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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化成精守则——十一有闲(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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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行至寺庙门前,说明来意后,就有小沙弥引他到佛堂前见住持。
    住持的年岁已经很老,头戴毗卢帽,蓄着一把白须,身披大红袈裟,倒是很有些得道高僧的模样。
    由于这座庙香火不旺,之前他又派人送了银子过来打点,住持这把岁数,见过无数人情世故,也大概猜到他并非是真心信佛、想要受戒。
    只不过看在香油钱的份上,与他走走过场。
    于是双方互相见过礼,住持和蔼可亲的递了三根佛香过来,对他道:李施主在此处拜一拜佛,然后老讷去居士碑刻上施主姓名,就可以了。
    他点点头,在手中点燃三炷香,插在佛前的黄铜香炉里。
    然后弯下双膝,朝那金身的佛像叩头一拜
    随着他这一拜,佛像忽然发出声脆响,他抬起头,就见鎏金的铜塑大佛,从头顶处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缝隙划过佛像的宽阔天庭,沿着宽而笔直的鼻梁正中往下蔓延,经过人中来到唇沟,划过丰厚的下巴,将胸口处那个金色的卍字印记从中间劈开。
    那么大一个佛像,就这样砰当一声裂成了两半。
    住持和他都看呆了,他站起身,半响说不出话来。
    在心中不由得暗忖,难道是前世造下什么业债,或者这辈子杀戮过重,以至于此?
    殊不知,他身为统御四方的天帝觉魂,漫天神佛皆受不得他这一跪拜。
    见此异像,他也不敢再拜,只有对同样震惊的住持道:回头我会送百两金子过来,重塑金身。
    百两金,重塑一个佛像之外,就是把这座小庙上下修缮一新、再起几间禅房都够了。
    回过神来的住持朝他躬身行礼,默默送他出庙,算是认下此事。
    见他始终油盐不进,再加上他声称自己受了居士戒之后,皇城里逐渐也不再有人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只有同袍相聚的时候,难免几声遗憾唏嘘。
    他做为当事人,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
    不是那个人的话,谁都不行。
    可那个人是谁,在哪里,叫什么,他全部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只需要一眼,哪怕千人万人里,他也能认出来。
    不对,你画的不对!!!
    他年过四十,双鬓微染霜,眼角出现细纹,脾气也随着年龄见长,拍着桌子吼对面的画师。
    画师一手好丹青,在皇城颇有声名,就没见过这么难侍候的主儿。
    画师前前后后来了大几十趟,当着这位侯爷的面,起码画了百来张,得到的却始终是不对!、你到底会不会画画儿?!、听说你是皇城第一画师,就把人给我画成这样?!。
    画师也是有脾气的,忍无可忍,把手中的羊毫笔啪一声拍在牙白的宣纸上,溅出几点乌黑的墨:我今天把话搁在这儿,侯爷所说的这个人,天底下就没有画师能画得出!有本事,侯爷你就自己画去!!!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他看着画师怒冲冲的背影,宽厚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也知道是自己不对。
    但他控制不住。
    他一天比一天老,头发都开始白了,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
    纵然等到,他如今这般模样,也羞于面对。
    甚至找了许多有名的画师,都始终没有人能画出他心目中的形象。
    他站起身,望向桌子上那张溅了墨点的宣纸,沉吟良久。
    或者,自己画吗?
    他大半辈子用来执马缰、握刀兵,生满粗糙茧子的大手,笨拙的抓起了那根细羊毫。
    他这一世活到六十二岁,是万年轮回间难得长命的一世。
    余生的二十年,他都用来练习绘画。
    从始至终,只画一幅人像,废画数以万计。
    临终前,他抱着自己最满意的那一幅,躺进了棺材。
    几百年后有盗墓贼掘开他的坟,撬出封棺。
    只见一具白骨怀里抱着一卷画轴。
    这是座侯爵墓,墓主人死了还要紧紧抱着的画,必定十分珍贵。
    盗墓贼见了难免心热,用铁钩拨开白骨,钩出画轴,拿在手中迫不及待的展开。
    可画卷上既无题跋,也无名家的鉴赏印,只是一张署名都没有的素画。
    画的是漫天风雪中,白衣的仙神袍袖飘拂,回头展颜一笑。
    郎绝独艳,世无其二。
    盗墓贼看得呆住了,甚至没有发觉在油灯的光照下,画幅正在一点点的发脆、变黑。
    直至画面裂成灰黑色的纸碎,像是死去的飞蛾翅膀,沾了盗墓贼满手。
    再一世,他做虫做鸟做鱼有时候一世能活上个三四十年,有时候一世只有几天的命。
    如此辗转流落于红尘几千世,觉魂的那一点灵性记忆逐渐磨灭。
    他开始不记得,他等的那个人的身形样貌。
    他忘记了,那个人身上独属的气息,一颦一笑。
    最后一世他落于山林,成为了一头狼。
    皮毛光滑、四肢身形强健有力,满口尖利牙齿的公狼。
    他打败了老狼王,成为了狼群新的王。
    狼群里最年轻、皮毛最漂亮的母狼呜呜凑过来,想要蹭他示好。
    狼们都羡慕的看着他,强者占有最优的资源,包括最漂亮的母狼,这是狼群的规则。
    他站在最高的那块山石上,居高临下的看了那头母狼一眼,长着细毛的鼻梁上忽然皱起褶皱,露出满嘴雪白尖利的牙齿,朝着母狼凶恶的唁了两声。
    母狼四肢伏地,又呜呜的小心倒退,从此不敢再接近他。
    万年轮回,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等待一个人。
    但他就是本能的知道,他若接受了这头母狼的示好,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比他的性命还重要,需要牢牢抓住不放的东西。
    他就这样做着一头孤独的狼王,没有伴侣,也没有儿女。
    直至过了几年,宿命轮回般被新的狼王打败,又孤独的开始在山林间流浪。
    独狼生存不易,更何况他已经老了,经常是前心贴着后背,肋条骨也瘦得根根突出,再不复年轻时皮毛光亮、强健而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一天他很饿,已经两三天没找到什么像样的猎物。
    他比一般的狼要聪明狡猾很多,知道人类是一种很危险的动物,他们虽然身躯相对无力脆弱,却能使用厉害的刀斧和弓箭。
    若是搁在往常,他不会靠近那间人类建造的小木屋,但他眼下实在太饿,只能过去碰碰运气。
    他小心翼翼用鼻子拱开木屋的柴扉,几缕阳光伴随打着旋儿的尘埃,落进了黑沉沉的木屋中。
    木屋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细骨伶仃、肤色苍白的少年。
    因为过于瘦弱,少年的两颊都凹陷了下去,样貌实在称不得好看,只是用一双黑湛湛、明澈的眼盯着他看。
    似乎对他并没有任何惧怕。
    他也紧紧盯着这少年,四肢伏地,谨慎小心的一步步接近,绕床足足走了半圈,这才放下心来,四爪一蹬朝着那少年扑去。
    从此往后,情意妄念丛生、痴心追随至今。
    卫琅站在愿石前,冥河水在身侧淙淙流淌,彼岸花在他脚下盛开怒放。
    愿石上面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纹,印入眼中,仿若都是万年轮回间,曾经流下过的血与泪、不知道多少个孤独长夜的等待和刻骨思念。
    这些记忆本就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如今就如同打开了记忆的匣子,万年时光说来话长,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在,你明白了吗?紫垣在旁边问卫琅。
    卫琅抱着卫渊,转过眼望向紫垣:你希望,我明白什么?
    唇畔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是希望我深明大义,赶紧的修炼成仙,做为觉魂回归本体吗?
    紫垣皱起眉头:你要明白,这是你的最后一世,若不回归本体,待你寿尽之日,便是魂消魄散之时,这都是为了你好。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对卫琅说。
    人生而具三魂七魄,自有他的道理。
    天帝分裂觉魂,三魂失其一,已经支撑了万年之久,若是再继续过个几千年,纵是再强悍的仙神,最终也难免陷入天人五衰。
    分裂觉魂维系道心不坠,本就是饮鸩止渴之举。
    若是,我偏不呢。卫琅说。
    第77章 执念葬众生
    紫垣闻言,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知道到了这个份上,卫琅阅尽自身万年轮回,明白了前世今生的来历,还要继续坚持什么。
    难道说,是仍然要在这奈何桥上等潇玄?
    紫垣舔舔嘴唇,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再度委婉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一个人若是不在了,也不算是真正的死去。比如世间那些英明君主,能征善战的武将,协领天下的能臣这些人纵然死去千万年,他们的模样事迹,却仍然活在人们的传颂之中。
    凡间家庭中若有亲人去世,但凡子女孙辈还记得音容笑貌,这人也就不算真正的死了。
    只有当没人记得这个人的一切之时,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卫琅盯着紫垣看,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不安
    紫垣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紫垣见状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道出真相:潇玄当初以凡人之躯斩蜮射,松动了三魂七魄。如今抽出固魂的仙骨,灵台魂魄已散,你不可能再等到他。
    你抱着的这具躯体失去魂魄,也不可能再存活多久,最多七日,便会彻底断绝生机。
    我不信,你骗我!卫琅听了紫垣的话,第一反应是红了眼圈,大声抗拒,你、你一定是在骗我!!!
    紫垣摇摇头,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是真的。天丞受刑之前,向我交待了此事,你是陛下觉魂转生一事,也是由他告之。
    如若不信,你再等上七日便知。
    所以,你明明知道抽出仙骨会导致散魂,却眼睁睁看着我家公子去送死?!!!卫琅紧紧抱住卫渊,看紫垣的眼神凶恶阴沉,就如同看着深仇大恨之人。
    他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紫垣说的多半是真。
    紫垣黯然道:此事,我别无选择。你归位后想要如何处置我,哪怕是判我上斩仙台,我都甘心受罚。
    卫琅低下头,看着卫渊宛若熟睡的面容,只觉得胸中撕裂般的剧痛袭来,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
    星星点点洒落在盛开的彼岸花上,再汇聚成鲜红的血珠子,顺着彼岸花纤细的花叶滑落,一滴滴落入阴间腐黑的泥土中。
    尽管他极力避免了,还是有一些血点溅在卫渊的脸颊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痛到极致,卫琅反而哭不出来,他一边伸手去揩卫渊脸上的血点子,一边狂声大笑。
    他一副雪白的牙齿都被血染红了,笑声疯狂到凄绝。
    紫垣想过说出真相后,卫琅会咒骂自己、甚至按捺不住动手殴打自己,却没料到卫琅是这个反应,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可惜,我不信他半分都不信。
    直至笑声止歇,卫渊脸上的血点子也揩干净了,卫琅低垂着头,略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声音嘶哑:我不相信等我归位之后,天帝会真的判你上斩仙台。
    爱慕公子的是我,在万年轮回中,一世一世苦苦等待的也是我,我不信他。
    卫琅,你就是陛下,陛下就是你啊。紫垣慌乱的说。
    卫琅阴恻恻道:他为了维系天道正统,为了肩上的责任,可以对公子亲手执刑,可以斩了我这个觉魂入轮回,我不可能相信他。
    再说纵然处死你,公子就能回来吗?不公子他永远都回不来了。
    你以为你的一条命,在我心中配和公子相提并论?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就算当初天帝会因为尊主而道心崩溃,会因为尊主痛苦到呈现天人五衰之兆,谁知道天帝失去了他这个觉魂,万年间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不信天帝。
    他只信自己。
    尊主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天,他的道,他的心之所向。
    如今尊主三魂七魄已散,连来世重逢都不能期盼,那么天地万物对他而言,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个世间,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不若让负了尊主的天帝,让这万丈红尘,让这锦绣天宫,让这群道貌岸然的仙神统统与尊主陪葬。
    卫琅!!!紫垣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发出惊惧的喊叫声。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卫琅的四肢百骸间升腾而起。
    彼岸花瓣上欲坠不坠的鲜红血珠,逐渐化为纯黑的颜色。
    升仙难,堕魔易。
    只见卫琅身周飓风升腾,盛放的彼岸花在如刀锋一般的凌厉风暴中,弯折了茎杆、破败了花叶。
    风暴中的腐萤发出微不可闻的细小哀鸣,在风刃中撞碎了身躯和点点光芒。
    四面八方的鬼魂开始悲泣尖啸,阴间万万年不变的阴暗天空,落下雨点。
    血色的雨点。
    卫琅只差半步便能登天,踏入仙神行列,又是天帝的觉魂转世,如今执念葬众生而堕魔,必为乱世的魔神。
    天道亦为之悲鸣泣血,从而形成了这一场血雨。
    雨点噼哩啪啦的打下来,连虚无的鬼魂都不能幸免,但凡沾到这雨点的,魂魄中都会出现一道血色印痕。
    卫琅本人亦被血雨浸透,鲜红似血的雨水划过他刀削斧劈般的面颊,沿着他垂落的额发、泛白的手指骨节颗颗落下。
    只有他怀中的卫渊,从始至终被一层金光笼罩着,干净整齐,连一片衣角都未曾沾上血和尘泥。
    一根独角从卫琅浓密的发顶簌簌生长而出,背后攸地展开了一对乌黑的巨大羽翼。
    卫琅一步步走向紫垣,紫垣感觉到浓郁的魔气扑面而来,四肢百骸都因此僵硬了,动弹不得。
    他惊惧的看着,卫琅的身躯和羽翼形成了一片巨大阴影,一步步靠近,直至将他完全笼罩在其间。
    他此刻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卫琅的对手。
    他就如同一头面对恶狼的羔羊,浑身浸透了冰凉血雨,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卫、卫琅,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趁着现在回头,还、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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