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空气很快清新起来，苏墨重新有种活着的感觉。
    黑气散开留出一条笔直通往黑色森林的道路，抓着苏墨衣角的手指有些发紧，黎烨道：师尊，我们走吧。
    苏墨收回其他心思，说了声好。
    两人在魔皇和蟒蛇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进入这片巨大的黑色森林，不多时身影已经消失在入口的黑暗中。
    魔皇眯着眼睛，懒懒向后一靠：走吧，一时半会他俩也出不来了。
    蟒蛇闻言直起身子，亲昵地蹭蹭魔皇的脸颊，虚空中的大门缓缓合上，将魔域的黑暗也一并隔绝。
    进入森林后，光线瞬间黯淡下来，森林里并没有什么动物虫子，除了呼吸和走路时发出的动静，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叶片从树冠上落下，随着微风在空中乱舞。
    苏墨跟在黎烨身后，两人沿着林间小道，通往未知的深处。
    距离森林中央还有一段距离，黎烨在沉默了许久后才出声打破沉寂，师尊，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墨想问的其实有很多，他想了想，挑了一个：你感知到了什么？
    少年行走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回过身面朝苏墨，掏出小刀划破手心。丝丝黑气从他的伤口处涌出，溢散到空气中与周围的黑气融为一体。
    就好像，两者本就是同源。
    心猛地一沉，苏墨看向少年，黎烨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说：我们再走快点吧，很快就要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小路忽然开阔起来，原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树林突然消失，露出一片平地，而在在这片平地中央，约要几百人手拉手才能环抱树体主干赫然出现在苏墨眼前。
    黑色的巨木高约数百米，昏暗的光线下，沿着树干抬头向上看去，让人一阵头晕目眩，百米高的上空，茂密树冠遮天蔽日，气势恢宏！
    在这样的巨物下，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分毫！站在这样的神物下方，不由得让人产生疑问，这样的树木真的是世间所能拥有的吗？这样的树木真的已经到了枯萎的边缘吗？
    枝条上的细长藤蔓垂落至地面，苏墨压抑下震撼的心情，他扫开藤蔓走到大树前面。
    就在树体下方有一方幽潭，幽潭上生长着几朵金色的莲花，在这黑色的森林中无比显眼。
    苏墨盯着那几朵金莲，忽然转身，身侧的少年歪着头，一双墨色的瞳孔中金莲缓缓浮现，竟与幽潭中的莲花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啊。少年叹了声气，声音有些飘渺。
    联系上魔皇的态度和之前种种异常，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真相几欲浮出水面，然而却太过沉重，虽然黎烨语气轻松似乎并不在意，但苏墨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小说第一章便是以少年全家被杀作为开幕。
    在灵境陷入梦魇时，他曾以原主的视角见证了那场屠杀，鲜血遍地，即使已经醒来，偶尔那种杀人的触感还依稀残留在手上。
    青琉璃色的眸子微微一动，他也没有忘记在梦境最后年龄尚小的男孩冲进大门后，失去光亮的眼神。
    再无立脚之处的男孩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冲进修炼之途一路跌跌撞撞，更是在加入西元宗后所拜师尊正是杀父之仇的原身逼迫到走投无路，自断经脉跳入无尽悬崖。
    然而若是一切全部建立在虚假之上呢？
    若是从一开始，所谓的父母便是虚假，那其本身的存在从一开始是否也为虚假？
    因为小说本身还在连载，他才看了一半不到就穿越了。关于黎烨真实身份并没有丝毫提及，就算是到了现在，最大的可能摆在眼前，他也不想相信。
    但又或许早早便提到了。
    从少年自断经脉跳崖入魔时，就已彰显了不普通。
    明明父母都只是弱小的，对普通人类都无害的魔类，为何他们的孩子血脉却为上等，甚至可与魔皇相提并论？
    又为何只有少年与万年前那位魔神才能突破禁忌，让血脉真正回归纯粹
    那便是，他们就是为魔族提供生源的神物本身的一部分！
    真相突然曝光，苏墨不知道黎烨现在是什么心情，但若一切的认知都是虚假的，世界观都会变得天翻地覆吧。
    他抬起头，身穿黑衣的少年站在那树干下，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只是将一只手轻轻碰上干枯的树干。
    神物似乎也有所感应，树冠抖动簌簌作响，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无数片黑色的叶子落下在空中飞舞，它们落到少年的头顶、肩上，似乎要将整个人掩埋。
    红黑色的坠饰也失去了光泽，孤零零的悬挂在少年耳下，与他的主人一般孤寂。
    那一刻，苏墨突然有种少年要与这片浩瀚的森林化为一体的错觉，如一道泡沫幻影，随时随地就要消失。他几乎是下意识跑过去抓住了黎烨的手，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急切。
    黎烨！手心传来少年冰凉的体温，苏墨完全是慌乱地叫出了声，声音太大以至于有些破音，失去了一直以来伪装的冷淡形象。
    他想象过各种场景，想象过等好感到一百后自己消失黎烨会怎么样，想象过黎烨可能会伤心一阵重新振作过自己的人生，但他从未想象过有一天黎烨会消失。
    被苏墨握着的少年手指终于有了动静，少年回过头，在看到身后的男子时愣了片刻。
    也不知用了多久，似乎才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如一潭死水的瞳孔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张张干裂的嘴唇：师尊？
    苏墨抿着嘴，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整理了半天才笨拙出声：我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
    如果一切都是虚假，那就以我为坐标，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弟子。
    是我苏墨的弟子！
    哗漫天细叶纷飞，少年倒映着男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名为希望的光泽闪动。
    良久，他缓缓眨动双眼，捂着嘴肩膀颤抖，低低笑了出来：师尊好认真啊。
    苏墨：
    这一刻，苏墨感觉自己浓烈的心情如同喂了狗。
    他冷笑一声，不想搭理黎烨了。
    刚才他完全是被那种氛围影响了，仔细想想主角怎么也不会死，他担心那么多干啥！
    黑靴突然向前一迈，少年回身搂住了男子，下巴抵在男子的肩膀上，鼻间互相萦绕着对方的气息。
    黎烨闭上双眸，闷声道：不过，弟子一直都记得哦。
    我永远是您的弟子。
    只要有师尊在，我会一直是我。
    听着少年的声音，苏墨原本有些紧张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反正也被抱过好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风气叶落，苏墨看不见的地方，黎烨悄然睁开了眼睛，浓郁的墨色在他的眼底晕染开来。
    他只有师尊了。
    若是有一天师尊离开
    到了那时，即使是他都不会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
    永生永世，苏墨会是黎烨的唯一刀鞘。
    第49章 三年
    苏墨站在一边, 远远看着少年触碰着黑色树干，嘴唇轻张，与神物沟通着什么。
    偶尔头顶的树冠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似乎是在回应。
    苏墨看了一会感觉没什么意思便收回了视线, 他随意乱瞄了半天, 最后目光落在了幽潭中的金莲上。
    金莲花茎细长，在水面上随风摇晃, 看着纤弱无比, 一碰就断。
    在少年与神物沟通前, 他顺便问了问具体情况。根据黎烨所说, 这整片森林里的一切植物全部是神物的化身, 幽潭上的莲花，更是其中最为纯粹的精华所化。
    原本莲花共有七朵，然而现在只剩下了六朵, 剩下一朵是谁不言而喻。
    就是想到黎烨本体居然是朵这样看上去十分娇弱的花，苏墨表情一时间古怪起来。
    古怪归古怪, 冷静下来后仔细回顾整件事，苏墨发现了更多不对的地方。
    例如, 连神物身上掉落下来的枝叶都会被魔皇收缴掌控，但为何精华的化身之一却会被采走且流落人界？
    其二, 根据三魔皇所说，连他都无法进入最核心的地方,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来到这里采走莲花？
    真相扑朔迷离，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玄机？让我们敬请期待本期走近科学个屁！
    就在苏墨胡思乱想之际, 少年那边突然有了动静，他回头一看，只见一缕如同血脉的金色丝线自神树体内蔓延至少年指尖。
    在这阴暗的森林中, 那丝金色格外的耀眼，只是还不等苏墨看个清楚，一声脆响，啪的一下，金线从中间断裂，碎成点点星光溢散到空气中，浩瀚的森林发出呜鸣，空谷绝响，哀转久绝。
    之前苏墨还看不出神物有枯萎的迹象，然而自金线断裂，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眨眼间生机消散了大半。
    苏墨：魔皇叫他们过来是治愈大树的，而不是杀树的啊喂。
    师尊。少年悄然无息地来到苏墨身边。
    苏墨马上问：发生什么了？
    嗯黎烨沉吟片刻，组织起语言：他给予了弟子自由。
    自由？
    嗯，我想那位魔皇正是看出了弟子的身份，才会特意让我们来到这片圣域。说话时，少年抬起手，手心中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起交缠，勾勒出一朵小小的莲花。
    弟子体内的魔气与神物息息相关，若神物吸收这部分力量，可暂缓枯萎的速度。这恐怕才是三魔皇的真正目的。
    苏墨眼睛微微放大，也就是刚才他所感觉到的少年可能消失并不是错觉？
    所幸，目前来看三魔皇的计划是泡了汤。
    黎烨接着道：不过神物告诉弟子，他年限不多，若弟子不想回归，不会强求。
    剩下的就是苏墨看到的景象了，神物主动切断了与少年身上的联系，相当于从身体上活生生挖出一块肉，本体直接受到重创气息愈加萎靡。
    照现在看来恐怕不出五年，神物将彻底枯萎，而魔域也会迎来最终的黑暗。
    看上去黎烨倒不在乎这些，又开心地道：对了师尊弟子还与神物商量过了，他说他可以帮助您祛除体内的蛊虫！
    苏墨：好歹你也是人神物身上的一部分，怎么这样向着外人啊！
    苏墨内心忍不住吐槽，表面依旧摆出冷淡的神色，淡声问，对神物会造成什么影响？
    少年眸色微沉，虽然知道师尊一向好心，但他还是不想师尊将注意转移到任何人身上，一点也不想。
    黎烨轻轻一笑：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他指向后方，只见神物下方的空地上黑气凝聚成了蚕蛹的形状，约有两米高，正面露着缺口，似乎正在等人进入。
    魔蛹周边不断散发着黑气，受其吞噬之力的影响，空间不断扭曲。
    少年这时垂下双眸，突然道：这是最后一步了，还请师尊不要顾虑太多。
    其实他本来也没想拒绝，只不过是怕神物加速枯萎后导致剧情提前，片刻后苏墨才回：我知道了
    那你呢？
    黎烨想了想，说出了他的打算：祛除蛊虫的最后一步会花费很长时间，这里魔气浓郁，这段时间弟子将试图冲击第四重境。
    或许，弟子会比您更晚醒来。
    少年歪歪头，眼睛湿漉漉的，像生怕被主人丢弃的可怜小狗：师尊一定要等弟子啊！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什么渣男一样，怎么可能不等。不过苏墨转念一想，他记得原身夏子期天赋极高，最后突破四重境都花了三年的时间，小说里黎烨各种奇遇，也用了两年时间
    嗯希望他也醒的晚点吧。
    师尊？得不到回应，少年心一紧，害怕地盯着苏墨，眼尾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泪了。
    苏墨嘴角一抽，无奈道：自然。
    这时，黎烨终于放下了心，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知道下次醒了会是很长时间后了。
    苏墨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转身一脚踏入魔蛹的缺口，进去前想到什么，又问：你还与神物谈了什么吗？
    少年藏在背后的手悄悄握起，表情愈加无辜：没有哦。
    苏墨也看不出黎烨说的是实话还是什么，他顿了顿一脚踏入魔蛹，魔气翻涌，很快将缺口填满，与外界隔断。
    其内可供一人坐下的空间顿时陷入绝对黑暗，在这片黑暗中，苏墨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的心跳声。
    他盘腿坐下，缓缓闭上双眸，任由黑气将他包围
    而这时，空气中浮现出点点金光汇入魔蛹，少年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待金光全部融入，他低下头，额前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双眼。
    *
    圣地与魔域一般，没有白天黑夜更没有春夏秋冬，在这里亘古不变的只有时间。
    树叶飘飞落下，在地上堆满了好几层。
    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轻轻接住落下的叶片，黑色叶片将其主人的肤色衬着愈加白皙。
    一双青琉璃色双瞳面容昳丽的男子安静地站在黑色枝干的树下，他身穿雪衣，背持长剑，身前是幽深的水潭。
    而水潭上六朵金莲的中心坐着一位束着马尾的少年，少年闭着双眸，呼吸舒缓，看上去距离醒来还有相当一段时间。
    雪衣男子移动身体来到了水潭旁边，面无表情，虽然面容昳丽，但受其冰属性灵气影响，如一块寒冰，让人感觉难以靠近。
    然而就是这样看上去无比冷艳高贵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水中的少年半天，突然捂着脸唉声叹气，形象瞬间全无。
    怎么还没醒啊啊啊啊！
    男子正是苏墨，他进入魔蛹到醒来用了整整一年半，他本来以为这时间够久了。然而从他醒来到现在又过了五个月，黎烨看上去缺完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鸟蛋早因为受不了魔气在乾坤袋里进入了深眠，这五个月他已经无聊到开始打坐修炼打发时间外。
    他体内的蛊虫是魔云子毕生实力所化，在神物的帮助下吞噬掉有害的部分后，留下了相当精纯的魔气。神物又顺便替他把魔气转换成了灵气，在把这部分灵气吸收后不但恢复了以往四重境的实力，还精进了不少，非常顺滑的突破了四重境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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