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余生（GL）——秦寺(43)

    她低低的，阴嗖嗖的语气。
    我的错我的错！佟瑶笑得呛咳一声，抬手按住脸，勉强认真地说，那下次一起去挑床好不好？还有席梦思之类的反正睡，我都按姐姐觉得舒服的来。
    后半句刻意放轻。
    仿佛意有所指，存心捉弄。
    顾青云沉默几秒，才故作淡定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今天晚间发生了高架桥倒塌的大新闻。
    佟骁军忙完工作，托关系联系到连夜被招去开会的建设老板，准备带着摄像去做第一个跟进采访。
    坐在办公室等待的这段时间。
    他点开朋友圈，翻了翻，看见佟瑶难得发的动态。
    小妮子在外面混得不错，都能买房了。
    旋即又看见底下那条跟狗抢饭吃的动态。
    呵，这买了房子还哭穷呢。
    佟骁军切到自己的电子银行看了眼余额，准备给她转点过去。心念一动，忽然给叔叔发了条微信，说明天晚上要去蹭个饭。
    佟瑶刚挂掉跟顾青云的电话。
    回过神，才发现回来半天，房间里的灯都还没开。
    独居就是这样的。
    自己不开灯，屋子里就一直是暗着的。
    房间只有窗外些微光亮透进来，佟瑶环视四周，在半明半暗里，模糊又清晰地打量着自己住了那么久的地方，熟悉的家具，喜爱的装饰，丰富的兴趣爱好藏品。
    佟瑶想着自己刚搬进来的那天。
    时隔遥远，记忆也愈加虚幻。
    被赶出家门，表面上是因为陪刘云倩打胎的事。
    其实地雷早就埋下了。
    只是那一晚正好被她踩爆炸。
    佟瑶因为那些丢脸的原因，高考失利，又没有听从爸妈安排复读，私自报了个偏远城市的三本之后，她在家里就是一个被判了刑的罪人地位。
    虽然爸妈依旧给她付学费，每月的生活费也正常地打进她卡里，但再也不会给她打电话，嘱咐早睡觉，多休息，再也不会放假前两周就盼着她回家。
    给佟瑶付学费只是对这个女儿尽最后一点责任。
    那次佟瑶翘掉所有考试，期末提前回来，陪刘云倩去医院打胎。不巧被也是陪同事来做堕胎手术的婶婶撞见。
    佟瑶没看见她，婶婶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佟瑶，就问了一声佟瑶的爸爸。
    当天，佟瑶还没离开医院，就被揪回家。
    妈妈表情冷得像被冻过，问她怎么不在上学。
    佟瑶撒谎说考试早，已经提前放假了。
    迎面而来就是两个大巴掌，打得她偏过半边身子，两耳嗡嗡作响。
    佟瑶心里立刻就明白，问她前，妈妈早就跟学校打过电话了。
    问她为什么会去妇产科，佟瑶没吭声。
    妈妈还想再打她，被旁边的爸爸伸手拦住了。
    但爸爸也不是说要放过她的意思，他直接把门打开，把佟瑶赶了出去。
    佟瑶叹口气，哪怕过了再久，回忆到这些事情
    眼眶干涩，心中却还是想哭的。
    被赶出家门的初夏，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熟悉的街道，甚至还有不少熟悉的邻居。
    佟瑶低着头，藏着满脸的泪痕，只觉得这一片地方都很窒息。
    她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坐了不知道多久，听见有点熟悉的站就随便地下了车。
    走在四下无人的马路。
    天大地大，茕茕孑立，最好的朋友远在离她有十几个小时时差的地方。
    走到一根电线杆前。
    佟瑶看见本小区招租的告示，鬼使神差，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人家房东表示有空，欢迎她来看房子。
    佟瑶什么都不懂，独自一人，只觉得自己得有个地方睡觉。她甚至连房间都没看完，就直接签下来了房屋租赁合同。
    一所老房子。
    房东走后清静到极致。
    佟瑶足不出户地待了几天，白天气温升高，不会有妈妈再帮她调整房间里的温度和湿度。
    觉得太热，她试着打开空调后没几分钟就转凉了。
    她如果不开灯，入夜后房间里就一直黑着。
    不开热水器，就只能洗凉水澡。
    早上刷牙前需要自己挤牙膏。
    这么多对别人来说习以为常的事情，佟瑶都觉得无比新鲜，发现，只要自己想，她一天可以叫十份外卖，喝许多不同的饮料。
    那么多年，佟瑶在家里时候，早晨起床连袜子都不必自己穿。
    妈妈包揽一切，掌控所有。
    她只需要保持住学习成绩优秀。
    本来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的，等待腐败、发烂。每天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身上，佟瑶忽然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什么悄悄发芽了。
    后来她就一直住在这里。
    花了两周左右仔细打扫卫生，连天花板上的灰都擦过两遍，跑去挑选喜爱的家具，椅子或桌子，她一个人只能抱一件东西回家。
    再请朋友来自己打扮好的小屋做客。
    哪怕开学以后，佟瑶也没回学校上过课。
    大小考试前，她都会在家背完书再直接去参加考试，全部考完就回来。
    平常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爱发呆就发呆，爱在地上打滚就不用躺去床上。专心研究画画，努力赚稿费，闲时学好玩的技能，买很多心爱的玩具。
    没过多久。
    佟瑶去复诊，她的心理医生就笑眯眯地跟她说：小朋友，你在我这儿毕业啦。
    佟瑶买的是二手房，老房子肯定破破烂烂的。但她本来也不喜欢精装修，就只是找人重新铺地板，刷墙面，浴缸敲掉装成淋浴房。
    很快装修完毕。
    空荡又整洁的房子，只缺家具和电器了。
    佟瑶嘴甜，三两句话，就从楼上的房东奶奶那儿要到三轮车钥匙。
    奶奶还怕她晒着，把自己崭新的遮阳帽戴在她头上。
    佟瑶蹬着三轮车，来来回回，瞥眼身后那些自己的大件杂物，有点得意地想，再也没有比自己距离更近的搬家吧？
    她上午搬东西，下午约了顾青云陪着去挑新家具。
    顾青云算是一个笑点挺高的人。
    但当她望见，佟瑶蹬着一辆铁锈到勉强才能看出原本是蓝色的三轮车，头上顶着显眼的碎花帽，背影仿佛一个小老太太似的，在小区里来回骑着，给自己搬家的画面。
    顾青云手扶着旁边的电线杆，忍不住笑弯了腰。
    佟瑶看见她，上一秒还在蹬三轮，下一秒就跳下来。
    张开手臂，迎着阳光满脸笑意，快快地跑过来作势想吓顾青云：我满身都是汗
    后半句，你怕不怕呀还没说出口。
    顾青云就伸手抱住了她。
    诶呦了声，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果然汗津津的，轻轻嫌弃说，也不知道找人帮你忙吗？
    又忍不住地笑，小破帽子，还有这小破三轮车，都哪儿弄来的？
    谁搬家用三轮车
    房东奶奶给我的，佟瑶摘下帽子，顿时感觉脑袋清凉起来，看眼一言难尽的花色，立刻顺手反扣在顾青云头上，给你戴试试。
    顾青云抬手扶正，漆黑长发衬着这顶花花绿绿的大布帽，无奈地睨她，好看吗？
    还还是挺好看的。
    就是跟她端庄冷淡的气质实在太违和。
    佟瑶忍不住抱着她哈哈大笑。
    顾青云等她笑够，才把帽子摘下来，好了，去还给人家奶奶吧。
    很快挑完床品。
    填完单子，就有人会送到家里去。
    佟瑶心底感叹这才多久，家具店都进步好多。
    顺便逛了逛台灯之类的小东西。
    前面的货架摆着好几排毛绒玩具。
    这两个，顾青云左手拿着一只绿乌龟，右手拿着一只粉小猪，都递到佟瑶眼前，你选哪一个？
    眸光盈盈，笑得有点幼稚。
    她长发柔顺垂在腰间，穿着纯黑体恤衫和牛仔裤，修长笔直的腿没入一双白色运动鞋里，是方便帮佟瑶搬家的打扮，却清纯减龄得仿佛一个女大学生。
    选你，佟瑶忍不住亲昵地抱住她，搂得很紧，乌龟和小猪都不是我的，我要选是我的这一个！
    顾青云回抱着她，顺便把手上的两只都往购物车里一丢。
    拍拍她的背，笑说，好了，我们结账去吧。
    走去收银台的路上。
    有对小情侣手牵手地路过。
    顾青云忽然意识到，她跟佟瑶好像还从来没像别的普通情侣那样，在外面手牵手过。
    顾青云手一摊，笑着瞥看佟瑶一眼。
    佟瑶：
    什么意思？
    佟瑶望见不远处的结账台，灵机一动，连忙把装口袋里的钱包掏出来。
    郑重地放在顾青云手里。
    财政大权，交给老婆。
    她是很懂事的！
    顾青云垂眼，静静地看着手里佟瑶的白色小钱包。
    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53章
    顾青云打开她的钱包，看见放钱的那一层， 只有两张皱旧的十块钱纸钞。
    从来就没见过那么穷的。
    她忍不住呵了声， 被她穷笑了。又从夹层抽出信用卡， 拿在指尖，打量着卡面，不肯用我的钱，是准备拿这个付吗？
    嗯，信用卡反正两个月免息呢不刷白不刷。
    佟瑶巴巴地看她的表情，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确实还有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她愿意给，也没道理真就拿着女朋友的钱随便花吧。
    顾青云翻完她的钱包， 没再说什么， 侧身给她塞回了口袋里。
    右手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
    走吧，小穷光蛋。
    佟瑶：
    也不至于吧？？
    她想给自己辩驳两句， 想到兜里空空，而且就算小金库还在也比不过顾青云
    不由哼了下， 别瞧不起人， 搞不好我哪天红了， 随随便便画一副画拍卖几十上百万的。到时候开跑车，买豪宅，我还要包养你的！
    顾青云听到最后半句，忍不住笑出声， 手指刮了下她脸颊软肉， 行， 我等着。
    现在装修结束了，家具也订得差不多了，顾青云望向她的目光藏着笑，随口地说，再花半年开窗通风散散甲醛，就能住进去了吧。
    佟瑶还没察觉地嗯了声。
    你现在住的房子，合同是签到什么时候的？
    就到
    佟瑶话顿住，微拧眉，不确定地觑看她脸上的表情。
    怀疑她猜到自己的房租已经快到期了
    就到今年，怎么了。佟瑶无辜地问。
    今年的几月？怕你急吼吼地住进去不健康，装修的那些漆和胶，就算买的好的，不通一段时间风也容易甲醛超标，顾青云慢悠悠地说完，似不经意地问，你签的合同是一年一续的吗？
    是一年。
    那套房子起租一年，要续租也是一年一续的。
    就，佟瑶眼神往旁边飘了下，语气肯定地说，对啊，但是我跟房东奶奶关系特别好，具体怎么说，肯定能谈谈的，你不用操心。
    之前顾青云有提过，想让佟瑶搬进自己的房子里来。
    佟瑶推脱说：我认床。
    顾青云：那更要快点搬进来。
    佟瑶：为什么？
    顾青云语气透着循循善诱的意味：早点熟悉。
    佟瑶说再想想，后来赶上顾青云出差，也没有再聊过这件事。
    她还以为这个提案已经结束了。
    现在她改暗示了
    对了，我周四和周五请了假，佟瑶想了想，笑嘻嘻地转移话题说，有个活动要给我颁奖呢。
    老东家举办的活动，佟瑶本来不会去凑这种热闹。
    但见这次策划弄得声势浩大的，曝光度高，对童柯还算比较捧，又是不必露脸的情况，去晃一圈，以后还能提高自己接商稿的报价。
    小金库空空的佟瑶没犹豫两天就接了。
    最近不忙，经理也爽快地批了假。
    这周？顾青云微眯了眯眼。
    知道小丫头在躲自己，但她不能催，佟瑶的慢热性子只能靠一点点哄过来。想到这儿，她温柔地笑了下，行，我知道了。
    佟瑶顿时觉得内疚，垂下眼，手指勾了勾她掌心，嘴里轻轻说，我不是不愿意
    她只是独居的生活还没有过腻。
    搬进去，总觉得会不习惯。而且，两个人确定关系还根本没有过多久。
    顾青云嗯了声，没事，慢慢来。
    她旋即握住她的手指。
    佟瑶刚到兰市，跟顾青云汇报好行程后。
    天气预报跳出来一个暴雨警示。
    佟瑶没在意，直接切换到她现在的所在地，显示这两天都是阳光明媚。
    等到接她的车子开回酒店。
    佟瑶忽然记起来，自己走前为了通风，新房子的窗户刻意没关上。
    她买了一盆小仙人球，放在窗台边。当时只觉得阳光照进来，那副光景，堪称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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