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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勒斯脱下了一身戎装之后，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分给伊瑟尔半个眼神。
    他年纪已经大了，自从柯丹林宫的血腥政变落幕之后，时不时就会自己出神，视线凝在半空中，也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霍勒斯作为德拉诺家的独子，自幼接受家传的铁血教育，从小到大都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进入军队中后，他也向来是最努力的那一个，为了光复家中落败的荣光，不让公爵之位在自己手中蒙尘，他竭尽全力争夺军功。
    而他确实做到了。
    中年做到了元帅之位，成为法尔曼陛下仰仗的大将。一辈子严苛对待自己，更是毫不松懈对三个孩子的教育。当他觉察到陛下隐隐有和谈的倾向时，他坐在书房里沉思孤坐一夜，最终给自己找出了一条最优的后路：
    让二儿子选择一个最有利的联姻对象，这样哪怕他另扶皇帝的计划败露，长子能凭借公主免罪，次子也能借助洛家的财力，未来不是没有起复的可能，小儿子……不接触军中相关事务，不会受到牵连。
    他将所有的事都谋划得明明白白，却没有料到西维尔决绝地放弃了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偏离了轨道的？是那个叫洛白的孩子进入他们家，动摇了西维尔……又或是在陛下的按时下，洛拉斯星成了一个转折点？
    “啊呜啊呜……好次！”咀嚼食物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响，阻断了霍勒斯的思绪。他不得不抬起紧缩的眉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伊瑟尔。
    她已经在帝国机械研究院里又给自己换了一身涂装。所有能源贯通的地方都露着幽绿色的荧光，其他部分是不反光的黑色装甲，看起来神秘而锋利。祖母绿色的双瞳下有一道黑色的组装接缝线，昭示着她非人类的身份。
    原先是不应该出现这样明显的机械朋克造型的，但是伊瑟尔在看了洛白过去的非主流造型后，很明显对这种复古的风格有了兴趣……
    随着她将食物往嘴里塞的动作，眼下的接缝线也随着脸部肌肉群移动，看上去惊悚又好笑。
    “你太吵了。”霍勒斯冷冰冰地说。
    和西维尔的淡漠相比，他就像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用沉默的威严试图换得一刻清净。
    然而伊瑟尔不太懂人类的情感，她用无机质的眼神看了霍勒斯三秒钟，然后……继续低头吃起了寿司。
    寿司是洛白临走前给她做的，做法简单，伊瑟尔边看边录下了视频，保证自己也能重复着做出来。
    晶莹的白米饭被海苔紧紧包裹着，内里还夹着黄瓜、大根、火腿、胡萝卜丝、蛋饼，以及金枪鱼肉碎，每一块寿司上还盖着一片切得薄薄的三文鱼片，橙白相间，颜色鲜艳。
    为了让饭团更有粘性、不易散开，洛白采用了大米和糯米十比一的比例，口感最好。米饭里加入了寿司醋和香油，吃起来除了糯米的弹牙，还有微甜微酸的口感。
    黄瓜、大根和胡萝卜清脆爽口，蛋饼、沙丁鱼和沙拉酱吃起来醇香美味，海苔被润湿之后，和新鲜的三文鱼生一起吃下去，海鲜味十足，回味悠长，难免伊瑟尔会忍不住边吃边赞叹。
    上了飞船以来，伊瑟尔每顿都是十分珍惜地在吃洛白手工制作的美味，其他人只能继续苦逼兮兮地喝营养液。
    虽然厨艺机器人已经研发出来了，但是推广使用还需要一段时间，要在联邦普及更是不知道要等多久。她怀揣着“吃一顿少一顿”的心态珍重地吃下每一口，霍勒斯竟然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极度的餍足和快乐。
    ……真是见鬼了，她不是个机器人吗？怎么和人类这么像？
    不知不觉，霍勒斯竟然把心中所想的问题说出了口。
    伊瑟尔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反问道：“机械战士就不能拥有人类的感情么？而且我就是喜欢洛白做的美食。”
    她似乎在霍勒斯的表情中识别到了难以置信，错愕地问：“你不是洛白伴侣的父亲吗，难道没有吃过他做的东西？为什么你有亲人，却不陪伴他们呢？”
    答案是肯定的。
    霍勒斯少有地陷入了迷茫当中，他轻声喃喃道：“回家啊……”
    似乎是考虑到坐在对面的是个不通感情的联邦机器人，霍勒斯索性放纵自己沉浸在了回忆的长河中。
    “我不是不喜欢回家，而是家里没有理解我的人，尤其是我的孩子们都憎恶我所做的一切，惧怕我，尊敬我……”他缓缓地说：“每当我回家之后，他们都过来让我检验近日所学，然后又立刻离开，不愿意在我身边多待，家里永远是冷冷清清的一片，还不如在军部里，忙碌起来，就不会觉得身旁孤寂，心中荒芜。”
    伊瑟尔又捏起了一块寿司，问：“那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么？”霍勒斯闭上眼睛，轻声说：“很久之前，我喜欢过一个飒爽张扬的女军官，虽然她没有显赫的家室，但是我还是和她皆为了伴侣。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个‘不正确’的选择了。”
    “可惜，她一身的鲜艳羽翼都被拔掉了。在帝都的这几十年里，她被困在老宅里，像在一个金笼子里衰败……是我对不起她。”
    “也许我离开星际，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吧。”
    伊瑟尔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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