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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臂问:白希明是你爷爷,那白瀚是你什么人?
    重九听见这个名字,立刻脸色沉下,语气骤然一冷:我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啧啧。萧倚鹤不赞同,自然地将手臂靠在身侧佛像的肩上,然后摇了摇头,小小年纪,何必如此苦大仇深的。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与叔叔听听,叔叔给你开解一二
    他张口闭口占自己便宜,听着与长阳门父辈祖辈是极为相熟,又见他搭着小和尚的肩膀,重九脸色更加难看,抬手便又是一道剑光袭去。
    萧倚鹤佯装叫了一声,向旁倒去,连带着小和尚一起直愣愣栽了下去。
    虚云!重九大惊失色,顾不上继续与萧倚鹤争斗,当即一步跨过,将锋利的双剑银针都匿去,怕伤到他,双手稳稳当当接住了,两人一同倒在脚边的蒲团上。
    被唤作虚云的小和尚身姿僵硬,跌坐在他怀里,依旧是慈悲目,施愿手。
    重九紧紧抱着他,慌张检查有没有跌坏哪里。
    萧倚鹤伸手去抓重九,却突然自虚云的袖口滑落下来一钏红玛瑙持珠,颗颗泓澄洞澈,皎皎煌煌,绝非俗物。
    尚才看见其上刻着六字大明咒,眼底便闪过一瞬佛光。
    嗵!
    似重重一声木鱼在脑后敲响,厚实悠远,震得萧倚鹤头皮发紧。
    他心惊一声不好,抽身向后退去,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玛瑙持珠里透出的澄净佛光已经弥漫到整座小殿。
    萧倚鹤眼前由一片赫赫金红转为灰黑。
    神识被猛地吸进了持珠当中。
    一段经年记忆浮现在萧倚鹤眼前。
    第54章 小白狸奴 你是懂事的小狸奴
    一阵天旋, 萧倚鹤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柳才黄,风波搅碎了河流夹岸的蘸水桃花。
    他有些迷蒙, 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又将脑袋埋进毛茸茸的尾巴里躲避天光。
    直到鼻尖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药香,薰得鼻子痒,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被吸进玛瑙持珠里了, 看来持珠里并非什么险恶之地,而是一段被尘封遗留的过往。
    他舒服地枕着自己的尾巴等会!
    尾巴?
    萧倚鹤猛地惊醒,从肚皮底下将手伸出来看竟是两只雪白的毛爪子!又试探地晃了晃屁股尖上多生出来的几节短骨, 不出所料,那蓬松柔软的尾巴也跟着摇了几下。
    萧倚鹤捧着两只前爪,翘着尾巴,僵了片刻。
    这竟是一只狸奴的记忆?不多时, 他就在震惊之中向下栽去。
    然而意想中的跌落没有发生,一只裹满药味的手将他捞住。
    堂堂翻天覆地萧倚鹤,被人提着后颈拎了起来, 重新放回他方才小睡的膝头。
    那只手温和地揉了揉他的毛, 笑道:一只小狸奴, 也做噩梦了吗?
    撸毛真的很舒服,萧倚鹤从他手中向上看去, 与这嗓音清朗的年轻人视线相撞,讶异道:秃虚云?
    眼前这一身软旧僧袍,抱着白花小狸在树下的年轻和尚,看五官样貌,正是虚云。然而这声惊讶, 自他口中发出,却变成了绵绵一声喵!
    虚云僧衣朴素,袖口打着两片细致的补丁,可见并不富裕,他以为小狸奴饿了,仍毫不吝啬自身侧囊箧中掏出最后一块豆干,掰下一小块托在掌心,喂给他。
    萧倚鹤自是不会吃,闻了闻就跳下他膝头,向河边跑去,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初春泾水涨位,河流湍急,虚云许是担忧小狸失足跌进泾水里,也跟着追了上去:小狸奴,河边多泥,小心踩脏了你一身白毛!
    正撒丫子小跑,听到这,萧倚鹤猛地一停,抬起脚来看了看,虽然还不至于踩到泥水,但粉色小肉垫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尘。他犹豫了一下,抬起脚脚压弯了旁边的草叶,小心翼翼地捡着干净的地方踩。
    与此同时,虚云追到了跟前,他呲溜一声蹿上了小和尚的手臂,嫌弃地在僧袍上蹭了蹭脚。
    渴了吧!虚云不嫌弃小狸奴脏,顺势抱住他往河边走,河边芦苇丈高,在风中沙沙作响,正挑了一块磐石,蹲下掬水喂猫,怀里的小狸却冲着芦苇深处嗤嗤地叫了两声。
    怎么了?虚云看去,见泥淖里隐约露出一只修长手臂,挂着血红,有人。
    他忙将小狸揣进衣襟里,卷起裤脚,蹚水过去扒开层层苇丛,将那人捞了上来。
    萧倚鹤从衣兜里探出一双眼睛,打量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重九,还有头发,瞧身量正年轻,处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原来他与虚云是这样认识的,只是不知他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虚云试了试重九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
    萧倚鹤:喵。
    虚云将人弄回树下,沾着河水草草将他梳理了一下,露出了一张俊秀无比的脸庞来,但身体上却不好弄了,全是伤,密密麻麻的。虚云翻出一张百家毯,将他一裹,背在身上:找个地方给他疗伤吧。
    萧倚鹤依旧懒洋洋地窝在他衣襟里:喵
    虚云背着个伤患,寻找落脚处的路上,还顺手采了些药。泾水边多山林,待萧倚鹤蜷成团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他们已经在一处荒废木屋里了。
    木屋虽简陋,但结实稳固,能够遮风挡雨,屋里已经被虚云收拾得干干净净,蒸着热水,完全看不出是荒废多年的模样。
    而小狸正趴在屋中唯一一张床上,身边就躺着他救回来的重九。虚云正在瘸了一条腿的桌前配药,旁边的小陶瓮里咕噜噜地冒着药香。
    萧倚鹤左右无事可做,正打算继续酣眠,忽地一只手有力地捏在了自己的脊背上,倒着抓了一把,将他捏疼了,还要提着他后脚拽起来看。
    喵!!他大叫一声,反手狠狠挠了一爪子。四脚并用往下蹿,也顾不得姿势优雅不优雅,一头撞进了虚云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得高声告状。
    好了好了,别害怕。虚云耐心抚平了他炸起来的尾巴毛,将龇牙咧嘴的小狸藏进胸前衣襟,这才将目光挪到已经苏醒的重九身上,你怎么刚醒就要欺负它?
    他身上伤口被尽数包扎,看手法是细致入微,用的药虽不算上乘,但也绝非害人之物。但重九沦落到这种狼狈境地,自然不会天真地什么都信,于是戒备地盯着虚云,手边下意识去摸什么。
    虚云取下挂在墙上的双剑:剑上凝了脏污,我拿去河边给你洗干净了。
    重九抚着胸口,看他一步一步走近来。倘若这和尚是某处灵山宝刹的佛修子弟,此时看见他双剑剑鞘上的梅花镂纹,便会知晓他出自何宗何门。如果他消息再灵通些,将自己的身份泄露给那些追踪他的人
    然而虚云一脸沉静,只是走到身前,将剑置于枕侧,便在床边坐下来为他把脉。
    重九问,声音沙哑:你会看病?
    虚云自报家门道:小僧虚云,云游四方,粗浅会些保命医术。他检查了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口,只是微微有些渗血,并无大碍,你的伤口很多,这几日不要碰水,也不要下地。
    重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个遍,看了看他的僧袍,又瞥了几眼那靠在墙边,贫瘠得没几样好东西的囊箧,还被喂药时趁机探了探虚云的修为。
    他逐渐确定了,眼前这个救他命的小和尚,只是个平平无奇尚未入道的凡间小僧而已,对那些道门纷争根本一无所知。
    重九神色些微松动,又很快陷入昏睡当中。
    到了晚上,虚云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捧着一钵碎米和一颗鸡蛋。萧倚鹤一直黏在他身后跟着,知道这些是他一家一家化缘讨来的。
    此时天色一暗,山林里阴冷起来,重九哪里受过这种风霜雨露的苦,躺在床上小声哼唧起来,隐隐有起热的势头。
    小和尚没入道,自然看不懂,只当是伤重缘故。但萧倚鹤却看得出,重九身上这些伤,多半是灵剑造成的,比之寻常金创更难痊愈。
    虚云立刻走到屋后,抱来几大捧稻草,在火塘便微微烘热了,厚厚地铺在他身下,并将唯一能取暖的百家毯盖上他肩头,掖好边角。
    待重九不那么冷了,安稳下来,他又继续一言不发地坐回火塘边,用碎米煮粥煮蛋。
    但这一夜重九没有再醒来,自然无缘吃粥。虚云正要将粥水和鸡蛋收起来,转头看见了昏暗里双眸恹恹的小狸,想了想,剥了蛋壳,掰下一小块蛋白和蛋黄,干干净净,鲜鲜嫩嫩。
    吃吧。你是懂事的小狸奴,他受了伤,又比你胖很多,剩下的分给他好不好?
    萧倚鹤:勉为其难地叼走了虚云手上的鸡蛋。
    毕竟他不想大半夜还要出门,去找臭鱼烂虾果腹。
    然而这地方床只有一张,百家毯也只有一个,稻草更是都垫给伤号了。虚云规矩地默诵了一个时辰功课,才用剩下一捧硬茬草头在避风处铺了个窝,毫无怨言,就这么靠着墙角睡了。
    重九接连三两日都时睡时醒,都是虚云照顾着喂水喂粥,擦身换药。
    若非萧倚鹤知道两人非亲非故,只怕都要误会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不然何故如此尽心尽力?
    昏沉了越五日左右,重九终于睡足了,只剩下胸前和右臂的两道深伤没有完全结痂,动一动仍然很疼。他醒来时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火塘里微末热灰,可见那人没有走远。
    萧倚鹤灰头土脸地翻窗进来时,正见重九自己下了床,去摸水喝。
    重九端着一只豁口碗,一转头,诧异地看见虚云满身尘灰,正抱着一只山鸡,红头凤嘴,腰灰背蓝,尾上覆羽已经折断了几支,可怜兮兮地缩着颈子。
    虚云见他站着,忙问:你好了吗?可以下地了?
    他双眸明亮,恳切,连眨眼的姿态都透着一股认真。
    重九多日来承蒙他照料,心里自然领情,原本的提防戒备也渐渐散去,低声嗯一下,又将视线定在他手上的山鸡:你这是
    虚云这才反应过来,想将鸡藏起来,又怕抓不稳叫它跑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捉住的。
    萧倚鹤蹲在床上用稻草蹭毛,呸呸吐出满嘴鸡毛味,心想:这还不多亏了我!
    以虚云那追一步念两句罪过,抓一下诵一声阿弥陀佛的架势,除非山鸡自己失足摔断腿,否则只怕抓到明年也逮不着一根毛!
    虚云抱着鸡,脸色涨红了,解释道:我,我不是要杀生我是,是想抓它回来养着,下蛋
    重九:下蛋?
    虚云愧疚地点点头:你养伤应该吃点好的,但是我
    重九听明白了,他两袖空空,又碍于僧人身份,不大可能化缘到肉蛋,便想等这只山鸡下蛋了,就有新鲜的蛋可以给他吃。
    重九心里微微一暖,看向小和尚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笑意,但心软归心软,他为难地看着这只花斑大山鸡:可是他一顿,还是放了吧?
    虚云疑惑地冲着他眨眼。
    似乎想说,要想养好伤,是一定要补充营养的,你不必担心,若是佛祖怪罪下来,也只怪罪到他自己身上。
    重九:
    但这真不是佛祖的问题。
    重九觉得说出真相来竟有些残忍,比他被同门追杀还要残酷。
    他与那无辜山鸡四目相对良久,被山鸡哀怨的小豆眼瞪得发毛,终于狠了狠心,艰难道:因为你这只是公的
    虚云一愣:啊?
    重九竟有些心疼他:公山鸡它下不了蛋。
    虚云僵了。
    萧倚鹤也僵了。
    他摒弃了做人的尊严,辛辛苦苦牺牲爪子和白毛,花了一天才抓来的山里最肥胖最艳丽的大山鸡啊!
    是公鸡!
    第55章 普度众生 大师,莲子甜吗?
    萧倚鹤趴在高高的草垛上, 垂着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底下的花山鸡趾高气昂地踱来踱去。
    这大花鸡不仅下不出蛋来,还天天花枝招展, 招惹过路的其他飞禽小鸟,真是可恶!
    见天阴欲雨,萧倚鹤舒展开狭长的身条,伸了个懒腰,便跳下草垛往木屋里去。经过重九身边, 重九又猛地伸手去抓他,吓得他嗷呜一声蹿进了窗子。
    经过小和尚一段时日的悉心照顾,加上年轻人素体强健, 重九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此时在林边活动腿脚,顺便帮小和尚捡柴。
    没抓到小白猫,他追了两步就停下, 捂着胸口做娇弱状。
    白毛小狸从窗沿探出头来,看了看他,心道:装, 继续装!
    重九出身长阳白家, 本就是医宗大门, 如今剩下的皮肉伤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根本用不着虚云这种半吊子郎中给他诊治之所以将养了这么多日子才堪堪恢复气色,不过是他自己不想好那么快而已。
    虚云正用竹条修补他那个破了个洞的囊箧。
    重九抱着几根柴回来,扔进火塘中,又偷偷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竹叶,在手里摆弄了一会, 转头看虚云专心致志的样子,突然捂住嘴:咳咳!
    果不其然,虚云放下竹条,担忧道:你还好吗?
    重九笑眯眯地往前一凑:大师。
    虚云被几乎杵到鼻尖的重九吓了一跳,向后侧了侧,一板正经地纠正他道:小僧只是云游野僧,无寺无门,不可称大师
    重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径直将一个空落落的手掌伸到他面前:给你看个好东西。
    虚云盯着他的手心,不解地皱眉:什么也没
    话音未落,一只绿油油的小鸟从重九袖口钻了出来,竹叶编成的,小尖嘴嗒嗒地啄在指尖,然后扇动着翅膀仿佛要起飞。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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