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考核[无限]——魏朝瑾(92)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里君大人！离他们很近的那块田里劳作的中年男人看到了雪碧，他停下来向雪碧问好，满脸都是崇敬，您是来看地里禾苗生长情况的吗？
    雪碧并非特意前来，但她也没反驳，而是在田埂边细细地查看：长势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往前走了几步，前方那块田里有一个驼背的老人，身材干瘪，手上布满了裂纹，戴着一个斗笠，正在田里捉虫。
    老人家歇歇吧，这种禾苗不需要经常捉虫，它不怎么长虫子。
    是里君大人啊！那个驼背的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笑，这种禾苗的虫子可多了，不信您看那边
    嫩绿的叶子上凭空多出了一只肥胖的虫，正在拼命啃食着叶子，但老人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在田里艰难地挪动着，跑过去捉了这只虫。
    他心疼地看着叶子上的缺口：
    好好的一根苗，又被糟/蹋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去田里其他地方了。
    简悄问：这不是禾苗上的虫吧？
    当然不是。雪碧已经把这片田地都转了一圈，正在往村舍的方向走，这是他心里的虫。
    桃花源里的一切都是灵气和鬼气的混合产物，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幻的，是能被人的意志控制的，他觉得禾苗上有虫，那么禾苗上就会有永远也捉不完的虫。
    雪碧没有办法纠正他们的观点，只能尽力引导，因为所有人都是活着的，没人觉得自己能控制周围的一切。
    他们进入了村庄，这是做麦饼的时节，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缭绕着散不去的麦香。
    里君大人，尝尝我们家做的麦饼啊！村里头有家屋门大开着，里头有个女人正端着一大盆香喷喷的面饼往外走，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顶个儿好！
    女人挑了个最大最圆的塞到雪碧手里，嘱咐她趁热吃，接着又去敲响了其他人家的门。
    家家户户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从来没有忧愁似的。
    面饼的热气模糊了雪碧的面容。
    简悄看到雪碧轻轻地咬了一口面饼：
    我阿娘是整个村里做面饼最好吃的。
    可她，是第二任里君。
    雪碧带着简悄逛完了整个桃花源，这仿佛是一个真正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简悄曾经去过的阎王殿，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门扉上挂着黄澄澄的铜环。
    文士仍旧执着竹简，只是面前多了一个雾气缭绕的大池子，池子上浮着一个半透明的灵魂。
    雾气中的灵魂形态在飞速发生改变，从老年到中年，从中年到青年，从青年到婴儿，最后成为一个模糊的光团生死的规律在这个魂魄上发生了逆转。
    文士提笔在竹简上写了些什么，这个光团从池子里飞起来，投向遥远的天际，祥和的小村庄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死生更替，生命轮回。
    你怎么又来了？那文士做完自己的事之后才发现他们俩的存在，他看着简悄，纳闷道，你上次不是走了吗？
    简悄从池子边拖了一张凳子坐下来：
    走了也可以再来啊！
    谁也没规定一个考场不能来两次。
    到这个时候，简悄大概猜到了他会进入桃花源的原因
    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一直在为这个考场遗憾。
    遗憾桃花源的未来，也遗憾每一任里君的命运。
    这种遗憾，促使他再次来到这里。
    难得看到你这么活泼。文士说，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雪碧点点头。
    每一任里君都为了桃花源魂飞魄散，可受了天罚的魂魄消散后，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就会渐渐淡去，直至忘记。
    她也开始忘记了。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阿爹的长相，也快忘了阿娘的模样，只记得阿娘那双给她梳头时特别温柔的手，记得阿娘总会在做完麦饼后挑一张最大最圆的给她。
    她记得兄长曾经送给她的匕首叫度厄，可她不记得匕首的样式了，也许在某一天，她也会忘记兄长的音容笑貌，不再想起。
    哪怕你我，哪怕所有人都忘记雪碧说，他还记得。
    简悄不是桃花源的人，这种遗忘的规则不会对他起作用，就算有一天桃花源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有一个人记得。
    她一直不明白挑选里君的方式直到她的兄长消散于天地，桃花源顷刻间恢复如初。
    她的兄长想要她以后能过得安稳顺遂，所以舍弃了自己。
    灵魂拥有强烈到极致的守护之心，就会变得极其坚韧。这种坚韧的灵魂能够抗过痛楚，不会有半点退缩。
    这就是成为里君的秘密。
    她在痛苦里煎熬的时候，她总能听到心里有个声音：你为什么要成为里君？
    不知道。
    她就像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不管不顾地要发泄出来。
    但她有时会想起撒娇的将离，一板一眼的朝生，向她问好的村民，会给她变着花样做吃食的大娘，天天嘴上嫌弃事情太多的文士
    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但她从不后悔。
    简悄问她：
    你成为里君，后悔吗？
    不啊。雪碧坐在池子栏杆上，摇晃着腿，嘴里哼着小调，鬓间的桃枝颤巍巍的，花开得极盛，发髻里隐约露出些许霜色，我从不为我做的决定后悔。
    她吴侬软语似的小调，随风散去了很远。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来源于宋朝辛弃疾的《鹧鸪天晚日寒鸦一片愁》。
    译文：晚日寒鸦，一片伤心景色。只有池塘柳树发出嫩绿的新芽，显出温柔情境。如果不是眼下亲自遭遇离愁别恨的折磨，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一夜白头的事。
    第122章 第二次特殊权限
    在雪碧的小调声中,桃花源的太阳慢慢隐入了地平线里。
    简悄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光点，这个光点随着夜色的扩散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凝成一扇门的模样。
    简悄看着这扇门,它悬浮在简悄的正前方,离地面约莫一掌宽,门上蒙了一层雾,阻断了人的视线,简悄有种强烈的预感：我该走了。
    雪碧仍然坐在栏杆上，在池子散发的光芒中,能看到她眼里的了然。
    她很清楚简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一个与桃花源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曾在那些人的记忆里知道了陶渊明,知道了《桃花源记》，也知道了那个世界并没有鬼魂,更没有天道信仰。
    他们到底是在人间拼命求生的魂灵，还是那所谓的考核系统为了这些考生,制造出来的一个考场呢？
    她曾经陷入过茫然,甚至怀疑起桃花源是否真的存在。
    雪碧问：在你眼里,我们是虚幻的吗？
    不是。简悄摇摇头，他知道雪碧想问什么，我们不知道桃源，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存在的定义是什么？
    是真实吗？
    可什么又是真实呢？
    也许他现在经历的一切,只是别人书里的一段故事,别人随手翻开的，就是他的人生。
    虚幻和真实是那么难以界定
    活在当下就好。
    雪碧看着简悄的眼睛，他眼里温柔又从容，他似乎知道雪碧在想什么：认真的过好每一天。
    也许这一切是庄周梦蝶,也许这一切是楚门的世界，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虚幻和真实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简悄说：后会无期。
    雪碧也笑着回应他：后会无期。
    简悄踏进了那扇门两个不同世界的交点，在此刻骤然断裂。
    他身后的桃花源，雪碧发间的桃枝上，花开始谢了。
    简悄停留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中。
    他的身边都是拳头大的、亮晶晶的星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简悄知道系统有一部分一定跟在他身边。
    我还有一份特殊权限。
    他说：我要兑换。
    那是他在考场《学习即世界》里得到的。
    系统提示：
    【特殊权限不可逆转桃花源命运。】
    我不改变桃花源的命运。
    这世间的一切都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桃花源里的鬼魂想要活下来，就要付出代价。
    我要去《时间错误》。简悄说，在那条巷子里的一切发生之前。
    【特殊权限已使用。】
    【考生简悄锁定考场《时间错误》。】
    【考生载入中】
    简悄的身影消失在这片星海里，过了一阵子，星海中再次爆发明亮的光芒，光芒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检测到威胁者秦明月。】
    秦明月垂眸，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冷漠，像是一柄随时会暴起杀戮的刀：使用特殊权限。
    锁定《时间错误》。
    【考场已锁定。】
    在秦明月的身影消失在星海之前，他的手上，多出了一柄赤红的唐刀。
    简悄穿过星海中打开的大门，门的另一边是昏暗的小巷口，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小巷的深处，躺着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一个小姑娘在巷子口徘徊，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在她打算进去的那一刻，简悄开口：
    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突然出声吓了小姑娘一跳，她惊慌地回过头，看到了简悄。
    身后说话的大哥哥长得很好看，虽然没有笑，但小姑娘本能地觉得他不是坏人：里面有个叔叔躺着小姑娘指着巷子里的人，我想去看看。大哥哥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我已经给警察打了电话。简悄说，你不用担心他。
    小姑娘脸上有些茫然：可我没看到你打电话啊？
    简悄面不改色：你刚刚没听见。
    这种人渣就在巷子里睡一夜吧，没必要浪费警力。
    你哥哥来找你了。
    这条路本来就很偏，路的拐角处，跑来了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子，他脸上带着焦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跑到近前，眼里满是警惕，不假思索地将小姑娘往他背后一拉，他比小姑娘高半个头，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公主裙的裙角。
    小姑娘在他背后挣扎着露出半个脑袋：
    哥哥你这样好没礼貌的！
    男孩子不为所动，他全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
    你是谁？
    路人。简悄无奈地摊手，我从这边经过，看到你妹妹站在巷子口，所以过来问问。
    是呀。小姑娘说，巷子里躺着一个叔叔，我想去看看他要不要帮助。
    她补充道：大哥哥是刚刚才来的。
    男孩子极快地往巷子里偏了偏头，巷子里果然躺着一个人，他眼里的警惕稍微淡了些。
    简悄：你带着你妹妹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好。男孩子抓着小姑娘的手，谨慎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谢谢大哥哥，我们走了。
    简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不安感，他立刻追上去：等等！
    一辆车从街道的拐角处突兀地冲进来，眼看着就要撞到他们身上，千钧一发之际，简悄已经到了，他猛地拽住他们俩的衣领，将他们往后扯车几乎是擦着小姑娘的鼻尖过去的，后视镜碰到了小姑娘的裙子。
    这辆差点撞到人的车停都没停，就嚣张地扬长而去。
    两个孩子呆滞地站在路边，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被吓坏了。
    简悄没有想到的是，即使他改变了小巷里的那件事，但明显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车，却依然出现了。
    男孩子也吓得脸色苍白，他蹲下来紧紧抱着他的妹妹，苍白着脸向简悄道谢：谢谢谢谢大哥哥！
    他们和死神险险地擦肩。
    算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简悄揉了揉眉心，他担心这两个躲过两次变故的孩子路上还会出现新的问题。
    可是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有些犹豫，她回头看了看那条巷子，那个叔叔怎么办呢？
    先让他躺在那儿。简悄说，我把你们送回去之后再回来看，说不准他早就被警察和救护车带走了。
    好。小姑娘的声音还有些抖，谢谢谢大哥哥。
    简悄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让小姑娘坐在他的臂弯，他看着一旁的男孩子：你还能自己走吗？
    能。男孩子点点头，金色的发丝垂到额前，让他看起来更加乖巧可怜，我可以自己走。
    简悄叹了一口气，他把空着的右手伸出来，牵住小男孩的手：走吧，回家。
    陪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两个孩子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慢慢地恢复了活力。
    也许是因为简悄救了他们的缘故，他们没有了刚开始的警惕之心，逐渐变得活泼起来。
    大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坐在简悄臂弯的小姑娘回过神来有点害羞，我可以自己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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