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吕仁只是始终遥遥看着苍穹之上光芒万丈的巨大石碑，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不肯移开眼。
    终于，还是输了吗？
    沈长越隐约听见吕仁的喃喃自语，不由皱眉回头：师兄，你说什么？
    吕仁没回话，依然遥望着玄武巨碑上那个始终矗立在第一的名字，眼里一瞬灰败。
    四人终于在上方岩石落脚，速度爆发到极致，距离海水还有足有数十丈时才敢停下来，仇乐山温阳荣两个人口吐鲜血，被轩辕罹随意扔到角落里。
    你怎么样？
    其实依轩辕罹的想法，就应该直接弄死这两个人以绝后患，万一摩诃学院当真要搜魂，到时候一切都晚了，是沈长越让他慢一步，才手下留情罢了。
    沈长越摇摇头：我没事。
    他们两个一直在外参加实战，各种生死一线，跟象牙塔里一直闭关的弟子比起来战斗经验丰富太多，再加上昆吾剑和修罗刀这等利器，虽然赢的并不轻松，但也并不艰难。
    轩辕罹此刻也注意到吕仁的状态不对，吕仁呆呆看着万灵榜半晌突然喷出一口血来，鲜血顺着青年嘴角不停滴落，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沈长越觉得不对想去搀扶他一把，被他避开。
    吕仁踉跄了一下，摇摇头：轩辕学弟，小师弟，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快上去吧，大师兄败了，我们灵纹峰就看你们二人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沈长越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路，青年脸色惨白，趔趔趄趄的试图往另一个方向去。
    我？吕仁想裂开嘴笑一下，刚裂开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他望着头顶的，那个几乎压了他一辈子的万灵榜，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去了结自己这些年来的心魔。
    我要去，挑战沈凌霄
    这话一出，轩辕罹和沈长越神色都是一愣，他如今这个状态竟然要去挑战万灵榜第一？
    他们还来不及惊讶，就见不周山的另一端一阵幽蓝灵力骤然爆发，而后迅速虚弱，而在万灵榜上，原本排名第七的阅溪名字也迅速暗淡下来。
    阅溪吕仁茫然的脸色再次扭曲起来，像是痛苦到了极致。
    沈长越敏锐的意识到什么，声音压低几分疑惑道：师兄，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隐约感觉当年的摩诃双璧出过什么事，不然这一战不会让吕仁如此失态，他的几位师兄不会如此古怪，对沈学长的态度也是如此。
    师兄，我们灵纹峰统共进来五个人，你要去就是我和轩辕要去，此时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吕仁扶住石壁的手指颤动片刻，好似想起什么悠久的回忆，半晌，才发出嘶哑声音：当初，大师兄其实是和沈凌霄一起出事的......
    青年的手指死死扣进石缝里，若不是小师弟提起，他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回忆起当年。
    他都快忘了，很多年前，灵纹峰也是风光无限过的，当年摩诃双璧刑昊和沈凌霄都是不出世的奇才，两个天才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在第一次进学院时就认识了，后来虽然择峰不同，关系依然极好。
    少年天才，春风得意，有什么不好的了？
    灵水峰除宁灵外最好看的弟子阅溪初进学院就被沈凌霄在凶兽口中救下，情窦初开的少女追随着崇拜的学长，还有和学长争第一话都说不了两句的闷葫芦，三个人一起接了一个任务。
    任务不难，就在摩诃学院后山，这一方天地有万顷广阔，各处有独立的阵法护卫，任务非常简单，是灵纹峰嫡传弟子每年加固巡视的封印，刑昊要去，沈凌霄跟着去游山玩水，小姑娘也跟着一起。
    简简单单的一个任务谁能知道会出那样的意外，封印失效，魔炎漫山遍野的喷发，分神镜魔兽恐怖的实力仅仅只是泄露一丝一毫就压得几个小弟子呼吸不过来。
    虽说是摩诃双璧，但那时候的他们也不过只是凝神镜的小弟子。
    对上上古大能都无法彻底消除的魔炎毫无办法，魔炎喷发的一瞬间，三个人一同出力抵挡，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深凌霄预感到无法抵抗命在旦夕。
    于是为自己计抛弃同伴，留下刑昊和阅溪在前抵挡，突然撤手杨声道要回去请长老，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逃出了魔炎的侵蚀。
    后来学院的长老救出了两个在火海中的少年，刑昊将惊慌失措的少女牢牢护在怀里，脸上多了一块去不掉疤痕。
    体内有了一辈子也无法祛除的魔炎。
    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坠落，刑昊和沈凌霄的友情也就此断裂。
    他谁都没有说，沈凌霄说他是应刑昊托付回去通知长老。
    少年沉默许久，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这件事的真相还是那一年阅溪在一次醉酒后说出。
    再后来，刑昊实力停滞不前，数年不得寸进，而沈凌霄，成了万灵榜第一。
    摩诃双璧，终于是一个天一个地，命运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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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周天之界二分之一处,白衣翩然如雪，朗月清风，一袭浅蓝衣裙迅速倒退,口吐鲜血,勉强稳住身形,便感到一阵寒气袭上心头。
    凌厉的灵力抵在女子纤细白皙的脖颈处,仿佛是叹了口气：小溪,你输了。
    场外弟子愕然不已，年轻些的弟子只知道摩诃学院第二美人阅溪最讨厌沈学长,见面必冷嘲热讽，却发现沈学长竟用如此亲昵的称呼。
    一时满场哗然。
    你当初说，我未必敌得过全盛的刑昊和带着轻鸿的宁灵，如今，刑昊已经输了，白衣青年收刀回身，快速离开,淡声道：我不逐你们出结界,剩下的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接下来,他要去会会带着轻鸿鸟的宁灵,让所有人好好看看,这万灵榜第一,他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白衣青年再不回头,只是在听见身后刑昊笨嘴拙舌的问阅溪伤的重不重时脚步微滞。
    当年活泼可爱的少女有着无数的追求者，他其实隐约知道挚友也喜欢着她，但少女只唯独跟在他身后，用崇拜的目光追随他。
    整个摩诃学院天赋与美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姑娘，是否曾经在年华正好的某一刻扣开过万灵榜第一的心门,谁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从刑昊把惊慌失措的姑娘护在怀里的那一刻，一切就都走向了不能回头的结局。
    大师兄败了，阅溪败了，我和必赢十年前都曾经败给他。
    吕仁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才道：从此这件事就成了我的一个心魔，我知道我天赋不如他出众，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胜过他了，可我不能连上去挑战他的勇气都没有。
    当时吕仁和必赢气不过，曾不自量力的去挑战过沈凌霄。
    那时的沈凌霄就已经是万灵榜第一，初露峥嵘，连院长亲手教导的宁灵都不能在他手里讨到什么好处，长刀气势如虹，一刀劈开半个万丈海域，霞光万道，睥睨世间。
    除了宁灵，其他人甚至连他的重视都不配，他那时还妄想给大师兄报仇，上去挑战，被一招制住。
    沈凌霄只是用刀背余威一震，他就直接口吐鲜血直接撞破周天结界摔进了万灵海，落得个重伤垂死的下场。
    若非因为大师兄的缘故，他那不知好歹的挑战恐怕受伤更重，伤及根基。
    那一次给他留下了尤其恐怖的记忆，也是那一次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沈凌霄的差距在哪里，犹如天堑，他拼尽全力，甚至连万灵榜第一的衣角都未曾碰上。
    沈凌霄，那是他这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的心境也就此受困，十多年实力进步，心境却止步不前。
    同一辈里有一个一生无法企及的绝世天才，在修炼一途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必赢看万灵榜应该已经猜到了局势，现下，他应该去找沈凌霄了，吕仁深深望着上方的万灵榜，这是我们上一代弟子的恩怨，与你们无关，小师弟，轩辕学弟，你们争取登顶，就不要管这些了。
    沈长越闻言叹了口气，这些事可谓秘辛，若不是大师兄这一败吕仁师兄深思恍惚，恐怕确实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师兄，你觉得我们可能不管吗？
    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事，沈凌霄这个万灵榜第一，也坐不稳了，月白长袍的青年疏朗一笑，师兄，记得我们第一次到灵纹峰，我说的话吗？
    吕仁一愣，光影变化间突然清晰记得，那是两个新弟子第一次来灵纹峰，他说起沈凌霄时无端惆怅，明月清风下，月白长袍的少年按在黑衣少年肩头，意气风发的开口道：人生在世不争第一争什么？！吕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们轩辕师弟有朝一日必然夺得魁首！为我们灵纹峰争光！
    恍惚间，两年过去了，当时他觉着这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他遥遥看着头顶苍穹，巨大的石碑之上，这两个曾经只是灵台镜的少年已经名列前十，成了无数人眼中的奇迹。
    万灵榜第一，轩辕罹轻念这个名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倒想试试。
    沈凌霄，让他想起了某些极端厌恨的记忆。
    这还是沉默寡言的轩辕罹第一次表态，沈长越也是一愣，片刻后倒笑了：师兄，你看，就算不为你们的事看来这沈凌霄也是不得不试了，毕竟，他挡了我们的路。
    千年一遇的天才算什么，万年一遇的龙傲天在此。
    吕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如此志气，在清楚知道沈凌霄已经造化镜以后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境还是输给这两个师弟了。
    一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个则是抱着必败之心而去。
    虽然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万众瞩目的沈凌霄身上，但也有少部分弟子更好奇这两个黑马，吕仁这段往事讲完，外头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不少弟子觉得受到巨大冲击，灵纹峰弟子自然是无条件相信自家大师兄的当下就是怒骂出声：好啊，早就知道你们灵剑峰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说什么万灵榜第一，我呸！龌龊！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有证据吗？峰主都没说的事，你们就捕风捉影诬赖好人，沈学长待人宽厚温和，怎么会是你们说的这种人？！灵剑峰一向以沈凌霄为荣，此刻不少弟子脸上发青，忍不住对骂起来。
    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阅溪师姐污蔑吗？灵水峰女弟子也不甘示弱，广场上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沈凌霄毕竟积威甚重，除了灵纹峰弟子义愤填膺，其他人都是处于犹豫观望状态，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以后就再难拔除。
    吕仁选择这个时间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其实未尝没有此类考虑。
    或许他这辈子都无法胜过沈凌霄，可他的真面目，他就算违背大师兄的话，还是要说。
    就算不能让他身败名裂，只是在他风光无限的人生里留下一个污点也好。
    高处各大峰主的位置上一片尴尬的静默，这些事其实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只是碍于情面，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罢了。
    片刻后还是弱水长老轻咳了一声：喝茶，喝茶。
    万俟黎闭上眼嘲讽的笑了一声：我的弟子，未必就比你们的差，轩辕罹不在我门下也是我峰里的，长越更不必说，刑昊如今伤势已经痊愈，就算今日败了，我们，且看日后。
    庄均第一次罕见的没有怼回去，抿了一口茶，只觉干涩无比。
    其他峰主都未曾出声，不到三十岁的造化镜强者，整个大陆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其他人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
    他们不否认轩辕罹和沈长越两个弟子的优秀，入院两年成长至万灵榜前十，的确是恐怖的修炼速度，以后或许是能够在巅峰与沈凌霄分庭抗礼，可如今，未免还是稍逊一筹。
    几人刚刚停下，身侧就是一阵窸窣声，轩辕罹掌心修罗刀再次浮现，血气从脚下延展，声音森冷：谁？
    场外众人也都好奇是谁这么狠，想过来趁火打劫，趁两边两败俱伤过来阴一下。
    我。
    简洁至极的回答，一个浑身笼罩在袍子里的青年从上往下而来，手臂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哪怕斗篷宽大依然可见青年肌肉紧实根骨分明，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有力。
    罗将？轩辕罹眉头微皱。
    罗将并不看他，漠然的看着不远处悬崖上咳咳吐血的灵器峰两人，吐字一字一板：说了，林修咎由自取，你们不信。
    仇乐山温阳荣脸上骤变，甚至显露出几分怨恨：我林修师弟待人诚恳，最是好脾气，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你们五个人出去，每个人都有所得，就单单只有我师弟回不来，还有你仇乐山扭曲的盯住轩辕罹手中修罗刀的刀鞘，这分明就是我师弟的手笔，说不准是你们四人商量好了污蔑，欺他再不能开口！轩辕罹眼底已有几分不耐和杀意，正准备动手时罗将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
    你们走，这里，交给我。
    轩辕罹眼神微微一凝，不知想到什么，收回了手。
    他若是此时动手，被有心人编造一下就是心虚，不如交给罗将处理，此人心智极坚，应该不会出事。
    眼见罗将已经走向温阳荣二人，沈长越暂且将这件事放下，若是处理不好，剩下的也是出了周天之境再说，现在重要的是登顶之战。
    还有一个半时辰，你们先走，不必管我。吕仁推开沈长越搀扶的手，我要去大师兄那里看看，沈凌霄不在那里我再往前，你们不要耽搁，直接登顶。
    他现在已是重伤之身，小师弟肯定不会愿意放弃他，但此刻小师弟和轩辕学弟是灵纹峰最后的希望，他更不能拖累他们二人。
    沈长越和轩辕罹对视一眼，片刻后才点头道：师兄你自己小心。
    快去吧。本来就因为他才耽搁如此之久，不然小师弟他们应该早就登顶了，吕仁看着迅速远去的两个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希望，这两个少年会和当年他们所说的一样，争得魁首，为灵纹峰找回曾经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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