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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不问三九(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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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在电话里说:不多说了兄弟,以后事儿上看。
    陶晓东说:不说那些。
    如果是别的事陶晓东根本考虑都不考虑,肯定帮。但这次确实陶晓东第一时间也觉得为难。
    那个综艺他不看好,里面的几个评委还是导师的,跟他也不是同级。不提掉不掉价的事,这个节目本身陶晓东就觉得不成,导向不好。不是他自轻自贱,对他们来说纹身当然没什么不好的,这是艺术。但是社会偏见短时间内难彻底消除,这也是事实。
    这种事陶晓东不想沾,这点钱也犯不上赚。
    他跟大黄说起这事的时候,大黄根本没当回事。一升的大水杯,嘶溜嘶溜继续喝着热水,听完了说:这么点事,算个啥,不就一个节目。
    陶晓东皱着眉:你没懂我意思。
    我还能不懂你?大黄嗤地笑了声,我不懂你的话就没人懂了。
    陶晓东没说话,大黄自己说:你看不上。
    确实看不上,这都用不着否认。
    大黄叹了口气,说:鞑子没必要接。
    他现在挺难的。陶晓东说,他兄弟带人带资源单干了,店都换成小的了,认你的你能要上价,现在小鱼遍地都是,老鱼跟不上就吃不饱。他玩传统的,现在年轻人不认这个。
    真挺难,兄弟掰了这种事最伤,多数都是为了钱。
    陶晓东和大黄这么多年,也因为钱的事互相吵过,但都是因为嫌对方拿少了。比如陶晓东自己掏钱做了什么援助没走店里账,比如大黄买店面的钱都没抽干净就不接着抽了。
    关系多铁都是处出来的。
    这次俩人一起出来的,在圈里这俩人一直分不开,曾经陶晓东没做这么大的时候,有人花高价请过黄义达,想把他撬过去做经理。
    大黄当时说:不图多富贵,就是跟晓东合得来。
    陶晓东出差,一走就是很多天。这中间跟汤索言联系很少,有时候接了电话还是挺能说的,就是通话次数并不多。
    隔着这么远距离,隔着电话,陶晓东出差又忙,电话里简单说几句,也沉不下心聊什么。
    这又两天没通过话,这晚九点多,汤索言打了通电话过来。
    陶晓东刚洗完澡,看到是他,接起来叫了声言哥。
    休息了?汤索言坐在躺椅上,手里还拿了本书,在电话里问他。
    陶晓东说嗯:一身土,刚洗完。
    你干什么了一身土?汤索言笑着问他。
    干活来着。陶晓东坐在床上,盘腿讲电话。
    汤索言问他这边冷不冷。
    陶晓东说不冷,就是有点潮。
    现在说起话来陶晓东总是很老实,有点像他们最初还没那么熟时候的状态。乱七八糟的玩笑也不开了,黄腔也不打了。
    汤索言跟他聊了会儿,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陶晓东说:下周差不多。
    他出差,汤索言无意跟他多聊,让他早点休息。
    陶晓东说了声晚安。
    挂电话之前汤索言叫住他,叫晓东。
    不知道是因为夜晚太静,还是汤索言原本就这样,总之声音听起来有点温柔。
    陶晓东轻轻地刮了刮手机背面:嗯?
    汤索言说:机票订了告诉我一声。
    陶晓东眨了眨眼,说好。
    第39章
    陶晓东天天混得满身土, 卫衣帽子里头也兜着一捧土, 说句灰头土脸一点不亏。
    陶叔,你喝点水。十一二岁的男孩, 拿了两瓶矿泉水放在陶晓东旁边, 和他说话。
    陶晓东拧开一口喝了半瓶, 渴半天了。
    他在这好几天了,男孩跟他也熟了, 蹲在陶晓东旁边的石头上, 看着钩机干活。陶晓东问他:你爸呢?
    我爸跟车下去买东西了,你有事找他啊陶叔?
    陶晓东摆摆手:没事, 随口一问。
    他在石头上坐着, 男孩蹲着, 阴天没日头,男人骨子里都喜欢看工程作业,打小没几个不爱看这些的。陶晓东笑着问旁边的孩子:喜欢吗?我小时候就喜欢这些。
    男孩也笑,笑得还挺腼腆, 说:还行。
    陶晓东想跟他聊会儿, 手机响了, 他从兜里摸了出来。
    大黄。陶晓东接起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刚跟乔维他们吃了顿饭,你干吗呢?
    我待着,看工地干活。陶晓东又拧开水喝了一口, 电话用肩膀和耳朵夹着,录完了?节目组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够给他们面儿了,要相不中我转头我就走。大黄嗤了声,本经理名号不够响亮吗?
    陶晓东笑着说:响震天了。
    其实节目组副导演陶晓东见过了,一起吃了顿饭,也聊过了。刚开始他跟大黄一起去的那边,就是为了去跟那边的人碰个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个流程,他得亲自过过眼。过完之后他就撤了。
    大黄从最初就没拿这当回事,陶晓东跟他说完这事大黄嗨了声说:这种小破活还用得着你?你该干吗干吗去。
    如果陶晓东算半个生意人,那黄义达就是个十成十的生意人。纹身他懂,但他不上手,也不会。跟陶晓东在一块这么多年了,圈内人都知道他,谈纹身找陶总,谈商务找黄总。
    黄总出山坐个评委席那也绝对不差事儿,这可是东大领域创始人。
    录个节目活活稀泥的事,他比陶晓东擅长,不得罪人,也不沾身。回头节目一播,名头一放,东大领域在纹身圈影响力不用说,有地位就行,节目组要的效果有了。圈里人也明白,这就是出来应付事儿的,还是没请动陶晓东,别说陶晓东了,他们那儿连个正经纹身师都没出。
    下次录得十天以后,我明儿就回了,上节目还抹粉儿,给我闷出个大痘子。大黄笑着骂了声,下回我来还得管你嫂子要点卸妆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滑稽了,陶晓东笑道:我那有湿巾,下次你带一袋。
    湿巾?好使啊?大黄问。
    还行吧?没对比过别的,反正也是卸那玩意的。陶晓东说。
    卸妆这俩字实在说不出口。他有时候出活动和拍照采访的时候都有人给他铺点粉,上杂志采访的话那还得化细点,眉毛阴影什么的都得打。陶晓东毕竟场面人,露脸的时候不少。
    他俩糙老爷们在电话里头说这种话题,这画面太美了。陶晓东受不了了,说:行了不唠了。
    俩人在电话里嗤嗤地对着乐了半天,跟有病似的,然后挂了电话。
    陶晓东离不开大黄,很多人他都离不开。以前一走就一年半年,很多人说他活得自由洒脱。其实他一点都不洒脱,他很依赖这些关系,除了他弟弟,还有大黄,还有田毅,还有很多交过心的朋友。陶晓东从来不是个洒脱的人,他总是怕失去,重要的人在他这都丢不起。
    叔,你们那边现在很冷了吧?男孩问他。
    陶晓东脸上的笑意还没收起,点头说:对你来说肯定是冷了,我们习惯了。
    我都没见过雪,我以后想去你们北方看看雪。男孩笑着说。
    那可以考过去上大学,一冬天你都随时能看着,路边总有。
    男孩想了想,摇头说:我不能,我离不开我爸。
    陶晓东侧过头看了看他,男孩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山下的县城,他常年的生活空间就是这座山。陶晓东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摸了一手土。俩人笑了下,都没说话。
    男孩的父亲是个校长,这座山上的小学校,学生还不少,一共一百多个。其中有一多半都是盲童。
    校长都五十岁了,以前上过一次电视,也有不少纪录片采访过他。他自己本身是个半盲人,低视力残疾人,需要带助视器。最初纪录片里他说需要老师,需要书本,全靠现在几位老师有点撑不住。政府拨款也经常下不来,他自己的钱这些年都搭进去了。
    学校原本是个山上的小学,在这上学的都是山上村里的孩子们,还有下面县城的少数视障孩子。采访的时候他说,盲文纸很贵,山上也没有盲文打印机,一本盲文书要几个孩子轮流摸,靠他自己教这些盲童有点吃力了。
    播出去后社会捐赠确实有了,但同时也有更多穷人家的盲童被送了上来。学校后院的小宿舍已经要住不下了,原本靠他自己看管住宿的那几个盲童,学生多了后他也看管不过来了。
    五年前陶晓东第一次来,带了两台盲文打印机,几吨盲文纸和很多盲文教辅书。现在学校后面那一大排的宿舍房也是他盖的。
    之后这几年陶晓东对这边的资助没断过,因为他这个山上的小学校不像从前支撑得那么困难了。
    教室那排平房还是多年前村民盖的,太多年了,最边缘的墙已经掉砖了,看着像是随时都能倒。这次陶晓东来直接给推了,重盖教学区,孩子们集体放了假。
    陶晓东这次来得突然,提前也没跟校长联系过。之前跟大黄一起去节目组那边,离这不远,就顺便过来看看。
    来了天天从早到晚干活,混一身土。
    晚上他就住在学校教师宿舍,校长给他铺了空床位,床单枕头都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新的,带着没洗过的新浆。
    陶晓东晚上在公共浴室洗完澡,回宿舍收到汤索言的消息。
    机票还没订?
    距离上次打电话这又两天了,陶晓东还是不能想汤索言。
    最初的情绪沉下去之后,能把事看得很清,也能从头到尾捋清楚了。那晚汤索言从始至终都是被动的,他一直清醒。
    这事太难堪,不是做了亲密事之后的害臊或者别扭,就是难堪。在一个清醒又冷静的人面前失去自控,难以自持,他自己演了一出低俗的哑剧。
    陶晓东坐在小床上回:还没呢。
    汤索言回得很快:好。
    陶晓东放下手机,坐那沉默了会儿。宿舍里还有一位老师,师范大学的一个大男生,大四,自愿过来教孩子们英语,不拿工资。
    人有点内向,不太跟陶晓东说话。他翻个身已经睡了,陶晓东下去关了灯。
    没等他回到床上,手机就响了。
    陶晓东看了眼屏幕,竟然是唐宁。
    这挺让人意外的,陶晓东想了想,走了出去,上外面接电话。
    接起电话先叫了声唐医生。
    陶晓东找了块石头坐,盖房子那边亮着小夜灯,这会儿工人也都休息了,外面就他一个人。
    唐宁叫了他一声晓东,声音挺让人意外,听起来很哑。他可能自己也觉得声音不太好听,清了下喉咙才继续说,我打扰你休息了没?
    没休息呢,怎么了唐医生?陶晓东问。
    你叫我唐宁吧。唐宁说。
    陶晓东说行,随后问:找我有事儿吧?
    以他俩的关系,没什么事自然不可能联系。他俩唯一联系过的一次就是约着吃了顿饭,还是因为汤索言。
    我不应该给你打这个电话,唐宁又闷着声清了下嗓子,他声音太哑了,太不礼貌了。
    陶晓东说:没事儿,怎么了你说。
    唐宁顿了下,之后慢慢道:我今天跟言哥见了个面。
    陶晓东张了张嘴,隔了两秒才开口,也没说出什么来,只啊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打这个电话来唐宁自己可能也不愿意,所以他每句话都说得慢:言哥跟我说的话我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所以我想问问你,你们是在一起了吧?
    陶晓东下意识想回句没有,然而想想那天晚上他干的事儿,这话说起来也不硬气。陶晓东还没出声,唐宁又补了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跟他都分开了他做什么都自由。
    挺会聊天的这么个人,现在也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说。陶晓东隔了好一会儿,只说了句对不住。
    别这样说。唐宁听起来像是深吸了口气,声音不算太稳,没谁对不住谁。
    俩人说话都不痛快,哪边都不好说。后来唐宁缓了会儿,又说:晓东,我想问问你是打算不,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是在一起图个新鲜,还是以后都在一起?
    山里的黑夜和城市里是很不同的,除去前面的小灯和头顶的月亮,陶晓东什么都看不见。城里处处有灯光,路灯,住宅楼的灯,总会留点亮。山里的黑太寂静了,那种静谧和安宁隐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久了也发闷。
    陶晓东低着头打电话,说:言汤医生怎么想的我不清楚,看他的意思。
    那你呢?唐宁问得直接。
    陶晓东坐在那,脑子里好几种回答来来回回打转,最后还是说了句真的:我肯定不是图新鲜,你也知道我的职业,我要是冲着新鲜去,能选择的太多了。
    唐宁很久都没说话。
    陶晓东抬头找星星,竟然看不见。看来山里的空气也就那么回事,像他小时候那样满天星星的地方可能再也没有了。现在小孩儿没躺外头看过星星,也挺可怜。
    陶晓东思想都不知道转到哪儿了,唐宁才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陶晓东不知道回什么,说什么都感觉不合适。
    这么多年很少有他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时候,然而面对唐宁的时候他也真的心里过意不去。情绪很复杂,他从来对唐宁都没什么负面情绪,现在还多了一些人心里头说不出来的那点情绪。
    陶晓东说:那你早点休息,听你声好像不太舒服。
    唐宁嗯了声,说:没事,你也早点休息,耽误你时间了。
    陶晓东说:哪儿的话,说远了。
    虫子叫声很杂,却不显得吵。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两个尴尬处境的人打了个尴尬的电话。互相之间还都挺礼貌,客客气气地问了好说了再见。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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