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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遇斐然——三月晓柳(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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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车厢走出去,林时新被迎面的冷风拍过来,瞬间眼泪汪汪,睫毛凝冰。温度急剧下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想起齐斐然总是热烫的怀抱,心中酸楚,他大吼一声:遭罪啊!
    把团里其他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儿逗得直乐。
    这一天对齐斐然来说本来应该是平凡的一天,直到他洗漱好坐在早餐桌前看手机。
    王姐把买回来的菜一一放冰箱里:哎呀,你跟小林子说一下,这厨房、冰箱他做好饭之后不用收拾啦,碗和盘子也不用刷,他可真是个贴心的小孩,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今天我买的这海蜇,个头儿又大又新鲜,早市里独一份儿
    这时齐斐然腾一下站起来,碰得桌椅咣当作响,他盯着手机反复看两遍,才看明白林时新发的是什么。
    他几步走到客厅里给林时新拨号,听到的只有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齐斐然原地打转,他想到曾趁林时新不注意,拷贝了他手机里所有联系人的号码。他找到了李松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也是提示不在服务区。他把手机一摔:我操!我操!骂了两声,大脑瞬间被愤怒充斥。李松也去了,李松这人根本就不会放弃,他不怀好意!齐斐然急怒攻心,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这一波震怒过去,等他清醒过来时,只见右手手腕脉搏处,已经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他想起昨晚林时新在路上给他讲的诗:如斯标致虽清拙,大丈夫儿合自由。
    又想起俩人分开时林时新贴在他耳边说的情话:最喜欢你啦,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呵呵笑起来,跌坐在床上,手支着额头,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大傻逼,被这小骗子骗得五迷三道的,就算他语文再不好,也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齐斐然抽了几张纸出来,漠然地把手腕处的血按了按,接着穿上外套,开着车,朝李松乡下的家驶去。
    一路上,他脑海里的念头全是怎么把李松用十大酷刑处死,怎么用枪把他打成筛子,而想到林时新,他觉得心里的一块塌了下去,难以形容的钝痛。
    林时新没错,他并不知道自己对齐斐然有多重要,齐斐然的母亲意外去世后的几个月,他都是靠营养针活着的,就像现在,他根本吃不下去一口饭,喝不进去一口水。
    他确实是离了爱就会死的怪物。
    第41章
    漠河在北纬53半,是全国最北端,白天很短,夜晚漫长无边,所以被叫做黑昼。
    零下40的温度下,林时新的市面早已淘汰的绝版手机一下车就死机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最后发的那条信息都没被接收到。
    他把手机对着太阳光照着、放到火堆旁边烤着、贴到自己的肚子上暖和着,手机还是没反应。
    此刻他与李松、其他的渔民们,一伙人已经到了北红村一户人家的火炕上,他蔫头巴脑的,酸菜白肉血肠砂锅、小鸡炖蘑菇、黑龙江江鱼等大菜在他面前放着,热气蒸腾、香气扑鼻,玉米面饼子金黄松软,粘豆包馅多皮薄、黑白分明,可惜他没有胃口。
    实在不行,你就把手机扔这砂锅里,我看它能有信号。李松笑道。
    林时新斜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吃完饭开始分房间,领头的大叔自动把李松和林时新分到一个标间里。
    另外开一间房吧,我和李松各住各的。林时新仓惶道。
    标间是大炕,睡俩人足够了,另外开一间干嘛啊,一晚上三百块呢。领头的大叔拿着纸笔在记录房间号。
    李松看着林时新忐忑的样子觉得好笑:另开一间吧,我睡觉不老实,能踢到他。
    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省。大叔翻了个白眼。
    李松把林时新的行李箱推到他那屋,环视了一圈后,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啊呀,这个锁好像不怎么结实啊,能行吗?
    请你圆润地滚走,谢谢。林时新把包放好,把被子展开。
    李松嬉皮笑脸道:睡会儿吧,下午两点出发。
    林时新钻到被窝里,炕烧得挺热,他朝着手机吹气许愿,再次按开机键还是没反应。
    他仰面朝天,发了一会儿呆,转了个身,看着矮趴趴的木框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剪纸,他也会剪这种福字、春字,还会剪顶棚花和十二生肖,这都是卖对联的衍生产品。
    他有点遗憾,过年时竟然没想着把齐斐然在康墅的家布置一下,他想象着剪窗花给齐斐然看,把纸抖搂开,图案出现在面前,俩小男孩手牵手,齐斐然必然是震惊的。
    想象下齐斐然可能流露出的二百五表情,林时新就笑个没完。
    午睡了片刻,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发,月牙湖的冰有30公分到一米那么厚,拖拉机浩浩荡荡开到湖面上去,细碎的冰花渐渐出现,天空寥远壮阔,白桦树秀美挺拔,在阳光下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影子,美得像仙境。
    冬捕开始了,祭湖,醒网,当地盛装的姑娘们跳了一支舞,把酒分给所有来冬捕的人,烈酒入喉,辛辣可口,众人跪于冰湖前方,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林时新这一行人不是本地人,来到这里之后,俩眼一抹黑,最困难的是找不到靠谱的本地人,不知道从哪下网。
    队里的其他人或是坐在车里、或是蹲在地上抽烟,等去联系村长的人回来递消息。
    等了半天没结果,林时新穿着军大衣和臃肿的大棉裤,脚穿着黑色的大头皮鞋,脑袋上歪歪斜斜扣着个雷锋帽,蒙着黑色棉口罩,俩手互相拢着袖子,跳下了拖拉机。
    远处三五成群的人都在冰上徘徊,个别的浅滩处,有人在下地笼捞鱼。
    林时新看到一个老爷子,腿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的,一只眼睛像是受了伤睁不大,另一只眼睛明亮有神,他面孔刚毅,肤色黑里透红,饱经风霜的样子,一双手非常粗糙,布满冻疮,颜色发黑犹如烧炭。
    林时新凑到他的边上使劲看。
    怎么还来了这么个小孩儿,掉湖里面都找不着。这老爷子拖着个地笼,眼瞅着他,你爸呢?
    我爸没来,我自己来的,怎么瞧不起我啊?林时新歪着头看着对方,阳光刺眼,他眯缝着眼睛,我可是军师。
    啥师?俺们这块儿啥鱼都没有,用不着你这种师,一边儿呆着去。老爷子开始撵人。
    林时新从左边走到右边,再从右边走到左边,俩眼止不住地打量这老大爷,等他看清地笼里的东西时,突然喊道:就是你了!来人啊!!!快把他按住!别让他跑了!
    李松闻声跳下车往这边跑,几个大叔也跟着跑过来,扭住这老大爷。
    哎哎手下留情,林时新对跑来的人说,这可是个鱼把头。
    老爷子转身就要走,被林时新扯住了,我不是鱼把头,识不了冰了,别找我。老爷子说。
    为什么啊,你肯定道行很深,别蒙我。林时新说道。
    老爷子打量了下围着他的几个人,外地来的吧?找村长去吧。
    爷爷,我交不起学费了,学校要把我开除了。林时新哭腔道。
    老爷子:
    老爷子:找你爸去。
    林时新:我没有爸爸。
    老爷子被带到车上,喝了一杯热茶:都知道能赚钱,来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不好做了,挡了别人的钱路。可是会被打的。
    林时新剥开一个橘子递给老人:我们要的不多,2000斤就够了,而且不用您去现场,告诉我识冰的方法就行了。
    老头笑了一声:我不是十拿九稳的鱼把头。
    林时新的手盖到他的膝盖上:愿赌服输。
    夜色深沉,冰面上的雪微微浮动,林时新蹲在上面看冰的表层,趴在地上听声音,辨别鱼群的位置。
    他像一只冰上行走的猫,炯炯有神地盯着冰面,仿佛要透视进去,看看鱼群都在哪里躲着。
    他在方圆几里的冰面上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跑回拖拉机里,告诉大伙儿:镩冰吧!
    渔工们在林时新画下的位置丈量好冰眼距离,两个人一组,开始凿冰眼。
    1500米的渔网顺着杆,依次入水,下网过程有五六个小时,把附近水域合围起来,车拉绞盘起网后,几千条大鱼在冰面上起舞,他们迎来了第一次丰收。
    齐斐然坐在长途汽车里昏昏欲睡,司机几次试图跟他聊会儿天,他都掀了掀眼皮用一个嗯字结尾,是个冷酷的聊天终结者。
    三天过去了,林时新和李松的电话始终打不通。齐斐然从李松乡下的邻居们口中打听到了他们去冬捕的具体村庄名字,然后坐飞机飞了过去,落地后发现此地是省会城市,离他的目的地还老远了。只好火车、拖拉机、汽车,轮换着前往目的地。
    在车站那里他一阵头晕,想起来好久没吃饭,在车站一个小窗口那里买吃的,对方给了他一个像锅盖一样大小的馍,他抱着这个馍在各种交通工具里混了三天,饿了就啃两口,就着矿泉水。
    下车时他被冻得小弟弟都他妈没知觉了,才恍然发现自己穿得太少,衬衫外面呢大衣,一贯风骚的打扮,在这里可能活不过两天。他找到了个服装批发市场,买了林时新之前卖鱼的同款服装,军大衣、大棉帽,把自己包严实了之后,他租了个马拉的雪橇,上了车坐好,师傅问他去哪,他迷茫道,他要去冬捕,哪块儿的鱼多就去哪儿。
    拉车师傅像他这种山炮见得多了,平时100块不到的路程,收了他500块钱,把他放在了湖面上。
    齐斐然开始了地毯式搜索,那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地毯式搜索,他看到个子不高的小孩就把对方转过来看脸,一路掀翻好几个小孩,要不是他走得快,孩子们的爸爸又都在忙碌着,可能会挨很多次毒打。
    湖边就是白桦林,银装素裹,像童话世界,他无心欣赏,加快速度找人。眼瞅着这片湖已经走了一半了,还是没看到林时新的踪影,夜幕降临,他有点儿恐慌,天黑了湖上的人都陆续走了,找人更不容易了,他没有行李,下车后直奔这里找人,晚上都不知道住哪儿。
    天地之大,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的心仿佛也不在身体里了,焦虑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他躺在冰面上呈一个大字,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他甚至负气的想干脆死在冰上,让林时新给他收尸,让他知道他都对他做了什么,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转眼把自己扔到这冰天雪地、冻死人不偿命的鬼地方。
    正闭着眼睛要死不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串熟悉的笑声,声音清脆悦耳,是那个骗子一贯用来蛊惑人心的招术。
    快看!还是我泼得比较好,要C字型泼出去!
    林时新拿着一个保温杯,杯子里装的热水,他正在玩泼水成冰,在零下39的环境下,把开水像这样用力泼出去,水遇冷先是会生出大团雾气,接着变成数不清的冰凌射向四周,此刻夕阳西下,映衬着橘红色的光,更是美不胜收。
    李松拿着一个暖壶在边上站着,看着他笑,他泼出去一杯,李松就给他满上一杯。
    齐斐然挣扎着站起来,在林时新泼出去的一团水雾中,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去。
    色彩斑斓的水雾落下,林时新看到一高高大大的男人,面色铁青地快速朝自己走来,他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等到真的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他把保温杯扔了出去,三步跳到对方怀里,大喊一声:齐斐然!
    齐斐然被他这么一扑,差点没站稳摔倒,他搂着林时新的腰,看着对方亮闪闪的一双大眼睛里,盛的是满满的惊喜。每次突然看到自己,林时新都是这个样子,像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狗,见到主人后扑上来摇头摆尾的撒欢
    不对,按照他的个人剧本,在找到林时新的第一个瞬间,他是打算给他一巴掌的,让他长个教训,让他了解了解自己的脾气。
    你怎么来了?你坐什么车来的!林时新搂着他的腰还在转圈圈。
    齐斐然看着他,在努力积攒自己的怒气值。
    还以为你能撑到第五天呢,这还不到三天,李松走到一旁捡起被林时新扔到一旁的保温杯,气坏了吧?
    很好,怒气值被瞬间点满,齐斐然挣开抱着自己的林时新,几步走到李松面前,一把拿住他的脖子,往前快速走了几步,干脆利落地把他推到了最近的冰窟窿里。
    扑通一声,李松掉进水里,碎冰飞溅。
    齐斐然的脸上波澜不惊,高高在上地看着李松在冰水里扑腾,犹如撒旦降临。
    第42章
    李松!李松!呆了片刻的林时新冲过去,把手伸进水里要去拽李松,被齐斐然抓着衣服拎了回去。林时新挣扎着:你疯了吗?这是多少度你知不知道!你要弄死他吗!
    对,我今天就是要让他死。齐斐然把林时新扔到一边地上,咚的一声,林时新被摔得屁股发麻,正在这儿缓着的时候,他看到齐斐然木然地把冰窟窿旁边的大块碎冰往李松的头上扔。
    林时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朝着不远处自己车里正在打盹的师傅大喊道:王师傅!王师傅你快出来!
    老王迷迷糊糊起来,朝外看到这么个景象,他下了车走过来:怎么玩着玩着还打起来了?一眼看到在冰窟窿里挣扎的李松,大喊一声冲过来救人。
    李松的手紧紧地抠着沿边儿,老王把齐斐然推开,伸手去拽李松,齐斐然马上去踹老王,被林时新拦腰抱住。
    齐斐然!你疯了吗你!林时新用尽力气给了他一巴掌。
    想象中的一巴掌终于落了地,但被打的人是他自己。
    好在这块地方是浅滩,李松的头没沾水,他被老王拖出来之后虽然全身抖成筛子,但意识尚清醒,头被冰块砸伤的地方汩汩冒血,浑身打颤,嘴唇青紫,站都站不稳。
    你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一人!我没说错吧?李松把湿漉漉沉甸甸的大衣脱了扔在地上,你早晚会死在他手里。
    齐斐然一言不发地继续往李松身前走,林时新拦住他,声音哽咽颤抖地对他说: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跟你分手。
    他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齐斐然瞬间错愕不已,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受伤的表情,像小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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