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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释托人给他带信:小伤虽小,亦须静养。
    这是应他折子上的那一句略有小伤,并无大碍。
    陈恨打开一个锦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就合上了,回头看向李砚:爷,我那两封折子,可能是送到世子爷手里了。
    李砚暗道,小兔崽子烦得很,人都到江南了还要缠上来。只是他全没想到,这句话用来说他也是正好。
    陈恨道:到底是他的一片心,得给他回个东西。
    这时候已是九月近十月了,庄子后边一片荷塘,叶枯花谢,只有农家人摘了莲子,用竹筛子装着,放在堂前晒干。
    陈恨便随手抓了一把,塞给送赏赐来的人:回去对世子爷说,处事不要心急,这一把莲子拿回去叫御膳房煲汤给他喝。
    送走了长安来的人,陈恨转头,才看见李砚冷着脸。
    皇爷既然给世子爷放了权,就该想到,他会用手边权力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陈恨抓着他的手,扭糖似的黏他,皇爷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也是个小狼崽子。李砚低声道,你总招人惦记。
    陈恨扶额,李砚这过剩的危机意识啊。
    世子爷才十二岁。再说,他是喜欢忠义侯,又不是喜欢陈离亭。陈恨抱抱他,把他带着往堂后走,哄他道,午后没事,带皇爷去划船儿。虽然不是花开的时候了,但是留得残荷听雨声还是很有意思的。
    木兰船隐入层叠的残荷时,陈恨正侧着身子,枕着手,窝在船尾午睡。
    这日里没有下雨,但是李砚不小心湿了半片衣袖,原因是
    皇爷、李寄书!别过来了,翻船了唔
    末了,李砚把陈恨抱在怀里,亲亲他的唇角,狼尾巴摇得像狗尾巴,讨赏似的对他说:没有翻船。
    第121章 暂别(1)
    永嘉二年, 冬月。
    几个月来, 长安那边把江南事宜全权交付忠义侯处置, 江南州郡由他调度。
    倒不用凡事亲力亲为,外边跑腿的事情有底下人去办。陈恨窝在封地庄子里,每日看看文书, 做做批复就是。
    贺行大约是早有准备,也不知道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近来陈恨在做部署排查, 不等他自个儿冒头了,预备主动抓他。
    今晨天气格外冷些,陈恨怕冷,就算是在江南,也早早的就点起了炭盆子。脚边放着一个, 怀里还揣着一个还是李砚从前送给他的那个小手炉。
    他在房里看文书,李砚在院子里练剑。
    陈恨抱着毯子坐在榻上,也不知道外边传来的声音是风声,还是李砚长剑破空的声音。
    再有一会儿,日头渐渐的起了, 不知道外边的谁驱马直入。
    大约是个送文书的,近来江南各地文书都往他这里送。
    长剑破空的声音停了, 李砚同送信人交谈了一阵, 收剑入鞘, 拿着书信进了屋。
    不曾有冷风吹入,李砚走近,将书信放在陈恨面前:苏元均给你的信。
    信不长, 陈恨草草看了一边。
    苏衡同他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发现了贺行的行踪,在南边沿海的倭寇营里。
    正因为贺行在倭寇那边,苏衡不懂排兵布阵,不便轻举妄动,所以信上的第二件事,是请他去一趟。苏衡就在离得不远的江州等他。
    李砚坐在他身边看信,很快就看完了,转头去看陈恨。
    陈恨将书信往案上一放,心道自己和贺行还真是有缘分。
    你要走一趟?李砚拿起案上的玉镇纸,把纸张一角压住。
    总得有人去一趟,苏元均一个人,哪里应付得来?陈恨叹了口气,江南改制,他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若是没有镇得住场子的人在,没抓住贺行,我们自个儿就先乱了。
    李砚不答,陈恨便转头看他:皇爷怎么想?
    李砚亦是点头:是得有人走一趟。
    陈恨满以为李砚是让他去了,揣着手炉就要起身,还推了两下坐在自己边上的李砚:皇爷,你让让。
    李砚问他:谁让你去了?
    陈恨一愣,好委屈地坐回榻上:皇爷自个儿说得有人走一趟的。
    李砚只把手伸进他的衣袖里,也捂捂他的手炉,道:你派人走一趟就是。
    这种事情陈恨想了想,匪石就在苏元均身边,他这个榆木脑袋办不好;张爷年纪大了,也不好意思让他去;徐枕眠就更不好意思让他去了,他是来养病的,又不是来帮我办事儿的。
    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自己亲自走一趟这个选项。
    陈恨轻声试探道:皇爷,这恐怕还是得我走一遭。
    把人都想完了?
    想完了。陈恨点点头,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李砚却又问了他一遍:想完了?
    陈恨笃定地点点头:想完了。
    李砚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最后问了他一遍:真的想完了?
    陈恨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下一惊,忙连声道: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侯爷去得,皇爷就去不得?
    那怎么能行?皇爷要是
    除了你与苏元均,谁知道是皇爷?皇爷在长安养病呢。
    李砚安抚似的、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他的脑袋,侯爷不便出门,找个人代代怎么了?
    陈恨低声抱怨道:哪有不便出门了?
    天冷,你不是不愿意出门吗?
    另说,这事情
    你不能去。李砚定定道,朕看那个贺行一心想招降你,也不怀好意。
    他陈恨想想也是,他和贺行打了两回交道,一回在不久之前,另一回在梦里,两回都惨烈得很,他到现在想起,还有些后怕。
    其实非要他去,他也不大愿意去,只是有的事情不由他,他不得不去。
    苏元均没怎么带过兵,这时候来信催他,大概心里也着急。
    不该犹豫的。
    我皇爷
    他再怕贺行,由于不过一瞬便下了决心,这时候轮到李砚,却迟迟做不了决定。
    李砚逗他:侯爷舍不得了?
    那说舍不得,其实还真有点儿。他同贺行打过交道,这时候局势又乱,实在是不愿意让他去。陈恨转头,从案上抽出一个小册子来,我还是先给皇爷讲讲江南一众官员
    乖。李砚揽着他的肩,把他按在怀里,不用讲了,朕都知道。有这个时候,不如先赏一口?
    皇爷,我有时候简直怀疑你是陈恨捶了他一下,江南一众官员私底下抱团抱得厉害,苏元均还没来得及换。早些时候我叫匪石跟在他身边,基本上都摸清楚了,行为处事要处处制衡,先不动他们的根本,他们不会计较的。等这件事情了了,再慢慢把他们撤下来罢。
    也就是他,才敢把自己私下盘查朝中官员,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直接说给皇爷听。
    也得亏是他,这事情换了别的谁来做,显然就是要造反的前期预备了。
    路上看。李砚将那小册子收进袖中,正色道,苏元均催得急,派来的人还在外边等着,朕现在就去。
    要不我也
    不行。李砚起身,低头看他,朕总觉得你和江南犯冲,若是可以,早些时候根本就不会让你来。
    自觉话说得重了,李砚又补道:后方还得有你坐镇,朕才安心。
    陈恨下榻穿鞋,走到衣桁旁边,拎起李砚的大氅,用手把上边的小褶皱拍平了,才要给他披上:那皇爷小心行事。
    你的信鸽呢?
    不知道。陈恨笑了笑,给他系上大氅的带子,恐怕还在长安,没跟过来。
    你吹一吹竹哨子。
    陈恨帮他系上带子,从腰带里翻出小竹哨子,将信将疑地吹了两声。
    窗子糊着的明纸外边,又两只肥翅膀扑了扑,停好之后就站在窗台上了。
    李砚按着他的后脑,吻了吻他的额头:信鸽联系,保重。
    好,皇爷也多保重。陈恨顿了顿,把手里拿着的、从来都当宝贝的小手炉塞给他,路上冷,皇爷拿着吧。
    李砚也不推辞,收在衣袖里了。
    陈恨又道:皇爷不用急,我不着急,天道也不着急,永嘉五年年底呢。
    永嘉五年年底,那怎么行?李砚轻笑,朕赶回来同你一起过年。
    一时默默无言。
    这事情来得急,匆匆来信,匆匆决定,来不及做什么准备,也来不及做什么道别,立即就要启程。
    一切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其实他二人谁也知道,江南平叛,总有这样的时候。
    只是忽然之间,陈恨也不知道要怎么同他告别。
    他二人之间,好像从来也没有正经道别过。
    从前李砚去西北接长清公主回长安,同陈恨告别是悄悄的在掖幽庭告别;上回陈恨从宫里跑出来,也没有同李砚正经道别;梦里平叛出征,更是连人也没见着。
    他二人,生来就该在一处,本不该道别的。
    同皇爷总是聚少离多。陈恨叹气,抬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往他身上靠,只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他大氅边儿的狐狸毛,皇爷辛苦啦。
    *
    李砚一路骑马南下,只有袖子里的手炉还是暖和的,暖和得发烫。
    他原是做好了准备的,准备代陈恨走这一遭的。
    江州离得不远,有大半日的马程也就到了。
    到的时候已是深夜,苏衡借住在江州郡守的府上,李砚到时,有人进去通报。
    他下了马,被请进堂前时,听见苏衡正抱怨:他怎么自个儿不来?还端着架子派了个人来,误了事情可怎么办?
    李砚不愿意解下来时陈恨给他披上的大氅,站在门槛那边,抖落下满身碎雪。
    灯烛火光照亮堂中,苏衡抬眼,看清李砚时,吓了一跳。疏狂如他,也险些打翻了茶盏。
    侯爷让我来部署。李砚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跨过门槛,舆图拿来。
    苏衡忙起身,把案前主位让给他坐,把堂中一众官员遣散了,又让人把绢帛的地图拿过来。
    众官员没见过李砚,猜不透这人是什么身份,只当他是忠义侯跟前特别得眼的人。这时候天晚了,也都恨不能回去睡热被窝,作了揖就下去了。
    才从夜雪天里来,伺候的人端了热水与巾子来,李砚不用人伺候着洗脸洗手,摆了摆手就让他们下去了。
    堂中只剩下李砚与苏衡两人,李砚饮了一口热茶,转头去看舆图:讲罢,贺行同那些倭寇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还在长安的皇爷怎么就过来了?还是陈恨派他过来的?莫不是记反了这两人的身份了?苏衡满腹的疑问不敢说,难得规规矩矩地说了事情。
    听他说完了事情,李砚先叩了叩桌案:先让三百个人北上去青陂。
    怎么?苏衡眉心一跳,忙问道,离亭封地也出事儿了?
    没有,来的时候带了些人,现在朕不在他身边,总觉着有些不够,想多派些人护着他。
    这话李砚是好正经好正经地说的,多正经也掩不住那明晃晃的两个字昏君。
    办完这件事,李砚也就能安下心来作部署了。
    江南他也是头一回来,不过从前在兵书与沙盘上推演过很多遍了。
    他从前世就开始在兵书与沙盘上作部署,今生更是每日每日都在推演,他心里有江南的地形部署,有江南可攻可守的几千几百种状况,有几千几百种的应对方法,他要确保万无一失,还要
    还要把陈恨把这个死局里拉出来。
    其实陈恨给他的那本小册子上记录的事情,他也全都知道,不愿意拂他的意,才没有与他说。
    平叛这件事对李砚来说不难,尽管这回的事情同前世不大一样,但毕竟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揣度琢磨的事情。
    说不难,却也难。
    每一兵每一卒,每一步每一个部署都难,难在李砚生怕叛军之中的某一个北上而去,惊扰了他护着的人。
    他想拦住每一个变数。
    *
    破晓时分,天色微明。
    苏衡下去传令,给李砚安排了房间歇息。
    李砚也不急着去睡,站在廊前看了一阵的雪落,昨夜下了一夜的雪。
    风吹来时,忽然想起他来时,陈恨抱了抱他,对他说:皇爷辛苦啦。
    他知道,陈恨的意思是说,从永嘉元年到现在,江南改制、清算徐家、为太子爷平叛,到现在的平叛部署,皇爷辛苦了。
    可是李砚只觉得,他不过是把前世陈恨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罢了。
    第122章 暂别(2)
    近来江南官员在私底下有新传言。
    据说
    诶, 据说忠义侯觊觎皇爷, 好早之前就对皇爷求而不得呢。
    这话怎么说?
    江州郡守府上, 李砚正从临时的议事堂出来。
    近几日下雪,廊前挂了两重帘子挡雪,李砚就站在廊子里边。隐约听得这一句, 便放缓了脚步,背着手自廊前走过。
    只听最开始说话的那人道:不过侯爷有新欢啦。
    李砚猛地停住脚步, 偏头侧目看向廊外,右手搭在了腰间所佩长剑的剑柄上,长剑出鞘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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