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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烈狗/陈年烈苟——不问三九(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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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迟骋的方向,说:当初那样让你走,是我错了。
    我当时很偏激,只顾着钻牛角尖,想让你走,除了让你走什么都顾不上。陶淮南手背在后面无意识地捏着毛巾,一句句说着,你照顾我长大,对我好,陪着我那么多年好像就是为了最后被我插一刀,那些年的时间和陪伴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我把很多很多事都搞砸了,我没有小哥了,哥也少了个弟弟。陶淮南眼睛红着,却一直压着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其实哥心里是怪我的,只是看我可怜,看我弱,看起来更可怜的总容易被原谅。可我没有原谅过,我的放弃让曾经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变得丑陋,变得不值一提。
    毛巾在陶淮南手里快要捏出水了,他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这些话其实他不是完全没说过的。他在手机里说过很多很多很多次,却都没有发出去。
    迟骋沉默着听他说话,下巴绷出一条线,脸上看不出表情,却一直看着他。
    如果这次不是提前不知道你要来,我可能不会过来。我不会往你跟前凑,不让你烦。可人总是贪婪,见过之后就没法再保持原状了我总忍不住。
    陶淮南顿了几秒,深吸了两口气,才继续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把话说得乱七八糟的,我就是想认真给你道个歉。
    小哥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可能还有很多该说的没说到,陶淮南太慌了,想不起来。
    迟骋把他的话完整地听完了,也一直没给回应。他的沉默像审视,用视线去评判陶淮南的语言和神情。
    最后迟骋终于还是开了口。
    还记得我当时的话吗?迟骋靠着桌沿,问他。
    陶淮南说: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我说走了就不再回去了,也永远不原谅。迟骋说。
    陶淮南睫毛颤着,垂着眼说:我记得,你不用原
    但是算了。迟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就像哥说的,我跟你不可能永远不联系,我不能因为一件事儿,就把这么多年的兄弟关系给抹了。
    迟骋搭着桌沿的拇指来回剐蹭着木质桌边,看着陶淮南说: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弟。
    陶淮南自己的话说得乱七八糟,但迟骋的话他听懂了。
    刚才说话时一直忍着没让自己哭,怕说话说不好,这会儿却到底没能忍住,低着头眼泪砸在了地板上。
    所以陶淮南,迟骋那只手控得时间有点长了,这会儿发胀发热,他看了眼,继续说,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个,我接受你道歉,以后我该回家回家,你也不用躲着怕我烦,我说算了就是算了,过去了。
    陶淮南还是在无声地掉眼泪,他点了点头,示意听懂了。
    回去吧,早点睡。迟骋说。
    陶淮南说好,又说小哥晚安。
    他摸着去找盲杖,刚才被他倚在了洗手间门旁边。到了差不多的位置怎么都摸不着,迟骋说:往前两步。
    陶淮南顺着他的话,拿到了盲杖。
    开门之前,迟骋又叫了声陶淮南。
    陶淮南回头,哑着声音应。
    我刚才说的这些,前提得是你是我弟。迟骋眼睛盯着他,强调着,你是我弟我才原谅你。
    陶淮南轻声说嗯。
    你说希望我有好生活,有爱人。迟骋笑了声,我谢谢你。
    晚归的医生们都回来了,走廊里开始变得嘈杂,隔着门能听见外面医生们的说话声。
    既然你想好好跟我当兄弟,迟骋的视线快把陶淮南钉在墙上了,他其实没变,尽管他此刻半挑着眉,也还是感觉得到他的凶,那就别动不动对着我起反应。
    陶淮南呼吸一窒,整个人被戳穿揭破,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别偷着亲我,别对着我硬,迟骋说,别像是你挺爱我。
    迟骋又笑了声,听起来像嘲讽,也像自嘲:没有这样的弟弟,我也当不了这样的哥。
    陶淮南涨红了脸,紧攥着盲杖,很狼狈地站在原地。
    这几天我就等着你能说出什么来,今天说出这些,行,挺好。迟骋坐回床边,把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搓了搓这边的手腕。
    你要是想当弟弟,就管住你自己。迟骋收回视线,垂下眼,声音变回正常状态,淡淡道,要是心里还想着别的,那我刚才说的就都不算数,我不可能原谅你。
    第89章
    迟骋一句不可能原谅砸下来, 陶淮南站在门口,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迟骋到底是迟骋, 最温柔的是他, 最坚决的也是他。
    后来陶淮南自己回了房间, 先前出来时着急忘了拿房卡,回去才发觉进不去了。于是把脸擦干净了,转头去了哥房间。
    汤哥给开的门,看见是他, 笑了下问:今晚要跟哥睡?
    我可不跟他睡,他挤我。陶淮南走进来说, 我门卡忘带了, 下楼去前台太远了,汤哥帮我给楼下打个电话吧。
    汤索言说他:怎么跟你哥一个毛病。
    陶淮南嘿了两声,坐在床边等。陶晓东从洗手间出来, 光着上半身,边擦头发边问他:干啥来了?
    没带门卡。陶淮南说。
    苦哥洗完澡了?陶晓东真就没个好好当哥的样儿,还打趣他弟,你给洗的?
    他自己洗的。陶淮南想想刚才那些,想想迟骋的几句话和他自己的难堪, 坐那儿闷声说说,我就站着听听声。
    手没沾水吧?陶晓东站在他旁边, 等会儿我再去看看。
    没,没碰着水。陶淮南说。
    汤索言给前台打了电话, 让过来开个门。陶淮南于是回自己房门口去等, 陶晓东跟他一起出来的,又去迟骋房间待了会儿。
    迟骋现在比以前话多了, 每天都能跟哥聊会儿,毕竟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总不爱说话。晓东刚才撂下东西就走了,给他俩腾地方,然而看看陶淮南那小模样,再上迟骋这儿转一圈,眼见着这俩是没谈开。
    晓东嘴上没说,心里琢磨,破崽子你俩是真够费劲的。
    他俩别扭了这么多年,晓东夹在中间这哥当得也挺难,一趟趟飞北京都没能把迟骋带回来一次,指望他俩自己消除矛盾是指望不上了。
    陶淮南回了房间,门一关,自己靠着门站了会儿。
    外面雨还没停,狂风暴雨的,一直没间断,让人觉得不安稳。陶淮南现在已经不怕下雨了,也不会被突然响起的雷声吓一跳,可雨天也从来不会让他觉得舒服。
    他脑子里一直转着的都是迟骋那几句话,反反复复琢磨。这是迟骋自这次重新见面以来跟他说过最多的一次,陶淮南想把他说过的每句话都藏起来。
    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本来这次行程可以顺利结束,因为这场暴雨,很多工作都变得困难,回程的飞机也没法按时起飞。
    最后一天迟骋他们已经没什么事了,本来这天下午他们就该去机场了,但是飞机延误,他们仨被困在这儿没能回去。
    雨不知道得下到什么时候,风也一直很大。外面不知道是哪里的线路出了问题,宾馆这边网断了,需要用网的事儿都干不了,手机上信号只勉强能有两格。
    头儿下周又要飞了,他走之前要是不敲定那就得等他下个月回来,到时候啥都凉了。凡果坐在窗台上晃着腿,脚跟在墙上来回磕,我想要项目,我想要钱。
    不刚拿了钱?郭一鸣正靠在床上跟人发微信,信号不好半天才能发出去一条。
    我还想要,凡果唉了声,我想要多多的钱,我想当富翁。
    他一声富翁把屋里另外俩哥都逗笑了,凡果做梦都想当富翁,他微信名就叫大富翁。
    你到底要钱干吗?郭一鸣问。
    凡果爸妈都是公务员,家里不能说紧张可也就是普通人家,倒是没亏过他什么。但这小孩儿从上大学开始就想着法儿挣钱,成天想当富翁。
    我要买房,我要买车,凡果手指在窗台上一下下敲着,给我爸妈买别墅。
    郭一鸣还是笑,劝他:不着急。
    郭一鸣脾气好,但是不爱说话,是个典型的好脾气理工男,长得高高大大的,不熟的人会觉得他有点闷。他跟迟骋话都不多,要只有他俩在的时候能一下午都不怎么说话。
    凡果跟他正相反,话多,有时候也有点任性。平时在学校熟悉的这些人里凡果只跟他最合得来,因为郭一鸣能容他,别人都跟他生过气。迟骋是跟谁都那样,他自己脾气倔,但是跟别人不生气,因为他其实什么都不在意。
    凡果在房间里哼哼呀呀地拧巴,上午挨老板说了,老板不给迟骋打电话就只给他打,冲他发火。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凡果从窗台上跳下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陶淮南,凡果嗨了声,打招呼:小哥来啦。
    我不是小哥,陶淮南有点无奈地又强调了一次,你叫我点别的吧。
    那你不是迟哥弟弟嘛,你又比我大我只能叫小哥,凡果笑嘻嘻地说,那要不我叫你南南。
    陶淮南说:都行,你不叫小哥就行,我听着不得劲。
    为啥不得劲?凡果在身后又关上门,重新回窗台上坐着,你不也这么叫迟哥?
    这么些天了,陶淮南跟他也熟了,这会儿没再编别的,只笑着说:就是因为我这么叫,所以你每次一这么叫我总觉得在叫他。
    这是迟骋的房间,陶淮南是来找他的。可迟骋不说话,凡果又太能说,导致陶淮南来了之后跟迟骋话没说上一句,倒是跟凡果聊了半天。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不搭边的废话。
    迟骋打斜随意地侧躺在床上,胳膊拄着脑袋,闭着眼。
    陶淮南时不时往他那边睨一眼,再转回来接着回答问题。
    你老看迟哥干什么?凡果说,你又看不见。
    哎你这嘴,郭一鸣说他,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陶淮南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
    迟骋眼睛睁开看了一眼,陶淮南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问:小哥你睡着了么?
    这是真看不着啊,凡果笑着说,他睁着眼呢。
    啊陶淮南只能又笑了下,我以为睡着了。
    陶淮南在他们屋坐了半个下午,迟骋后来真睡着了,郭一鸣也睡着了,只剩下凡果还在活力满满地说话。
    陶淮南也陪不下去了,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你要不也睡会儿?
    你也睡觉?你们白天都能睡着,我白天从来不睡觉。
    陶淮南摸到遥控器,把空调出风口定在上方,不让它来回摆着吹,然后跟凡果说了再见,回了自己房间。
    陶淮南想跟迟骋说的话没说成,迟骋从头到尾没出过声,屋里又一直有别人。陶淮南趴在自己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迟骋那几句话,熟得在心里都能背了,每想一次心脏都攥紧着疼一次。
    迟骋一口一个弟弟,这词听着亲近,可是在他们俩之间,这是最远的一个词。
    他们身上绑着很多很多层关系,兄弟反而是最远的一层。他们要是一直以来只是兄弟,那一切都简单多了。
    小哥没给他留路,把他所有的遮羞布都撕了,没给他留丁点体面,把他的所有失控、贪婪、欲望都摆在空气中。陶淮南就像一摊挂着腐肉的骨头,被阳光一晒就烧灼着,疼得透不过气。
    陶淮南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一遍一遍循环着放一条音频,他想把自己和那声音贴得更近,想抱他。
    迟骋他们订了第二天清早的动车票,要先坐火车到另外一个城市,再倒个车。飞机实在等不起了,雨下个没完,再这么等下去那边的项目真凉了。
    陶淮南没再有什么跟迟骋单独相处的机会,网修好了之后他们仨一直在忙,开着视频研究方案,视频那边的人一直在暴躁地发火。
    凡果连连说着明天就回明天就回。
    陶淮南来了几次,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里面忙成那样,他没有敲门打扰。
    那一宿陶淮南没能睡着,外面一直下着雨,让安静房间里的人显得更寂寥。
    晓东起得很早,要送迟骋他们去火车站。昨天已经提前拿了车钥匙,今天一起来就得把他们送走。
    迟骋回去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了,陶晓东说:我十月去北京有展。
    十月我可能不在北京,迟骋被他哥搭着肩膀,笑着说,要出去两个月。
    那我不管,反正过年你得回家。陶晓东把他东西放进后备箱,跟他说,你不回家我就闹了。
    迟骋坐进副驾,没说话,只是笑着。
    夏天亮得早,五点的时间,外面已经很亮了。空气里带着股清凉,很舒服的温度。
    凡果还没太睡醒,昨晚他们两点多才睡,这会儿一上车就闭着眼睛要睡着了。
    盲杖敲在台阶上,梆梆的声音远远地响起来,有人从楼里出来,下了台阶朝他们这边走。走得有点着急,听见车打火了喊了声晓东。
    隔着车窗听不见盲杖敲在地面的声,也听不见他喊晓东。
    陶淮南从兜里摸着手机,给哥打电话。
    电话还没通,迟骋说等会儿。
    怎么了?陶晓东问。
    迟骋下巴朝那边抬了抬,陶晓东看见他弟正边打电话边朝这边走。电话这才响了,陶晓东接起来,听见陶淮南说:等我下,你先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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