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 章

    绿碎 作者:花鸟/轻樟

    第 2 章

    海生装模作样的为难一阵，最终放笼中小鸟飞出去了。

    他自己呆厨房里收拾碗筷，望向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忽然感觉自己恰如小朋友所说的，继续呆在家里再过一秒简直就会浑身冒出蘑菇。

    或许过去几年对方雷打不动来家里，虽然只是蹭饭，没话说的时候，两人也都避而不谈形同陌路，可就这样不清不淡的习惯倘若有天不经意在岁月里化为虚烬，骨子里的空虚与寂寞猛的觉醒，翻腾着，跃跃欲试。

    似乎要将整个人吞噬，蹲在玄关换鞋的海生想着。

    他趁着天气尚好，来到城郊河畔，春风化雨，烟水朦胧中垂柳飘摇，海生站在一簇烟波里，望着水波中的世界浩瀚，笼罩在嫩青柳树下的一片绿意里，一晃一荡十年如烟而过。

    他也曾像展鹤般稚嫩幼小，却在岁月里飞快抽长，长成不经意模样，海生望着水中倒影模糊的自己，想着十年前站在这里的自己究竟是副什么样子。

    他其实不常散心，若是有心事，能说的，一股脑像倒垃圾般尽数倒给叶柔，所以哪怕学生时代，旁人眼光中，两人之间肯定情愫暗生，但历经这些年，海生终于明白，像他们两人互为垃圾桶的存在，是不可能发展出朋友以外任何关系，至少，这个世界略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和垃圾桶谈恋爱，说得好听一点，大概是彼此太了解对方，毫无神秘感，反而发展不出朋友以外的任何想象。

    七年，母亲生病那年，海生也照例来过一次，那时候，也如现在一般，感受着周围世界冥冥中有什么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慢慢的改变形状，自己仿若心有灵犀，却难以摆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姿态，抵挡着一切的改变。

    只能漫步在春风里，在清风飘摇的嫩青柳条里看这世界，一年四季，轮回过一季又一度，转个不停。

    ☆、2

    大概被展鹤那句孤寡老人刺中的软肋，再加上他妈妈来势汹汹一阵撺掇，海生终于还是动摇了。

    手机对话框里，叶柔的话成串飘起。

    不知选哪一个，随便选个呗，反正只是去试试，不一定能成功，对方指不定也看不上你这种超龄青年呢。

    啊，既然不成功，干嘛还去试，你这么大了脑子还犯轴，去了不一定成功，不去的话肯定不成功，当然你想把你的处男……好吧，好吧，我不刺激你这个大老爷么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行的话，也别担心，姐手里攥着一大堆基佬资源呢，你每天相亲一个都绰绰有余。

    海生在网上搜了相亲攻略，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在犹豫着要不要买点化妆品的时候忽然感觉天灵盖上一片清明，自己到底在干嘛，跟着叶柔犯蠢么，相信叶柔什么鬼话，她自己一个大龄离异妇女都还没找到下家呢，要是信了她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一败涂地。

    他扯下了几年没系过的领带，将那七八年前穿过一次的西服重新塞进衣橱，换上了平日里习惯了衬衫牛仔裤，面对着镜子擦了把脸，镜子里的青年，面容清瘦，带着几分少年感，几分书卷气。

    深深呼了口气，坐进出租车，穿过夜幕之下华灯闪烁的城市。人行道上行人匆匆，道路两旁高楼上挂着银幕播放着常年不断的广告，倘若汽车随着车流在城市里兜兜转转偶尔侧头还能看见带长须的巨龙佝偻着身躯飞快的穿过街巷猛地一头扎进头顶浓云里去了。

    海生紧张兮兮的下了车，站在僻静的街道前，周围行人渐少，但是周围一扇扇闪亮着霓虹灯的牌匾却在夜晚肆意的招摇着。他透过半框的眼镜，微微眯眼，找到最里面一家牌匾上画着酒瓶杯盏的酒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被侍者接引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桌边背对着他坐这个穿着银灰西服的年轻人，一边呷着啤酒一边抬头望着酒家电视里的足球赛，就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看球赛呢，还是看球员呢，反正，就海生这一非直男生物，对足球运动完全一头雾水。

    他努力平复呼吸，坐到对方边上，对方忽然看见他，愣了一下，忽然扭过头来，傻傻的笑了一下，脸颊上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本着第一个极低可能成功的状况，海生没敢选一叠照片中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但也不想虐待自己，正当理由是倘若相亲的第一对象太糟糕，会让他对整件事情完全丧失兴趣。

    对方穿着银色西装，竖着刺楞的短发，笑着，看起来比照片中年轻，也更显得精神。他在他边上坐了下，两人点了饮料，对方再要了啤酒，而海生一如既往的点了橙汁。

    想着第一次见面，面对着不太熟悉的人，虽然彼此有着基佬这一共同属性，但除此之外，乍看之下也就全无共识了，在尴尬慢慢酝酿着将要飘起时，对方又笑起来，笑得十分温暖，有点像电视里某个当红的小明星。

    吃饭了么，正好，我们点吃的吧。

    两人低声叫唤着意见将一份菜单来回传递，酒吧黯淡的灯光或者说灰色的格调里，四处飘荡并驻停的乐曲里，对方眼里始终含着淡淡笑意，嘴角微笑的看着海生，眼睛间或明亮的不小心映进自己的半个倒影，海生也忍不住笑起来，甚至手心痒痒，只想探手像揉展鹤似的揉揉对方毛愣的脑袋，可手偶尔抬起，他又猛地愣住觉得实在失礼。

    最初尴尬渐渐溶解在酒吧若有若无的歌声里，似乎有个驻唱歌手在唱歌，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歌声也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唱的无非是，我爱你，你却不知道，你爱上别人，我心如刀绞。

    等待上餐的过程，两人时不时抬头望望头顶的电视屏幕，海生觉得其实就这样静静的着沐浴在晦暗的灯光下挺不错，但对方看他时不时抬头以为他也对球赛感兴趣，就在一旁解说，知道海生一窍不通后，停顿一笑，然后尽量以更浅显的语言介绍着球员跟赛制。

    海生眼睛盯着屏幕，实际耳朵支棱着，小心翼翼捕捉着酒吧时不时洋溢着的歌手，对方低声解说，不求甚解，气氛倒也融洽，时间在海生眼睛时不时冒圈中不知不觉过去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海生手机在裤袋里震荡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叶柔，他以为对方迫不及待想知道实况，对方却只孤零零的打出了一行话，外面不知何时下着毛毛细雨，海生一时觉得寒气扎牙舞爪扑腾而来，他抬头，似乎看到巨龙隐匿云端。

    转身要走之际，对方拉住他手臂，嘴角勾出一个顽劣的笑容，要去我那吗？

    海生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恍惚的摇了摇头，浑然不觉扭头就走。

    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城市夜里的五光十色，如同虚幻的美景，在脚下一步一步铺陈开来。

    对方在身后说着什么，他没听起，也没在意，数着自己的步子，一步一步，踱过僻静的街道，周围冷冷清清的，只有大片大片毛毛的雨，簌簌的落着。

    黑色的手机紧紧的烙进手心里，随着气温变得坚硬冰冷。

    恍惚的坐进出租车里，司机张嘴就问小哥往哪走，海生一行话刚要脱口而出，看着驾驶座前黑夜里闪烁着着红光的时钟，23：32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背靠着椅子，愣了一愣，才在司机不耐烦前慢吞吞的报出了家门地址，对方应了一声，猛踩油门，汽车瞬间碾碎了一地的五光十色冲进了烟雨朦胧的城市深处。

    车载广播里有缓慢的歌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我爱你，你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消失在时间里。有一天忽然想起，便只剩下过去曾在一起的记忆。

    ☆、3

    佑东上周五夜里出车祸了。

    叶柔穿过来的信息，只有这么一行字，海生却因为这行字，魂不守舍的回了家，期间，刚刚相亲的对象发过一条短信，他没打开。

    漆黑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辗转反侧，很难以形容海生到底是什么心情，推测佑东有可能终于约到初恋情人的时候心里还觉得可笑又好玩，可点开叶柔的信息，他孤立在夜色里，三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如遭雷击。

    即使七年前母亲发病那年，他一开始也只是六神无主，魂不守舍，似乎没过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佑东得了消息，锲而不舍的在外面敲着的房门，待他打开，对方什么也没说，拎起一大袋食物，在厨房里忙碌不停。

    说实话，那时他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当佑东正正当当的摆出一桌子形色俱佳的菜肴时海生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两个人沉默着吃完相对无言的第一顿饭后，佑东把他赶回卧室，自己去厨房洗碗，他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没想到却在佑东在厨房里忙碌的声响中不知不觉遁入梦境。

    对方似乎背对着他站在厨房里，只露出一个高大的背影，低着头，腰间系着围裙，手里带着塑胶手套，慢慢擦拭着盘子杯子碗，水槽里的瓷器时不时随着佑东缓慢的动作迟迟的在水池里蠕动，轻磕，发出清亮的响声……

    海生醒来时屋子里同样一片漆黑，他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佑东坐在他床边不停的说着什么，他时不时跟着也低声轻笑，跟着附和些什么，然后，一觉醒来，睁开双眼，卧室里却空空荡荡的，拿起一旁的手机，时间恰好五点三十。

    忽然听见房间外的轻响，海生小心翼翼的推门出去，厨房里似乎亮了整夜的灯，他疑惑的走进去，盯了案台上亮了半天的高压锅半响，才记起自己一回家似乎就这么六神无主的走近厨房忙碌了起来，他轻轻推开电饭锅，随着一声轻响，阵阵浓密的白烟中，醇厚的黄豆拌排骨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小碗，吹凉了凑近嘴边喝了一口，果真又鲜又香。海生忍不住几口喝完，看着满满的一大锅，于是又盛了一碗，带他喝饱之后，才带着满腔的暖意滚回带着凉意的被子里。

    在被子里翻滚的时候，忽然忆起佑东似乎是不喜欢喝排骨汤的。偶尔他煮了一次，对方皱着眉头毫不遮掩的一脸嫌弃，勉勉强强喝完一碗意思一下。海生不解居然会有人嫌弃这种美味，追问后才发现，佑东家人为了让他多长高，青春期时，每顿一碗的排骨汤加给他喝，哪怕再好喝，这么喝也都喝伤了。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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