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

    当天晚上，于小荣坐在自己小黑屋的床上，思考起了人生。
    他百度之后发现方明浩说的没错，densuke产于日本北海道旭川县，以无与伦比的甜度闻名于世，号称世界上最甜的西瓜。平均售价在每斤2000元左右，今年更因为减产而价格飞涨，怪不得直播间里的观众会那么激动。
    于小荣在心里悄悄算着账，保守估计系统提供给我的原材料价值3万元，我今晚收入4214.6元，跟平台五五分后净赚2107.3，这样的话总计亏损是……27892.7元！
    他晕倒在床上，哆哆嗦嗦地给系统发短信。
    【于小荣】：系统哥，我是不让你赔钱了？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知道就好，你想过为什么会赔钱么？
    【于小荣】：因为我的炒饭做的不好？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错，因为你曝光率太低了，能看见你的人太少了。
    【于小荣】：那怎么办啊哥？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直播行业现在已经产业化，不是那个新人主播单打独斗就能出头的时代了，要想挣钱，你就需要加入公会。
    【于小荣】：公会？
    接下来系统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直播小白于小荣科普了平台、公会、经纪人和直播之间血肉相连的关系，最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于小荣】：系统哥，上周确实有个自称主播经纪人的找过我，他叫……
    于小荣打开微信，把一个备注为“骗子”的人从黑名单里解放了出来，并恢复了他的原名——飞翔传媒萧斐。
    ***
    第二天早上八点，萧斐出现在方明浩家门口。
    于小荣因为过于焦虑凌晨才睡着，前去开门的是通宵网游还未入眠的方明浩。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和萧斐一齐愣在了门口。距上一次见面已经隔了一年多，再面对那张熟悉的脸，两人心中百感交集，方明浩怔动着走上前半步，一声“老婆”还未叫出口。
    只听见“啪”地一声，他被萧斐一个巴掌扇回了原地。
    方明浩倚在门框上等着眼前的蚊子影儿飞过去，一边伸手摸索着萧斐手刚碰过的地方：“真是的。”他贱贱地笑着，熬夜熬出的黑眼圈此刻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形销骨立的错觉。
    “老夫老妻了，一见面还摸脸呢。”
    萧斐气地浑身发抖，他把带来的手提包一下甩到方明浩身上，从西裤兜里摸出了自己的钱包。手上哆嗦着数也没数，他只是一股脑地都抽出来，然后往方明浩胸口上砸着。
    方明浩连个愣神都没有，就将萧斐的手腕拉住，一把拽回了屋里。“我这不是饿瘦的老婆，我是想你想的。”
    说着他将门带上，接过萧斐手里的钱连带着钱包，又重新把那一沓红头钞票装回原处放好，整整齐齐塞回了对方的裤兜里，顺便还瞥了一眼钱包里插着的，两个人十年之前的那张合影。
    “我还有钱，你别担心。”说着他朝萧斐笑了，眉目弯起来，一如当年。
    萧斐的唇间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打断，瞬间又将他打回成陈东阳办公室里那个处变不惊、条理分明的金牌经纪人。
    “你们？”于小荣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他是被刚才那一声过于清脆的巴掌声惊醒的。
    “你好，我们昨晚联系过，我是萧斐。”萧斐回复常态，他向于小荣伸出了礼貌的手。
    “你、你好。”
    两人手心碰在一起时，方明浩脸上带着一个红肿的巴掌印，突然打萧斐身后冒头。“小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他对于小荣说话的时候威严地像是在宣誓主权，转过来面向萧斐的时候又突然变成了讨好献媚：“老婆，这是我的新房客。”
    “老婆？！”于小荣狐疑地看向二人。
    方明浩补充解释：“他是我老婆，我是他前夫，明白了？”
    “好、好吧…”于小荣一头乱麻地向萧斐点了点头。“没想到这、这么巧啊，我、我昨天刚搬进来的。”
    萧斐转过头狠狠瞪了方明浩一眼，他本来没想在于小荣面前承认两人的关系，现在也只能故作镇定，争取在于小荣在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完成签约。他对于小荣说：“我将合同带来了，你签字之后，公司就会给你按排相应的教学训练和直播推荐。”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于小荣的房间里，然后砰地一声将方明浩关在了门外。
    于小荣已经乱成一锅粥：“你、你和方师傅你们是真的……？”
    他再一次打量着眼前这个个子不太高，穿衬衫带无框眼镜的男人。萧斐身上有种江南水乡的气质，眉眼清秀，皮肤细白。五官也倒说不出哪里惊人，就是有一种别样的精致，于小荣想了半天觉得他有点像早年港片里的那种浊世翩翩佳公子。
    于小荣在脑子里拼命地将暴躁死宅的方明浩和这个优雅的小白领拉在一起，试图将他们塞进结婚证件照的像框内，最终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两个人在红色背景墙前隔着次元壁打架。
    “分手了。”萧斐一句话将于小荣幼小的心灵解救出来，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合同，递到了于小荣面前。“具体条程昨晚都和你说过，你再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个字。”
    于小荣挠着头：“我其实是想问你们是不是…？”
    “什么？”萧斐挺有耐心地看着他。
    “算了，也没什么。”于小荣纠结半天，还是深吸了口气，将合同高高举起来挡住了自己眼睛，读了几遍却发现自己根本读不进去。其实从昨天见到方明浩开始，他就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怀疑“系统”的真实性。
    人家是个厨神，自己是个学徒，为什么会假扮系统来骗自己？
    可是今天萧斐的出现还是让一切变得太过刻意，太像这个经纪人在被自己拒绝之后，策划出的一场夫夫联合骗局。但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了点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如此大张旗鼓，于小荣实在是想不明白。
    放空了好半天，他终于抬头问了萧斐一个现在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合同上的每月3000元的保底能预支么？今天的房租我还欠着呢。”
    萧斐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你现在每月房租多少钱？”
    “整付是七千，日租地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斐诧异的目光打断了：“七千？”
    于小荣委屈地点了点头。
    萧斐回身一把将卧室的门打开，一直趴门缝偷听的方明浩被闪了个踉跄。带着些诧异和愤怒，萧斐质问方明浩：“这间房的租金你算他一个月七千？”
    “是…稍微高了点？”方明浩迟疑着，他瞅着萧斐的脸色：“那老婆你说多少合适，你说了算。”
    萧斐回过头来，重新打量了一遍这间背阴、没家具、还不足十平方米的卧室，以及站在卧室里正满怀希望看着自己的于小荣。
    “两万五一个月没商量，少一分钱不租。”
    于小荣一屁股跌回了床上。
    萧斐低下头，温和地看着于小荣：“当然了，看在我即将成为你经纪人的份儿上，可以赊账，月底结清。另外，厨房的厨具都可以免费借你直播的时候用，还有这个书柜。”
    “书柜？”于小荣茫然地抬起头。
    萧斐转过头瞪了方明浩一眼，然后走到房间里的壁柜前，双手将带着尘土的柜门打开的时候，于小荣好像看见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于小荣缓缓站起来，这个房间里那些黑漆漆的大立柜，原来不是衣柜、不是垃圾柜、不是储物柜。打开柜门，里面是六层的高书架，密密麻麻摆放的都是各色的厨艺书籍！
    他惊呆在当地，书脊上的那些中、英、法、日文还有各种他认得不认得的文字，好像全都跳了出来，正在向他招手。
    萧斐：“这些是我们十年间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菜谱和食材指南，还有祖传的古籍，是几代人的心血，还有不少的珍本善本。”
    于小荣听见萧斐轻轻吸气的声音，看着他伸手轻轻抚去一本线状书脊上的落灰，萧斐眼神中的东西对于于小荣来说太过陌生，在他之前的人生历程中似乎从未见过。
    萧斐说：“像这样的书房，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你再考虑一下，租还是不租？”
    就像陈东阳一样，萧斐其实并没有给于小荣什么考虑的机会。于小荣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方明浩，他要征询房东最后的同意。
    而方明浩，他只是一直看着萧斐，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挪开。
    所谓欲令智昏，于小荣在租房协议和主播合同上端端正正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什么系统、什么诈骗全被他抛到了脑后。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终于有机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厨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