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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破卷——方兴未已/江尽风(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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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定:啊?
    燕云峤叹了口气,拉过来对着赵定的右耳提高音量,皇上请你去喝茶,去不去?
    喝茶?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定道,喝什么茶啊!喝酒啊,喝完了我还能再杀一百个。
    燕云峤觉得赵定最近有些迟钝了,都是连着太久没喝过眼。于是自己坐下来写呈给皇上的回辞。
    提笔下去,赵定才跟过来道,谁请喝茶?
    燕云峤头也不抬,当今圣上。
    手里的地图都抖了一抖,赵定弯下腰去看,皇上真这么说的?
    我这就回绝了。
    燕云峤在外面时不时的炮火声里,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着小楷,回绝起来干净利索,只用上一句,剩下的半页都用来交代了清楚了当下战事,这才搁下笔对赵定道,安心打仗吧,赵副将。
    皇上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好歹也是皇上。赵定道,要不还是进宫去看看?
    燕云峤回想了一下皇上那几句:
    镇安将军为国效力,听闻彻夜不眠,朕愿邀将军饮茶一叙,一同商议要事。
    认为天子实在是闲的没事干,朝中那些文臣八成没把皇上伺候好,战事吃紧还玩到武将身上了。庄亲王的刺客问斩之时,也没见皇上召见他,现在城外都恨不能偷了燎南的炮火一路打过边境线,踏平这帮乘火打劫的,却想起来跟他喝茶。
    想起来就更觉得憋屈,又写了半页纸,如何让工匠精简兵器,送回去燎南的兵器以供学习仿制。
    真不去啊?赵定有些发怵,那是皇上。
    燕云峤将墨汁干透的书信放好,叫了人来送回宫里。
    你说这仗,你刚刚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赵定一愣,想了会儿,少说也得三五年吧。
    就现在的局面,定国大将军肯定是不能回城的,最近一次已经把兵线推回宁州,如果能在年底推平南方的战线,情况好的话,还能回头前后包抄,把城外这些人包个饺子。
    燕云峤:眼下征兵来不及了。
    赵定:谁能想到这说打就打起来了。
    燎南拿出来这么多的兵力候补,单这点禁卫军,扛不住几个月。燕云峤在天召的地图上划了一道。
    把北部联军召过来吧,我来带。不需要走大旗,从盈谷后面入中南,北上从外入城,燎南不过区区一万多人守着大旗,北部联军是父亲的兵,打他们绰绰有余。
    话是没错。赵定圈在疫区和北方的飞沙关,这里怎么办。
    这就是皇上的事了。燕云峤面无波澜,看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把先帝留下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这话你跟我说说,我就当右边耳朵也聋了,没听见。
    赵定大上他十几岁,心有余悸嘱咐道,可千万不敢让别人听见。
    燕云峤迅速将那双捂住他嘴巴的温热手心念了一遍,沈倾教过他很多次,话不能乱说。
    并非是有意,他以为没有时间去想念,这些愁思却逮着一点缝隙就无孔不入,随着带来的就是透过缝隙吹进来的寒风,在心上席卷撒野一通,又钻了出去,留下来持久的钝痛和隐疾。
    关于沈倾,所有的事情在某个节点上撞在一起,又在明确的地点上回避开。
    就像淮州一案,沈倾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调查也只能终止在他一身清白,查无可查。像庄亲王的死,他会轻功,虽然并不好,至少可以自保,庄亲王的死因却是证据确凿,贪图美色。
    沈倾前脚刚走,燎南一直都没有后补上来的援军,立刻就位,精兵强器直直轰开了天召的外城城门。
    天召十二年,冬。
    天召与燎南的战事,以天召将士死伤两万告终。镇安将军燕云峤不负圣上所托,不辱祖上先烈,率北部联军铲除大旗围城的燎南贼子,领军南下三军汇合,将入侵的燎南军队打回了边境线。燎南将士性烈,宁可死,也不愿被俘,一时间横尸遍野,瘟疫刚除,举国民不聊生。
    金玉满楼。
    这天下刚一太平,你就舍得出来了。
    燕云峤身量似乎又高了一点,脸上的轮廓在沙场里磨得更加明朗,身上都带了些褪不去的野气。
    方逸看看他,再想想他爹定国大将军,只叹燕家的将门血统在燕云峤身上算是终于觉醒了。
    我又不会打仗。打起来我们小老百姓不就得乖乖躲家里给你们节省负担么。
    燕云峤扯了扯嘴角,夫人快生了吧,回头我给他包个大红包。
    男的女的还不知道呢。方逸给他满上一点清酒,等知道在包也不迟。
    燕云峤:没准我过了年就走了,回来什么样还不知道,明天我就包好送你府上去。
    方逸酒壶一歪,洒在杯沿外边儿,你这不月底才回来,过了年就走,走哪去?眼下不是应该修生养息吗。
    别担心,打不进城里,让你夫人安心养胎。
    燕云峤这两年已经很少喝酒了,就连在军营里也为了保持清醒以茶代酒,现在清酒灌喉倒像是烈酒一样烧喉咙。
    方逸追问:皇上想在这个时候出兵?
    我也认为有理。燕云峤道,打仗太费钱了,国库存了这些年的银子全给战场上填空子了,粮食没收上来多少,还得养活一大批的孤儿寡母,这口气得几年才能缓过来。
    方逸瞪大了眼,那还要打?
    一半一半。天召如此,燎南也好不到哪去。燕云峤把酒杯推开,皇上一定没说过,这次我们休战,是因为燎南没有再追加援兵。
    方逸多少能推测一些,打了大半年也毫无进展的,一朝之间就能推平,燕云峤纵使在厉害,要拿一盘散沙去以一挡十击退燎南,还是不会这么快。
    皇上想争口气。方逸道。
    虽然皇上没干出什么大事,但朝中庄亲王已死,内政安稳。燎南原本可以增派精兵利器,却一朝之内突然断后,比起北方刚消退的瘟疫,有过之而无不及。
    燕云峤坐在金玉满楼里就忍不住自然而然去随意四处看看,不动声色的在大堂一角将楼上楼下的人都扫了一圈,现下收回目光点了点桌面,人心比天灾要难平的多。
    现在有消息吗?
    方逸察觉他的目光,也警惕的四处张望,动作比起燕云峤的漫不经心,实在有些过于惹眼。
    燕云峤:你有眼疾吗?
    方逸:什么?
    燕云峤:我看你眼珠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本来对面坐着的人是面色平平的说出来这话,方逸听了简直头大,你比以前更损了,这么看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我这还不是看你四处打量才紧张的。
    燕云峤也不辩解,点点头道,我在找人。你找什么。
    方逸不知道刺杀庄亲王的凶手就是沈倾,只当两年前沈倾一走,到现在二人都未见过,叹了一声道,沈先生还没消息?
    燕云峤不做声。
    方逸为表安慰,将刚上来的清蒸鲈鱼换了个位置,摆在他面前。
    本来看你回来变了不少,没想到你还念着他。
    燕云峤将鱼肉上的刺一根根的挑出来,却不进食,挑完了最肥美的那两块他才出声,开口却跟方逸的前话没什么关系。
    我这次出兵,回来就能升上一品的大将军。
    方逸嗯了一声,视线放在桌面的酒壶上,这清酒是金玉满楼里老板自己酿的,价格不菲,燕云峤不喝,他一定要一滴不漏的全给喝了,喝不完就带走。
    燕云峤:原本父亲在朝,已经是大将军了,他一身戎马,这个年纪还在为国效力,我经验不足,当不起这样的大任。
    方逸:有道理,忠孝两全。
    燕云峤:可先生说过,他信我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将军。
    方逸这才抬起头来看他,燕云峤只垂眼在认真的挑拣鱼刺。
    燕云峤:我想,要是我这回出兵燎南,要么大胜而归,要么一把黄土埋关外了也再寻常不过,到那时候不管是胜是败,先生总归都还是能听闻我的消息。
    方逸惊道,你疯了。打不赢你要去送死吗?
    方逸,你在刑部,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燕云峤这才抬起头,关于这回燎南退兵的原因。
    方逸被他看的发怵,燕云峤现在的眼神总是太过凌厉,老老实实道,只听到的也跟你差不多,因为内政出了点问题,匆忙退兵,具体是什么问题,我就不知道了。
    燕云峤道,我派去的探子听到的不止这些。
    方逸不由自主的看着他双眸。
    燕云峤声线平稳道,燎南的皇位要换人了,前太子回朝。
    第43章 风起
    随着话音落下,窗外寒风大作,吹的房檐上的灯笼都差点掉下来。桌上的酒杯被吹倒,上好的清酒从方逸那头一直流到了燕云峤的碗底下。
    在外习惯了阴晴雨雪,一张脸都被磨的更加深刻,这会儿燕云峤倒是没什么讲究了,挪也没挪,一块块的将挑好的鱼块都吃了。
    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舌头上,不动声色的面容因为这个微微皱眉,原本只是想吃上沈倾用饭时的习惯,幸好这鱼不是给沈倾挑的,不然这一下扎出去,先生得不高兴了。
    这种事情,就算是燎南的百姓也不一定知道。方逸将倾倒的酒杯扶起来,又起身把窗户都关好。
    燕云峤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可随着刚刚那话一出来,多半是天公作祟,他能从燕云峤的眼里感受到一阵让人胆寒的东西,平静下隐隐含着些类似狂热的东西,深不见底。
    你又怎么能打听到?方逸发问。
    燕云峤:这么大的事情,我要是不知道,这几年不就白活了。
    方逸当下一惊,连声量也没控制住,你不会早就在燎南......
    燕云峤警惕的向他处看了一眼,方逸才硬生生折断了后话,弯腰凑过去放低了声音道,皇上知道吗?
    燕云峤:皇上不知道。
    方逸一下抬起身,你想干什么?这种事情没皇上的命令你都敢派人接触敌国重臣,但凡是被人知道了,一句私通你全家上下几十口都得进刑部大牢,你是当真嫌命长啊,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真疯了你!
    燕云峤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绕过了这事问道,我小时候怎么样?
    方逸:你小时候还用我说吗?大旗城里的人哪家商铺看见你不是抖三抖,绕着走,顽劣的很,要不是我爹说你燕门后人,本性至纯,我都不敢跟你走在一条道上......不对!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你爹吧,定国将军知道了,你家祖坟的老将军们都得气的爬出来。
    不会有人知道。燕云峤道。
    人心隔肚皮,这世上除了死人不会说话。方逸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疑惑、担忧、惊惧,种种情绪突然就静止下来。
    对面的燕云峤正端着杯子在喝茶,冬天茶水凉的快,他将手里的倒掉,把一旁小火炉上煮着的茶水提起来稳稳倒入杯子里。
    他信燕云峤本性如他父亲所言,至纯至善,不会生出异心,不会加害于人,却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燕云峤的至纯至善变得这么狠厉,手段能强硬到此。
    我办事,你放心。燕云峤随处安慰了他一句,还给他也倒上了一杯热茶,接着说,原来你是因为你爹才跟我一道走的。
    方逸现下知道了自己想的事情多余了,燕云峤走的太快了,走的路也都是悬崖峭壁。
    一脚一脚踩的又重又险,太窄了,容不得第二个人站在上面,也已经够不着了。
    并不是。
    方逸道,我是因为觉得你有趣,别家的少爷都娇贵得很,你能骑马还会舞枪,虽然目不识丁,但是我看着比他们要好看多了。
    燕云峤听完仔细品了下,面色都不改一下的问,你小时候喜欢我?
    谁说的?
    方逸一介文人抬掌拍在桌子上,赶紧出兵吧你,留在大旗一身的罪,迟早一锅给人端了。你要是被人揪住了,我亲自来给你数律法,写上十几二十张。
    喜欢也没事,我不喜欢你。燕云峤道。
    完了还补充了一句,我心里只有沈倾,从生到死。
    方逸原本是被燕云峤气的,生死一出来,也兴不起趁口舌之快的心,联想到之前的事情,你还是怀疑他跟燎南有关系。
    燕云峤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我只是在天召查不出消息了。
    方逸:万一此事为真,我劝你,早早的断了念想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各为其主,就算他愿意,你能做这个乱臣贼子吗。
    燕云峤心底里有些猜想,但是没办法去佐证,他不太能相信沈倾跟前太子有什么关系,皇室里的人,再不济也不会落魄到花楼里。
    至少在天召,以宽厚训教为主,历朝历代也没有过犯了律法的皇子会被赶出宫。
    贬为庶人的都还没出现过,再大的事情,抹平了把人送的远远的,与朝廷没了威胁也就罢了。
    猜测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
    以他所经历所了解的,实在难以将这两个身份对上,但是放在沈倾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妥。
    听说来的燎南前太子才六岁就被封做了太子,死后连带着他母后的寝宫也一并封上了,为人并不是像他一样的顽劣之辈,反而跟十分讨喜可爱,只一句天降神子,聪慧异常,就让他想到了沈倾。
    沈倾的确讨喜,但也只讨他的喜欢,那副傲气懒散和疏离之感,连他有时候都追不上,寻常人如何能被他亲近,得一句可亲可爱的评价。
    燎南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还没有确认下来,他就已经将有可能的地方都考虑了一遍,独独没有去想,假如这是真的,他和沈倾这辈子还能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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