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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走神齐佑天就用眼睛斜他,余浩邈捏了自己一下,装作感激不尽地说:能有两位帮助,我三生有幸
    省下那些客套话吧。白羽轻飘飘地说,大劫当前,你管好你自己,能跑就跑能活着就活着。等清朗上尊死了以后,再说什么感激报答也不迟。
    都到了临别的时候了,融天纳地鼎的器灵还连句软乎话都不肯说,余浩邈觉得有些糟心,大概他真是不讨人喜欢吧。
    齐佑天和白羽并肩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修士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情,好像过节一般。
    这么些人里,有想进入洞府试一次的下界修士,也有跟着赌钱凑热闹的上界修士。
    白羽免不得想,万一真让清朗上尊成功了,这些修士十不存一,这座还算繁华的衍州城也会变成一座空城。
    至于融天纳地鼎里的小千世界呢,下场更凄惨。别说活人了,到那时连块石头都不剩了吧?
    白羽还在琢磨,齐佑天轻轻攥住了他的手,别怕,有我在。
    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白羽罕见地说了句软弱的话,而后他就不自在了,挣开齐佑天的手走在前面,仿佛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器灵真是别扭到底了,好像稍微示弱一下,都像要了他的命。齐佑天没恼怒,他慢慢跟在白羽身后,两人一路顺着人流走到了紫胤帝尊那座洞府外面。
    前来这里的人并不少,多半是看热闹,还有一部分是来提前熟悉环境。做生意的更多,他们俩身边也窜出好多修士,都是卖地形图的。
    上千年时间,足够上界修士把紫胤帝尊这座洞府周围勘探得一清二楚。白羽买了一张,对着地图啧啧称奇:哎,真挺厉害。除了几小块地方以外,其余地方都被标明了,也省了咱们不小力气。
    身为器灵还得靠地图辨识主人洞府的情形,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齐佑天看了一眼就意兴阑珊,白羽则兴冲冲地领路在前,像土包子进城般感叹:你看东南方三十七步有机关阵法,足足一百二十六重,一环套一环,真是精巧极了。
    能被白羽特意指出来的点,说明其下就是灵脉节点所在。齐佑天一声不吭将其刻印在玉简上,顺便又传给余浩邈。
    这等没见识的话落入普通修士耳中,就成了没见识的表现。
    怀里搂着位女修的上界修士嗤笑了,他嘲弄地一扬眉,寒雪,我先前还说,现在衍州城里多半是下界来的土包子。他们从没见过世面,看到点什么东西都得大惊小怪一番,啧啧,掉价。
    话刚说完,齐佑天就回头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望了那上界修士一眼。
    只一眼,就吓得他浑身哆嗦。真是太冷又太锋锐的眼神,活像把剑直戳在他的胸口上,他再说一个字,那把剑就直接刺穿进去,搅碎神魂与躯壳。
    上界修士立时被吓得蔫了,怀里的女修还在拼命推他,韩公子,韩公子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冷
    再一眨眼,那两人就不见了。可面前分明只有一条路,笔直地通向前方,没有转弯也没躲藏的地方。
    韩公子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咽了下口水,低头问女修:你看没看到那两个人?
    什么人?女修皱着眉毛很是不解,我还奇怪呢,刚才公子又说什么土包子又说什么下界修士,这条路上从始至终也只有咱们两个人啊。
    本来已经恢复平稳的一颗心,又开始扑通乱跳,一下快一下慢。
    韩公子安抚自己道,大白天绝不可能见鬼,更何况是在紫胤帝尊的洞府外面。
    错觉,肯定是错觉。
    正在这时,他又听见耳朵边有道声音传来,如果你再出言不逊,小心自己的脑袋。
    那个声音有点耳熟,韩公子恍然记起,正是刚才被他讥讽的下界修士的声音。
    错不了,他惹上大能了。不是闹鬼却比闹鬼更糟糕,大能一抬手就能要了他的命!
    韩公子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他转头就跑跑得飞快,都顾不上拽身后的女修。女修跺了下脚,满脸懊恼。
    胆小鬼。白羽看着这人四处逃窜,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跑得真够快,兔子都比不上他。
    刚才白羽也没做什么,不过抄了条近路就把那位韩公子吓得够呛。上界修士大概都是如此胆小吧,白羽轻慢地想。
    他和齐佑天继续一路往前,用两个时辰标记完洞府周围所有灵脉节点。
    快到门口的时候,白羽闭了下眼睛,而后涩声说:融天纳地鼎就在那里面,清朗上尊多半也在。
    足足十四天时间,从灵州再到衍州,一切漫长得好像前世。可仔细分辨一下,每件事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
    真要肩负整个下界那么多人命的时候,白羽才发现他有点胆怯了,是生怕一步踏错从此再无出路的后怕。
    齐佑天捏了下他的手,别想那么多,等到了明天,一切都有了分晓。
    白羽嘴唇动了一下,他忍不住抬头看齐佑天。青年剑修的表情比他更淡定,仿佛天塌了也不能让他的眉毛皱一下。
    你恨清朗上尊,我也恨他。齐佑天说,我恨他伤我心上人,而我那时不在,不能站在你面前保护你。不过这次,我还来得及。
    我可不算什么好人。白羽长睫抖动,好些话明明到了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了下去,我怕
    齐佑天只摇头:不用怕,我心甘情愿。
    话说得含糊不明,态度却是毋庸置疑的。那是肯为白羽上刀山下火海,直至苦熬成灰都无怨无悔的一颗心,齐佑天又把亲自捧到白羽面前。
    好像上次在极渊之地,齐佑天也说过这些话。白羽本该记得清清楚楚,可他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连说句话也做不到,好像他两瓣嘴唇黏在了一起,喉咙也吞了滚烫铜汁一半,嗓子干涩到不行。
    白羽任凭齐佑天拽着自己往前走,左转再右转又右转,一路驾轻就熟地出了洞府,来到了一处寂静无人的沙滩上。
    我在太衍门的时候,最喜欢一个人站在悬崖边看风景。齐佑天望着不住拍沙子的海水,眼睛的颜色也逐步变得浅淡起来,高处不胜寒,我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那时的我还没什么感觉,只知道成天练剑。有谁挡在我面前,我一剑就能破乾坤。直到遇上了你,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剑心也是如此。
    齐佑天低声说,山海城初见那一面,我才知道,原来天底下有这样的剑,我以前想都没想过。你的剑是开天之剑,我的剑却只能用来杀人,差距太大,无可比拟。
    因为我亲眼见到紫胤帝尊是如何开天的。白羽俯身拾起了一把沙子,任由沙粒在指间滑落也不攥紧,只是怅然地说,一剑开天,我只学到他三成神/韵,也不算多厉害。是我后来被关在极渊之地,睡不着的时候就在脑袋里想,应该怎么发力如何挥剑,才能真正劈开这片天。
    极渊之地那一万多年,一点点磨去了白羽的棱角,却把他那颗剑心打磨得晶莹剔透。两次遭劫,剑心仍旧澄澈。
    等你以后年纪大了,肯定比我更厉害。你天资比我强太多,我只是仗着年纪大欺负你罢了。
    齐佑天没说话,他一点点拍去了白羽掌心的沙子,动作太耐心眼神也太温柔,仍是当初唤他小师弟的那个少年。
    那股暴戾的欲要燃烧的占有欲,都被齐佑天收拢起来了。此时的他,愿意收敛情绪当个听众,听白羽絮絮叨叨讲一些没意思的往事。
    沉默好半天以后,白羽才说:其实紫胤帝尊死得时候,我也没太伤心。毕竟器灵这种东西嘛,生来没心没肺,谁是主人就替谁卖命。要是清朗上尊对我好一点,对整个小千世界都好一点,我也不会梗着脖子跟他硬碰硬。
    然而清朗上尊么,毕竟不是紫胤帝尊。后来我才明白,紫胤帝尊这样的好人,不管上界抑或下界都太罕见。
    齐佑天点了下头,对于白羽而言,这就算回应了。
    白羽忽地伸手去碰齐佑天的额头,似是想从那张伪装的脸上找到紫胤帝尊残存的一点痕迹,你和他半点也不像,我还是觉得一切太虚幻。转世重生以后,明明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干嘛非把你们扯在一块?
    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至少我能分得清。
    白羽贴到齐佑天额前,轻轻落下了一个吻。他的嘴唇是热的,手指却是凉的,小心翼翼又带点愧疚地印下了这一吻。
    这是白羽第一次主动亲齐佑天,动作都是笨拙而又胆怯的,好像齐佑天是雪捏得一般,多碰一下就化了。
    齐佑天静静受了这一下,末了还抬眼看白羽,简直有点委屈。
    再还点利息,剩下的本钱等以后一次还清。白羽不自在地挪开眼睛,我一向说到做到,从不赖账。
    那我就等着。齐佑天笃定地答,地君欠债不还罪大恶极,恐怕只能以身相许方能一笔勾销。
    *****
    紫胤帝尊洞府开启这一天,整个衍州城都像是醉了酒般,喜滋滋乐淘淘地等待着什么。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微笑,一部分是迫不及待想下注赚钱,另一部分是心怀诡谲,等待着那座大阵什么时候坍塌,到时整座洞府都会袒露在他们面前。
    光是紫胤帝尊这个名头就足够唬人了,值得他们蹚浑水走一遭。
    白羽和齐佑天也在遥遥张望,直到过了没多久,天地中的灵气骤然发生了变化。
    像是什么被点燃了又瞬间炸裂开来,轰隆一下巨响,大半个衍州城都跟着晃了晃。
    一层层金光闪耀着直穿云霄,浩浩荡荡气势非凡,任是谁都能察觉到洞府的变化。
    那层阻隔着上界修士,不许他们进入洞府的隔膜忽地不见了。有人愣了下神,随即望了望周围,紧接着起身就跑。
    大阵不在了,大阵破了!消息很快被传播开来,于是整个衍州城都被搅成了一锅粥。
    原本等着看戏的上界修士一把捏碎了玉简,急匆匆下楼奔向洞府所在之处。也有自认实力不济的人不想掺和,乖觉地躲在楼上并不下来。
    白羽看了一会,冲齐佑天点点头:走吧。
    在一路急急狂奔的人里,他们是分外显眼的两个,有种气定神闲格外恨人的淡定。
    刚到洞府门口,满目皆是狼藉。有人在追杀敌人,也有人眼神阴鸷地搜寻猎物,碰上他们两个时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没敢动手。谁能杀谁不好惹,打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白羽和齐佑天一路往洞府深处走,越往里走人越少,稀稀疏疏只有三五个人。
    兴许有人生出了想要动手的念头,都被齐佑天一道剑光吓退了。
    快到洞府门前时,天上两个修士正在斗法,遮天蔽日的火焰与剑光缠斗,斗得周遭大地龟裂山石破碎,还没分出个胜负高低。
    两人极有默契地停了手,其中一个开口问:莫非两位也想分一杯羹?
    停留在他周身的剑光跃跃欲试,道道都瞄准了齐佑天和白羽。他早与对手达成了共识,等除掉这两个碍眼的人以后再做打算,以免被人捡了便宜。
    白羽闷头往前走,只轻轻挥了挥手,我没兴趣,两位随意。
    不识好歹,装什么装?高居天空的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出手了。
    剑光与烈焰一同来了,铺天盖地般地打压而下,稍微溅到旁边的土地上,土地立时被轰出一个大坑,坑坑洼洼好不凄惨。
    然而全然无用,一道气势更足的剑光来了,轻描淡写地从剑锋绽放而出,瞬间就劈了天空上的两人一个趔趄,他们差点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
    是无可匹敌的剑光,也是他们只能仰望的人,两个修士都不敢再打了。
    收剑的时候白羽还好脾气地重复:两位继续,不用顾及我们。
    这次齐佑天领头在前,白羽跟在后面。明明后背这等致命之处都袒露给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也没人敢出手。
    白羽不急不忙地往前走,他忽地叹了口气:第四处灵脉节点破了,还有三处节点。
    余浩邈那群人还真挺能干,本来白羽都不指望他们怎样,谁想这一下真成功了。
    眼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紫胤帝尊的洞府大门却是敞开的,大大方方像是在等待着客人。
    白羽忽然不走了,他像是胆怯般不肯迈步。齐佑天牵起他的手,主动迈步向前。
    洞府太大,穿过好几间屋子才到正厅。布置说不上有多富丽堂皇,倒是足够压制,每件东西都相当讲究,也看出主人性情如何。
    那是个太挑剔的人,每件摆设都得整整齐齐地放着,不许越线一步也不许倾斜半点,刻板得令人心烦。
    放在大厅最中央的是一尊小小的鼎,个头小且玲珑,只有碗口大。青色刻着铭文的鼎身被摩擦得光滑无比,似乎能映出人影来。
    这尊鼎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烟,好像里面盛满了什么东西,时不时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像是里面的东西就快被煮熟了。
    有个修士不大讲究地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盯着那尊鼎看。直到听见人的脚步声,他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眼睛亮若星辰。
    那张脸着实太艳丽,眼眉稍微一扬,就能把人的三魂七魄勾出来。被鼎口若有似无的蒸汽一熏,朦朦胧胧更添三分美感。
    我就知道你会来。修士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亮若星辰的眼睛紧盯着白羽看,见了我就别用这张脸了,苍白平庸缺点太多,我见了都想吐。
    凭什么命令自己,他还没不配,白羽站定不动。正是这张脸,好久以前见过一次,从此再不能忘。
    清朗上尊,下令剖开他的胸膛把他心脏劈成四瓣的人,也是他的主人。
    修士轻慢地挥了挥手,眯细眼睛笑了,虽说我也挺讨厌你这个器灵,但我唯独不烦你那张脸,看着至少也养眼。
    白羽抿紧了嘴唇,眼睛里都快崩出火花来。他站着不动也不肯后退,是固执不肯妥协的倔强。
    行,你不来我就亲自动手。清朗上尊冷然地一挑眉,没事跟我犯什么别扭啊,你还得叫我一声主人呢。
    他一弹指,白羽的伪装就被卸去了。
    清朗上尊绕着白羽看了一圈,想去碰他眉间红痕,紫胤帝尊是个心肠软的废物,我从来不服他,独独对他捏人的功夫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一个天君再一个你,大约耗尽了他大半心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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