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灯下撑伞的男人，电梯里拎着行李的女人，下雨跑回家的少女，屋子桌上的房产证和银行卡。
    可不可以别走，可不可以别走。
    许含烟被梦魇困住，不得解脱。手机的响铃将她从梦里揪出带回现实，眼睛睁不开，一时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摸索到手机，是没有储存的号码。按掉闭眼，却灵光一闪，下了床出了卧室，光着脚就跑去开门。
    周野倚在墙上正划着手机，手上的烟燃了一半。看见门开，愣了一下。
    许含烟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侧身想让他进来，却瞥见指间未烬的烟，皱起了眉，“还没成年怎么就开始抽烟，这个习惯不好。”
    周野有点无奈，耸耸肩，举手投降。
    “吃早饭了吗？”
    “没。”
    进了屋子，许含烟便去洗漱，顺手指挥周野去把预约煮的粥盛出来。她边挽头发边进厨房时，周野在熟练的热油，准备煎蛋。
    “单面还是双面？”
    “单面。”
    “嗯，你出去等着吧。”周野敲了两个鸡蛋下锅，劈里啪啦溅起一阵油烟。
    男生语气神态自然，仿佛这个早晨只是在重演过去的每一天，许含烟莫名有了一种陪伴的感觉，眼眶热了热，“好。”
    粥煮的软糯，蛋煎的嫩滑，许含烟饿着肚子睡醒，胃口也是开了，多吃了点。
    “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学习。”
    “……”
    许含烟有些无语，书都没带，还能扯学习。
    吃完，男生自发的去收拾洗碗，许含烟坐在客厅等他。一会儿洗完了，许含烟看着他走过来。
    “怎么瘦了还黑了？”
    周野顺顺自己额前的碎发，“给朋友去帮忙了。”暗想，这颜值要是打折了，蒋川是要跪着走了。
    许含烟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念叨两句，“开学就要高叁了，心思还是要收收多放在学业上。”
    “啊——”
    男生走到沙发边，一把把她抱起放在腿上，亲了亲。许含烟惊呼，挣扎着就要下来。
    “乖，就让我抱一会。”周野揉揉她的头发，“就一会。”
    男生身上因为煎蛋沾染上淡淡的油烟味道，混着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许含烟莫名很安心。她在男生的怀里，闷声答应了一声，“嗯，就一会，只能一会。”
    周野抱着她笑出了声，呼吸散在她耳边，许含烟红了耳朵。答应了是一会儿，周野虽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少了些烫人的温度，柔柔的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一室安宁。
    许含烟看看时间，不早了，她得去给赵静如的小咖啡厅开门了。她用胳膊戳了戳周野，下了逐客令。看着男生不乐意的表情，她忍不住弹了他的脑门。
    “作业写完没，我布置的内容都做了没，我要检查的。”
    “我都不做的。”男生小声嘟囔，以示抗议。
    许含烟抬眼看过去，抗议无效。
    送走周野，许含烟便去收拾下自己准备出门。手机震动，陌生的电话，许含烟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按了接通，然后听完挂断出了门。
    从接完电话来医院，到捐献这一步，许含烟觉得有点恍惚。她躺在那，看着血液从左边出来，进入到机器，然后再从右边回到身体里面。渐渐的，她有些困了。周野进来的时候，看见许含烟静静的睡在病床上，单薄的身影，左右手的胳膊各打插着一根针。仪器很大，她人很小，周野酸了眼眶。
    一直守在许含烟旁边的医生看见陌生男生的闯入，怕惊动许含烟，只小声的询问。周野想想，解释说是朋友。医生便也放过周野，让他陪在床边。
    结束时，许含烟还没醒。医生轻手轻脚的拔出左边的针头，将抽出的血液分成两袋去检测浓度。周野小心的看着右边，不让睡梦中的她乱动。病床上的女人瘦了，还有些憔悴。男生想起前几日找她，她只是简讯说外出几天有事，没再多透露别的内容。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从来都只是嘴硬心软，叫人心疼。
    许含烟迷迷糊糊醒来，看见身旁守着的男生。她觉得有些不真实，便唤了一声。
    “嗯，在的。”男生将她的碎发拨至耳后，“小心，还有右边的没有拔。”
    许含烟吸了吸鼻子，往被子里窝了窝，声音有些闷。
    “周野，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结束就走，好不好？”周野将被子掖了掖，轻轻碰了碰女人的唇。
    许含烟不做声响，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和我提过医院的事，我便一家一家找了过来。因为不是很详细，所以还是耽搁了些时间。”所以还是很抱歉，前面的过程没能陪你，让你一个人。
    许含烟听着有些心酸，她抬起左手，想摸摸周野，但是胳膊借不上力。周野看出她的心思，便把脸放进她的掌心蹭了蹭。
    “还是头发长点好看，头发短的时候还是凶了点。”
    “我没有不好看的时候。”看着男生臭屁的样子，许含烟忍不住笑出了声。
    到了傍晚，医生来将右边的软管针拔出，嘱咐着休息一晚上便能出院。许含烟很高兴，她是实在不能忍受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了，她觉得再呆自己也要生病。看着许含烟听到医生说能出院的时候，眨巴的亮闪闪的眼睛，周野哑然失笑。
    夜很静，病房很空。许含烟想，母亲到底是对现在的女儿很上心，连带着对她这个不知名的捐献者都大方的很，安排了一个vip的病房。但是这种伤感的情绪走的很快，因为周野偏生就要和许含烟挤在一张病床上，不愿睡在陪床的那张小床。耍无赖的理由也是很充足，床太小，他人太大。许含烟无奈，只能随了他。她想，自己现在对他，原则真是一退再退，快没有了。
    周野许是累了，睡的很快。许含烟侧身看着周野熟睡的眉眼，心里幽幽叹了口气。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脸上，看起来格外柔和。她有些睡不着，便翻了个身，却感觉周野似乎被吵醒，又不敢再动。看着窗外发呆，还没缓过神，就被男生抱住，揽进了怀里。
    周野拍拍她，“乖，明天就能回去了。”
    许含烟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却不期然听到男生说，“许含烟，我有点想亲你。”
    “啊。”
    许含烟还有些呆愣，便已经被翻身擒住了双唇。周野的舌头霸道的探进来，卷着她的吮吸不放，许含烟推着他的手心发热，烫人的感觉传遍全身，她渐渐没了力气。男生的呼吸越来越沉，吻她的动作也越来越粗鲁，她被迫承受，不自觉跟着男生的节奏回应。周野的手从下摆伸进去，沿着她光滑的脊背蜿蜒向上摩挲，许含烟被搅动的唇舌间溢出细碎的呻吟。他握住她的柔软，揉动的力道越来越重，硬邦邦的一块顶在女人的小腹上，周野红了眼。
    “嘶——”不小心被碰到了针口，许含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俩人被拉出情欲的漩涡。
    周野很抱歉，他吻了吻许含烟的眼睛，便去了小床。辗转了几下，起了身。
    许含烟还沾染着情欲未退，看着周野起身，便从被子里探出头看他。男生指了指洗手间，许含烟有些疑惑，周野又指了指自己，许含烟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懂。
    在医院，俩人都睡的有些不踏实。一早，周野办好出院的手续，记下复查的时间和注意事项，便带着许含烟回家。出医院时，许含烟没有问医生捐献之后能不能成功把人救回来，她想至少自己已经尽力了。
    “走了。”
    “嗯，走了。”
    一路折腾回小区，已经是傍晚。许含烟走的很慢，因为感觉有些疲惫，原本很轻松就能够走完的路程，现在才走了几步就开始有点累。许含烟想，自己可能需要十全大补汤刺激一下了。
    “许含烟，我背你好不好？”
    许含烟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周野也不再勉强，跟着许含烟慢慢走。
    正是晚饭时间，小区都是嬉闹的小孩，周野怕撞上许含烟，便走快了几步到她身侧，小心的隔开。还是有追逐的小孩撞在了周野的腿上，他蹲下将他们扶起，也不恼，只捏捏他们的小鼻子佯装恐吓他们，然后笑着看他们跑远。许含烟看着他，觉得平日里张扬锐利的五官此时带上了点孩子气，冷冽的气息也收敛了许多。许含烟失笑，不对，他对着她总是冷漠的时候少，耍赖的时候多，话也是较平时说的要多很多，在她面前到底还是和旁人不一样。
    周野走了几步，看许含烟未动，有些疑惑，便停下回头看她。夕阳西下，他逆光而立，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她走进几步，想将他的轮廓看的更加清晰。她不经意想起六月的那个傍晚，轻抚的微风，落日黄昏晓和远处的少年。她想，她是贪心的，因为每个落日，她想身边都有他。
    之前一直纠结的事情在这刻有了答案，理智和情感从来都不能兼容，她也不是什么道德圣人。她对他挂怀、容忍、退让，她喜欢他的拥抱、牵手、亲吻。师生又怎么样呢，她也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恰好他是她的学生而已。就算是不能在阳光下牵手，就算是没有结果，她也心甘情愿的想陪他走过这一段没有结果的路。
    “周野。”
    “嗯？”
    “你说喜欢我，还做不做数了？”
    少年终是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嘴角噙笑，眼神清亮，背后是一整片夏天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