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2 父亲

    “这些都是我在意外得到了安努神的神格之后知道的——我本来只是在研究神学的时候对于神明神格传承的事情有所猜想，而获得了安努神的神格之后，我对法则的了解程度无疑因而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大祭司最后对于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听上去过于古老，哪怕他从相貌上看就知道并不年轻也不像是他会知道的信息做了说明。
    说完之后，他看着静静站在他身边的伊南娜，目光在触及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的时候露出了温和的笑：“那么，我们走吧，伊南娜。”
    “伊南娜，”提姆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紧紧地盯着大祭司旁边视线看向空无一物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在看的金发少女，“你还记得你在冥府的时候说的话吗？”
    “你说冥府看上去很寂寞。因为荒芜的囚笼而逐渐失去情感变得冷漠尚且能让伊里伽尔做出切割自己人魂的选择，那么化归为法则之后，你就真的再也不会有情感了，你甚至不会有所谓自我的认知，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吗？”
    伊南娜微微垂下的金色睫羽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紧紧地抿起了唇，但是没有回视提姆，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大祭司的身后展开了一个巨大的银白色法阵，他转身朝着法阵的方向迈步：“该走了，伊南娜。”他身边的伊南娜闻言也转过了身。
    “伊南娜。”提姆看着金发少女的背影，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但是金发少女如同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丝毫犹豫地跟在银发老者的身边朝着那个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法阵迈开步子。
    “伊南娜，你要丢下‘杜木兹’离开吗？”提姆缓缓说道。
    这一次，大祭司直接停了下来，猛地转过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提姆却没有分给大祭司一个眼神，他看着金发少女因为大祭司停下脚步也停了下来的背影：“伊南娜，即便你化归为法则，我也会永远记住那个有着自我情感，会为了救我而选择与我缔结婚契的，我所爱的‘伊南娜’。”
    伊南娜的背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作。
    提姆却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很潇洒对不对？但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这么说。”他成功看到伊南娜的背影微微僵了一下。
    真是个好懂的姑娘啊，提姆看着伊南娜的背影，忍不住牵起嘴角。
    “我虽然没有做出过承诺，但一直以来都尊重你做出的选择，但是这一次，我不想这么做。”
    “如果代价是再也无法与你相见，那么我宁愿不要所谓的尊重。”他视线一刻不移地看着金发少女的背影，好像如果这么专注的话，他就能够看到此刻背对着他的人的表情一般。虽然是在对伊南娜说，但是却好似是在对做出了什么决定的自己说——如同他放下了自己的尊重一样，任何坚持，任何不想要暴露的心情在此刻都无法与想要留下这个人的心情相比。
    他轻声说道：“伊南娜，不能为了我而留下来吗？”
    一边的大祭司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笑意，他浅金色的眼眸微微一眯，朝着提姆的方向张开摊开手掌，提姆的身上随着他摆出这个动作而开始散发出如同雷霄奥古被取走神格时的那种金光。
    令大祭司始料未及的是，他身边的伊南娜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金色的法阵一闪，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作。
    大祭司又惊又怒地看向抓住自己手腕的金发少女，却看到了一对淌出晶莹液体的蓝宝石，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他短暂地失语了。
    伊南娜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她甚至没有抬手去擦淌下的晶莹，她微微哑着声音说：“如果取走神格，他会死亡。”
    “放过他，我……”还没有等她把后半句话说完，一边那名让她此刻胸中汹涌着什么的青年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伊南娜。”
    她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朝着那名青年看了过去，当那头记忆之中数次看见的黑发，犹如倒映着灰沉天空的深潭湖水般的蓝色眸子以及即便由黑色的多米诺面具遮掩却依旧掩盖不住清俊的轮廓的青年映入眼帘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见惯的人，她却觉得神魂都仿佛因为眼球所见的到的画面而受到了什么冲击。
    这个人对她来说，并不是挂着标签的“杜木兹”，而是……
    黑发蓝眼的青年从记忆之中的某个时刻起看向她时就总是溢满温柔的蓝色眸子此刻零星的羞赧和恳求仿佛缠绕在她身上，就连神明也无法挣脱的锁链，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伊南娜，你忍心把来到地球的‘伊南娜’全部忘记吗？”
    她怎么能忘记，这个人对她来说，并不是挂着标签的“杜木兹”，而是在做出成为法则的决定的时候，唯一犹豫的存在——一想到会完全忘记这个人，失去那种爱着这个人的时候整个胸腔之中都充盈着某种异常温暖的事物的感觉，她就会生出对于自己决定的恐惧。
    “我……”伊南娜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提姆在伊南娜的面前站定，摘下自己一边的手套，用手指，用自己的肌肤擦去那片晶莹，无奈又温柔地笑着说：“今天我的手绢可全部都贡献给你了，你要是再哭，我的手也擦不完了。”
    伊南娜闻言微微一愣：“哭？”
    提姆看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但是却因为自己指出她哭了的事情就停止了掉眼泪的金发少女，忍不住扬起笑：“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他心爱的人可真是个傻到可爱的姑娘。
    站在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大祭司看到伊南娜的眼泪止住后，才缓缓地开口：“你的神格真的是‘杜木兹’？”
    提姆替伊南娜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你觉得我有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你的必要吗？”
    大祭司闻言沉默了良久，他看向乖巧地让这名地球人类“杜木兹”擦眼泪，卷翘纤长的金色睫羽因为对方的动作而不时轻轻颤动着，睫羽下蓝宝石一般的眼珠倒映的全都是这名“杜木兹”的身影。
    “奇迹。”他看着提姆和伊南娜，缓缓开口说道。
    伊南娜掀起眼睫，转头看向大祭司，提姆则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充满警惕又带着些疑惑地也转过头，看向了大祭司。
    大祭司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浅金色的眸子之中感情非常负责，令人并不能很准确地判断他此时的情绪：“神明掌控法则权能，也为法则所束缚，‘既定因果’对于神明来说更是无解的‘宿命’。”
    他说着，竟然缓缓地露出了笑容：“‘伊南娜’所爱之人是‘恩奇木都’，但却与并不相爱的‘杜木兹’结合，这是无法破解的‘宿命’——你知道你创造了怎样的奇迹吗？”
    大祭司脸上挂着那个笑容，这一次他的笑意终于进入了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里，他缓缓看向一边的伊南娜，抬起手放在了伊南娜的肩膀上，看着那双从他其主人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看着的，与她母亲的如出一辙的蓝宝石般的双眼：“伊南娜，再一次告诉我你的选择。”
    伊南娜看着那双浅金色的双眼，她几乎是跟在眼前这个人身边长大的，这个人教导她，栽培她，在她的童年乃至于少年时期都扮演着引导者与长者的角色，毫无疑问，在她的心目中，无论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父亲到底是谁，这个人都会是她的父亲。
    而这个人身上安努神的神格无疑是这一点最好的证明。
    她应该要将自己的决定毫无谎言与隐瞒地告诉自己的父亲，无论在知道她的决定之后他采取怎样的行动。
    于是，她听到自己用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的声音说：“我要留在地球，如果您要阻止我，那么我会尽全力反抗。”
    最后，她听到自己顿了顿，轻声说道：“父亲。”
    她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明显地一顿，看到面前银白色长发，浅金色双眸的老者愣了一下之后，露出了一个极为温和的笑容。
    大祭司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金发少女的脑袋：“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去的话……那就算了吧。”
    金发的少女闻言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大祭司似乎是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抚摸伊南娜脑袋的手：“我身上有安努神的神格，权能完全足以弥补‘伊南娜’的权能。”
    “金星抓捕我的小队应该已经离地球很近了，我会跟他们回去，然后实现我的夙愿，”他在伊南娜有些怔愣的注视下缓缓地笑了，“为了避免你有过于丰富的自我情感，我很少这样摸你的头，但是其实作为父亲，我一直很想像这样摸你的头。”
    “谢谢愿意你把这样的我当作父亲，”说到这里，他极为温柔地笑了，“因为我其实一直希望能够成为伊南娜的孩子的父亲。”
    “既然决定要留在地球，就别回金星了。”
    他口中的伊南娜很明显并非此处的伊南娜，但是却没有人会弄错他指的是谁。
    说完，银色的白袍老者转身朝着散发着银芒的法阵走去。
    ※※※※※※※※※※※※※※※※※※※※
    完结倒计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