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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御医, 您该去休息。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 王克抬眸一看, 却是这几日跟着一起忙活的盛寅。这个从京城随军而来的御医确实给王克帮了大忙,他的神态略显宽和地说道:您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王克:这咳咳咳
    他刚张口,那嘶哑的声线与咳嗽声让盛寅默不作声地给王克递上了温热的茶水。
    王克喝了两杯后, 这喉咙才算是舒服了些,他低声说道:赵王殿下的情况危急, 这种时候我怎能去休息?
    盛寅冷静地说道:我同为御医, 守两个时辰不是大事。您已经两日未曾合眼, 再继续下去也会影响您的精神与判断。他一板一眼的正经话某种程度上说服了王克, 从正屋回来后, 他的精神还一直紧绷着, 随着与盛寅的对话后渐渐宽松了些,一不小心那困顿的乏意就涌上心头。
    王克摇晃着起身,嘱咐了盛寅一些话后,就在药童的搀扶下离开了。
    药童扶着王克,正仔细看着路径,就听到王御医的喃喃自语,那盛寅确实不错药童有点迷糊,不知道王克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盛御医让王御医去休息吗?
    王克深知这其中不仅是如此。
    如今汉王殿下的情况正处在一种微妙的危险,高烧高热了这些天,谁都不知道汉王殿下这身体维持的情况什么时候就会崩溃,不管是对王克还是盛寅来说,都不希望看到这种场景的发生。
    一旦发生届时看护的人不论是谁,首当其冲肯定要给赵王殿下陪葬!
    王克是赵王府的御医,这件事本该是他来承担。
    而如今盛寅算是短暂地揽下了这个职责。
    王克抬手捏了捏眉心,头更为昏沉了。
    盛寅正安静地坐在屋内。
    赵王的呼吸一直很急促,屋内的侍从时不时换掉那额头覆着的湿冷帕子,然后再换新的上去。
    他在等人。
    何玉轩说过午后会来。
    盛寅从未想过何玉轩的话是虚假,他既然说会随同万岁而来,那必然是能做到的。
    万岁驾到
    安静的屋外突然响起了拜见万岁的声响,虽然打破了一室寂静,却不知不觉中有了种平和的感觉。
    这屋内原本因为主人的病情困境,时常处在焦躁的氛围中,帝王的驾到某种程度来说,是每日清除这种杂思的强大动力。
    何玉轩漫步跟在朱棣的身后,听着那些夹杂在请安声中一句句拜见何尚书,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正常来说,有帝王在的时候,除非是其他的皇室,不然哪里有特地还给一个官员请安的道理?
    但是现在不适合提出这个困惑,何玉轩略一思索后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他知道等到有时间的时候,何玉轩也会忘记那个困惑毕竟浪费时间在询问这些无谓的问题上并不是何玉轩的习惯。
    懒,很多时候会帮何玉轩省去很多功夫。
    拜见万岁,何尚书。
    盛寅在行礼后,就安静地站到了一边去。
    朱棣往往只会停留一刻钟,询问御医关于赵王殿下的情况,然后略坐坐就会离开。
    何玉轩回眸看了眼朱棣,随后便漫步在赵王殿下的身边坐下,从桌边摸来一个枕脉,他搁在沉睡的朱高燧手边,然后慢吞吞把脉。
    耳边是帝王询问盛寅的声音,今日清醒过吗?
    盛寅回答的声音显得比较低沉,早晨醒来一次,然后就一直昏睡,高烧并未那声音絮絮叨叨,渐渐化作空白的背景。
    何玉轩认真体会着如今手指尖的脉搏,隐隐约约有了种猜想。
    他给盛寅补上了那剩余的百分之三十的可能。
    盛寅正在给朱棣禀报朱高燧的近况,视线的余光察觉到何玉轩的起身,正打算在说完话后就冒险询问一二,可在他反应之前,帝王便先他一步走上前去,子虚发现了什么?
    盛寅:
    这种莫名的排斥感是怎么回事?
    何玉轩仔细查看着朱高燧的情况,慢条斯理地说道:从脉象上看起来,确实是脉案上的病情没错。但是不论是什么高烧不退,都基本不会引发昏迷不醒的状态,而端看这些天的记录,汉王殿下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这其中怕是有些蹊跷。
    何玉轩说起话来直来直往,基本上没顾虑什么。
    他的话,就差没把有阴谋这三个大字贴在脑门上了。
    盛寅在心惊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帝王的反应,他不知道万岁会对何玉轩这番话有什么看法。
    是附带的效果吗?何玉轩低喃着说道。
    帝王就站在何玉轩的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着那沉睡不醒的三子,半晌后淡漠的嗓音响起,侯显,去把所有伺候过老三的宫人都排查一遍。
    那话语中的冷意,听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那一直悄然无声站在屋内角落的侯显低头,是。
    侯显本就是宫中司礼监的少监,这种事对他来说几乎是轻车熟路。
    盛寅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微妙地发觉一个事实帝王确实对何玉轩亲近得有些过分。
    赵王殿下的异常难不成他们没发觉吗?
    当然是有的。
    可谁敢那么直接往上捅?
    到底查不出是什么情况所造成的,就这么大喇喇递折子上去,怕不是要了命?
    王克拖到不能再拖才去禀报,也有这原因在。
    这宫里瞒上不瞒下,说话留三分已经是做事的准则。
    万岁对赵王殿下的看重还未到一定会时刻盯着的程度,这其中自然有能回旋的余地。
    盛寅蹙眉,正是因此,他才会有些疑惑。
    方才何玉轩提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可能,但是帝王顺着何玉轩的意思推断出来的结论却深信不疑不对,却也不是深信不疑,而是听得进去何玉轩的意见。
    而这交换的意见不过是在短短一瞬间完成,而后就顺其自然地进入下一个环节。而盛寅微眯起双眼看着如今两人站立的姿势,何玉轩正弯腰查看着汉王殿下的病情,而帝王袖手站在床头,那视线似是落在床榻上,但是换个角度来说
    盛御医?
    侯显的话打断了盛寅越显深入的思绪,盛寅猛地打了个寒噤,有种似乎从泥潭被拉出来的感觉。
    似乎要是继续思考下去,会遇到什么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定。
    盛寅入京城,确实想过要闯荡出一番事业,却也从未想过要为此而把性命给搭上去,一想到这里盛寅就有些后怕。
    毕竟汉王殿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的命就真的完了这也是盛寅不得不去求见何玉轩的缘故。
    为了活命而做出努力,盛寅并不因此而责怪自己。
    病症看起来没问题,可脉象看起来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这点想必盛御医能更精确地察觉出来。何玉轩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床头的位置。
    盛寅停顿了片刻后,了然地往前走到床头,坐在原本何玉轩坐的位置上。
    何玉轩微眯着双眼,正仔细看着盛寅的动作,却察觉到袖子似是被扯动了一瞬,他正欲低头,手指被温热宽厚的大手握在了掌心,这个动作让何玉轩微愣。
    那一瞬浮现在他心头的确实是片刻的温暖,随即感觉到帝王对朱高燧的漠视。
    不。
    何玉轩重新修改了自己的看法,朱棣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
    他对汉王的偏爱,并非是真的重视朱高煦这个人,而是重视朱高煦所代表的可能。而当这个可能已经彻底被帝王否决了后,一旦朱高煦有出格的举动,便被彻底地驱逐出京城。
    朝廷里的人对汉王殿下连夜带人离开京城赶往封国的原因各有猜测,何玉轩知道得更清楚些,无非是朱高煦触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张丘本就是朱高煦的人,他的落马背后不可能没有汉王的手笔,何玉轩原本以为朱棣会敲打敲打他,却也是没料到帝王会如此彻底迅速。
    在帝王还有所考察的时候,他自然会默许某些出格的举动,可一旦形势逆转,汉王这等超越界限的举止不过是在自寻死路。
    帝王家本就无情。
    谁又能知道,这场军备交易的背后,到底是不是朱高煦藏有某种不该有的心思?
    而一直冷静安分的赵王殿下,这一番事情究竟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也掺和了一脚倒也未可知。
    想到这点,何玉轩不禁对朱棣升起了片刻的怜爱。
    这俩孩子确实糟心。
    这原本打算抽走的手指也僵住,没在第一反应的时候就抽开。
    帝王的视线触及何玉轩的眉眼,那冷峻的面容似是闪过些许笑意,压住了某些温和的笑声。
    子虚有些时候,还真容易被看透。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本书
    侯显的速度很快。
    万岁的吩咐刚下来, 那厢就已经着手了。
    朱棣并未停留太久, 但何玉轩没有跟着万岁离开,而是在窃窃私语了片刻后选择了留下来。
    亲眼目睹了帝王与何玉轩的窃窃私语的盛寅有些茫然。
    哪怕是这也太亲密了。
    你留下来作甚?盛寅说道, 何玉轩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就离开才对,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属于医者的范畴。
    而某种程度上, 刚刚出现在这里的何玉轩, 并不是作为工部尚书出现的, 而是一个与盛寅一般的医者。
    你怎么给我一种过河拆桥的感觉?何玉轩眯着眼睛懒散地说道,左不过没什么事情做,待在这里也无妨。
    这种懒散悠闲让盛寅有点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把人给丢出去。
    你不是工部尚书吗?盛寅有些无奈地说道, 再怎么样样他还是有要职在身。
    何玉轩打了个哈欠,在出门前, 我已经把工部的事务都嘱托给了两个侍郎,以他们的能耐定然是能解决得了的。
    他说得坦诚又淡定, 就好像他拱手让出的不是偌大的权力。
    盛寅:??
    就一点都不给自己揽事?
    可以。
    如果不是万岁对师叔的偏爱, 您是无法这么肆无忌惮。这个时候盛寅又好像想起了何玉轩是他的长辈一般, 说起话来又带着些体贴的尊重。
    可那话听着就毫不客气。
    何玉轩懒懒散散, 坐没坐相, 靠在床头的椅子上就好似是要睡着了般。听着盛寅的问话, 何玉轩挣扎着坐起身来,半阖着眼说道:事实如何, 为何不能这么做?
    师叔似乎总是这么不在意他人的看法。盛寅说道。
    呵。
    何玉轩摇了摇头。
    他偏头看着盛寅, 说话的声音微微压低却又带着沉静的压力, 我当然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繁杂的过多的关注太过麻烦。这样的看法与视线越少越好。
    这不是同一个盛寅刚想辩解,却突然停住了。
    何子虚这话,又岂不是在侧面表达了他的看法?
    对他来说,旁人的看法似是只有这么点威胁,那就是对他平淡生活的破坏而除此之外,他们所说的是什么,能造成什么后果,又或者对何玉轩会有什么影响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何子虚在意的东西。
    盛寅微眯着眼,他本该知道不,他已经知道。
    他慢慢吐息。
    其实盛寅早就知道他这位师叔早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可他往往总是会忘记这一点。
    他似乎从来都没能在何玉轩的身上再看到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盛寅想,他会怀念。
    他一直在怀念。
    只是偶尔想想,如今何玉轩的模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当初以为是磨去棱角,再看却发现不过是光芒内敛,暗藏乾坤罢了。
    你本该早点来找我。何玉轩漫不经心地扯开话题。
    以盛寅的能耐,不会拖到今日。
    王克是一个很谨慎微小的人,不排查出任何的情况,他是不可能把这点异常告诉万岁的。盛寅淡淡地说道:而要避免他的插手又难了些。
    索性就直接等到王克自己忍不住再说。
    你很适合。何玉轩若有所思地说道。
    盛寅这番话足以证明他已经完成适应了宫廷的环境。
    不行。盛寅苦笑着摇头,他伸手抹了把脸,这几天的惊恐远超之前东宫那件事,若是在宫里一直是如此的话,那我
    他的话并未说完,但是何玉轩察觉到了他的退缩。
    伴君如伴虎,在宫里行走确实是危险。
    这一次算是侥幸,但是有下一次呢?
    如果下一次受伤的人是何玉轩,那又能再找谁来求情?
    这种风雨飘摇的感觉,自打盛寅入宫后就感觉到了,但是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么深刻。
    何玉轩托腮,无聊般地说道:你说得是不错,待过些时候离开也是不错。只是这宫中御医要离开,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这就是盛寅要考虑的问题了。
    所以你留下来作甚?盛寅注意到何玉轩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看看你的情况。
    何玉轩在盛寅第二次问的时候倒是没藏着掖着,也担心你跟这件事有关系。
    盛寅的脸色微变,那王克
    十有八.九。
    何玉轩嗯哼了声,那模样听起来就好像在说着什么普普通通的话,却已经让盛寅背后发凉,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赵王殿下在算计?
    盛寅并不忌惮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赵王殿下如今的模样怕是还能再昏睡半日,而这屋内除了他与何玉轩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何玉轩沉默了几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盛寅他的身边时时刻刻都包围着人,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为了盛寅的心情,这秘密还是继续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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