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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管这玩意叫神?——拾酒有词(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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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回两个小时前九局局长办公室。
    红线从他的手指上解开,仿若游鱼摆尾,钻进了他的袖管里。
    祈尤垂下衣袖遮住自己的手腕,面无表情说:你早知道陆忏就是沈鹤归,为什么不告诉他。
    坐在他对面的沈玄合掌收拢拆解之术,一时间神色像是老了二十余岁。
    他沉沉地叹息,苦笑着说:怨尤神大人,过去的事,何必还要他再经历一遍呢。我也不想他再恨我了。您能理解我吗?
    祈尤虽说不憎恨他,但也并不怜悯他。
    他随手将递到面前的手机、身份证与火车票塞进口袋,面不改色说:你争取多拖陆忏一段时间。
    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有意把电量充的很足,可以挺个两天左右,但保不齐陆忏今天杀回来,中途发现小公主跑路了,备不住要当场杀人。
    祈尤将自己的原配手机取了出来,利落地拆下手机卡,与手机一起摆到桌上推到沈玄面前,劳烦寄存。
    他没有与人多费口舌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半垂下眼帘,转身欲走。
    沈玄不自觉挺起脊背,望着他离去的眼神透出苍老无奈之色。
    他长叹一声,恭敬地开口:
    恭送神明大人,愿您此去万事胜意
    车站里的人群熙熙攘攘,大多人手提着大包小裹,神色匆匆,步履忙忙。
    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比一些年轻人更有冲劲儿。
    祈尤被行人撞了一下肩膀,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撞了人的估计跟他是同一趟列车,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先把其中一个往肩膀上一甩,另一个倒腾到另一只手上去。
    男人活动着被勒得充血的左手,讪笑说:哎呀妈呀,不好意思啊,小老弟。
    祈尤:
    哎妈,你也这趟车啊?
    男人看面相应该是三、四十岁左右,一笑起来嘴角要咧到耳根去,可以说是相当自来熟了。
    祈尤还是头一次被人搭话,下意识想照照镜子看一下自己的绝缘脸。
    他不回话,男人也不觉得索然无味,反而呲牙一笑说:那太好了,老弟你坐哪呀,我坐55号,咱俩万一挨着呢,我带了烧鸡,可香了呢。
    祈尤:最好不要坐一起吧。
    他面无表情说:不会那么巧。
    说着反手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车票。
    加黑加粗的56号。
    祈尤:艹。
    他面不改色把车票又塞回去,毅然决然往回走去。
    哎哎哎,大兄弟从这回不去啊,都检票了,你干啥去!
    不干什么,我退票,我走着去目的地。
    火车座位是三人的,祈尤坐在中间,像是一座会喘气的墓碑。
    他心里暗暗给订票的沈玄又掺了一笔。
    右边坐着的是一位六旬老太,左边靠窗的则是那位操着一口东北腔调的大叔。
    祈尤拉着一张驴脸想要就地回魂请庙去。
    火车里依旧拥挤,坐着的、站着的人大多都透着不可言说的疲态。
    有人抻着脖子顶着头说话,小孩子止不住地啼哭,家长无奈又宠溺地劝哄,声音揉在一起便闹闹哄哄,让人心里烦躁。
    祈尤对面的座位也有一个孩子,但还很小,被女人抱在怀里吸吮着大拇指,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车厢。
    他不喜欢小孩子,只瞄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身边的五旬老太握着智能机,老花镜后的双眼需要迷成一条缝隙才能勉强看清手机上的字。
    她轻轻叹一口气,颤巍巍将手机伸到祈尤身侧:小伙子你帮我看看,我这怎么没有声音啦?是不是坏啦
    祈尤先是茫然,再是错愕。
    他怀疑自己出厂设定的屏蔽系统是不是真的坏了。
    他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幸亏旁边的东北大叔特别自来熟,笑呵呵地说:哎,大妈,您哪的啊?拿来,我给您瞅瞅。
    老太没听清他前面说什么,只听到后面一句给您瞅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机递到他手上去,嘟嘟囔囔念叨着说:人老啦,越来越跟不上时代了,看字都是看不清的。这手机呀,还是儿子给买的。
    大叔轻车熟路检查着她手机页面的显示标志,热络地说:那您这次是要去儿子家呗?
    是啊,要去抱孙子哩。
    老太的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嘴都有些合不拢,露出镶着银边的牙齿。
    真好,真好。
    祈尤坐在他俩中间像是一瘫痪的小鸡崽,偏偏大叔聊天还要带上他一个,哎,老弟,你是开学了吗?
    我还真不知道我在哪上学。
    他木着脸,半天才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你今年是上大学了呗?大叔笑嘻嘻地说:我儿子也快高中毕业了,哎,你在哪个大学啊,好不好?
    祈尤:霍格沃茨学院。
    大叔:
    他不动声色握着手机往窗边挪了挪,哦,那还挺好的。
    老太不知道哈利波特,自然也不知道霍格沃茨,笑眯眯地问男人:那小伙你这次是
    哦,我回老家。大叔呲牙一笑,过年的工钱,前几天才结,黑心老板不要脸,难怪媳妇跟包工头跑了,活jb该。
    老太:
    他鼓捣了几下又把手机递回去:喏,好了。
    谢谢
    嗐,谢个鸡啊不是。
    大叔咳嗽一声:我是说,不用客气。大妈你咋这时候去抱孙子啊。
    老太木着脸说:我前儿媳妇跟包工头跑了。
    大叔:
    祈尤:嚯。
    他压了压唇角的笑意,低着头随手拨弄着沈玄提前准备的手机。
    他要这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毕竟除了陆忏以外他没有别的联系人。
    这件事他也并不想把陆忏牵扯进来,肃佑宗与他的羁绊,在沈鹤归身死时就已经断了。
    一阵小孩啼哭的声音在他对面响起。
    祈尤下意识抬头看去,年轻温婉的女人熟练地轻拍襁褓,面上的神情温柔如水。
    她小声唱着江南的调子,像是洒进心口的月光,缠绵婉转。
    宝宝不哭,不哭,我们快要到了,女人说:我们去见阿爸,好不好呀。
    对面这三个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女人无暇顾及,只匆匆抬起头笑了一下。
    老太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有些焦急,是不是饿了呀?
    饿咧?大叔一怔,弯下腰从搁在脚边鼓鼓囊囊的大背包里淘金似的掏出一个油纸包,搁到桌面上几下撕开个大口子,露出油汪汪的烧肉:烧鸡,吃烧鸡哈。
    女人:
    她哭笑不得地说:谢谢您,但宝宝才一岁,吃不了的。
    哦哦,我傻了。大叔哈哈大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我这里有热水,老太说,有奶粉不啦,给小孩冲点啦。
    女人熟练地从手边的包里拿出奶粉包与水杯,倒了些热水备着。
    大叔眼巴巴瞅着她一连串动作,忽然说:哎妈呀,我想我媳妇了。
    女人:
    大叔说:唉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妹子,你别多想。
    他讪讪地碰碰自己的唇角,笑着说:我们刚有孩子那阵,家里贼她妈穷。我在外打工赚钱,我媳妇就在家照顾小孩,家里上上下下都要劳累她,唉,跟了我真是苦了她,她长得可漂亮了
    这个男人说话时又快又直,还不分平翘舌,但他提起家室时,眼眶中盈满直白的爱意,沉甸甸的。
    祈尤侧目看着他,见男人忽然用手背草草擦了一下眼梢,他的指尖往口袋里伸了伸握住纸巾刚想掏出来,男人忽然伸手撕了一大块烧鸡,铿锵有力道:来,铁子,吃鸡腿。
    祈尤:谁她妈是你铁子。
    他毅然决然把纸巾塞进了口袋深处。
    来,吃吧,可香了。大叔把油乎乎的肉块递到他面前去,看着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祈尤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他。
    大叔:
    他径直伸长了胳膊怼到老太面前,大妈,吃鸡。
    老太:
    她推开男人的手,掏出一张素白手帕擦了擦侧脸的油水,勉强笑笑:我不吃。
    吃吧,可香了。大叔又伸伸手。
    盛情难却,老太捏过鸡腿咬了一口,神色一变:这家,我儿子以前很喜欢吃这个味道的熟食!
    哈哈,是吗?大叔又撕了一块递到女人面前:大妹子,来吃点。
    啊这谢谢您了。女人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怀里的孩子咂吧着拇指好奇地看着她。
    宝宝,你还小,等大了给你吃。
    大叔咧着嘴笑得开心,他这次撕下了一小块,试探性地递给祈尤:老弟,吃一点吗?很香的。
    祈尤顿了顿,目光掠过大叔期许的笑脸、女人清秀的面庞以及老太怀念似的目光,迟疑着伸出手接了过来,油腻住他的指尖,黏糊糊地惹人生厌。
    谢谢。
    嗐,跟我谢个鸡咳,不用客气。大叔嚼着烧鸡,看着窗外掠过的群山,他的目光一凝,忽然说:再过十几个小时我就能见着媳妇了,嘿嘿。
    提起旅途的终点,老太压抑不住唇角的笑意,扬着声音说:我再过几个小时就能下车啦,我儿子开车来接哩。
    女人笑着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宝宝,再过半天,我们就能见到阿爸了。想不想他?
    聆听着他们的只言片语,祈尤沉默地嚼着鸡肉,眼里却盛着沉甸甸的光。
    他们都有想要见的人,这场旅途就不会寂寞。
    神龛的神明终于踏入尘泥,他更像是世人的信徒。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满课,才从实验室回来啊累飞了。感谢在20200924 17:16:04~20200925 17:2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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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坠落
    旅程很长。
    火车穿过群山,如同一束不辞万里的流星。
    祈尤没有可以消遣的事物,大多时都在抱着双臂小憩。
    他每次入睡前都能觉出身边的人贴心地放低了谈话声。
    他们不知道何为神明,只是作为同族同胞关心着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哥。
    祈尤第二次醒来时,正赶上老太悄声地收拾着行李,她手提大包小裹,颇为倦怠地坐在座位里急喘了口气。
    阿姨,你到站啦?
    男人也是刚打了个盹,边揉着眼睛边坐直身子。
    是哇。
    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站就下啦。
    火车减缓了速度,恰好在站台停下。
    车厢内吵嚷的声音如同煮开的沸水直直钻进人耳朵里说不出的烦躁。
    祈尤沉默地坐了半晌,忽然在老太站起身的同时站了起来。
    老太:萨瓦迪卡。
    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直到祈尤单手拎过她一侧行李包这才活了过来。
    这,这我要带走的
    祈尤闻言一顿,脸色黑了两个度,一言不发地往车厢口走去。
    老太跟在他身后,难免心里直嘀咕他手里拎的哪是行李,分明是炸/药包。
    但这个脸色臭臭的,站在哪哪吹阴风的大学生只是规规矩矩把人送到了门口,在老太迈出车的瞬间,将行李包递到人手边去。
    小伙子
    老太顺着人群逐渐被冲远,她费劲地转过头向他摆着手,她的感谢在人声鼎沸里唯剩嘴型。
    泛紫的、干裂的嘴唇张合蠕动,努力地把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达给他。
    谢谢
    祈尤站在人群中央,时而被人碰了肩膀,推了脊背,他却依旧站得很直,面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听见这个人说谢谢,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真诚的、恳切的、开怀的。
    祈尤从她身上看到了故去的另一个人,也是一位老太,只不过送给他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事物。
    他无声地挑了下唇角,眉眼的弧度算得上温柔。
    再见。
    火车再次启程,祈尤身边的座位换了另一个人,戴着口罩看不全脸,估摸着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坐下便扣上帽子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大叔怼一下他的胳膊肘,祈尤眼神都不给他一个,权当是个会喘气的木头。
    哎哎,大兄弟。大叔说:你行李是不是被人偷了,还是逃学出来的?
    祈尤:
    他两手空空,孑然一身,还真没有行李。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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