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客栈——公子湛(77)

    从前，钟山入夜之后，他们曾披着月光，一路从山下走到山巅。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是龙都，没有山上的寂静也没有山上的空旷，四处人来人往灯火悬挂，但还是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能让他们在夜风习习中提着灯一步步走过来，一如从前走在钟山山间那般。
    路濯听懂了他的意思，提着兔子灯怔怔朝他看着。
    而就在他愣怔的时候，陆封识走了过来，没有询问也没有提前声明，低头在路濯眉心印下一个吻。
    路濯瞳孔一缩。
    这个吻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陆封识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眉毛低垂，温柔的看向路濯。
    晚安吻，路濯，晚安。
    晚安两个字落下后，等了几秒没听到路濯的回应，陆封识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先回了房间。
    路濯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又过了很久才回神，脸颊滚烫心也怦怦跳，觉得这个吻来的有些突然，但没有责怪陆封识唐突轻浮。
    他也没法责怪。
    因为路濯想起陆封识这个行为，好像是从他这里学来的。
    许多年前，在决定追求陆封识之前，路濯找很多妖怪学习过恋爱的技巧，也忘了是听谁说过亲密接触能增加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和陆封识熟悉一点后便决定试一试。
    什么算是亲密接触呢？
    这个给他支招的妖怪也说过。
    当然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举高高，路濯总是爬到陆封识背上和他一起看日出，觉得这个应该勉强算得上是举高高，抱抱之前也有过，就只剩亲亲了。
    是不是有点快？
    管它呢，有用就行。
    于是那天夜里，在两个人睡前，路濯趁着陆封识不注意，过去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然后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晚安吻。
    所作所为和今晚的陆封识一模一样。
    第88章 来到客栈的第088天
    路濯带着这个让他心怦怦直跳的吻回了房间，刚进去便看到了家里的几只小动物，猫猫鸦鸦龙龙，一只比一只可爱。
    路濯揉揉他们，感觉人身快消散了，就没在外面和他们玩，先回了卧室。
    门一开一合，合上的瞬间，房间里掠过金色光点，人身路濯消失不见，口袋里的纸摇晃着落到了地上。
    同一时间，辟邪崽崽眼瞳恢复神采，过去用爪爪把纸捧了起来。
    小龙崽低头看了一下，好奇垂尾。
    【这是什么？】
    小龙崽还是只幼崽，隐约还有点路濯恋爱指导大师的意思，路濯想了想，最后没瞒他：是一张和恋爱有关的测试表。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爪把纸展开，小龙崽也就看到了纸张顶端的那行标题。
    [怎么判断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会做这种测试？
    陆封识暗自分析，很快有了答案
    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一个人有好感，但还不清楚这种好感是不是喜欢的人。
    小龙崽尾巴尖尖一颤：【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没啊。
    【那你做这个测试想判断的人是谁？】
    最后一个字写完，没过几秒，听到了想听的那个答案。
    是陆先生。路濯小声说，我和陆先生以前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的吧？我觉得这样拖着不是回事儿，所以想要探知一下自己的心意。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小龙崽写完这句话，到隔壁书房卷了一支笔过来，放到路濯爪边，【那我们现在就做吧。】
    看起来比路崽本崽还着急。
    路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没有想太多，轻轻嗯了一声，垂爪拿起了笔。
    纸有两张，满满的全是测试题，一个空行都没有。
    路濯认认真真的从第一道题开始看。
    [你是否时常想起他，想要和他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路濯想了想，觉得这个似乎是有的，看到漂亮的星空的时候想和陆封识一起看，还会拍照给他，有可爱表情包的时候第一时间也是。
    他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个对勾，继续往后看。
    [你是否喜欢和他单独相处？]
    路濯给出的答案是喜欢，他一直都很喜欢和陆封识相处时的感觉，自在，温柔，让他没由来地感到放松。
    于是纸上的红色对勾便多了一个。
    [在人群里，你是否会无意识的在第一时间里寻找他？]
    路濯以前没注意过这件事，现在因为这个问题回想了一样，意识到自己确实会这样，会在大家都在的时候第一时间里找陆封识，没看到还会问别人。
    你们有没有看到陆先生？
    这好像是他在这段时间里最常说的话。
    路濯提着笔，再次落下一个对勾。
    [看到他笑，你是否会不知不觉随着他一起笑？]
    这个有，而且经常这样，对勾。
    [他长时间外出时，你是否会感到不舍？]
    这个也有，之前陆封识说要回钟山镇煞时，路濯很不想他走，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种怅然若失舍不得的心情。
    对勾。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会经常感觉心跳失控？即便只是因为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
    这个可太有了。
    路濯感觉和陆封识相处的时候，自己的心跳仿佛不是自己的心跳，根本控制不住，而且都不需要发生什么事，只简单对视一眼，都有可能这样。
    对勾对勾对勾。
    整整两页A4纸的题目后面基本都是对勾，只有一条不是。
    [在看见他和别人亲密相处的时候是否会觉得难过？]
    这点路濯没有，因为陆封识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只在和路濯相处的时候上几分柔和的感觉。
    陆封识的笑，陆封识的亲昵，陆封识的温柔细心这些别人都没有见过，只有路濯能看到。
    他在陆封识这里是特别的存在，陆封识给他的偏爱从来不加掩饰。
    路濯一路把题目看下来，心跳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失控，脸和耳尖也开始发烫。
    他自己没留意，但缠在他颈间的小龙崽感觉到了，偏头看他。
    【你怎么了？】
    嗯？
    【脸和耳朵怎么这么烫？】
    路濯一怔，抬爪触碰自己的脸，感觉肉垫都被烫了一下。
    没怎么就是今天温度高，我觉得热。路濯眼神飘忽，好啦，不说这个了看题目看题目，早点测试完早点睡。
    小龙崽眨眨眼睛，没说话，继续和他看测试题。
    题目一道又一道的做，纸上的对勾也越来越多，一直蔓延到了末尾。
    即便被小龙崽提醒过，路濯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有些事情是控制不住的，他的心跳依旧一点点变快，脸上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怀着这样的心情，题目终于做到了最后，路濯看过去，下一秒，一怔。
    [你喜欢的人是谁？]
    [在看到上面这四个字时，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的名字？]
    是谁的名字？
    路濯握笔的爪子随着心一起颤起来，半晌，在这个问题下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个名字。
    陆封识。
    这是他在看到题目的那一瞬间里，心里第一，也是唯一的答案。
    小龙崽晃来晃去的尾巴瞬间顿住。
    你喜欢的人是谁？
    陆封识。
    明晃晃的答案映入眼中，让陆封识心里瞬间炸开了烟花，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时间仿佛停止了，四周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
    在这样的寂静里过了不知道多久，陆封识最终听到了路濯的声音。
    我想清楚了，我喜欢陆先生。
    声音太轻缓，说的话也太缱绻，陆封识在路濯的声音里回神，看到路濯放下笔转过了身。
    陆封识一时没注意，差点从路濯身上掉下去，急忙稳住问幼崽：【你要去哪？】
    路濯低头，眼瞳亮晶晶的：我要去找陆先生，告诉他我也是喜欢他的。
    路濯内向安静容易害羞，但绝对不是拖泥带水磨磨唧唧的性子，想清楚了就要去做，却在往前跑了几步后，被小龙崽拦了下来。
    【你先别去，我觉得再等等也不迟。】
    路濯不知道等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要等？
    因为在确立关系时，陆封识想做那个告白的人。
    两个人对彼此都是一见钟情，同时怀揣起爱意，但在这段爱意里，最先把喜欢宣之于口的人是路濯，最先开始追求的人也是路濯。
    路濯已经主动说过也做过很多了，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陆封识也想为他多说多做一点。
    比如告白。
    虽然根本不需要外物的加持，只要喜欢的这个人在身边，就已经足够让他欢喜到心上滚烫，但在这种转折点上，陆封识还是想把事情尽可能地做的浪漫一点。
    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要有仪式感。
    他想好好准备一下。
    这些是陆封识的想法，但是不能给路濯说，而现在路濯垂着眼睛，正在等他的答案。
    哄崽有时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封识犹豫许久，才勉强想出一个理由来：【其，其实其实是我之前在楼下玩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陆先生和小掌柜他们说话，陆先生说他最近想给你一个惊喜。】
    【告白这种事还是得有点仪式感的吧？我觉得你可以再等等，在他给你惊喜的那天把心意告诉他，也送给他一个惊喜。】
    路濯抬爪揉揉脸，陷入沉思。
    小龙崽看着他，想问不敢问，隔了好久才试探着垂下尾巴：【你怎么看？】
    我觉得有些道理，贸然上去告白是有点唐突，而且很像是一时兴起下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确实也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小龙崽稍稍放心，点点头。
    谢谢你呀。路濯眼睛弯起来，低头在小龙崽的龙角上亲了一下，你可真是我的宝贝小福星。
    宝贝小福星。
    这个称呼也太亲昵太柔软了。
    加上这个温软的亲吻，实在太过犯规，让小龙崽的脸瞬间也烫了起来。
    而路濯想清楚这些后，心情比之前更好了一点，回去垂爪把那两张测试表收好，决定把它们保存起来。
    怎么说也算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心意的媒介，值得好好对待。
    他把测试表放到笔记本里夹好，整个过程中尾巴就没停下来过，白绒绒的尾巴尖尖掠过陆封识的眼睛，也随着挠进了他的心里。
    柔软，温暖，也微微有些痒。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陆封识想。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能轻而易举撩动他的心，让他整个人都为之柔软下来。
    也就只能是他了。
    生于雪山寒涧，终日浸于风雪之中的陆封识，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和柔软，是因为路濯的到来。
    向来无情无欲，对世间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陆封识，第一次感觉到痛苦和绝望，有了想拥有一个人，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的欲望，是因为路濯的离开。
    陆封识在世上体会过的所有情感，都是因为路濯。
    他之于陆封识，太过特别，独一无二。
    他永远是他的太阳。
    第89章 来到客栈的第089天
    幼崽今天心情很好，这点客栈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脸上那两个小酒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离开客栈时背影都带着种说不出的雀跃，书包上的粉红毛绒兔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顾九章在楼上整理书架，下来的晚了一些，到楼下正好看到路濯的背影，有些好奇的在陆吾背上戳了一下：小路这是怎么了？上学有这么开心吗？
    陆吾严肃思索一番，点点头：可能吧，毕竟学霸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把们去掉，学渣只有你，谢谢。顾九章拒绝和他达成共识，我以前可是当过探花郎的，和你这种学渣可不一样。
    你这样说就不合适了吧，友谊的小船还要不要了？陆吾哼哼唧唧，再说了，探花嘛，脸比较重要，说不定人家当初看中的不是你学识，而是你的脸。
    这话一听就很没见识。
    顾九章懒得离他，转身就走，陆吾却不肯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别啊，我这是说你长得好看呢，你理理我啊。
    顾九章才不理他，提笔做自己的事，边上叽叽喳喳的事情只当没听到。
    傻大猫。
    才懒得和你说话。
    **
    顾九章和陆吾不知道的是，他们心里热爱学习的学霸小路此时正在课上摸鱼，把自己意识到心意喜欢陆先生，并且想和他告白的事情告诉了和萧玉和苏岱。
    苏岱早有预料，也觉得他们两个人很配，是好事，给出的自然是祝福，和萧玉就不一样了。
    虽然知道路濯和陆封识八千多年前就对彼此有心意，在一起是顺其自然的事，但可能是老父亲心态作祟，和萧玉对陆封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陆封识在他眼里，就是那只拱白菜的猪，哄骗小绵羊的大灰狼。
    所以看到路濯的消息，和萧玉心一沉，瞬间感觉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和萧玉倒拔垂杨柳]：不是，你喜欢陆封识？怎么突然就这么说了？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路濯瞄一眼讲台，偷偷摸摸回复他。
    [小路同学从不咕咕咕]：也不是突然啦，你知道的，我从以前就喜欢他的啊。
    [和萧玉倒拔垂杨柳]：道理我都懂，但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一件事，你说你喜欢陆封识，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以前的记忆才有的这种感觉？
    [和萧玉倒拔垂杨柳]：虽然八千多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你，但我觉得应该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但你应该是懂我意思的吧？
    路濯自然懂，就是因为他之前有和阿玉同样的想法，才一直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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