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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圣上僵着脸,敷衍地点头应和,连一个笑脸都不肯赏,半晌还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倦怠极了,却又迟迟没有归城。
    明辞越也站在一旁,面色不善,把马辔马鞍马镫马刺都检查了一个遍,却又迟迟不肯出发。
    两人全程挨得很近,却又零交流。
    纪筝很急,越来越急,满脑子都是大军走了多远了,他现在追还来不来得及。
    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走?!
    你什么时候走?
    明辞越几乎是与他的心声异口同声,纪筝吓了一跳,转头见明辞越冷着脸,指了指远处,后军已经快走完了,你不着急跟上去吗?
    急什么!咱俩断后的!!宣将军皱了皱眉,冲他使了个眼色,圣上还在这儿送行呢,咱们先走了像什么样子?!
    璟王殿下真的老光棍了,一看就是不懂怎么看人眼色,怎么哄人的。
    宣驰风真的是好心,见他二人之间气氛不对,想临走前多创造点机会,让他二人说说话。
    既然今日圣上为了鼓舞士气,也是整装而来,要不他挠了挠头,圣上与我们一同过了越云关,再遣士兵送您回来,路途也不远,那边风景
    纪筝强扯出笑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憋着气,闷着头转身往回城的方向走。
    宣将军还在后面:圣上别急着走啊,这不还没说几句话哎,你快拦拦圣上啊,圣上走了,他走了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啊!
    明辞越也没说什么,自己翻身上马,经过宣驰风身边,一鞭子抽在他胯下的那匹棕色老马屁.股上。
    老马经不住吓,猛然一撂蹄,咴咴一阵嘶鸣,朝着西北方向东倒西歪地奔了出去。
    明辞越,我g!宣驰风惊慌失措地拉缰绳,叫骂声被北风吹得七零八散。
    纪筝还没来得及回头,身边疾风一闪,他就被人拦腰劫上了马。
    明辞越!他侧坐在马背上,只能搂紧身后人的脖子勉强挂住自己。
    即便两人贴得紧,纪筝仍觉得自己的声音散落在寒风里,他贴着明辞越的脖颈,喊叫,白气扑在了玄色锃亮的铁甲上,干、什、么、去!
    干点不能当众做的事情去。明辞越一手把着缰绳,一手搂着他,声音依然很稳,随着马背起伏拍打在他的耳畔。
    半炷香的功夫,纪筝脚尖踮着颤抖着,背顶着树干,挂在明辞越的身上,脖领间那露出的一丁点小脸颊粉透了,他张着嘴,喘着粗气,融到寒冷的空气中,都成了一团团白色的云雾。
    明辞越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安静如常,只视线向下,盯了会儿身前人起伏的小腹,若有所思。半晌,不带任何语气陈述道,圣上这个样子,大约抱不了女人。
    纪筝气得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一张嘴就发现这人还穿着玄甲,要是刚才真一口下去,恐怕牙就要粘在铁甲上了。
    他只当明辞越也会开玩笑了,没觉察出他情绪的不对劲。
    锦盒是一直被明辞越贴身放在怀中的,此时拿出来还带着他的体温,一打开,里面也是暗红色镶玄边的锦袍,窄袖右衽,是大燕衣制的一款男士婚服,低调平常却又奢贵不凡。
    这是?纪筝伸手摸了一把。
    是原先圣上赠予臣的那件婚衣,找常晴做了小款,昨夜深夜才完工。明辞越点了点头,他微微一阖眼,赵太傅方才那句话就窜入了他的脑海里。
    【不如做他的将帅,做他的支撑,你才可能是他的唯一。
    他是帝王,还年轻,他一生会有多少位后,多少个妃,多少子嗣?】
    唯一这个词充满了太多的诱惑力,以及不确定性。
    他的小圣上那么好,有那么多人觊觎也正常不过他不敢想不接受不允许,真不如锁起来,囚禁在凤栖台上,做他一个人的小凤凰。
    明辞越抬手揉了揉眉心,圣上说的,黎婴婚书上给臣的条件,您允诺给臣双倍?
    纪筝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心生不安,是啊。
    黎婴允诺给臣一个孩子。
    纪筝差点咬舌自尽。
    说笑的。明辞越淡淡笑了笑,稍稍驱散了面容上的倦意。
    他侧目看到日头已经爬过了山坡高高挂起,便挑开了话题,迎臣归京的那日,圣上就站在城门上可好?臣远远就能看见,若着龙袍,圣上便依旧是臣的圣上,若着婚服臣便接你去入洞房。
    就这样吧,把选择权交给他的圣上。
    入洞房三个字从明辞越口中而出,也化作了朦胧白雾,喷薄在纪筝眼前,朦胧了他的视线,潮湿了他的唇瓣。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明辞越伸手开始从他的肩甲往下扒,一层一层,把到胸甲,腰腹甲,慢条斯理,将他整个人,犹如熟透的虾,一点点剥出来。
    皇叔纪筝慌了,红了脸,咬紧唇,这里不行。这里还是野外啊。
    明辞越抬眼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勾了勾唇,平静问:什么不行,哪里不行,还请圣上明示。
    手上依旧在一住不住地继续剥玄甲。
    什么都不行哪里都不行。纪筝觉得自己的脸熟得冒白气。
    等明辞越终于将他全身的甲胄都剥完,只剩内里锦衣,又用自己身上的兽皮大氅将他整个包裹起来,纪筝才反应过来。
    皇叔这是早看透了他的计划,要防止他穿着玄甲,混进军营!
    这些,臣先收走了!明辞越跨在马上,莞尔。
    纪筝飞快起身要抢,明辞越却忽地从马上弯下腰来,以吻封缄,带着老茧的指肚摩挲过他柔嫩的唇瓣,依然是平淡而温和的目光,嘴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字。
    纪筝再挣扎不得,恍惚着,靠在树干上,在白雾朦胧中,软着腿脚目送着那黑马驰远。
    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叔说了什么。
    欠亲。
    第52章
    明辞越离开的这些时日, 纪筝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寂寞如雪,度日如年。原书设定里明辞越就是被困在京城里的枭鹰,脚上的铁链挣脱不开, 不会掌兵权,也不可能为国出征,因而纪筝穿过来的这些日子里, 基本上每天睁眼便能找到他,即便不在延福殿,也会在延福殿方圆十里之内。
    倒是现在, 少了一个人, 整个宫殿空空荡荡的。
    明辞越并不是个话多的人, 也不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很多时候都是默默低着头,负着手, 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存在感还不及李儒海高。
    天天就在宫中时,习以为常了, 不会有什么特殊感受, 一旦人不见了, 才知道他的存在有多么重要。
    可纪筝自认并不是一个十分依赖于情感的人,明辞越外出打仗, 一年半载回不来,难道他还不享受生活了,不做事了,不走剧情努力退休了,苦守成一座望夫石?
    不过这下子,纪筝干脆连自己的寝宫都少回了, 天天前朝书房政事堂三点一线地跑,众大臣瞧着他勤政的模样都有些骇得不适应,只有赵太傅想得明白内情,又不屑又无奈地笑笑。
    就在他还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时候,第一封军书到了,在早朝的时候直接一路通传,呈到了乾英殿大殿之上。
    纪筝望着台下,气喘吁吁抬着手臂,呈着厚厚一叠软纸的侍从,有些怔忡,一时没反应过来。
    西疆前线来的军书?他问。
    侍从连连称是。
    他的手指一住不住地敲打在扶手上,不放心,又问:璟王亲笔?
    侍从犹豫了一下,确定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标了百里加急,强调不经兵部,必须直通御前。
    这下不仅是天子了,底下群臣也发出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原因无他,明辞越带兵多年,从不传军书,这点纪筝看书明白,大臣们更明白。
    胜了败了,都是两个字的事,派个士兵一路传话回京就行,他从不会为战败找原因借口,更懒得为战胜邀功请赏。再加上十年前带兵时年轻气盛,前线军务兵法全凭一人决断,只有缺银少粮时才想得起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是朝中兵部。
    底下立刻就有官员即刻建议,既然不是直截了当的战绩战报,不如先送大燕惯例,送兵部分析完了结果,再直接禀明圣上。
    这人表达得很委婉,言下之意便是,小皇帝久不理军政,怕他大庭广众之下看不懂,说不明,下不来台又尴尬。
    纪筝哪里肯放过这机会,即刻叫人呈了过来。
    怎么这么多?他一边拆信,一边挑眉瞅了眼传信的侍从。
    拆开一看,最底下一封已经是正月六日的了,初入大漠,晴,西漠兵马在此埋伏已久,对我方围追堵截,臣擅自将全军三七而分,接管边关阳啸城城防,特来信向圣上禀明,还请圣上宽恕。
    第二封没隔几日,是十一日的,估计第一封信的马儿还没跑到,第二封就已经又送出了,首战告捷,但骤遇大风,少许物资散佚,副将提议前攻占领西漠遗弃之营地,臣疑有诈,与其起争执,专断坚持按兵不动,不知圣上若在,会有何圣见。
    第三封,第四封
    每封上的字并不多,纪筝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快,这场战役打得并不容易,但那些含着沙砾的血色困境都被明辞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军书的末尾,无一例外都是些征求建议的话。
    明辞越征求什么圣见呢?!他有什么是不会的,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学兵法时纪筝都还没出生呢!
    就因为他穿了兵甲,就因为他动了要跟出去的念头,明辞越当真就将战场的风与月,血与沙写给他看,说给他听。作他的将,更作了他的眼目。
    明辞越啊
    纪筝的手有些颤,猛地把信拍在了御案上,今日是二月初六!
    二月初六!这些军书积压了整整一个月!
    他这一拍,兵部的侍郎连跟着颤颤巍巍地跪了,回圣上,臣等是真的不知啊,之前是从未在兵部府内见过这些书信,也是当真没想到璟西疆,西疆他还会派军书来,不甚留意,这都是没有过的事啊,况且也是年节刚过,人手不齐正巧这今日这封加急直呈御前,这前几封就,就才被一同
    这就是大燕的内部系统,冗官冗费却又效率低下得可怕,纪筝沉叹了口气,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以后得整改的地方,顾不得别的,忙先去拆那封加急的,也是最厚的。
    展开信,里面掉落了一块黑糊糊的物什。
    纪筝定睛,全官员伸长了脖子,一块血迹干涸的护心镜,护在胸前的那片重甲,样式较小,锻造极密,但上面俨然已出现了四分五裂的痕迹,掺着血如蜘蛛网般蔓开,令人瞧着胆寒。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遇袭,险胜,急需转移粮草营地。
    一块甲,什么意思?!底下又炸开了锅。
    转移粮草,明辞越加急说这个干什么,此刻来征询宫中意见吗?
    兵部的曹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连同各位老将军拿拿主意啊。
    是啊,事后请罪也不迟,此刻你们兵部都不说话,难道还等着圣上亲自决断吗,前线情况复杂
    不对纪筝抿了抿唇,这题他会!
    这战役原是主角受顾丛云打下的,他在前方与西漠黎婴交手,皇叔坐镇宫中远程指导,因着原书中花了数页的篇幅大谈特谈,歌颂称赞这种并肩而战,交付后背的神仙情,所以他记得极为清楚。
    明辞越,在依赖他,依靠他。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传信明辞越快回来,收兵向东退守五十里,不用多解释,他看到就会明白。上面一出声,底下的吵闹戛然而止,众人僵着没动。
    圣上说了什么?他统共读过几天兵书!
    明辞越当真是傻了才敢请示朝中,圣上又是疯了才要乱回应?!
    这话究竟传不传,传了前线信不信?
    立刻,懂吗?
    众人抬头,一阵觳觫,再不敢胡思乱想。
    他们没见过圣上这个样子。
    那还是熟悉的玉琢少年,高高在上,身披玄袍,眉眼间却是从未有过的果断坚决,坚决得让底下全体失了声。发出去的圣旨那便是泼出去的金汤水,那上位之人不会收回,更不会犹豫怀疑自己半分,他就是疯了,那满朝官员也得无原则陪葬。
    这才是为龙之人的底气。
    他们仿佛从失忆状态里被打醒,猛然惊觉,这朝廷还是圣上的朝廷,是他说一不二的天下。
    还愣着干嘛,圣上既已发了话,还不即刻修书西疆?赵太傅叹了口气,不过那片护心镜恐有蹊跷
    几位老学究即刻站出来支持他,是啊,千里送信,明辞越怎么可能送无用之物。
    这片甲片定有用意,莫不是有什么暗信?
    众位请瞧胸口这等凶险位置,护心镜裂成这样,恐怕
    臣看未必,这片甲明显尺寸较小,不一定是璟王的,是他从何人身上扒下来的,定是西漠战俘,或者什么瘦弱不起眼的细作。
    众人围绕着这片甲议论不休。
    放肆,都瞎说什么!
    他们以为又惹了圣上不悦,连忙抬头。
    却见刚才还临危不乱,挥斥方遒的小天子不负众望地又退化回了往日的模样,此刻满脸通红,不安地逡巡踱步,急得恨不得跺脚,把甲片背去了身后,怎么说也不肯再拿出来,只连连嚷嚷着要退朝,退朝!
    退下了朝臣,又连李儒海都给赶到了殿外,纪筝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掏出那块护心镜。
    真就是一块普通极了,沾着血,半点暗信都没有的护心镜,可他只消看一眼,就能猜得透原由
    这不是什么瘦弱战俘的护心镜,这是他的是他那副小号盔甲上的,明辞越将它带去了西疆,还带上了战场,带着它浴血奋战,近身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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