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黎烨微微仰起头，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不过师尊，你不该找我的。
    这种眼神实在太过陌生，苏墨微微有些不适应，他回望过去，两人视线在空中碰上。
    苏墨没有说自己过来的目的，只是浅声问：为何不该？
    因为已经晚了。
    黎烨在心中无声地道。
    黎烨垂下双眸，掩去了眸中的色彩。
    苏墨皱眉，还在疑惑中，黎烨身上突然溢出杀意，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因为有些用力，他白皙的手腕上很快出现红色的痕迹。
    苏墨没有反抗，一是他认为黎烨不会伤害自己，二则是即使黎烨想伤害，现在的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果然，青年接下来只是将苏墨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在那里感受不到心脏跳动的幅度。
    黎烨发出嘶哑着嗓子：我想，师尊对如今大陆的形势有一定的了解吧。
    苏墨眼神微微一动：你想说什么。
    黎烨弯着眉眼，突然展露出明媚的笑容，让苏墨突然幻视以前那个少年。
    三魔皇、五魔皇会不会参与这场人魔大战，皆看我的态度。黎烨退后几步，笑容温和，然而接下来他的动作却如苏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十年不见，我想师尊应该不知道弟子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越说，青年笑容愈发灿烂，宫殿内突然出现一股狂风将他身后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掀起，苏墨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瞳孔微微一缩，在纱幔后是一地堆积成山的森森白骨！！
    其中有人骨也有动物的骨头，而在这尸骨山顶，放着一具保存完整属于豹子的骸骨！
    那该不会是
    蜡烛终于承受不住这股狂风，瞬间全灭。失去了光源，宫殿内陷入黑暗。
    在师尊离开后，黎烨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问题：明明师尊答应，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可为什么师尊最后还是逃跑了呢？
    黑暗中，黎烨鬼魅般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幽幽飘来，弟子一直在想，师尊之所以会离开，一定是因为弟子做了不对的事。
    思考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后，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时弟子的身体内还有另一个我，是他不断地怂恿着我，所以弟子才会将你囚禁，所以师尊才会逃离。黎烨的语速越来越快，像在念着极其怨毒的咒语。
    念到最后他突然收了声，吐出一口气，如盛大戏曲落幕，青年语调一扬，带着点点愉悦，轻快地道：所以最后，弟子杀死了他。
    苏墨手掌猛地握紧。
    杀死另一个自己？
    谁会做到这种地步啊！
    可是。黑暗里，黎烨语气又低落下来，似乎在疑惑：杀了他后，弟子发现弟子还是想永远地将您囚禁起来，囚禁到一个只能看见弟子的地方。
    为什么啊？青年不解地发出疑问，明明想要伤害师尊的人是他才对。
    那时的黎烨也像现在这样，躲在黑暗里，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为什么。
    然后他再一次找到了答案。
    黑暗的空间里回响着黎烨的轻笑，后来弟子终于想明白了，因为他就是我呀。
    他所思所想，皆为弟子本心。
    早在很久以前，弟子就想将您关起来，而他只不过是放大了弟子的欲望，让弟子遵循了本心。
    师尊离开的第一年，他亲手杀死了另一个自己。
    师尊离开的第三年，他想，另一个自己或许是对的。等找到师尊，他会杀死师尊，然后一点一点将师尊吞咽入腹，与师尊彻底融为一体，这样师尊就再也不会离开他啦。
    师尊离开的第五年，黎烨发现自己好想好想师尊，只要师尊能够回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杀死师尊了。
    师尊离开的第八年，他始终没有师尊的任何消息，生死未卜。他忽然觉得师尊还是活着最好了，他真的好喜欢师尊挡在自己面前，护着自己的样子。
    只要师尊能回来，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可是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师尊？
    在流逝的岁月里，少年早已长大成青年。
    师尊离开的第十年，经过漫长的等待，黎烨不想让师尊回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好怕自己会失控杀死师尊。
    可是第十年师尊回来了，还来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已经晚了，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所以在失控前，他还有一个要完成愿望，而这个愿望只有他的师尊能够实现。
    黎烨从黑暗中现身，红色的衣料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像在黑暗中生长出来的，危险又妖冶迷人的罂粟。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
    受神物的影响，苏墨情绪很快平静，清浅的眸子里倒映着消瘦的青年：告诉我，你说这么多的目的。
    我只是想让师尊多了解了解我。黎烨神情温柔，一如初见。
    这些白骨全由弟子所杀，如师尊所见我早已不是您认识的那个黎烨。留着弟子，以后的大陆只会更加生灵涂炭。
    弟子已告知三魔皇和五魔皇，您必然会找到让魔域神树重新现世的方法，若我死亡，他们将听从师尊的命令。
    这完全是交代后事的语气！
    本该冷静的苏墨心中却有些不安。
    而黎烨却不给苏墨思考的机会，一步一步逼近，他说：在魔域时，弟子已将体内最本源的力量利用魔蛹送到了您的灵气里。
    弟子身为魔气化身，除了拥有本源力量的您，如今已经无人能够杀死我。
    以师尊的性格，必然不想看到人界被毁吧？
    黎烨拿起长剑，递到苏墨手中，他低垂着眉眼，抬起苏墨的手，长剑锋利的剑尖抵在自己的心脏处。
    他没有继续出声，但动作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苏墨本不该有任何情绪的，可现在这一切却显得那般荒唐，荒唐到他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气笑，你想让我杀死你？
    黎烨有些不懂师尊为何看上去在生气，在他的认知里师尊应该很讨厌他了才对，既然得不到爱，那么唯一的狠也行。
    师尊从未杀过一人，那他便作师尊手下唯一的亡魂。
    这样，师尊会永远记住他了吧？
    青年眸子里浮现出向往的神色，这个结局对他而言似乎也不错。
    而看着这样的青年，再想想与自己相处过几个月的小黎烨，两者一对比，苏墨更气了。
    只不过气全撒在了兰若儿身上。
    如果不是兰若儿，他那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怎么都掰不过来！
    苏墨直接了当地把长剑丢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你想多了，我不会杀你。
    青年缓缓眨了眨眼，慌了。师尊怎么能不杀他呢？这岂不是说明在师尊的心里不论是爱还是恨他都无足轻重？
    为什么？不杀了我，人界可能会生灵涂炭，师尊那么好肯定不愿见到这样的场景吧？！
    苏墨冷笑一声，那与我何干？
    黎烨：
    这次我来找你的目的很简单，告诉我兰若儿在哪里。
    黎烨强颜欢笑，师尊找她有何事？
    哦。苏墨冷冷道：我要杀了她。
    黎烨：
    黎烨有点委屈，为什么他师尊恨兰若儿比恨他还多？
    师尊，我替您杀了她，待我杀了她后您杀了我好吗？
    不，我必须亲手杀了她。
    态度之坚决，让黎烨受到的打击不亚于当场去世，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
    苏墨的视线落在黎烨耳上的坠饰，他想或许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还是不让黎烨知道比较好，反正早在多年前，也已经死去了。
    于是他说：没有理由。
    黎烨越发不甘心，可这次他还未说话苏墨已抬着头盯着他，凉凉道：想让我杀死你？那就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不要拿什么天下苍生来说话。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本性？我早知道了。早在穿书前，他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黎烨才不是什么好人，也绝不可能因为什么天下苍生要求自己杀了他。
    黎烨沉默下来，他轻声道：不愧是师尊。如此轻易就能看透他。
    说吧。
    青年眼神疯狂闪烁，接着露出危险的笑，因为我已经疯了，彻底疯了。只要师尊离开，我便控制不住地想要将您关起来，或者杀死吃掉，将您永远困在我的身边。
    终于，将内心的话说出来。
    要么杀了我，要么请师尊永远留在弟子身边，否则死的可能是师尊啊。
    他给出了两个选择，他想师尊必然会选择第一个，可是他又好奇，好奇师尊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出乎意料的，苏墨反应比在听到要杀死自己时小的多。
    苏墨只是泛着冷意地笑了笑，在黎烨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黎烨睁大了双眼，震惊溢于言表。
    苏墨突然发力，把他的衣领向下一拽，砰的一声，两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到了一块！
    强烈的撞击让黎烨彻底晕了：师尊？
    呼。苏墨重重吐出一口气，松开手，双眸冰冷：害怕杀了我？那你倒是试试，看看你现在能不能碰到我一个手指。
    两个选择我可以都不选。
    青年眼神微凝。
    然而下一刻苏墨却道：但是我选择待在你身边。
    听见了吗？我会待在你身边，所以你也给我好好活着。
    青年白骨一样的手指不自觉弯曲，这个答案，可真是出乎意料。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黎烨握着拳头，可是他不信，他不信在师尊知道那埋藏在他心底最黑暗的念头时还会留下。
    师尊真的能接受弟子在您身边？
    苏墨微微眯眼，在花香中，他感受到青年抬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接着那冰凉的指尖缓缓滑过他的嘴唇、下巴、喉结，解开衣带，在身上游移。
    两个同样冰冷的身体接触，却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微妙的产生一点炙热。
    苏墨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感觉有什么不对，皱起眉，黎烨却是享受地眯起双眼。
    苏墨不懂黎烨后半句想要说什么，而这时黎烨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听见青年发出诱惑的声音，继续道：接受一个天天觊觎着您的身体，想要将您压在身下狠操的弟子？
    苏墨：
    ？
    这下轮到苏墨傻眼了，他知道黎烨一直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他印象里，原小说那可是点家的文，主角必然是铁的不能再铁的直男，所以现在黎烨说了啥，他是幻听了？
    见苏墨呆若木鸡的样子，黎烨咬了咬下唇，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果然很恶心吧，所以师尊，杀了我，这样您再也不会看见这个恶心的弟子了。
    不，这不是恶不恶心的问题，这是苏墨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不直。
    他曾经构想以后自己回去原世界，黎烨可能再找个漂亮的小女友，和平的过一辈子。可现在也不知为啥，再想想黎烨与陌生女子在一起的画面，他突然微妙的有种不爽起来。
    他的乖徒弟会变成这样，千错万错，都是兰若儿的错。
    苏墨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兰若儿狠狠记上了一笔，杀意更盛。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他父母身体健康，还有个哥哥，家里也有点小钱。现在的他没那么想回去了，等完成系统的任务，解决兰若儿和人魔之间的矛盾，他想他或许会留在这个世界，陪在黎烨身边。
    反正以后时间还长，他相信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黎烨还有直回来的机会。
    于是苏墨回答：没事。
    即使是黎烨也万万想不到，在自己说出内心沟壑中最难以启齿的话语时，他的师尊却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那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是真的
    师尊的心里其实也有他？
    青年呆愣在原地，脸有些发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他似乎听到了自己不存在的心脏砰砰直跳。
    苏墨当然不会知道黎烨的真实想法，不过他能感受到黎烨好像暂时放弃了让自己杀了他的想法。
    连苏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悄悄松了口气，事情似乎好转起来，不过现在还有必须要解决的一件事。
    狭长的双眸里闪过寒光，苏墨道：告诉我，兰若儿的真实目的以及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现在的青年全身散发着甜蜜的气泡，整个人陷入粉红的恋爱氛围中。这十年间，他与兰若儿可以说是盟友的关系，虽然不知师尊找兰若儿有何事，但只要是师尊想要的，他自然全盘托出。
    更何况，兰若儿在瞒着他准备什么计划。
    青年眨巴着眼，视线越发甜蜜，让苏墨有点绷不住，头皮发麻。
    黎烨稍稍思考：她的目的是复活魔神。
    若弟子没有猜错，云州城的那处灵境正是万年前魔神陨落的地点。
    而他们在灵境中见到的墓穴主人，极有可能是斩杀魔神的人。
    这几年来还算平静，不过据弟子得到的消息，兰若儿将在一月后将西元宗作为根据地，对云州城发起总攻，占领灵境。
    那她在云州城吗？
    不。黎烨轻轻摇头，我想她应该在魔域圣地，那里还留着魔神的一缕残魂。
    好，那带我去魔域。
    黎烨犹豫片刻：弟子帮你杀了她便是，不必师尊动手。
    这件事必须我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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