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他向来情绪比常人淡几分，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不会兴奋大笑, 也不会面带恶意大声争吵，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理智地分析着所有得失恩怨, 从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包括他自己。
    他甚至对自己更狠一些, 为了了结沈氏的所有恩怨，心甘情愿去了梁氏，又为了不亏欠梁旭文，一声不吭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大概每一个相貌太过出众的人都有这样的烦恼，人们看到沈霁, 总是下意识将他定义为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适合待在最漂亮的花园里，享受最温暖的阳光和最轻柔的风。
    又因为他过往惨痛的经历，给他安上柔弱小白花的人设, 殊不知他比谁都清醒, 心甘情愿地走上了孤苦伶仃、风吹雨打的路。
    这世间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品种的花，比红玫瑰更适合沈霁。
    坚强独立，不攀附任何人，带着满身的傲气，拒绝世俗的侵染，唯独在自己面前不同。
    想到这里，齐越眼神温柔下来, 微微弯了弯唇角，是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给阿霁送花。】
    齐越在课本上写下这几个字，沉默了一会儿，又在下面加上一条备注。
    【我的阿霁。】
    讲台上老师正在激情讲课，齐越拇指无意识地在那四个字上轻抚着。
    其实这节课的内容他已经自学过了，这两天虽然没来学校，但陪沈霁在公司办公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身兼男朋友、助理、好学生数职，自己查资料、看课本，不仅半点也没落下，而且进度已经超过了学校老师的课程安排。
    但沈霁非要他来学校，不让他旷课，齐越除了乖乖听话，也没有别的办法。
    齐越三头两天的旷课，室友们早已经习惯了，他今天老老实实在学校待了一整天，室友们反而有些惊讶。
    实在憋不住了，才试探着开了口：越哥，今天没事？
    晚上不来。齐越说。
    这才正常嘛！
    室友点头，了然道：要陪嫂子？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随意，眼睛盯着黑板，就好像是在认真听讲，耳朵却都在无形之中竖了起来，身体也不自觉朝着齐越的方向靠近了一寸。
    上次沈霁忽然跑来学校，让他们意外知道了真相。
    奇迹是真的！
    看越哥对沈总那样，绝对是真爱没跑了！
    那天中午，他们三个在食堂就顾着震惊了，饭都没吃几口，今天齐越来了，当然会忍不住问两句。
    同寝一年多，齐越自然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上次敢让他们看见，就没准备瞒着，实话实说：不是，沈总不让我过去，有点别的事。
    啊啊啊啊啊！！！越哥承认了！！！
    奇迹真的是真的！！！
    室友内心疯狂尖叫，表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嘴唇颤抖着，哦。
    忽然，教室后排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
    齐越的室友里有个年纪小的，对什么都感兴趣，听见动静兴致冲冲地转过头去打听。
    真的假的，我看看。他熟练地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吃瓜。
    没过多会儿，齐越面前忽然多了一部手机。
    他向来对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好奇心，室友们也都知道这一点，很少给他分享什么八卦，现在递到他面前来，必然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关系。
    齐越简单看了一眼，沈氏集团总裁因参与贩.毒被捕？
    沈庆？贩.毒？
    齐越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毕竟是沈霁的亲叔叔，接触过几次，齐越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沈庆这个人，说好听点叫中庸，说直白点就是没能力胆子小，只敢欺负家里人，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喘，这样的人有胆子参与贩.毒？
    齐越将手机还给室友，点开微博搜索了相关词条，大概了解了这件事的全部经过。
    半个月前，警方捣毁了一个小型贩.毒窝点，抓捕了毒.贩若干，终于在昨天供认了几条线，其中有一条，就涉及到沈氏，只不过线索很模糊。警方通过一整天的筛查，最终锁定了沈庆。
    半个月
    齐越神情凝重，这个时间太巧了。如果二嫂之前的意外真的和这些有关，再严重一些，如果二嫂真的因此离世，沈霁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还怎么坦然自若地面对他的家人？面对二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虽然那个私生子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只不过是对方用来击垮沈霁的一颗棋子，没有人愿意作为其他人的影子活着。
    之前无论是他还是沈霁，对于那个玫瑰花都没查到半点消息，可见对方在京市有一定能力或势力。如果连二嫂的事情也与他有关，那人该有多可怕？
    那个快递更是展示了对方的有恃无恐，对方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
    有能力、有财力，还对沈霁足够了解，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最害怕什么。
    这样一个人，所有的计谋都是为了击垮沈霁的精神世界，什么人会这样恨他？
    最奇怪的是，对方不止针对了沈霁一个人。
    梁旭文、沈庆、郑柳和这些人现在过得都不怎么样，其中郑柳和算是不错的，多多少少得到了些东西。
    自从看见那些照片开始，齐越就觉得郑柳和只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多多少少跟那个幕后黑手有些联系。
    梁旭文有权有势，多的是人想爬他的床。按照他对郑柳和的厌恶，如果不是下药，不可能会让他得偿所愿。
    齐越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在疗养院的监控视频里看见那个几乎跟沈霁一模一样的人。
    梁旭文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而不自知，但作为梁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并不傻，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如果沈霁成功了，留下了那些照片，郑柳和不会再有机会。
    但如果这两次发生在同一天呢？
    如果梁旭文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沈霁呢？
    精神恍惚时，沈霁喂他吃下什么，他会拒绝吗？
    虽然梁旭文最近没有出现在沈霁周围，但齐越很清楚，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最后的得益者，以此进了梁氏的郑柳和，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下课之后，齐越开车去了梁氏总部。
    他昨天晚上约了郑柳和，对方答应得很痛快。
    约定的地点是梁氏总公司附近的一个咖啡厅，现在正是饭点，咖啡厅里人不少。
    齐越随意点了杯奶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心里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距离约定的时候还剩五分钟时，郑柳和出现在马路对面，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忽然，一串脚步声打断了齐越的思绪。
    齐越抬头，看见沈霁朝他走了过来。
    霁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担心沈霁遇到危险，这些事情他都是瞒着沈霁做的，齐越还没来得及慌张，一眼看过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上了几分怒意。
    在监控视频里看见，跟出现在自己面前，心灵冲击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那人的确和沈霁有九分像，穿着更是沈霁的风格一模一样，就连神态动作都仿了八分，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沈庆，他一定认不出来这人不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侄子。
    但他越像，齐越就越觉得恶心。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动作自然地在他面前坐下，甚至还笑了笑，笑容很浅淡，微微勾着唇角，眼睛带着不易发觉的笑意。
    他就连笑，都在模仿沈霁，而且还特地模仿了沈霁在亲近之人面前才有的神态。
    齐越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怒意，手上青筋暴起，呼吸都重了几分，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胳膊肘立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笑着问他：我好看吗？
    声音倒是和沈霁不太像，比沈霁软一些，齐越蹙眉，你让人恶心。
    是吗？
    那人说着，也不生气，很遗憾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呢。
    齐越将嫌弃写在脸上，你是谁？
    那人依旧笑着，像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歪了歪头，带着几分天真，是一个很俏皮的姿势。
    就在齐越耐心耗尽快要之时，那人忽然问：你知道巴里阿诺尔吗？
    齐越还真知道，外国一个很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但他现在没心情和他闲聊，神情恹恹，在心里计划着怎么不引起别人注意，把他带走。
    忽然，一连串惊恐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像是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锅，四周一阵慌乱。
    两米之隔的窗外，郑柳和倒在地上，胸前一大摊鲜红的血迹，从他身体与地面相触的地方不断晕染开来。
    而他身边正站着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神情癫狂地大声笑着，手里的水果刀往下滴着血。
    那个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定晴一看，竟然是沈岚。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下来，齐越起身，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第51章
    救护车来了, 医护人员将郑柳和抬上担架带走。
    警笛声越来越近，沈岚却像是不在乎，站在那摊血迹前, 大声笑着, 神情有些癫狂。
    警车停在沈岚身边，齐越站在人群外围，水果刀落地之时，他听见沈岚说, 沈霁你该死，哈哈哈！
    齐越神情一凛, 心跳瞬间加快，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拿出手机来给沈霁打了个电话，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嘟
    嘟
    嘟
    喂。
    听见沈霁的声音, 齐越猛然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忘了呼吸。
    没得到回应，沈霁似乎有些担心，越越？怎么了？我怎么听见有警车的声音？
    没事, 刚刚有人报警抓了个小偷。
    哦。沈霁犹豫了一会儿, 你那边好吵，不在学校吗？
    额齐越笑了笑，转移着话题，哥，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这边有个蛋糕店，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我一会儿买个大的草莓派, 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沈霁有些不悦，又旷课？
    嘿嘿。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去。
    沈霁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准备回家了，你买了草莓派直接回家吧，时间应该差不多。
    好，一会儿家里见哦。
    电话挂断之后，齐越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转身离开。
    他拎着草莓派到家的时候，沈霁还没回来，铁蛋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来，围着他疯狂转圈，蹭了他一腿的狗毛。
    齐越低头一看，叹了口气，我的傻儿子啊，你再这样下去，都要秃了。
    铁蛋听不懂，舔了舔他的手，傻兮兮地吐着舌头。
    齐越撸着狗，很快沾了一手的狗毛，他将手上的狗毛集合起来，蹭铁蛋的鼻子，引得铁蛋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齐越飞快跑去卫生间洗手。
    沈霁进门，就看见齐越捧着草莓派站在他面前，看，可不可爱？
    沈霁看他一眼，没说话，朝一边的柜子走去，齐越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两大袋狗粮。
    铁蛋知道那是自己的食物，走过去绕着沈霁跑了好几圈，尾巴兴奋地晃着，汪汪叫两声都像是撒娇，沈霁见状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全程都没说话。
    霁哥~
    齐越将草莓派放在一边餐桌上，走过去抱着他，脑袋搁在他肩上，熟练道：霁哥，我错了。
    沈霁没说话，他继续说：我不该答应你好好去上课，还偷偷跑回来。
    沈霁双手撑在柜子上，无声叹了口气，你是因为我才不去学校的吗？
    齐越一愣，当然不是！
    我觉得是。
    沈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齐越却生生从中听出几分疲惫，这让他心头一跳，瞬间就慌了。
    他正准备开口，沈霁就平静地打断了他，吃饭了吗？
    齐越摇摇头，没有。
    出去吃吧。
    齐越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穿上外套跟着沈霁出了门。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做饭，特别是今天这种情况，就算冰箱里没有食材，也会在小区楼下的生鲜超市里买一些，很少在外面吃。
    吃完饭回家之后，沈霁去了书房，齐越跟在他的身后，沈霁办公，他就坐在飘窗上学习。
    沈霁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在齐越面前，他似乎越来越没办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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