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人鱼日常——千洱(73)

    对于顾封渟来说，这一颗金色大珍珠，真的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没有之一。
    顾封渟手里紧紧握着金色珍珠，满脸的激动和感慨：悦悦，我会好好保存这颗珍珠的。
    封渟哥哥，其实悦悦不想你离开大海，我想你一直陪着我，但是楚悦顿了顿，嘴角的弧度下敛了几分，声音显得有些低落，你是人类，始终是要回到陆地生活的，悦悦不想做一条自私的小人鱼，只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能够快乐和幸福，这样我就很高兴了，也很满足了。
    顾封渟的眼里闪烁着水光：悦悦
    楚悦咬了咬唇，压下心头那一股涌上来的悲伤，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喉头却哽了哽：封渟哥哥，只要你以后想我了，就拿着大珍珠来到大海找我，我一定会来见你的，只是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等这么久啊？长时间没有人陪我说说话，我也会觉得很孤独的。
    顾封渟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金色珍珠，对着楚悦郑重承诺道：悦悦，我会来找你的！一定！
    楚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顾封渟伸出手指，尾指弯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封渟哥哥，跟我拉钩钩，我们做下约定。
    好。
    顾封渟平时根本就不屑于做这种小孩子的幼稚行为，但是因为对方是楚悦，也仅限于是小人鱼，在这个时候，拉钩这个动作像是被赋予了一种非凡的意义，他很愿意跟小人鱼以拉钩的方式做下约定。
    少年人类伸出尾指，从善如流地勾上深海小人鱼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不遵守约定谁就是小狗！
    一人一鱼的声音在海底回响着，涉世未深的少年人类和小人鱼，做出的承诺简单又淳朴，却是最真挚，最真诚的，此时此刻，在深海宫殿附近游动的海洋生物成为了这场约定的最佳见证者。
    松开手之后，楚悦的心情明显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具体表现在小人鱼的嘴角拉都拉不下来，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顾封渟的嘴角也跟着小人鱼牵起，这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大脑里，脱口而出：悦悦，你能不能像《海的女儿》里面的人鱼小公主一样，将自己鱼尾巴变成人类的双腿？
    楚悦闻言，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啊，我没有试过登上陆地，也不知道鱼尾巴有没有这个切换功能，或者改天我可以去尝试一下，看看我的鱼尾巴能不能变成双腿，如果我有了双腿，悦悦就能去陆地找你玩了。
    顾封渟垂眸思索着这个想法的可能性，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太过于冒险了。
    楚悦是人鱼，如果一旦被其他人类发现了他的存在，说不定会用尽人类的高科技手段，想方设法地去捕捉这条小人鱼，然后将他送进研究院切片解剖什么的。
    顾封渟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恐怖画面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退缩了：悦悦，还是不要了，人类社会对于你这条小人鱼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没有什么必要，平时就不要经常靠近陆地，等我拿着珍珠来找你。
    好。楚悦一口答应，乖巧道，封渟哥哥，等到日出的时候，我亲自送你回到陆地。
    顾封渟抿着唇笑了笑，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楚悦的发顶：那就麻烦悦悦你了。
    楚悦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了一声，不满地嘟起嘴巴：如果我能够像人鱼小公主那样，鱼尾巴也能变成一双腿，那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去你家里玩，真是可惜了
    听着楚悦的话，顾封渟不由得开始幻想着，如果楚悦可以登上陆地，未来会是怎么样的生活，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他会带着楚悦回到家里的别墅，让家里的佣人给小人鱼做各种各样好吃的食物，等到放假的时候，他也会和楚悦一起去游尽山水，带着小人鱼去亲眼目睹陆地社会的风光，领略一下当地风土人情，感受一下人类丰富多彩的文化，那些都是在深海看不到的风景。
    假如有一天，这些美好的画面真的都可以实现了，那么楚悦一定会很高兴，这条小人鱼可能兴奋得整一晚都睡不着觉，或许，他应该要在别墅建造一个游泳池，至少可以让小人鱼泡在里面，舒舒服服地休息，顺便打上一个美美的盹。
    脑补一开始就完全停不下来，少年顾封渟越想越觉得兴奋，唇角的那一抹笑意就从来没有消失。
    但是这时候，突然之间，另外一道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彻底打断了顾封渟的美好想象。
    人类，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四周的水波在某一时刻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仿佛一壶冒了泡的沸水，海底小生物四处逃散，生怕受到这位人鱼长老的怒气波及，从而遭受无妄之灾。
    顾封渟脸上的表情一滞，他默默地转过身来，然后就看到一条放大版的人鱼，只是他那条鱼尾巴的颜色跟楚悦不一样，是深蓝色的。
    蓝色成年人鱼板着一张脸，每一个字仿佛都蹿着火苗，沉着声音接着道：更不应该去蛊惑我们的王子！诱骗他前往你们邪恶的陆地！！！
    成年人鱼的声音好像自带迷人心魄的回音，听得顾封渟的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也成了一团混乱的浆糊，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巴，尝试着反驳说话，结果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成年人鱼说的话他都能够听懂，也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但顾封渟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却不是急着想要为自己这个人类身份辩解，而是突然产生了一种恍然大悟原来楚悦是人鱼族的王子啊！难怪小人鱼这么娇气金贵的。
    另一边，楚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他游到成年人鱼的附近，将顾封渟彻底挡在了身后，明显是一种保护姿态。
    小人鱼满脸的慌张，手足无措地说：人鱼爷爷，你听我解释，封渟哥哥他跟外面的那些坏人类不一样，他
    成年人鱼一看到楚悦这么维护眼前这个人类，顿时气打不到一处来，他看向顾封渟的时候，眼里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他坚决认定是这个卑鄙的人类蛊惑了他们人鱼族的王子。
    于是，从一开始，成年人鱼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听楚悦的解释，他一言不发，掌心逐渐聚拢起了一团白光，然后朝着楚悦打了过去。
    白光彻底没入了楚悦的身体，在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昏沉沉的感觉，眼前逐渐出现了人鱼爷爷的重影，他看到了三四个人鱼爷爷。
    奇怪，明明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鱼爷爷，为什么他会看到这么多个人鱼爷爷？
    楚悦眨了眨眼睛，缓缓地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种不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比起平时迟钝了很多，但是他却无法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小人鱼长长的漆黑睫毛微微垂下，金灿灿的瞳孔黯淡了不少，仿佛失去了颜色，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这时候，楚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他试图游向顾封渟：哥哥
    小人鱼的下半身像是失去了力气，鱼尾巴变得软而虚浮，完全无法支撑起自己身体的重量。
    他要摔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楚悦的脑海中闪过，但是没有来得及将它抓住，眼前的景象就骤然颠倒，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似的，所有的色块都开始分崩离析，最后变成了无法分辨的模糊边缘。
    顾封渟眼睁睁地看着楚悦失去了力气，然后整条鱼朝着他摔倒，在那一刻，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减缓了。
    顾封渟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比起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接住了软趴趴的小人鱼。
    悦悦！悦悦！悦悦
    怀里的小人鱼紧紧闭着眼睛，出气多吸气少，无论顾封渟怎么呼喊，楚悦都没有任何反应，整条鱼仿佛了无生息，失去了活气。
    在巨大的愤怒之下，顾封渟终于能发出声音，少年人类看向成年人鱼，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狭长的眼眸里翻滚着怒意，咬牙切齿：你要干什么
    成年人鱼的态度十分冷漠，并没有回答顾封渟的问题，而是朝着楚悦微微躬身，简单行了一个礼，语气却夹杂着一点歉意：楚悦王子，很抱歉对你使用了这种粗鲁的手段，但等到你再次醒来之后，你将会迎来新的一天，肮脏的人类永远不会存在你洁白无瑕的记忆里。
    顾封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成年人鱼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的时候，却又不希望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什
    一阵鬼魅诱惑的歌声响起，顾封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猛然捂住了头部，像是有把重锤在脑海深处疯狂地敲击着，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成年人鱼的歌声源源不断地传入顾封渟的大脑，所有的彩色画面开始褪成了黑白，黑白的记忆被重锤给敲成了一块块碎片，零碎的黑白又被埋葬进脑海深处，就此消失不见。
    顾封渟能够感觉到，自己关于楚悦的记忆正在逐渐消失，他努力地想要回想起小人鱼的笑脸，然而在成年人鱼的歌声之下，这些显然都是无用功。
    不可以！顾封渟捂住脑袋，大声哭喊，你怎么能同时拿走我们的记忆！这样的话我和悦悦我们
    脑海里所有关于楚悦的记忆，在离完全消散的最后一秒，顾封渟恍惚之间只剩下一句模糊不已的话对不起，他要失约了。
    看着眼神变得空洞的少年人类，成年人鱼满意地停下了歌声，他抬起手从左到右一划，那些在顾封渟身边流动中的海水在一瞬间静止了，下一刻调转方向，朝着少年人类汇聚而去，在这座海洋宫殿汇成一个直径有一个人的大水球。
    大水球飞快地带着顾封渟离开这座神秘的深海宫殿，带他穿过这片巨大的海域，一直冲出了海面，包裹着人类少年回到了陆地。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即将破晓而出，清早的海风格外喧嚣，顾封渟是被一阵海浪声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雪白的浪花拍打着海面，冰凉的海水涌向细软的沙滩，周围万籁俱寂，一切都显得很平静，只是他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该干什么。
    顾封渟从沙滩上坐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完全适应了这个新的环境，长长的海岸线看不到尽头，海风吹着他的衣角，带来咸腥湿润的气息。
    少年人类疑惑地皱起眉头，正在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在沙滩，却察觉到自己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他垂眸一看，竟然发现那是一颗珍珠，而且还是金色的。
    哪里来的珍珠？
    少年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可是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好像缺了点什么。
    **
    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温暖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落在光滑的地板和床上，别墅里显得十分安静。
    主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楚悦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床头的钟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但是顾封渟他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什么深沉的噩梦当中。
    有一瞬间楚悦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昨晚一不小心就有点用力过猛，为了能够尽快恢复顾封渟的记忆，就给他唱歌唱了大半夜，这才会导致男人今早迟迟不醒。
    用歌声去回溯人类的记忆，这个办法虽然冒险，但却是最有效的，明明他已经尽量减低对人类大脑的干扰了，可是现在
    小人鱼的眉眼往下敛了几分，精致好看的面容显得蔫蔫的，心想，他可能要背上这个锅了。
    楚悦眼眶泛红地坐在床边，紧紧抓着顾封渟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阿渟，你快点醒来吧，不要让我担心了
    或许是楚悦的声音成功呼唤了顾封渟的神智，只见过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男人睫毛开始微颤，就像是刚刚破茧的蝴蝶正在第一次抖动自己新生的脆弱翅膀。
    紧闭的双眸终于睁开，漆黑的眸子里先是透着迷茫，然后是挣扎，最终停留在了淡淡的怀念。
    阿渟！你醒了？楚悦双眼泛着光亮，惊喜之余又隐藏着担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觉得头疼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封渟掀开被子坐起身，他没有去回答楚悦的问题，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漆黑的眼睛缓缓地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楚悦。
    悦悦。顾封渟突然开口，刚起床时声音夹杂着低沉的沙哑，狭长的眼眸中情绪翻滚。
    楚悦啊了一声，他抿了抿嘴唇，好奇地问：怎，怎么了？
    许久许久之后，顾封渟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他将楚悦拥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我都想起来了。
    楚悦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他回抱住顾封渟，实际上紧张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压抑着内心情绪的翻滚，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你，你都想起来了，那，那是不是
    顾封渟自然明白了楚悦话语里的意思，他一字一顿道：是你，出现在我的梦里小人鱼，十年前救下我的那条金色小人鱼，从来就只有你一个，那就是你，悦悦。
    他突然想起了在今年夏天，迷糊的小男生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绿灯亮起，却莫名地没有过马路，他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双眼静静地打量着在路上飞驰的车辆，看着就像是在挑拣车辆，做好碰瓷的准备。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男生居然一时看不开，又或者是脑子瓦特，竟然直接撞向了他的劳斯莱斯，还把他的车头给撞扁了。
    现在想起来，那根本就不是初遇，而是千难万险之后的久别重逢，是上天看不过眼，又把他的小人鱼还给他了，让他们在陆地得以重聚。
    在没有恢复记忆的前提下，楚悦竟然还成为了自己的爱人，顾封渟居然还有点高兴。
    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唯恐楚悦听不明白自己说的话。
    楚悦一时之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开心、兴奋、喜悦和惊讶都有，但是由于他的记忆没有恢复，所以他不像顾封渟那样，情绪那么的复杂万千。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他听到顾封渟亲口说出，十年前救下自己的那条金色小人鱼就是他的时候，楚悦无疑是感到高兴和激动的。
    顾封渟一直以来都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人类，无论是深海，还是在陆地，反之，对于顾封渟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自己是他唯一遇见的小人鱼。
    原来，他们在这么早以前，就已经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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