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

    帝都城郊公寓某隔断间，于小荣探头探脑敲了敲房东的门。
    “姐，房租再宽限我几天吧，下周找到新工作一定会缴的。”
    房东大姐偏头将牙签啐进烟灰缸里：“你上周就这么说的。”
    “上周我其实找到工作了，不过进了后厨才发现，老板用的是地沟油！”
    “那上上周呢？”
    “上上周也找到过，不过进了后厨才发现，客人一催单，大厨就往菜上吐口水！”
    “再上周呢？”
    “再上周也找到过，不过进了后厨才发现，刚给客人看过的活鱼转身就换成了死的！”
    大姐有点忍无可忍：“这些跟你个小学徒有什么关系，都成了你辞职的理由？”
    “可是，让每位客人都吃上好饭，这才是厨师应该做的！”
    ***
    半个小时后，押金已扣光的于小荣终于被房东撵出了廉租房。他背着一个装着自己全部家当的双肩包，站在大帝都人潮纷涌的十字路口，孑然一身，四顾茫茫。
    “叮咚——”正陷入绝望，短信声响，来自号码00000000。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宿主你好！本系统已选定您为待绑定宿主，将帮助您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流网红大厨。按系统提示完成相应任务可获得晋级奖励，并有不定时掉落的抽奖机会。回复任意键确认绑定。
    于小荣挠了挠头，现在骗人手段真多啊，昨天有人假扮主播星探，今天竟然有人假扮养成系统。
    【于小荣】：td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恭喜宿主绑定成功。
    宿主姓名：于小荣
    性别：男
    年龄：十九岁
    颜值评分：8
    厨艺评分：2
    才艺评分：1
    智商评分：0
    情商评分：10
    累计综合评分：1
    【于小荣】：我的个人信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恭喜宿主已获得豪华新手大礼包一份。
    物品清单：1.可供暂居侧卧一间；
    2.标配版厨房一间；
    3.神级大厨室友一名。
    请宿主前往帝都市晋江区原创街2301号14栋3楼56号领取大礼包并接受下一步任务。
    【于小荣】：呵呵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你呵呵系统？？
    【于小荣】：骗子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诋毁系统一次，宿主将获得惩罚“尘土飞扬”
    于小荣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一辆轿车扬着飞尘突然高速驶过，他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却被背上过重的双肩包压得重心不稳，左晃晃右晃晃，最后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尘烟里，他刚听到了自己包里瓷杯瓷碗被压碎的声音。
    这是什么新型连环骗局！？
    于小荣气愤地拿起手机，刚要控诉骗子系统几句，却突然转念一想，这骗局设计地这么周全，我的个人信息和迫切需求都被调查的清清楚楚，还不知道下一步想要什么。自己一穷二白倒无所谓，万一有人警惕性不好，还不知会造成多大损失。
    于是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重新看了一下发来的地址，这就准备去独闯贼窝，收集证据，勇敢地与不法现象做斗争！
    【于小荣】：你等着！
    ***
    一个小时后。
    某居民住宅楼中。
    于小荣在56号防盗门上看到了一则纸糊的招租启示：出租本屋侧卧一间，房租面议，有意者请敲门联系。
    简直忍无可忍，怎么会有这么劣质的骗局！
    “咚咚咚——”义愤填膺地刚敲两下，防盗门弹簧声突然一响，好悬把他闪个踉跄。
    “你！”
    于小荣抬头，身高一米九的房东已站在门口，居高临下，抱肩俯视。
    房东：“干什么的你？”
    仰视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眼前这人瘦高，生着极浓密的眉，棱角分明的下颌上覆盖着一层青茬，他的眼神明亮犀利，一扫而过，一瞬间竟让于小荣忘记了自己的来意。这人的五官长的像电视剧里的明星一样帅，虽然现在瘦的有些脱像，但仍架不住底子实在太好，深陷的眼窝和背心下隐约突出的根根肋条只让他显得颓唐，背脊一挺却不见丝毫落魄。
    而且这男的…看起来真好眼熟啊。于小荣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想起刚才系统新手大礼包里提到的，什么神级大厨室友一名？！
    “来租房的？”
    帅房东的声音沙哑，语速极快。于小荣听到突然打了个哆嗦，他茫然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声音更是说不出地似曾相识。
    跟进屋的时候，背上笨重庞大的背包险些把他卡在门框上。
    “哎呦！”
    一脚没站稳，于小荣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这个“诈骗集团中心”。
    迎接他的，是一阵扑鼻而来的酸臭味。于小荣十五岁辍学出来混社会，住过地下室，睡过铁皮屋，常年混迹各色脏乱不堪廉租房，但这个房间的凌乱程度，依然超越了他的承受范围。
    屋子不大，但堆满了各色生活垃圾。烟头、啤酒瓶、面巾纸、外卖盒、臭袜子、脏裤衩、苹果核……应有尽有。房东似乎是在客厅里定居，电脑、鼠标、机械键盘和好几个还留着残汤的泡面桶一起挤在一张小茶几上。一条毛巾从沙发上掉下来一半，淡绿色靠枕看样子是被充做了日用枕头，中心处枕出了一个黄黑色的凹陷面。
    整个房间弥散着一种和这位帅房东外形极不相符的终极死肥宅气息。
    “这是客厅。”帅房东理所应当地把他让进来看房，然后漫不经心地在前面带着路，“遇到走不过去的时候，就把地上的东西直接踢开。”说着示范性地用一直光着的脚板踢开了一个喝空的2l可乐桶。
    “那是主卧，自用，跟你没关系。”略过一扇紧关着的门，帅房东跟生锈的门把手做了半天斗争，最后终于哐地一声，推开了一处阴面的小木门：“这个就是侧卧，进去看看吧。”
    于小荣刚走进去，立刻被日久不清的积尘呛得打了个喷嚏。
    眼前这个房间，你可以管它叫做库房，叫做储物室，但这绝对不能称之为“卧室”。
    房间的三面都是快有天花板高的黑漆实木储物柜，光线只能从一扇小窗孤单地透进来，将浑浊空气中的扬尘照的分毫毕现。房间内唯一的可移动家具是一张折叠沙发床，看起来很像是临时被搬进来的，地面积灰上还留着清晰可见的拖痕，搬入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于小荣摇了摇头，初见时被煽动起的信心突然有些动摇了。或许这就只是个设计地更逼真的圈套？
    帅房东在一旁抱肩，可能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也有段时间没打扫了，你要租的话可以算你便宜点。”
    “多、多少钱？”
    “月租七千。”
    于小荣咽了一口吐沫：“一个侧卧，要七、七千啊？”
    帅房东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怎么着，嫌贵，你还可以使用除客厅外的公共空间呢。”
    “你连客厅都不算在公共空间内么？”
    “就说租不租吧。”帅房东皱眉，他一脸不耐烦地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坐回到沙发上的时候，直接压碎了屁股底下一袋已经打开的番茄薯片。
    于小荣在二手烟的包围下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短信上的大礼包内容，这才鼓足勇气问：“那我、我能看看您的厨房么？厨房总算公共空间吧？”
    将烟灰弹在吃剩的泡面桶里，帅房东刚要说什么，突然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于小荣脚上的脏球鞋。“厨房在里面，你把行李放下，脱了鞋再进去。”
    他竟然还嫌我脏！于小荣在心里小声嘀咕着，然后努力在客厅里找了个相对干净些的角落，放下了自己的背包。
    穿过客厅的隔断，里面是个只够放一个四人桌的小小餐厅。餐厅后有一个紧闭的推拉门，应该就是厨房。这个两室两厅最多不到八十平米吧，于小荣在心里盘算，又不是帝都的黄金地段，就算整租七千都有点嫌贵，一个储物室假扮成的侧卧竟然敢要这么高！
    心里发着毛，半天才注意到餐厅的情况其实突然干净了不少，除了有些积灰以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垃圾，可能是房东很少进来的缘故。于小荣是个乖孩子，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站在厨房的推拉门外面，解开了自己的鞋带，顺便偷偷又看了一眼独坐在客厅烟雾里的房东。他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帅的人会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
    脱了鞋起身，在靠近推拉门的一瞬间，好像闻到了一种，像绿茶又似柑橘的清香。一种振奋人心的气味，突然把他从刚才肮脏的环境中抽离了出来。在他双手推开门的刹那，一缕明亮的晨光打进了眼睛里。
    于小荣一直以为，所谓的标配版厨房，不外乎是灶台、厨柜外加个案台，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有微波炉和小冰箱。但眼前这个厨房却明显不是家用型，而是一个专业的、酒店级的厨房。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其实是一个五星酒店级的厨艺工作室！
    这个宽敞明亮的厨房足有三十多平米，转角落地窗双面采光。四眼鼓风灶、八头堡仔炉、双开门海鲜蒸柜、光解式烟罩居东，构成中餐热厨区；电烤箱、电饼铛、醒发箱、搅拌机、压面机、双星水台靠西，是面点间的标准配置；挂鸭架、烤鸭炉、烧猪炉、双头矮仔炉居北，做了烧腊区；南墙是四开门高身冰柜和四层货架两台。中间是由三个工作台并列拼成的工作区，另配有双星水池和三层配菜架。
    尽管于小荣从未进过五星酒店的后厨，但他所能想象到的，一个厨房所能做到的干净整洁、井然有序、设计精当的极限不过如此！
    这简直是他梦想中的厨房，并且比梦中的更加真实，更加令人感到震撼！
    于小荣在那个厨房门口一个人站了足足有三分钟，一动未动，一步也没有踏进去。
    最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将推拉门合上，重新穿好了自己的鞋，他掏出手机，几乎是颤抖地打开“厨神养成系统”的短信界面，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新手大礼包：一间暂居“侧卧”、一个“标配”厨房，所以最后一项就可能真的是……“神级”大厨室友一名！
    于小荣双手颤抖地回了系统两个字：谢谢！
    然后他踩着客厅地垃圾冲了出来，对着沙发上那个穿着两股背心大裤衩，正侧头嘬着最后一口烟屁股的男人。他吸溜了一下鼻涕，随即赫然弯下腰，连鞠了三个超过90度的躬。
    “大师！”于小荣强忍着眼角因过于激动沁出的泪花。“有幸能见到您！”
    男人的烟头熄灭在两指之间，飘着一缕青烟，声音也突然变成轻飘飘的。
    “你知道我啊。”
    于小荣抹了一把鼻涕。
    “我知道您！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您就是方明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