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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万万不可——存棠(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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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不会是这样。他不是向来不动心不留情,万事当做玩笑的么?
    他又告诉自己,别再自欺欺人了。时至今日,难道还觉得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骗局?
    他在迂回的岩石间穿行,钻进假山内部。抱岩阁的门竟只是虚掩着,推开进去,原先堆在各处的纸张都不见了。
    陈述之正要在这无人处哭一场,敞开的门却放进来一阵疾劲的凉风,从桌子和墙的夹缝间吹下来几张零零散散的纸。
    想来是收拾时遗漏的吧。他俯身拾起,展开来看,前两张竟是当时自己跑到江州,梁焕追过去的那夜,二人写下的字迹。
    再后一张是梁焕的字,先是发表了一番重见旧物的感慨:
    回想起来,昔日的自己太过愚蠢,认为得到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不懂珍惜。这几年来留了不少遗憾,只可惜无从弥补,尽数成了追忆。
    之后是几首诗,虽然没有写明,却都能看出是写给自己的。诗写得不怎么样,那些话也听过千百遍了,然而在最后几句处,墨水洇开,纸张微微皱起。
    这其中,陈述之读到了一句:失归何所往,物外两茫茫。
    他将这句话咀嚼几遍,觉得它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他以为自己死在战场上,所以他也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个结论,他唯有苦笑。曾经无数次拒绝承认他的心意,是怕再像当初一样受伤。直到把他逼得因自己而死了,才终于相信了他。
    可是,倘若他果真是因自己而死,那么自己就必须去陪他。
    这样的事当年在白真已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他没有其它的选择,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他坐到桌边,就用桌上的笔墨给父母分别写了一封信,其他人也管不了了。他没有足够的情绪再与任何人见面,仅仅是写信送信,就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写完,他又开始犹豫,去哪里呢?若是想陪他,该离他近一些,可总不能死在禁宫之中吧。
    望着窗外大雨,故人面容在他脑海中清晰又模糊。告别之时,他想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当时他从山坡滚到山脚的位置,半山腰那条路,再往前去一些便是悬崖。
    他揣好信起身,行至门口时回望,窗下的椅子上,他似乎就坐在那里,转头和站在他身后的自己嬉笑调侃。
    他闭了闭眼,推开门,也不去拿伞,直直扑进滂沱大雨中。
    *
    山下的小道上,一辆马车在雨中飞奔着。车轮碾过没了雨的泥地,溅起一片水花。
    宽敞的车厢里,梁焕整个身子贴在窗边。他此时身着粗布衣衫,与他通身的英气不甚相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面容焦灼。
    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家旅店?他如何活了下来,又要从哪里去哪里?
    不管他要去哪里,只要他活着,翻遍整个大平,总能把他找出来。当务之急,是回去阻止邓直那一伙人。
    心中杂乱着,他用手指掀起车帘,本想看景排遣忧思,却忽然见到路边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此情此景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虽然那人并未求救,他仍是叫着赶车人:快停一下,路边有人!
    随后马车渐渐停下,他对身旁的吴镜说了一句: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原本想撑个伞,又觉得雨势太急撑了也没用,还碍事,便直接就那么钻进雨中,快步向那个黑影走去。
    当日,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他也是从这个方向,淋着这样的雨,向自己走来的吗?
    车辙和脚步惊动了瘫倒在地的那人,他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唤着:我要上山,在这里崴了脚,硬是起不来。可否扶我一下,再帮我找根树枝木棍,让我上山去
    梁焕没有回应,静静站到那人身边,望向他的眸光里瞬间涌现千万种情绪。
    地上那浑身蜷缩成一团的人久久未闻答话,到底还是抬起了头。
    我可以扶你,但你要告诉我,上山做什么去?
    我不想上山了。
    那让我扶你去哪里?
    扶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强迫症,所有章节标题没有重复的字,可把我累死了
    梁焕:无良作者为什么停在这里?所以我们当晚有没有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再睡一觉?
    陈述之:不要急,番外里你还会睡我好几十年。
    第119章 番外(上)
    崇景八年九月。
    夜里的未央宫灯火通明,梁焕一份奏折看到一半,便递了出去,一本正经道:行离,你瞧瞧这个。
    陈述之在兵部忙活了一天,早就不想看公文了,却到底还是揉着惺忪睡眼接过他手里的奏折。
    看着看着,他便笑了出来。
    陛下给我看这个,是想让我帮着撕了?
    为何撕了?梁焕挑了挑眉,选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这是好事嘛。
    陈述之合上手中那本劝他选妃的奏折,无奈道:您不会愿意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去后宫弄个新宠
    这样的话梁焕这些日子时常提起,随便找个什么事情,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知是试探还是撒娇。
    陈述之坐到他身边去,拈起他手中的笔放到一旁,然后握住他那只写字生了茧的手,话音里带着些羞怯:您宠我还宠不过来,再纳个新的,那也得排我后头,您定然是没空照管的。
    如果是之前,听到梁焕说这样的话,每一句都够他难过十天半个月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不会这样想了。
    现在他愿意去相信,无论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情形,他都不会放弃自己。
    所以他愿意将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地交到他手上,如同一个忠实的信徒,将自己的灵魂交由神明支配。
    这个人不是神明,他是个一身毛病的无赖,可这也没什么关系,丝毫不会影响自己的虔诚。
    梁焕对他的回应十分满意,见他坐过来,便转身趴进他怀里,仰起头望向他。
    陈述之用手臂揽住他,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个孩子。
    没想到他其后便说:行离啊,我觉得该从别人那里要个孩子过来了。早些栽培着,也省得他们催我自己生。
    他提到这个话题,陈述之脑海中便浮现出他的家谱。虽然梁焕以前没有正式提过这事,但他一直密切关注着。
    然而这件事他只能关注,主动提出人选是不合适的。梁焕等了半晌没见他出声,只好说:我十六弟才添了个男孩,我想去问问,反正他们家里好几个了,能不能给我一个。
    见他这样想,陈述之不得不开口:陛下不仅是挑选子嗣,更是挑选储君,还是等年纪长一些,看看禀赋的好。
    那可不行,梁焕从他怀里钻出来,别过头道,若等记事了再要来,岂不是如我当年一般,被迫与父母分离。还是趁不认人的时候先养着,将来就是认我们了。
    想起他从前的遭遇,陈述之便也不与他争了。他只是不懂,我们是什么意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果然,梁焕接下来便问:他来了之后,要不要就养在未央宫?
    陈述之笑了笑,自然是您决定,不必问我。
    养在这里,那就是咱俩的孩子梁焕双臂圈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肩上蹭来蹭去,若是我忙起来没工夫管,那就得你照顾了,当然要问你。
    陈述之垂眸想了想,低声道:还是算了吧,您可以送到瑞坤宫,让皇后娘娘教养。
    我还以为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呢
    我不是不想管孩子,就怕力气用在他身上,没办法尽心伺候您了。
    梁焕忽然歪头,从侧面望着他的容颜,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是么?那我把孩子送走了,你要如何伺候我?
    说着,他便开始动手,很快便找到地方。
    你倒是说说看,今日要如何伺候我
    感受到手掌中间的变化,梁焕急匆匆地下一步。
    日日都是劳烦你,今日我伺候你一回?
    他将他的衣衫一直褪到脚,双手按着他的肩,轻柔地道了句:别动。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来未央宫求我睡你,我这样,你躲开了。
    时至今日,不许再躲了。
    接着,他便俯下身,用拥挤的土壤包住还在颤抖的木桩。
    他知道陈述之不同意自己对他们关系的界定,但是时候劝劝他了。从这件事上开始,似乎容易一些。
    突然被人包裹,陈述之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受,以往梁焕带给他的欣快是温柔而缓慢的,有时他都玩够了,自己才刚刚唤醒。可这次不一样,潮湿的土壤用力挤压植株的根系,将整个人迅速往上送。
    他闭着眼,轻轻地吐气。他觉得若以这个姿势结束极为不敬,可梁焕不让他动,他不结束,肯定也不会被放过。
    那力道十分精准,加上这植株从未经受过如此打磨,稍一碰便茁壮生长。
    身子舒服了,他心里却满是忐忑。他见梁焕拿桌上的茶水漱了口,忙匆忙穿好裤子,低下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梁焕收拾干净自己,又一头扎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前,笑嘻嘻地说:行离,你要了我,我便是你的人了,你要负责!
    许久没听见回应,他的头也渐渐垂了下去。现在说这个,还是为时尚早吧。
    然而过了半晌,陈述之缓缓抚上他的脊背,就这么抱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好,我负责,一生一世,我都会管到底。
    话音很低,却每个字都无比清晰。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狂妄的话。
    *
    崇景十六年三月。
    陈述之合上手中的文件,递给坐在桌对面的梁焕,若无其事道:这份改好了,给您过目。
    你都改好了,我还看什么梁焕说着,不经意间便抬头去看他。
    他这脸上怎么红红的?
    陈述之的手搭着桌上一个开了盖的盒子,垂眸道:这是之前向您讨的赏赐,当时说了自己要用
    望着盒子里殷红的颜色,梁焕便想起那次,自己送东西给他,他不要,为了安慰自己,便随手抓个东西让自己送他,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说了自己要用之后才发现是一盒胭脂。
    再望向他时,梁焕心里泛起浅浅的酸楚,却笑着说了句:好看。
    陈述之也笑了,若是好看,以后常用这个。
    还是别用了吧,梁焕一点点凑近他,热气裹挟着话音,这种带颜色的东西不能往嘴里吃,许多事情便不方便了
    脸颊上胭脂的颜色不知为何深了深,卢隐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在外头。
    他怎么来了?让他进来吧。这孩子我不叫他他就不知道来,终于想起我一次
    陈述之连忙起身,到一旁擦拭脸上的红色。
    八岁的梁植活蹦乱跳地钻进屋里,好奇地看了陈述之一眼,就跑去梁焕边上,抱着他的腿说:师傅说父皇问儿臣的课业,让过来给您考查。
    梁焕一愣,之前是随口问过一句,不过既然他都来了,那就听听吧。
    嗯最近学到哪里了?
    梁植满脸都是得意,已经把《四书》背完了!
    陈述之在一旁看着这个孩子,不禁在想,这孩子和梁焕性格很像,他小的时候,在自己不认识他的年岁里,也是这个样子么?
    梁焕记得上次问的时候,他还在背《三字经》,怎么进度这么快?自己多年不读书了,这个时候让背《四书》,自己都背不出来。
    于是他望向一旁的陈述之,行离,你来帮我考考这孩子吧。
    陈述之闻言便走过来,却见到梁植盯着自己,疑惑地问:你是谁?好像常在未央宫看到你。
    我叫陈述之。
    陈述之
    一旁的梁焕瞪了梁植一眼,有没有规矩?怎么叫人呢?
    梁植更加不明白了,除了父皇母后和师傅们,他叫其他人都是叫全名的。
    你就叫叫叔叔吧。梁焕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更合适的称呼。
    梁植听话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陈述之蹲在地上,与他一样高度,柔声道:殿下既然会背了,便给您出一道背诵的题。子曰:君子不器,下一句是什么?
    这道题直接把梁植弄蒙了,他埋头苦思良久,一无所得。可他不会轻易在陌生人面前示弱,仍旧趾高气扬地望着陈述之,你出的题目,该不会自己也不会答吧!
    子曰:君子不器。这便是一条了,没有下一句。
    他说完,梁植顿时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瞪了他半天,忽然伸手在他脸上打了一下。
    故意出这样的题目,你拿本宫取乐呢?!
    一个八岁的孩子,力气也大,气急了打人是不知道轻重的,陈述之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梁焕立即把手上的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梁植的脑门上。
    被砸了一下后,梁植委屈巴巴地扑进梁焕怀里,哀怨道:父皇,这人故意刁难我,耍我玩儿
    梁焕一把把他推开,倒了几口气,强忍着打孩子的冲动,走到他面前,高声道:谁教的你打人?你母后平日里都不管教你的吗?!
    见状,陈述之忙过来拉着他的手臂,柔声道:我没事,陛下不必动怒。
    梁焕把他的手拿开,仍旧怒火冲天地望着眼前的孩子。
    梁植被吓坏了,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皇可是很好说话的,更不曾对他说过什么重话。自己只不过打了那人一下,怎么就气成了这样?
    他小心翼翼道:瑞坤宫里奴才犯错,都是这样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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