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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些感慨,陈恨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却自觉话说得重了,李释低了头道:我也有在学,学得温和一点。
    学不来就算了。陈恨重新将书册翻开,不是说不懂得么?我帮世子爷看看。
    还没等到莲子羹上来,陈恨就揽着毯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原先李释与他说话,他还能应上一两句,后来就变成一声嗯,最后他就睡着了。
    恐他这样睡着会冷,又不敢叫醒他,李释只好将炭盆子往他那边拖了拖。
    才将炭盆子拖了两步,身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吴端将莲子粥放在炭盆边暖着,招了招手,叫李释与他一同出去。
    世子爷不用费心。出了帐篷,吴端往外再走了十来步,他就是这个毛病,冬日里手冷脚冷的。又有许多事情瞒着别人,这么多年我也不明白他。
    他倒不傻。
    他哪里傻?吴端笑了笑,他也就是看上去傻,其实最通透的就是他。
    嗯。
    营中还有事儿,我不能总陪着他,劳世子爷陪他了。
    嗯。
    其实他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一听这话,李释就恼了,转身回了营帐,陈恨只眯了一会儿,早也醒了,正提着笔跪坐在案前。
    你要的莲子羹。李释将煨着的粥端给他,你要写什么?
    陈恨转头舀了一勺莲子羹,也斟酌着下了笔:皇爷一早回了长安,恐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又不让我知道,我写信试试他。
    *
    送信的鸽子从军营中被放出去,陈恨不常用那鸽子,它一整年都在外边散养着,长了膘,下午时候才到宫中养居殿。
    那时自江南而来的几个徐府门生已被下了狱,李砚揉着眉心在案前看苏衡传回来的书信。
    守在殿前的匪鉴为鸽子开了一条缝儿,肥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进去,重重地落在苏衡的书信上,还在上边磨了磨右爪。
    霸道蛮横得很。
    李砚小心翼翼地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小筒,一张纸条,上边画了一封空白的折子。他告诉陈恨回宫是有两封折子要处置,陈恨便问他那折子上是什么事儿。
    李砚只回了两个字无碍。
    肥鸽子回去的时候飞得更慢了,那时陈恨正给李释讲文章,案面上摊着书册,那鸽子亦是落在书上,在上边划了划左脚。
    李砚说无碍,陈恨便给他画了个捶桌子生气的图。
    不过这回肥鸽子不干了,它累了,陈恨摸它它也不理,吹口哨它也不应。
    信只能明日再送,结果次日清晨,李砚就自己过来了。
    以为陈恨恼了,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来哄他。陈恨想,他这个皇帝倒是清闲得很。
    第64章 贤臣(3)
    一晚上都没收到陈恨的回信, 李砚全不知道是那鸽子犯懒,只道是陈恨恼了,不理他了。
    将堆积的奏折批复完毕时, 才五更天。在榻上睡不安稳,掀被下床,就预备去营中找他。
    正要出去的时候,匪鉴来问:皇爷,牢里来人,问昨日抓起来那几个江南官吏要怎么处置。
    李砚挽起衣袖,用带子捆好了,道:玩忽职守,结党营私。叫牢里上刑, 别弄死了。上刑之后押回江南,等苏元均处置。告诉他,当斩则斩,以儆效尤。
    上刑可要问什么?是不是把徐右相也牵连进去,皇爷好治他的罪?
    李砚嗤笑一声:这么点儿名头,怎么治他?不问事情, 朕高兴用刑就用刑。
    是。匪鉴又问, 皇爷是要去?
    去城外军营走一遭。李砚垂眸,却有几分笑意, 一晚上没消息,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别的什么, 朕去看看。
    臣去备马。
    去告诉高公公。李砚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徐歇的人忽然被下了狱,他不会任由朕打他的脸。这几日指定有人来求情,要高公公有一个算一个,全记下来。
    高公公他
    他说他不懂得朝堂的事情,你还真以为他不懂得?李砚道,告诉他,漏了一个,就用他手底下那些小太监来抵。
    匪鉴低头:是。
    十五大朝会朕再回来,要紧的奏折送到营里去。
    是。
    朕在城外军营的事情,不用藏着掖着。要徐歇知道,朕就是年轻气盛,喜欢玩儿,还怕极了他,刻意躲着他不见。李砚顿了顿,思忖道,反正怎么昏庸怎么说吧。
    是。
    其实要昏庸无道,特别容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古往今来的皇帝,把功臣杀了最昏庸,折辱功臣最最昏庸。
    这里的功臣当然特指从前的忠义侯,别的臣子都不行。
    李砚出城时,天色还早,灰蒙蒙的笼了一层纱似的。
    他骑在马上,将寄给陈恨的无碍二字再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也不明白这两个字究竟哪儿不对了,怎么就惹他生气了。
    *
    接连两日接驾,若单是接驾,吴端觉着也没有什么。
    只是这回,营中还藏着一个受了伤的陈恨。陈恨不要见皇爷,皇爷非要见陈恨,吴端在中间拦着,觉着自己特别像陈恨讲过故事里的王母。
    天光微亮,李砚下了马,随手将缰绳甩给他,绑着衣袖的带子有意不拆留给陈恨,往前走去:离亭呢?
    吴端将缰绳塞给身边副将,一时慌了神,直接伸手拦他:离亭还睡着。
    李砚转头看他:怎么?他吩咐过你不见朕?
    是!吴端顺着他的话道,他谁也不见。
    李砚皱眉:谁也不见?
    是
    好巧不巧,李释端着一盆热水,就从前边的营帐里走出来,哗的一泼,将热水全都泼在面前的地上,好像泼在李砚面上。
    离得还远,李释只装作没看见他的模样,吹着口哨,自顾自地又回去了。
    回去之后,他推了推还睡着的陈恨:诶,陈离亭,皇爷来了,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你受伤了吗?
    一听皇爷二字,陈恨顿时从梦中惊醒,迅速翻身坐了起来,咽了口唾沫,道:他昨儿才回宫,怎么会这么快又过来?
    我看见他了。李释低声道,眼神跟要杀人似的。
    陈恨不自觉摸了摸脖子,惊道:要杀人?
    而外边的李砚确实险些要动手了,他磨了磨后槽牙,深深地看了吴端一眼:谁也不见。那又是谁?
    那是世子爷。吴端干笑了两声。惨了,皇爷气得连人也不认得了。
    朕知道那是李释。
    吴端解释道:离亭给世子爷讲文章来着,讲着讲着天晚了,打发个人去三清观打声招呼,世子爷昨晚就在这儿歇了。
    李砚一甩袖子袖子还被绑着,甩不开。他径直往前走去。
    帐中的陈恨因为李释一句要杀人慌得不行,揽着毯子冲到营帐前,透过一条小缝儿,眼见着李砚就到跟前,只能重新缩了回去。
    李释见他这副模样,问道:你做什么这么怕他?
    世子爷不懂,皇爷最喜欢吓唬人,我从前被他吓唬过好多回了。陈恨在帐中转了两圈,找躲藏的地方,他生起气来很麻烦的,发疯似的,喜欢拿长剑指着人。
    还有用剑尖挑断别人的衣带,动不动把人按在墙上。当然这话不适合十二岁的李释听,所以陈恨就没说。
    李释怒道:他敢吓唬你?
    呃,其实也没有什么。陈恨重新爬回爬上,皇爷事情多,我额上碰了这么大一块伤,还是不见他的好。一见他,不知道又要怎么麻烦了。
    才说着话,陈恨只听见外边脚步声一顿,背对着躺好了,抖落毯子往身上一盖,将整个人都埋起来了。
    还是老法子
    陈恨探出脑袋来,轻声对李释道:世子爷,说我病了。
    说完这话,他就把脑袋缩了回去,蹬了蹬双脚,把毯子盖好了。
    李砚进了帐篷,径直走到榻边,一掀袍子在榻前落座,伸手就去掀他身上的被子。
    陈恨用了力气把被子给扯扯紧,只听李砚道:别装睡了。
    想起陈恨的嘱托,李释忙道:他病了。
    李砚不理睬他,只问陈恨:生气了?
    他不生气,他害怕。陈恨没敢应声,不断催眠自己:我病了,我病了。
    你这么全盖着不闷?李砚又要掀他的被子。
    不闷。陈恨在心里恨恨地应说。
    好像是有点闷了。只是李砚不走,他又不能露面。于是隔着被子,陈恨伸脚,踢了踢他,叫他快走。
    李砚却只稳坐着不动。
    确实有些闷了。陈恨躲在被子里咳了两声,他喘不过气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他顶着毯子,将额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才坐了起来。
    您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原本陈恨想着,他捂着伤口给李砚看一看,看一眼就让他快走,这事儿也就瞒过去了。谁知道李砚眼睛太尖。
    就因为这个?李砚只一眼便看见了,不由分说地掀开被角,捏着他的下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疼不疼?
    不疼不疼。陈恨连连摆手。
    转头去问吴端:他这是怎么弄的?
    吴端不敢说话,李释答道:磕桌子上了。他把脑袋撞傻了,皇爷别难为他了。
    原意是叫李砚别闹他了,只是这步棋走的实在是太臭了,李砚一怔,陈恨自个儿也愣住了。
    那个陈恨恐他又要生气发疯,扯了扯他的衣袖,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
    趁着李砚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朝吴端使了使眼色,吴端果真会意,忙不迭带着人退出去了。
    只是吴端他们退出去了,他自个儿还在风暴中心待着呢。
    就是陈恨灵机一动,顺着方才李释的意思,问道,你是谁?
    陈恨暗戳戳地想,只装作摔坏了脑子,李砚大抵不会对一个什么事情也不记得的人发脾气罢,先把这一波熬过去。
    李砚再看了他一阵,问道:真的不认得了?
    陈恨摇头:不认得了,不认得了。
    夫君。
    嗯?陈恨心中咯噔一声响,哦嚯,原来皇爷喜欢当下边的那个。
    只听李砚继续道:朕是你夫君。
    好嘛,原来是这个意思。
    皇爷,你能不能
    真聪明。李砚吹了吹他额上的伤口,哄小孩子似的哄他,还记得朕是皇爷。
    不是陈恨赶忙解释,皇爷我没
    李砚不依不饶:喊一声夫君来听。
    陈恨捶床:皇爷,我没忘记事情,夫君个鬼,你正常一点。
    李砚凝眸看他:你到底记不记得?
    陈恨挠头干笑,不敢看他:我
    怎么弄的?
    就是磕在桌角了,没什么妨碍。陈恨试图转移话题,昨日朝中出了什么事情?皇爷处置好了么?
    李砚迅速将话语权夺回:你还敢问朝政?朝中事情不用你管,好好的怎么磕到桌子上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
    在话语权的争夺战中,陈恨惨败,他决定使用迂回战术。
    你想不想亲我一下,皇爷陈恨向恶魔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呃,夫君?
    不把他从早晨亲到晚上,亲得他双目含泪,面色潮红,李砚就不是男人。
    不行不行。陈恨按住就要动作的李砚,我就是随口一说,早起还没洗漱。
    陈恨有幸,再被皇爷伺候了一回洗漱。
    其实他很惶恐,一脸英勇就义、慷慨赴死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洗洗干净、马上就要被吃的猫。
    如果说能把主动权抓在手里,敌进我进
    陈恨将漱口水吐在盆中,用袖子抹了抹嘴,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干着嗓子喊了一声皇爷。
    李砚将用热水浸过一遍的巾子拧拧干,给他擦脸,这一擦,也就把陈恨方才鼓起的勇气给擦去了。
    伤的是额头,又不是手。陈恨把巾子拿走,自己抹了把脸。
    借着擦脸的动作悄悄看他。陈恨转身,将那巾子往盆中一丢,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往前走了两步,将唇贴了过去。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陈恨松开他的衣襟,往后退了半步,半举着双手:好了,亲完了就别像看猎物似的看我了。
    李砚敛了目光:伤口换药了没有?朕帮你换药。
    诶。陈恨说着就跑到榻上去乖乖巧巧地坐好了。
    李砚伸手抱他的腰:躺着。
    陈恨将头枕在李砚的腿上,李砚抬手将包着伤口的细布给揭开,伤口太大,血淋淋的一片。
    陈恨稍睁眼看他:没事儿,不疼的。
    闭眼。李砚慢慢地将药粉撒上去,随口问道,先前是谁帮你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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