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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笑话他道:火什么火,火都被道长灭了!
    不,不是!是铜人!那年轻修士一脸惊恐,指着铜人颠三倒四的叫道,铜铜铜人活了!
    一片嘀咕声中,又是更加响亮而清脆的咔咔!
    这下众人都亲耳听见,只见那铜人脸上的皮壳一块块地裂开,如龟裂的土地一般,暴露出铜层之下一副青灰色皮凹肉陷的身躯,紧接着,尸体动作僵硬地自铜壳里坐了起来。
    半张已经腐烂的脸庞狰狞地转动,正正地对着那已经吓瘫软的小修士。
    救
    话音刚落,那铜人蓦地一动,近处几人佩剑还未推出剑鞘,壳子应声而裂,下一刻其中的尸体就原地消失,又如闪电迎头扑向呆傻了的小修士,一张血盆大口啃向他的咽喉!
    又是一声咔嚓,却是颈骨被咬碎的声音,伴随着剧痛和尖叫。
    活人的血气更是激发了尸体的凶性,他将已几乎断气的修士丢开,喉咙里发出一声吼啸,又伸手去抓向另一名弟子。
    一具铜人起尸,刺激了更多铜人齐齐龟裂开来。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眼看千钧一发之际
    唰,无数道金线凌空破林而出,交织着一缕缕罡风清气,拧成无数股粗壮的金绳,紧紧地扼住那些即将裂开的铜人,将它们从头到脚严密绞死。
    随即已离去一段的薛宗主飞掠而来,衣袂飘飞,一剑指去直取那最先破壳的凶尸头颅。
    丝缕金光缠在寸心不昧上,似在此凶悍时刻还小意缠绵一般密密麻麻金线的另一头,是立于远处树梢上的萧倚鹤,他手腕一抖,十几尊铜人被甩向一处。
    薛玄微这一剑,几乎削断凶尸脖颈。
    萧倚鹤无聊多看了那凶尸一眼,又惊又疑,猛地曳住金线,生生将寸心不昧逼停:等一下!
    薛玄微闻声一顿,被迫仔细打量这具凶尸,有些不确定地辨认道,宗骁?
    宗骁。
    是当年凤凰血案里丧命的傀儡宗弟子之一,也是宁无致身边最亲近的副手。
    他的尸身明明早已入葬,为何出现在这里?
    第69章 寄琴倚鹤 巨儒之子,未必就是小巨儒
    以防生变, 众人将剩下未抬出的铜人封在地道,至于宗骁,则很有可能是破开当年傀儡宗灭门真相的关键, 已被暂时镇在一具黑铁棺中,准备过会儿一起带回前谷,想办法招魂一问。
    薛宗主则带着重九几人,先将其他濒临起尸的铜人一一净化。
    此时萧倚鹤无事一身轻,只等江翦派人来接应, 于是偷偷翻上白氏祠堂的屋檐,坐在仙人骑凤的兽脊旁,放出神识。
    远处大火熄灭后, 许多偏殿在起火时无人顾及,烧得只剩下一片荒败焦黑的废墟。
    一队人影急匆匆赶去,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在盘查起火原因。
    檐下站着几名看守铜人的弟子, 并不知晓头顶上有人。今日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是长阳门这种小门小派几十年也碰不上一回的,所有人都既兴奋又惊骇。
    正微微走神, 便听见他们交头接耳, 嘀嘀咕咕。
    哎, 刚才那个大阵你们看见了没有?
    如何看不见,又不瞎!
    那你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阵法
    那是什么?要说便说!别支支吾吾, 吊人胃口。
    别急啊,我跟你们说这天地相合的大阵曾经面世三次,次次血流成河!我听我爷爷说起过,那三次与今天一样,也是一个金字拔地而起, 仿佛天地间轮转着一枚八门卦盘!那修士信誓旦旦地说,绝对就是天地生元阵!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几人都将头凑了过去:你们说,那小道长年纪轻轻,怎么会这种阵法?会不会是那个人
    嘶!几人瞬间就明白他说的人是谁,赶紧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周,别乱说!你没看见吗,若不是这道阵法,你我、长阳门和杏林城早就遭殃了!他怎么可能跟那个人有关系?而且薛宗主那么宠他,不可能不可能!
    对对对,那个人和薛宗主同出一门,也许是薛宗主会了这阵法,又教给他的呢?
    见他们怕了,修士自己也懦懦低声,打了个寒噤:随便说说而已我就是听我爷爷说,那位第一次学会此阵时,为了试验阵法威力,就拿全家老小几十口人命练了手!可见打小就是个杀胚,不然后来也不会
    众人一扭头,见薛宗主正往这边看来,忙捂上他的嘴。
    薛玄微凝眉,越过那几名交头接耳的长阳门弟子,向上瞥去,一角柔软白衣静静地拂在琉璃瓦上。
    杀胚吗?
    萧倚鹤靠在屋脊上,无声笑了一下,他闭上眼,神思渺渺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铜陵,回到那个青瓦白墙,背山抱水的恢弘林园。园中晨沐朝霞、夜观星斗,每每盛夏,临水亭阁边的美人靠上挤满了扑萤打扇的婢女们。
    那是他曾经无忧无虑过的少年时光。
    彼时,萧倚鹤尚名萧凉,是铜陵萧家独子。
    萧家文风昌盛,祖上曾为三朝帝师,门下鸿生无数,是名满天下的世家大儒。到了萧倚鹤父亲这代,因不愿卷入朝斗之中,便早早退居铜陵村野,临水而筑园,起名照古观今。
    引书画为知己,集古今之大观 一心治学修书,不理俗世。
    萧老爷擅治经,萧夫人擅诗文,夫妇两个志投情也合,最大的爱好便是广罗天下好书,因此照古观今中有藏书上万卷,更有稀世罕见的孤本,可谓是汗牛充栋。
    然而可惜,出生于如此巨儒门第的萧倚鹤,却是个小混不吝。
    他虽脑子聪明,无论什么玩意儿一见就会,一学就精,却偏生不用在正道上,家里浩瀚书海没碰过一个手指头,只爱在脂粉堆里混玩,什么牌九双陆、击鞠蛐蛐儿,样样上手,更是跟着萧夫人学了一手阮音。
    他嘴甜,生得还玉雪可爱,故而整日翻墙逃课,哄得一堆婢女姐姐们替他在学堂里打掩护。
    屡屡被启蒙师父告状上门,气得萧家夫妇失了风度,追着他打得满园子里鸡飞狗跳。
    仿佛是非要亲身证明:巨儒之子,未必就是小巨儒。
    若无意外,萧倚鹤这辈子便是做个纨绔少爷,横行乡里,骄纵一世,再被三两妻妾七八子女哭哭啼啼地送终枕前,过上没什么出息,但平平安安的几十年。
    那年秋,金井梧桐初黄,父亲兴致勃勃披霜而归,原是又得了一卷新孤本,羊皮卷,瞧着就极古极旧,他如获至宝地研究了好些日子,大有废寝忘食之势。
    那时母亲腹中新有了小弟弟或小妹妹,正需要关怀,而父亲却整日泡在书房。
    萧倚鹤气不过,半夜摸去想烧了他那破书。
    烧之前偷偷瞥了一记,满眼爬爬字、圈圈图,约莫是什么筮书六爻,他最恨这种费脑子的玩意儿,登时头大,又猛地听见有护院经过,赶紧将书扔在一旁,心虚地溜了出去。
    后来听说,那羊皮卷古字佶屈,连父亲也没看通说的是什么,被迫束之高阁了。
    萧倚鹤彼时正与一群小纨绔们斗鸡,想到这世上也有父亲读不通的东西,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心想这下他能好好去陪着母亲和小宝了。
    但没想到,正是这份谁也看不懂的古卷,成了照古观今的劫难。
    时年萧倚鹤十岁。
    年关将近,亭榭上落了薄雪,母亲腹中已经显怀,肚皮圆润,院子里的嬷嬷老仆们都说一定是个妹妹。萧倚鹤一听说是个可爱乖巧的妹妹,高兴极了,日日贴着母亲身前,跟小妹妹说话抚琴。
    母亲允他给腹中小妹起乳名,萧倚鹤抱着阮,托着腮,想了又想,一个个名字屡屡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总觉得不够好,都衬不上他最金贵的小妹妹。
    萧夫人和身边嬷嬷见他小脸皱皱,一副认真模样,俱笑逐颜开。
    那一阵子萧倚鹤学也不逃了,往日最爱玩的双陆都扔在一边,一门心思在纸上写写划划。他这日挑了八九十个乳名,正又要背负着满怀愁绪入睡
    突然门外响起高声疾呼,家仆相继奔走喧哗,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冲出房间一看,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映得天穹如白日。他忙忙向外跑去,第一个念头是去找母亲,还未走到爹娘所在的院子,就被一护院拦路抄起,一路向园子深处逃去。
    少爷别问,快走!他们要破门进来了!
    天际一阵嗖鸣,道道箭矢如野火流星,毫不留情地坠入园中,四散奔流,槛窗杌椅车轿,一瞬间都陷在熊熊烈火之中。
    园子正门方向扬起声声嘶喊,萧倚鹤隐约听见一些,约莫是喊什么大逆不忠,天良昧尽。
    放我下来!萧倚鹤不傻,听得来人是官,却不知为民父母着为何要纵火烧园,他们萧家早就辞官避朝,诸事不问,哪里能谋大逆?
    他突然看到护院身上的一片洇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从哪里沾的,登时后背一凉,叫道,父亲母亲呢?!我叫你放我下来!
    护院仗着体格比他强壮许多,索性将他嘴捂住,闷头狂奔不休,直跑到后园一栋新建的小书楼,拧开机关,露出一间萧倚鹤也从来没见过的暗室。
    他将萧倚鹤放下,欲言又止:老爷夫人有其他人照看少爷,老爷吩咐你待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
    等
    话音未落,护院已将机关扭下,厚重的暗室石门砰一声落阖。
    萧倚鹤扑上去捶打了几下,石门纹丝不动,他在四周摸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出门的机关在哪里,一时懊恼地踢了石墙一下。
    没多久,暗室外隐隐约约传来厮杀声,以及砰砰杂物倾倒的乱响,有人高声喊着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有人踢踏几步,似乎靠在了暗室外面的墙壁上,因为他尖锐的声音格外清晰:给我找!今天把园子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找出来!
    一泊鲜血顺着暗室缝隙流下来,萧倚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嘴。
    有好一会儿,这群人翻箱倒柜一番,终于离开小书楼,听着是去下一间屋子了。
    许是几个时辰,又许是几天,萧倚鹤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隐约明白过来,他们根本不是来清拿逆贼,而是盯上了他家的东西。
    他不愿出去送死,却更不愿继续藏在这里。
    萧倚鹤想着,这满园子的东西最值钱的无非是古书旧本,他们要就给他们便是,只要能救出父亲和母亲他打小在园子里鬼混,猫道狗路摸得门清,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只要一家人平安团圆就行。
    如此盘算了一会,萧倚鹤稍稍镇定,站起来继续找机关。暗室里没有灯,即便有他也不敢轻易点亮,只借着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微芒四下摸索。
    这栋小书楼是新筑,还没来得及取名,萧倚鹤也没来过几次。
    这小室似乎也是一处藏书密室,萧倚鹤摸到了几本,父亲爱惜它们,给那些格外难寻的孤本都单独做了书套,因为材质特殊,萧倚鹤非常熟悉。
    他继续向下摸,又摸到一卷略柔韧的古卷,正在想是什么的时候突然暗室外又进了两个人,听动静像是过来躲闲偷懒的,恰好靠在他这堵墙外嘻嘻哈哈地说话。
    一个言语无赖:头儿究竟找什么,园子里里外外都翻遍了!
    好像是上头在找什么藏宝图,据说得宝图者得天下。也不知道谁,说就藏在萧家。
    这满屋子除了书就是书,那有什么宝图?
    上头的事,别琢磨,让干啥干啥得了。
    无赖点点头,又琢磨起别的事来:哎,这姓萧的说是读书人,哪个读书人有这么大园子,还万贯家财,仆婢成群?小婢女的肚兜儿都翻出来好几十条!哎,你闻闻可香!
    另一个声音粗犷的道:还真是香,这底下的婢子都这么香你见那当家的娘们了没有?好看得紧,这姓萧的艳福不浅!
    捧着这么大孕球的那个?可不是!无赖嘿嘿一笑,我刚才还瞧着头儿把她扯到房里去了,门一关,啧啧也不知道那肚子里的该喊谁叫爹?
    指不定过会儿还要叫上酸老爷进去,给他们念念之乎者也!
    两人相视一对,哈哈大笑起来,愈加言辞放浪。
    萧倚鹤扯着手中古卷,后牙几乎咬碎,胸口反复涌起一股热意。
    他那一生清风明月的大儒父亲,积了一辈子善,治了一辈子经,最欢喜、最苦恼都不过是读书二字。
    而母亲温柔雅静,才气过人,本也是该画扇文窗,管领春风。
    可是,可是
    萧倚鹤杵在原地,怔然地想,又为何会如此地步?!
    就为了一张莫须有的宝图?
    他握紧身侧柜边,猛地心口激荡,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点点红热喷在了手中古卷上,他眩晕片刻,下意识去擦拭,却惊愣地发现古卷已将鲜血吸尽。
    正恍惚,一道白光自古卷中凝起,陡然贯进了他心胸之间。
    萧倚鹤捂住胸口喘息几声,待白光散去,再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漆黑的暗室有了渐明晰的轮廓,甚至可以看到这些书卷上的文字。
    他拾起地上羊皮卷,才发现是当初那卷筮书六爻,竟不知何故,原本陌生佶屈的古字和卦图,竟似主动钻进了他脑子里一般。
    一道道阵法在脑海中融汇,他依旧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且头疼欲裂。
    此刻萧倚鹤心中正愤怒激荡,只想着要让这些焚毁照古观今,害他家破人亡的恶人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不知自己表情冷了下去,只感觉身体中有一道无穷的力量,浑浑噩噩地向暗室秘门走,到了门前,听得一墙之隔的两个无赖仍然笑嘻嘻地编排着什么。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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