给你看是想让你知道。
    苏嘉泽顿了一下，在咖啡厅昏暗的灯光下低声说道：容昭，你手上染了血，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容昭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视频中的雨声，噼里啪啦的，比雨滴更尖锐，像冰雹一般砸着人的心，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最近周烨总是跟他说，只要徐运良的尸骨一天没找到，人就不算是他杀的。他信了周烨的话，又何尝不是在给他自己洗脑。
    他太贪恋周烨了，太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太想跟他白头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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