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到床上来，我们一起睡。
    一瞬间，向云的脑海里像是炸响震天动地的雷鸣，比刚才听见的所有雷声都更响，直将她的思考能力全部摧毁。
    林栀心见向云呆着不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多么暧昧，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眼睛里莹亮的泪光，松开一只手，撑着床单，补充道：
    你从被子里出来很久，胳膊都凉了，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不如不如我们挤一挤。
    向云的心提起又放下，原来林栀心只是在担心她在外面待太久会感冒。
    她喉头微动，竭力克制着内心翻涌不息的冲动，语调随和自然地回应林栀心的邀请：
    嗯，那，我把被子抱过来。
    她松开环住林栀心的双臂，还未起身，林栀心便抓住她的手腕，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林栀心不想让向云离开，不管是开灯还是拿被子。
    她没有说话，但向云却没办法抽出自己的手腕。
    理智终于绷断了弦，让她抛却了自欺欺人的矜持，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用力呼吸，灌入一胸腔潮湿的空气，旋即不管不顾地爬上林栀心的床铺。
    林栀心乖巧地朝后退了一些，向云得以钻进她的被窝。
    谢谢你，话音未落，雷光乍响，林栀心惊呼一声，然后一头扎进向云怀里，将向云拦腰抱住。
    她渐渐习惯了，向云对她的任性要求一让再让，习惯把向云当做她的靠山，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迁就着她，陪伴在她身边。
    向云突然被林栀心抱住，身体又僵住了，但她在短暂地呆愣之后，立即抬手揽住林栀心的肩膀，呢喃着安慰一句：
    别怕。
    说着，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拉扯薄被，将林栀心严严实实地盖好。
    温柔的语调，柔和甜软的嗓音，拨动了林栀心的心。
    她蜷缩在向云怀里，被向云身上的温暖包裹着，恐惧好像就这样被驱散了似的，哪怕窗外的雷鸣依然在喧嚣，她却渐渐不那么怕了。
    心里忽然生出更多渴望，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向云，如果是此刻正抱着她的这个人，是不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甚至心里隐有期待，向云这样迁就她，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有着一星半点，与她一样的心思。
    如果，她能再聚起爱一个人的勇气，那给她勇气的人，会不会是向云。
    但是，即便她愿意，向云却只将她当做普通朋友，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林栀心心头一颤，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冲动的情绪渐渐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今晚可能被吓糊涂了，所以不由自主地对向云，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赖之心。
    向云不知道林栀心心里的复杂情绪，她看了一眼外面不时亮起的闪电，有些心忧地开口：
    这场雨下来，明天多半会降温，你衣服带够了吗？
    林栀心还沉浸在繁杂的思绪里，向云关切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
    她抬起头，看向向云夜色中柔和的脸孔。
    如果有可能，她想试一试。
    不试试看，又哪里知道行不行，再不济，也不会比那一年，更痛了。
    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会打雷下雨。
    林栀心平复了激荡的心情，恐惧也散了许多，她垂着眸子，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泪花，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
    害怕的情绪消退了，她有了余裕思考别的事情，比如，雨下那么大，天气如此恶劣，明天如果还在下，是不是没法出去玩？
    她心心念念的手工月饼没有了，但能和向云一起过中秋，一个团圆的节日，好像也不错。
    没关系，下雨的话，我们可以到老板那里借把伞，而且下雨天肯定人少，古镇雨景，听起来也不错，我多带了两件外套，如果明天降温，你不介意可以穿我的。
    向云这一回机灵了，她听出林栀心言语中的失落，主动提议，宽慰林栀心。
    周到妥帖的安排驱散了林栀心心头的惆怅，她前面还在认真听，但到向云说要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的时候，向云前边说了什么，她全忘记了。
    一旦有了别的心思，好像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变得别有深意。
    她借着雷鸣之便，大胆地埋进向云怀里，借着向云的睡衣擦干眼角的泪花。
    向云身体一僵，林栀心像小猫似的蹭她衣服的动作，不经意擦过她的胸口，她紧抿着唇，悄悄撇开视线，耳朵好像要烧起来，若不是夜色幽深，恐怕会被林栀心觉察。
    嗯。
    她听见林栀心在她怀里低声回应。
    对明天更加期待了。
    向云嘴里呼出一口气，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林栀心的肩膀，她记得小时候，她妈妈周玲就是这样在她床边侧身躺着，哄着她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渐渐疏远，他们像陌路之人似的，从一周一个电话，到每月联系一次，再后来，电话也少了。
    他们渐行渐远，以致幼年的时光，模糊成一个个静止的画面，只偶尔在不经意间出现，令向云心生怀念。
    她们没再说话，窗外雷声也渐渐远了。
    林栀心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向云猜她可能睡着了。
    即便陷入睡梦中，林栀心的手依旧抓紧了向云的衣服，好像在害怕她一松手，向云就会偷偷溜走似的。
    向云失笑地摇了摇头，低垂的目光中饱含悠远又深邃的神光，痴痴地凝望林栀心熟睡中的侧脸。
    只有在这样静默的夜中，谁也不会觉察的时候，她才敢用如此放肆大胆的目光描摹林栀心的眉眼。
    这样的时光是她偷来的，必须好好藏起来。
    第四十八章 穿衣
    向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栀心靠在她怀里,还在熟睡,外边雷声已经停了,不知雨是否还在下。
    林栀心枕着向云的胳膊,像个小猫似的蜷在她怀里。
    向云记得以前听人说起过，喜欢这样蜷起来睡觉的人很没有安全感,林栀心应该是以前受到的伤害太深，现在才这么杯弓蛇影。
    她有点恍惚,昨晚她就这样抱着林栀心睡了一整夜。
    尽管她们只是朋友,没有别的牵扯，更别说什么进展,但她心里依旧有种莫名的满足。
    怕林栀心突然醒来撞见她的目光，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抬头看了一眼林栀心放在床头的猫笼,昨晚那么大的雷声，不知道吓到它们没有。
    好在两只小猫十分乖巧,醒了就挤在一起玩闹,它们安安静静的，只要肚子不饿,就不会发出声音。
    尽管昨夜中途醒过来，又因为雷鸣的事情一番折腾，总体来说休息得不算好，但向云这会儿醒了,就没有睡意了。
    她的手机放在另外一张床的床头柜上，故而无法得知此刻的时间，将目光从小猫们身上收回，她就望着窗户发呆。
    窗帘是拉起来的，遮光效果不太好，有白光从窗帘中间透进来，向云估摸着，现在可能六七点的样子。
    胳膊有些发麻，但她保持着现下的睡姿一动不动，她不想吵醒林栀心，难得假期，能久睡一会儿实在难得。
    只是，她想让林栀心久睡，林栀心心里却记挂着今天要早起，所以向云盯着窗帘发了约莫十几分钟的呆，林栀心也醒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意识还迷迷糊糊的。
    慵懒地翻了个身，调整睡姿，翻到一半时，林栀心动作忽然顿住，旋即两眼一睁，向云眉目柔和的脸庞便撞入她的眼帘。
    林栀心一动，向云便回过神来，她垂下眼眸，目光与林栀心撞个正着。
    林老师，早安。
    向云已经耗费足够的时间做了心理准备，所以她表现得比林栀心更从容。
    林栀心愣了几秒，旋即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染上一层薄红。
    她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她没羞没臊借着黑夜和雷声的遮掩，藏在向云怀里撒娇，不允向云离开不说，还主动邀请向云跟她同榻。
    直到此时，她还躺在向云怀里，枕在向云的胳膊上。
    昨晚虽然被雷声惊醒，但有向云在身边陪伴，她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多年前因为被绑架的缘故，她曾有一段时间对谁都不信任，只依赖李笙。
    最终，却与李笙分道扬镳，从此陌路。
    她本以为自己虽然害怕独处，但也不会轻易习惯枕边多出一个人，岂料昨夜被向云抱着，她竟觉得格外心安，雷鸣声未歇，她就睡着了。
    林栀心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超速，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荷。
    她羞得无地自容，立即翻身坐起，咬着下唇，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心跳，与向云寒暄：
    早安，你是不是已经醒很久了？
    向云有幸瞥见林栀心脸上一层浅浅的红晕，哪怕刚从睡梦中醒来，哪怕一张素颜，头发纷乱，她依旧觉得，林栀心是好看的。
    没有，我也刚醒。
    她一边说着，恰好觉出些困意，便当着林栀心的面打了个呵欠。
    林栀心放下心：
    你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
    向云也翻身坐起，朝林栀心笑道：
    不困了，不知道外面雨停了没有，我去看看。
    她们默契地，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林栀心是因为害羞，而向云则有意躲避，怕被林栀心瞧见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心。
    向云下床走到窗边，将窗帘稍稍拉开一点，看着外边湿漉漉的街道，和三两个撑伞走过的游人，回头朝林栀心笑：
    雨还没停，但下小了，今天人比昨天少了很多，我们去手工月饼的作坊，肯定能排上号。
    林栀心噗嗤一声笑出来：
    像我们这样喜欢睡懒觉的人，想要在人多的景点排上号，真的需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过快十点了。
    向云醒的时候是依据透过窗帘的光来猜的时间，但因为雨没停，天色本来就比晴日暗一些，所以她估错了。
    我们洗漱一下先出去吃早饭。
    向云回视着林栀心，微笑着说道。
    林栀心自然没有异议，向云于是先换衣服，林栀心则直接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林栀心忽然想起向云昨晚对她说的话，今天雨没停，肯定降温，向云会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穿。
    既羞涩又有些小期待。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抬头，蓦地愣住。
    镜子里的林栀心，脸上晕着一层薄红，耳廓也是红红的，一幅陷入恋爱不能自拔的小女生的模样。
    她好像一瞬间认清了自己。
    纵使理智上还有担心，但她的心却已先一步，找到想去地方。
    哪怕她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向云只将她当普通朋友，她不该得寸进尺，她还是没能真正控制住自己，一个不经意，便对向云动了心。
    又或者，是长久以来，向云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食髓知味。
    林栀心深吸一口气，暂时撇开繁杂的思绪，漱净嘴里的牙膏泡泡。
    发现洗面奶没拿，她就一边擦着嘴边的水珠，一边朝外走。
    忽然，她脚步一顿。
    向云正在换衣服，T恤穿到一半，两只胳膊伸进衣袖里，交叉着抓着衣角，没来得及套头。
    她穿着浅粉色的胸衣，不算丰腴的小胸脯勾勒出流畅而优美的弧度，纤瘦的小腹上没有丝毫赘肉，肌肤白净，再往下，是还没换下来的睡裤。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愣住，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向云粉白的脸颊上飞起一层红云，故作镇定地继续穿衣，将脑袋套进T恤里，再把下摆拉好，盖住姣好的身姿。
    林栀心则硬生生地绷着脸，从向云身边走过，去自己的箱子里拿洗面奶。
    她的心跳得飞快，在向云看不到的角度，滚了滚干涩的喉咙。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争气了，居然，被向云穿衣服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撩到。
    不过，皮肤真好。林栀心偷偷想道。
    林栀心拿了洗面奶之后又去了洗手间。
    向云双手捧起自己烧红的脸，羞得无地自容。
    她不过是在林栀心刚才去刷牙的时候发了会儿呆，所以换衣服的动作稍微慢了点，哪里知道竟会被林栀心撞个正着。
    她一头扎进被窝里，捂住脑袋滚了两圈，无声尖叫，宣泄心里涨得满溢而出的窘迫，像条毛毛虫似的在床上乱跳。
    洗手间的门锁咔哒一声响，林栀心洗漱完毕，顺便在里面做了个护肤，多花了点时间，出来的时候脸色自然正常。
    久等了。
    林栀心擦着手霜，走回床边坐下。
    向云看起来还算镇静，她换好了衣服，正拿着手机刷微博。
    见林栀心出来，已经散去的害羞居然刹那间全部回来了，她仍掉手机，飞快说一句：
    我去洗漱，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一溜烟儿钻进洗手间，捧起一把清水就扑在自己的脸上。
    看似简简单单的出门前日常，被两个各怀心思的人过得格外复杂，等向云也收拾好了，两人结伴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林栀心没告诉向云自己也带了外套，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穿上向云借给她的衣服，意外合身。
    她们在民宿接待处借了一把雨伞，向云打算借两把，林栀心言说外边雨不大，一把就够了，向云也没有坚持。
    于是她们两人撑着一把伞，并肩走进雨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落下来，将气温应该会逐日下降，又到了该添置新衣的时节了。
    寻了一家餐馆，林栀心点了一碗馄饨，向云则叫了二两牛肉面。
    吃过早饭，她们就朝昨天看好的那家手工月饼作坊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环境清幽的缘故，她们为了应景，也没怎么说话。
    今天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到了中午，雨更小一些，人才渐渐多起来。
    街道狭窄，林栀心与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被低着头看手机的路人撞到肩膀，雨天地滑，她低声惊呼，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向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林栀心的手腕。
    林栀心勉强站稳了，不小心撞人的男人手机掉在地上摔了，顿时变了脸色，他回头两眼一瞪，恶人先告状：
    你怎么回事儿啊？走路不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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