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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又生(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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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醒醒酒,既然韦侍郎不在,裴某这里说句真心话,别见怪。裴延说道,你在礼部,安排王江宁主应制,颜平原题字,原本无利可图,是君子之心。
    哪里,他们声名远扬,礼部也得顺人心嘛。顾越笑了笑,再看那盏酥山,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唯剩苍白的冰片,而我呢,对品茗姑娘和裴兄先前的提醒心怀感激,特作此画,请裴兄过目后代为转交,交予品茗姑娘。
    顾越拿出画,展开,正是那对鸳鸯。但见裴延的神色由欣然的粉润转到月白,再转到青梅的酸涩。顾越顿了顿,压住昏沉的醉意,继续说道:另还有几件薄礼,敬献给裴兄。
    这份礼,正是宣政时张仲臣提供的永济渠黑账册,顾越复奏时只用了一小部分,而剩下的部分还记着沧州沈刺史和兵部吴侍郎等等,除了王庭甫,朝中无人知晓。
    裴延手中微湿。
    越是到关键的时候,越是要懂得忍耐,数月以来,他为保父亲裴耀卿的仕途,为守家族的荣辱,只办诗社,不谈政治,几乎成为了一个闲情山水的隐吏。
    直到顾越突然捅破这层窗纸。
    顾越认真的时候,从来都把话说得露骨而明白,他跑过市井和乡里,对即将到来的这场空前的饥荒有自己的看法。一来,边陲之地多有肥沃之壤,若令其适当屯田自给,就能节省军用的粮食,补缺关中,二来,赈济粮抵达关中,需要经过三省、户部、金仓二司等等十余关卡才抵达州县,层层剥削,损耗过大,三来也最紧迫,便是京户贪婪,大肆屯粮,抬高粮价,逼迫灾民卖田,从中谋取暴力。
    要解决问题,似韩休死谏显然不行,关键就在于,萧乔甫把持朝政已有时日,人脉很广,与军中和旧族都有不少交情,如此泰山压顶,哪条都不太容易变动。
    说完长篇,顾越拉着裴延道:故而,如今情势,只能由令尊执掌朝政。
    裴延暗暗吃惊,不说话。顾越接道:裴兄,我藏着这些账册,既无用又觉得烫手,而你身在中书省,眼界更高,挑挑拣拣,总是有能用得上的地方,这样,过三四日,我把它们整理齐全,原封不动地送到府上,谁都不会知道。
    裴延沉默片刻,反问了一句:这县令叫张仲臣?顾越道:正是,此人材优干济,有治理地方之能,只可惜被刺史压制,十年不得提拔,对,裴兄若不信任我,大可私下里去找他。裴延道:没必要,我信你,且等候回音。
    听闻此话,顾越顿住,忽觉得酒气扑回胸肺,忙是醒了醒神,答道:年年新诗换旧词,我一介寒门,除了块荫庇什么也不求,不过是,万死不辞家国事。
    二人就此别过,顾越长舒口气,叹自己,就这么又完成了此生的一件壮举。
    他知道,得先置办好宋州的土地,才能让韦文馗暂时放松警惕,为之后的动作争取时机,他也知道,这样做根本称不上为家为国,只能算卖主求荣。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不为任何,只为那在象背之上一颦一笑皆是戏的小乐官。
    玉漏一点一滴地报着时辰,一堵朱墙外,李归雁三兄弟的唱腔此起彼伏,圣人李隆基与诸王论赏过诸伶,起驾回宫,百官恭送,花萼相辉楼的夜宴宣告结束。
    彼时,顾越从正西出,乘马车驶至兴庆宫的侧门,门里是叽叽喳喳的梨园人,门前还堵着各式各样轩昂的马车。李归雁等另与岐王府有约,李暮和许合子在夹道里幽会,雷海青拿着串樱桃,登上梅妃娘娘的辇。吉昭仪被召幸,只托人来谢。
    谢的这个名字,亦是京官们四处打听的名字供奉苏莫谙。上下百家争相贺喜,谁又不新鲜御赐的文散官?苏安哎呀呀呀,摘下羽毛冠,把那翎子颤巍巍悬在空中,逗着大家伸手去抓,偏偏又是不让任何人摸着,引来笑骂声成片。
    顾越一声不响,回味着方才的戏,却在看见寿王府马车的那刹,中邪了般,抢过顾九的马鞭子,喊道:阿苏,我在这里!语罢,哗地打开人群,急急道:让一让,让一让了,顾员外这厢恭候于此,特来送苏供奉回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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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宫廷宴饮酒杯二三个
    1.马待封造酒山扑满欹器,如行酒船:酒船每到坐客之处即停住,擎酒木人于船头伸手,遇酒,客取酒饮讫,还杯,木人受杯,回身向酒钵之人取构斟酒满杯,船依式自行,每到坐客处,例皆如前法。
    2.神童盏:时宴饮频繁,妃嫔诸官不胜酒力,于是贿赂匠人造神童金盏。此金盏可藏酒而不易觉察,造金盏,以金莲荷叶菱芡为块束盘,其实中空,盏满则潜引入盘中,人初不知也,遂有神童盏之名。
    3.唐太宗伐辽东时,吐蕃派遣使臣禄东赞来贺,贡品是形为鹅的酒器,其鹅黄金铸成,其高七尺,中可实酒三斛。值得一提的是,此时西域进贡的酒杯中,已有玻璃制品。
    王昌龄的这首诗,名字是《夏月花萼楼酺宴应制》,被我活生生拖到了秋冬季,实在对不住,但是年份不会错,颜真卿也确实是这年的进士,只可惜状元李琚没有什么后续事迹可考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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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面具
    来!苏安眸中一亮,咯吱咯吱笑起来,员外大人,接好本官的翎子!
    寿王府的诸位属官撞见这幕,自觉名花有主,哭笑不得,只好放下帘子,回而避之,毕竟是文臣和乐官相逢,总有谁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顾越安然接到了苏安的长翎。
    却是刚钻到顾越的身边,苏安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比乾和更加醇厚,比烧春更加灼烫,是经过古窖池发酵,陶坛储藏十余年之后的御酒的那股子劲头。他也没问,知道顾越辛苦。
    回到太乐署,秋院,窗户里映出伶人卸妆的影子。陈伯和三伯蹲在栏杆边唠嗑,看见苏安和顾越,立即起身迎接,笑得憨甜,如乡亲见乡亲一般。
    顾越笑回道:还是老地方,一会我再去瞧瞧张郎。苏安指了指那棵埋着自己秘密的树:十八,之前我埋了好多刻记号的小竹片在那里,许愿说,希望有天也能排出一支流传天下的大曲,现在总算实现一半,我很高兴。
    顾越执过他的手:好了,这甲胄披了一日,怪辛苦的。苏安笑笑:我真的很高兴,你可夸夸我!语罢,拉顾越进自己的小院,关上窗,点起香料。
    一张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了:你猜如何?在洛阳,洛河的南北两岸,各有一个乐派,一个擅长歌唱,一个擅长乐器,一到时节,南北争鸣,想想就有趣。
    方才归雁兄已经约我同去岐王爷在洛阳的宅邸,我说,等熬过今年这灾荒,我就把牡丹坊开过去,南北雨露均沾,诶,各开一家!反正明堂是不宿乐工的。
    再有一件事,宴上李侍郎总是和我吃酒,话里话外的,想让我来劝劝你,说他们也很欣赏你诶,诶诶,你听没听我说话?多喜庆的日子!
    房中香烟缭绕,很私密,苏安始终未见顾越回答,暗自有些气恼,也自觉一身甲胄太过花哨,故而喊来仆从,张平双臂,闭着眼道:替本公子卸甲。
    话虽如此,可他的耳朵何其敏锐?自然是听得见顾越轻轻叹息,打发仆从下去,匀起衣袖,走到自己身后的声音。如此,他又觉很满足,懒懒地等候着。
    顾越缓过神,捏起胸甲的那枚银扣,碎碎道:阿苏,梨园的是非多,一句话弄不好就得闹出一场风雨,以后稍微收敛着些,你看今天韩阁老差点就
    苏安脱开胸前的束缚,舒服地吸口气:难道韩阁老能把我吃了?顿了顿,又笑道:何况在你们心中,曲子只是曲子,而在我心中,曲子贵于性命。
    顾越默默地替面前的背影卸下重担,从上至下,肩甲、胸甲、护臂、护腕,就像在剥一枚荔枝,每每退去一块皮,便能露出一块里面最鲜嫩的果肉。
    苏安只感受到顾越的呼吸渐渐急促,从平如镜面到波光粼粼,继而,变得波涛汹涌。他很困惑,又怎会知道夜宴上发生的那些变故,只侧过脸,小心问道:十八,是不是韦
    话没说完,束腰便被顾越扯了下来,再紧接着,整个人都被顾越打横抱起来,狠狠摔在榻上。
    放开,你干什么?
    十八,你醉了
    顾越压在苏安的身上,撕开他的白襦,扯松他的衣襟,扒下肩头。苏安青春体健,力量本不小,可他一看见顾越的那双含着迷离醉意的眸子,又实在推不开。
    这样精致的一个人,就算死在他身下又如何,苏安轻吟一声,闭了眼,任凭顾越在他的脖颈之间吻咬,脑海中奔涌而来的是筝瑟狂响,万民欢腾的场景。
    突然,腰腹一阵刺痛。
    十八,等等,疼。
    听到这句,顾越才恢复神智,抬起发丝凌乱的脸,扒开底衣,在苏安的腰际看见一片红色肿胀的擦痕。苏安唉了一声,也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扯道:训象时跌的,不知为何一直没愈合,铠甲又摩擦好几次,疼死了,快帮我抹药。
    顾越心里一揪,把束腰丢下,把被褥整好:小时候伤口就好得慢,别逞强。苏安瘫着不动,两只眼睛眨巴眨巴:药在说话间,顾越已经去夺时琵琶里取了钥匙,打开红木柜子:躺好。苏安乖巧地趴直。
    顾越的手指细嫩,清洗之后,沾了药膏抹在那片伤处,非但不疼,反而是无比的清凉舒爽。苏安惬意极了,一念间又觉得,哪怕金屋银屋牡丹屋全都不如顾越身边的小榻,哪怕万千的宠爱于一身,他的根,只愿缠绕在顾越的五指之间。
    苏安回过头,笑道:十八,夜里别回府,我这里也有干净的衣衫,一起睡。
    顾越道:也好,跟你商量件事。苏安道:什么?顾越又洗了把热水,替他擦起身子:《破阵》排完,这月里你先别去梨园,也少去太乐署。在牡丹坊准备准备,迎你的家里人进长安城。苏安心里咯噔一下:阿爹真答应了?
    其实这么些年来,他早就考虑过,也修书回家好几回,奈何大人不愿离开祖地,花奴又已娶下邻村的娘子,正置办田地,日日甜蜜得很,都不想挪窝。
    更何况巧子回信时也附带说过,他寄回的钱资,家里嫌的是下九流,怕被乡邻说他们家靠吃当乐伎的儿子的,便从来也没有外露过,更别谈兴师动众地搬家。
    所以,顾越说要替他接人,他一直是当作暖心话听听而已,并未想过能成真。
    苏安喃喃道:这么说也对,现在我在洛阳有宅子,好歹也算朝什么顾越道:五品文散朝议大夫。苏安道:嗯,五品,诶,你是几品?我对比一下。顾越道:六品。苏安道:哈哈,比你高。顾越:苏安笑道:我答应你了。
    是夜,二人同床,时间过得漫长。顾越一向事前细盘算,事后不思量,又念苏安有伤,早休息为好,故而先睡了去。苏安的心思却总在天上飞,夜半才合眼。
    一直到睡着,苏安也没有再问顾越关于韦文馗的事,更没再和顾越提起李林甫和惠妃。他确实得意,是为人之常情,可他也知趣,明眼看出顾越想的是金蝉脱壳,从韦家的沼泽之中挣脱出去,又怎能再搅起另一潭污水去泼顾越?
    他得替他挡下来。
    第二日,苏安放弃了刨根问底,只是乖乖遵照顾员外的指示,向梨园使张行昀申请为期一月的修沐,暂避锋芒,不再参与宫中宴饷。
    却没有料到,自己身为梨园供奉的生活,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到底和从前迥然不同了。
    从里来说,他可以穿着官户才能穿的丝绸底衣睡觉,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酥山了;从外来说,他可以戴进贤冠,去大明宫任何一座宫殿里侍驾,甚至包括宣政殿和紫宸殿;从进来说,他从此步辇代行,二马拉车,在城内靴子都不必沾一下地;从出来说,若他未带护卫,轻易在街市露身份,便要被围观的人们堵得寸步难行。
    最让他悸动的事情是,虽然这些并没有能改变自己乐户的身份,但,他终于有了一块和顾越一模一样的晶润光滑的水苍玉佩。人们见他,不再喊公子,而是喊大人或是供奉。
    半月内,应裴延的邀请,苏安又和顾越一同去参加了三场诗会。说是诗会,其实往往就是在风水宜人的私家庄园里,顾越和裴延等人进小屋子谋事,他在外面和洛书赏雨,逗小苏。
    洛书总是怨他回绝填词,不近人情,他仍然坚持己见,吓唬说要找张侍郎当面对质,吓得洛书每每求饶。不过,他偶尔问起为何不见品茗时,洛书的神色就变得和裴延一样,沉寂而死板了。
    也有人开始教导他,再不能说下流词汇,再不能把酒令当作诗用,还要他读太学里《尚书》、《礼记》等等古籍,又如洛书,专门从妙开师父处订做了一个彩绘木面具送给他,形似凤蝶,画的是昆仑奴,只合住鼻梁以上的部分,既神秘又美观,还能遮掩身份,可谓一箭三雕。
    如此,适应了新的生活之后,苏安一边等候家人来京,一边又把牡丹坊重新开张了起来他知道朝中不久将有风暴来临,但,无论格局如何变化,既然逢遇灾年,他便要尽己所能,做些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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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照安叱奴,《唐语林》:高祖即位,以舞人为散骑侍郎。散骑侍郎,五品;《大唐新语》:(高祖)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曳组,趋驰廊庙。
    O(_)O奇妙的人生呐
    第57章 巧子
    何谓做善事?倾自己所有,帮助他人度过难关,而不计较自己的所得
    苏安清点一番,自家物资丰富,有大量的屯粮、腌肉、咸菜、奶酪,甚至还有廿五偷偷酿的米酒,于是,他慷慨大方地让茶娘在院子门前亮出绣花红旗,表示此处可以接济落难的旅人,又搭建了一座小木楼,专门用于安置铺位。
    刚开始只来二三位,伙计们还笑话是杀鸡用牛刀,结果紧接着一天天地涌进五六伙,皆是拖家带口,满嘴乡音,说话吵吵嚷嚷,伙计们才发觉,事态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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