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一见钟情以后——洛水冬汐(32)

    镇与镇之间大多隔着树林，夜晚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苏空念最后还是提议：要不今夜就生火吧？
    叶云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试探性地伸手握住苏空念：没关系。我其实不是怕黑，只是怕在黑暗里没有一个我信任的人陪伴我。
    苏空念定定地看着他，旋即一笑，也握住了叶云冰凉的手：那就让我来陪着你。
    好。叶云也绽出一抹笑意。
    两人又稍微走了一段路，才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休息。
    苏空念和叶云手牵手靠在同一棵树干下坐着，随便聊着一些话题。
    聊到最后，苏空念心念一动，忽然问：叶云，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怕黑吗？
    嗯？叶云偏头看向他，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苏空念抬头望着树叶，声音很轻：就是突然很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叶云扭头也望向树叶，沉默了半会儿。
    苏空念也不急，扭头看向他。
    好半晌后，叶云才终于缓缓开口：其实，我说我与千铃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和这个有关。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十二三岁吧，我被她抓到了一间小黑屋里，然后就被她用尽各种手段折磨。
    那时我真的是生不如死，但是被她用了手段，没办法自尽。
    小黑屋是真的很黑，每日也只有在正午能隐隐从一个口子里透出一丝光亮，从那个小口子里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外面的一颗梅花树。那是我那段时间里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光明。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二十多日，或是更长。我独自待在小黑屋里，时不时忍受千铃的折磨，几次崩溃，就几次被她强行救过来继续折磨。
    后来，我拼尽我最后的力气和神智，在她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路上遇见庄云，被他救回仙疏阁。
    苏空念听着他用平淡无奇的声音将幼年经历简单概括，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疼。
    他忍不住把叶云的手握得更紧：对不起，又让你回忆起这段过往。
    叶云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压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暴躁，笑道：没关系，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多好，当上了仙疏阁首席，又遇见了你。
    不知是不是夜深了，叶云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听得苏空念耳根一痒，半天没忍住，又转移了话题：其实我怕火是因为九岁那年的一场火灾。在那场火灾里，我全家除了我，无一幸存。
    而且我眼睁睁看着我兄长为了去救人扑向火海，眼睁睁看着大火烧向我。
    说到一半，苏空念忽然想起自己还失忆着，连忙又打个补丁：这是我现在对从前唯一的记忆，刻骨铭心。
    叶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安慰，又无力安慰，只得轻轻又靠近了苏空念不少。
    相靠无言，许久以后苏空念才轻笑一声，道：我说这些做什么呢。今晚我来守夜，你先休息吧。
    叶云应了一声好，但是扭头又趁着苏空念不注意往空中撒了一把粉末。
    半晌，原本被清香萦绕的鼻尖钻入一缕浅淡的异香，静谧的树林里也只余下耳边人浅浅的呼吸声。
    苏空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
    原本睡得安稳的叶云睁开眼，轻轻叫了几声确定他真的睡着了以后，拿出了他其实一直准备着的备用灵珠。
    灵珠幽亮的光芒照在苏空念沉睡的面容上。
    恬静，美好。
    仿佛他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回想起从初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叶云忍不住轻轻在他发梢落下虔诚一吻。
    相处得越久，他发现自己就越是眷恋眼前人手心的温度。
    在这一刻，叶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无法再脱身了。
    第50章
    次日清晨，树林里渐渐恢复生机。
    耳边欢愉的鸟声吵醒了睡得正安稳的苏空念。
    唔
    他缓了缓神，左手不经意一动，却感觉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紧握着。
    冰冰凉凉，紧握着
    糟糕，他居然睡过去了！
    苏空念当即清醒过来，不小心还惊动了叶云。
    嗯？
    叶云缓缓睁眼，含糊地发出一个鼻音，眸底还是初醒的懵懂。
    苏空念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撇过头。
    这样子的叶云实在是太可爱了。
    等苏空念悄悄平复好心情，叶云也差不多恢复清醒。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两只手十指交握，也没有谁主动松开。
    我们
    我们
    又过了好半会儿，两人同时出声打破沉默。
    苏空念顿了顿，回头对上叶云的目光，最后同时笑出了声。
    树影斑驳，零零星星洒在两人身上，美好安宁。
    苏空念顺势松手，起身一边整理衣摆一边说：我们继续赶路吧。要不要去趟洛归镇？正好再买几颗灵珠。
    叶云也起了身，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说：听你的。
    说话间他收起了始终停在枝头的灵蝶，同苏空念一起往洛归镇去。
    洛归镇不如临疏镇热闹，又比芦安镇多人。他们抵达时时辰还算早，街道上多是赶早市的普通百姓。
    灵珠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是在洛归镇这种普通人居多的地方还是很少见。
    两人逛了一圈只找到一个有卖灵珠的铺子，偏生那铺子的主人今日有事不在，得明日才开门。
    还真是不凑巧。苏空念对着那大关的木门感叹一句，扭头又看向叶云，我们要留宿一日吗？
    叶云估摸着时间沉吟片刻：那就留宿一日吧，到时候再加快赶路速度就好。
    毕竟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或许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安逸的日子。
    洛归镇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苏空念和叶云就寻了一个客栈，订了两间房以后到大堂去用膳。
    此时正值用早膳的时候，大堂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吵吵闹闹的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用膳时叶云把灵蝶放了出来，本想让它辨别一下那镇长的方向，结果却见它趴在桌子上不怎么动。
    灵蝶应是太累了。苏空念的梅花林里有不少灵蝶，长期相处下来也比较能够知道灵蝶这种反应是什么情况，看来我们今日逗留休息的决定还是挺对的。
    叶云伸出指尖轻抚灵蝶羽翼，说：我先带它回房休息恢复一下吧，你等会儿用完膳再到我房间去，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苏空念点点头：好。你先回去吧。
    嗯。叶云把灵蝶放在手心，先一步回了房。
    桌上早膳也没剩多少，苏空念本想加快速度尽早吃完，忽地听见一旁传来一阵哄闹。
    老板娘，你这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要竹叶青吗？你这端上来的什么破酒！
    这位客官我说过的吧，竹叶青今日不卖。
    放屁！还不快给爷端上来才！
    竹叶青今日不卖！
    老板娘神色变得不耐烦，想来对面那大汉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不过老板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值气头上。
    苏空念不会乱管闲事，但也乐于看戏。
    他看得出来，那老板娘修为不低，对面那个大汉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那人还在？昨天被老板娘打得还不够狠？
    害，老板娘忌惮他背景，只不过是把他轰出去了而已。估计那人也是以为老板娘怕他，得寸进尺了呗。
    也不知那人脑子什么毛病，好端端地非要砸人招牌。落青宗的人都这么莫名其妙的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去过一趟落青宗，人还挺好，这人应该是个特例。
    耳边是邻桌滔滔不绝的议论，苏空念听到落青宗三字，眉梢轻扬。
    落青宗弟子有一个规矩，普通弟子出门必着宗服或是试炼服，外人不知晓这规矩，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充落青宗弟子身份诋毁落青宗。
    他本来还觉得没有必要，未曾想居然真的有人会这么大胆。
    好嘛，这桩闲事他可得非管不可了。
    洛归镇离落青宗有着好一段距离，这人估计就是以为不会有落青宗弟子会到此地来，才敢如此嚣张。
    苏空念拿起一旁的酒杯轻抿一口。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还想干什么。
    老板娘还在和那大汉争执，隐约已经忍不住动手。
    大汉也察觉了这点，拍桌硬气地说：老子可是落青宗的内门弟子，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这么嚣张？
    苏空念眸底玩味十足，在大汉身上转了几圈，确定自己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落青宗很注重对弟子的素质教育，说话如此粗俗可不合他们宗门的规矩。
    苏空念右手把玩着一根竹筷，看见那老板娘果然犹豫了一番，勾唇一笑，忽地把手中的筷箸往大汉那个方向掷去。
    正中后脑勺。
    嘶谁！谁敢偷袭老子！
    那大汉转头，凶神恶煞地四处搜寻。
    苏空念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懒洋洋道：我。怎么，不服？
    哇，这里什么时候坐了这么一个美人？
    好像修为也很高的样子。
    但这桩闲事没这么好管吧？
    苏空念刚站起来，周围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他方才与叶云进来时基本上低着头，没人留意。本身容貌又很不错，这下子连一些原本没打算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往他这儿看。
    老板娘也吃了一惊，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也就那大汉愣了愣，继续恶狠狠地说：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事情？
    呵。苏空念冷笑一声，你连我都不认识，还敢自称落青宗的弟子？
    老板娘这时可算反应过来了，结合苏空念的样貌，诧异地说：你、您是落青宗首席大弟子苏年！
    被认出来后苏空念也不否认，向老板娘颔首致意：不才在下。抱歉惊扰你了。
    他举止得体，嗓音温和，一下子就博得了大堂内其他人的喜爱。
    这和那大汉对比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板娘垂眸，也微微行个礼：不知苏首席在此，应是在下惊扰才对。
    苏空念笑了笑没再回话，扭头看向脸色微变的大汉：不知这位兄台与我宗究竟何怨何仇，竟要如此诋毁我落青宗形象？
    大汉的脸红了又白，还是逞强地说：我就是落青宗的弟子，你苏首席身份尊贵，哪里会知晓我等小人物名姓？
    是吗。苏空念拿起另一根筷箸把玩，眸底满是玩味，那你说说，我们落青宗第二十三条宗规和第五十四条宗规是什么。
    大汉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苏空念也没继续为难他，慢悠悠地说：落青宗宗规第二十三条，凡我宗门弟子，谨记举止文雅，不得有任何败坏宗门形象之举。
    落青宗宗规第五十四条，凡我宗门弟子，出门历练必着宗服、试炼服。一则确保安全，二则以防有人冒充。
    苏空念每落下一个字，那大汉的脸色就变白一分。等他说完，大堂里又是一片哗然。
    居然敢冒充落青宗弟子，这胆子还挺大啊。
    幸好苏首席在场，不然就要错怪落青宗了。
    这人好端端的污蔑落青宗干嘛？
    眼红呗。人家落青宗和仙疏阁可是并列第一大宗，树大招风。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耳边谈论的风向转变成同情落青宗，苏空念明日就要离开，懒得再沾什么麻烦，一边把玩筷箸一边冷然地对那大汉说：怎么，还不肯走？下一次可就不是后脑勺了。
    冷冰冰的话一下子卷走此前的温和，叫人无端脚底生寒。
    直觉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苏空念一旦真的生起气来，这后果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那大汉终于不再逞强，悻悻地滚出客栈。
    今日起他恐怕是没法再待在洛归镇里了。
    那老板娘也算是松了口气，转身对苏空念作揖行礼：感谢苏首席出手相助。
    苏空念收起之前的气场，笑着摆摆手：无妨。我也不过是为了挽回我落青宗的面子罢了，辛苦老板娘此前忍受此人了。
    不知为何，听到老板娘三字，对面那人神情微异，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笑吟吟地说：谢还是该谢的。小二，帮我拿坛竹叶青赠予苏首席。
    好嘞！
    原本在一旁招呼的小二应了声，忙不迭跑到后厨去搬酒。
    苏空念面色困惑：嗯？不是说今日不卖竹叶青么？
    老板娘眨眨眼，说：确实不卖呀，不卖给他嘛。
    听懂老板娘的意思，苏空念轻笑出声：老板娘倒是位有趣的女子。
    然而老板娘意味不明地笑笑：这可说不准。
    恰好此时小二已把酒拿上来，苏空念也不推拒，谢过老板娘以后捧着酒坛上楼去找叶云。
    叶云一直待在房间里，不知晓外边发生了什么，见苏空念捧了坛酒，疑惑地问：你这捧了坛什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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