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结巴——耳可春(42)

    现在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静静的。
    他看着窗外，想起了余楠。
    然后掏出了手机发了个信息给余楠：[脸怎么样了？]
    半天没有人回应。
    [干嘛呢？]
    [怎么不理我？]
    [你人呢？]
    [睡了？]
    一连发了好几个信息，许昭才放下了手机。
    这一次很快，铃声一响，还伴随着窗外的敲玻璃声，许昭打开手机一看，余楠发来的：[是我。]
    因为病房在一楼，所以窗户没设内护栏，余楠拉开了窗户，许昭惊喜的抬头，你怎么来了，学校不是十一点后不让出校门吗。
    我翻墙头的。
    许昭笑了一声，想象着平时的三好学生余楠翻墙头的样子，你学坏了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因为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住院部不让探视，余楠只好兵行险着。
    他两只手抓着窗户上面的边框，然后猛地向上使劲，两只脚往前一伸，很快的就翻了进来。
    怎么样了？余楠问，医生怎么说。
    轻微骨折。许昭说。
    屋子里太暗，曹斌临走前关了灯。
    灯在哪？余楠问。
    门那边。
    开了灯，屋子里才亮堂了起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许昭笑问。
    葛一嵩打电话，问的曹斌。余楠走过去坐到了床边。
    不是让你别来了吗。许昭说，担心我？
    虽然这样说，但许昭心底里还是希望余楠来的。
    嗯，想来看看。余楠握住了他的手。
    你破相了。
    许昭看着他的脸，余楠的皮肤白，红色的印子特别明显。
    余楠倒没怎么在意，嗯，丑了。
    许昭摆出一副观察的姿势，是有点，配不上我了。
    余楠还没说话，他自己哈哈一笑，开玩笑的。
    都十一点了。许昭说，这么晚，你要不跟我挤挤？
    余楠看了眼他吊着石膏的腿，笑笑，我不睡，你睡吧。
    成仙了？许昭说，你明天不上课？
    上。余楠说，上课睡。
    许昭偏过头笑，你这样，总让我有一种，把三好学生带歪了的感觉。
    你腿还疼不疼了？余楠问。
    还行，不太疼。许昭往里移了点位置，快上来吧，一块儿睡。
    可你的腿余楠迟疑道。
    许昭拍拍床铺，说了没事儿，我有那么脆弱吗，快上来。
    余楠这才脱了外套，脱了鞋，躺进了许昭的床里。
    要不是我腿，我真想跟你现在试试。许昭意味深长的笑。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休息。
    本来能好好休息的，你一来，我就不能好好休息了。
    为什么？
    光顾着看你了。
    余楠侧过了身，把脸对着他，看够了，就早点睡，你需要休息。
    许昭看着他的眼睛笑，没出声。
    他的手开始摸索，吃不到，就看看行不行啊？
    余楠搂住了他的腰，以后机会多的是，好好养伤。
    就单纯睡觉啊？许昭说。
    嗯。
    余楠来，只是想看看他，看到他没事，就放心了。
    两个人一下变得都很安静，好像真的是预备着要睡觉了。
    皎洁的月光给窗帘渡上了一层银箔，窗外的水杉树被风吹的沙沙簌簌。
    余楠翻了身，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鼻尖里有医院里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忽然说道，你的原名，叫许淮生吗？
    他不笨，他叫许昭，但身边亲密的人，没有一个人叫他许昭。
    葛一嵩，赵北，陈征都叫他生哥。
    他的哥哥，还有那个云姨都叫他淮生。
    许昭没想到余楠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才轻声说，嗯。
    余楠没再问下去，话都到这了，如果许昭想说，一定会告诉他。
    许昭的声音很轻，其实说起这事儿是好多年前的事儿，那时候我才初二
    明明他就在身边，但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一段回忆里，是他从没见过的许昭。
    被欺负，被侮辱，仿佛把他架在刀口上凌迟。
    一个人的自尊心有多重，受到的伤害就会比之重上千百倍。
    许昭是一个自尊心很重的人。
    气氛很沉默，不是尴尬的沉默，是一种不需要任何言语破坏气氛的那种沉默。
    这本身就是许昭不愿意提起的过去，如果他早已经释怀，那么他不会在今天他问起时再告诉自己，也不会到今天还在找废厂那帮混子的麻烦。
    他愿意说出来，已经是敞开心扉了。
    余楠不需要任何安慰再去给这道旧疤，抹点药膏，喷点消毒水，因为，无济于事。
    那是他的过去，很少有人的过去只是一张白纸。
    他有他的过去。
    他也有他的过去。
    没必要时时放在心上，只是，永远也不能忘记。
    困吗？好半天余楠问了句。
    结果没人应，他歪过头看了眼，许昭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曹斌已经过来了。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余楠，他的课已经暂代给了四班班主任。
    进来的时候看见余楠在就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拎着保温桶坐到桌边，过来吃饭吧。
    余楠盛了点先递给了许昭。
    我什么时候能走？许昭不耐烦，他不喜欢呆在医院里。
    曹斌说，过几天可以试着用拐杖，这几天的话，你还是用轮椅吧。
    轮椅？那不跟残废一样了，我不坐。
    曹斌叹了两口气，你想一直呆在医院里？
    许昭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曹斌看了眼余楠，你看着他，我去借轮椅。
    许昭喝了几口粥，然后把碗递给余楠，你也喝点。
    余楠就着碗口灌了一大口。
    我想回去。许昭仰着头看他说。
    余楠抽了两张纸递给他，等会儿，我问问医生。
    很快曹斌就推着轮椅上来了，后面还跟着查房的医生。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医生例行问话。
    还可以。
    余楠问，今天能出院吗？
    医生在板夹上做着笔记，能啊，他这腿问题不大，等会儿九点钟去大厅办出院手续，明天可以借助拐杖走走路，一个月后来复诊。
    谢谢医生。余楠说。
    医生正要关门，临嘱咐道，记得千万不能剧烈运动，多注意休息。
    小心点。
    余楠扶着许昭坐上了轮椅。
    把东西收拾好，你们先去外面等我，我去办出院手续。
    曹斌安排好事情，就去了大厅。
    几个人很快就回了山中。
    因为许昭出了这事，城中已经打算提前终止交换生的活动，葛一嵩几个人已经接到了通知，回了宿舍收拾东西了。
    曹斌简单的把这件事跟他们说了之后，也送了他们回宿舍。
    还好分到的宿舍在一楼，余楠推着许昭进去了。
    葛一嵩看见许昭，差点没跪下来哭。
    我的生哥，你怎么变成瘸哥了，都是我的错，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儿去了。
    一句话他说得特心酸。
    许昭推开他，行了。
    葛一嵩依旧摆着一副要哭的脸，医生怎么说？你放心生哥，就算有一天你真的截肢了，你也永远是我的生哥，我会永远照顾你。
    葛一嵩这爱演戏的毛病就是治不好，许昭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他妈再跟我胡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我这不是表表衷心嘛。葛一嵩认真脸，医生怎么说？
    骨折。
    葛一嵩一秒变脸，语气轻松，原来是骨折啊，早说清楚嘛，我差点就哭了，骨折小事儿。
    他说完又问，对了生哥，我昨天都没来得及问你，你腿怎么弄得啊？
    石头轧的。许昭简略回复。
    石头能轧成这样？葛一嵩惊呆了，那都多大啊？生哥，真不是说，你这次真是大难不死。
    许昭没理他，歪过脸对余楠说，我没带什么东西，别给我收拾了。
    余楠嗯了一声。
    那你回头还回学校上课吗？葛一嵩问。
    这还用问？
    许昭可不想天天闷在家里，别的不说，他可不想天天看不见余楠。
    葛一嵩竖起大拇指，真心的佩服你，身残志坚。
    许昭睨了他一眼，正要握紧他的手腕给他点教训，但葛一嵩跟着许昭多少年了，眼神挑一挑就知道想说什么，赶紧闪了身笑，哎开玩笑开玩笑，我收拾东西了。
    你要回学校？余楠抬眼看他。
    嗯。许昭满不在乎的笑，别担心，小事儿，大不了以后就坐轮椅去学校。
    余楠还是有点担心，许昭看他的表情就看了出来，他笑，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以后生活上就指望你了兄弟。
    余楠这才笑了一声。
    收拾得很快，余楠背起包就带着许昭出去了。
    城中的人已经把车开到了宿舍大门口，门外聚集了好多人，除了曹斌，方兰，还有城中的高二年级主任周伟雄，其他许昭就不眼熟了，大概都是山中的领导。
    看到他们出来，直奔许昭，怎么样啊孩子，腿没事吧？
    许昭睨了他一眼，我这石膏打得还不够明显？
    领导笑笑，回去以后要注意休息，你的事我已经和你们主任聊过了，回去先休息一个月，伤好了再回学校。
    方兰也走了过来，是啊许昭，我已经打过电话通知你哥哥了，他说明天就回来看你，回头等到了学校我会通知你家里人接你回去，你就回去好好休息，腿什么时候好了再回来。
    许昭说，不用了，我不休息。
    你腿这样，还怎么上课啊，还是回去休息吧。方兰好言相劝。
    许昭开始烦了，他最讨厌的，就是重复内容。
    我说了不用，你听不懂吗？
    方兰尴尬一笑，许同学真是热爱学习啊，好了好了
    她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余楠，马亦捷还有葛一嵩，你们三个把他抬上车。
    我不要，滚开。
    这，这像什么样子，他跟个残废似的。
    滚开。许昭对着葛一嵩骂，我能下来走，给我滚。
    台阶这么高，你怎么上去？余楠拍拍他的肩膀，听话。
    三个人不谋而合的无视了许昭的话，直接抬起轮椅，把许昭连人带椅抬上小巴车上。
    葛一嵩刚才抬得时候差点没死，强撑着力气，才把许昭抬上车。
    你也太重了生哥，我年夜饭差点搬吐了。
    许昭：滚。
    巴车开回了学校，班里人都听说了许昭的事，纷纷站在班门口八卦。
    但由于教室在三楼，而且许昭今天是刚刚出院，连借用拐杖正常行走都不行，加上许昭强烈拒绝让人连人带椅抬上楼，方兰只好选择打电话通知许昭家里人接他回去。
    但偏偏许昭又不肯回去。
    这简直让方兰抓破了头皮。
    许昭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样，你连上楼梯都困难，你怎么回班里继续上课。
    我背他吧。余楠忽然开口。
    他蹲下身，歪着头看许昭，别闹了，上来。
    许昭一边趴上他的后背一边说，我没闹。
    那你为什么，不肯回去？余楠上了楼梯，你需要休息。
    我这不是怕回去就见不到你了？许昭贴着他的肩膀。
    楼梯间上上下下很多人，惊呆的看着余楠和许昭。
    流言不需要多久，已经传遍了。
    这事儿其实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余楠和许昭这样大胆，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还是当着班主任的面。
    班主任方兰倒没怀疑什么，只是跟着叮嘱余楠，小心点。
    上了三楼楼梯口，一班的人基本上全在班门口看好戏。
    看见许昭和余楠
    他们这么高调的吗？一点不避讳一下？
    同性恋算不算早恋啊？
    方兰眼睛瞎吗，看不出来这俩人有问题？
    你看许昭开心的，来个陈胜吴广去举报啊，我早就看许昭不爽了。
    别逗了，谁敢啊，万一被知道了，回头不得被搞死。
    一顿议论之后，人已经到了眼前。
    方兰催促着，都干什么呢，看热闹呢，还不赶紧回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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