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页

    父亲有父亲喜欢的人，母亲有母亲喜欢的人。他们终于都可以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人了。
    作为他们的女儿，我怎么能不替他们高兴呢？
    是的，我想我应该是要高兴的。可为什么我连笑都抬不上来。
    爷爷和外公听说了他们离开这间屋子的事，也都并没有发表什么想法，只是在我生日结束后的第三天告诉我，我是他们两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们希望我能够好好生活，好好继承家业，好好听从家里的安排。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从小就知道，父亲母亲很好地完成了爷爷和外公的安排。
    所以我也可以很好的完成他们的安排。
    高一开学前，雨季结束了。久违见到了阳光，管家已经帮我打理好了入学一切手续。
    空气里弥漫着股尘土的清新。这是雨后出了太阳才会有的味道。我并不讨厌。
    像是脑中突然卡了壳，我转过头看了眼老宅，阳光下的老宅仍旧透露着一股苦闷压抑的味道。
    这间老宅，我的父母花了大半辈子才逃离开，而我又要花多久？
    高中生涯才刚刚开始，班上就已经组成了好几对小情侣。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子双手捧着脸，一脸羡艳。
    她问我，沈清寒，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我不知道，毕竟我的喜欢并没有用，只要爷爷外公喜欢，那就足够了。
    只是心底却萌发颗种子，我自己又问了自己一遍，沈清寒，你可以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吗？
    我并不认为我自己可以拥有，一个早早被安排好人生的人，是无法逃脱的。
    爷爷很喜欢看我跳舞，听老管家说，我奶奶去世之前，是一位很出色的舞蹈家。
    只不过去世的比较早，就连父亲都没怎么见过他的母亲。
    我曾经在相册里有看到过我的奶奶，温婉美丽，眼中满是灵气。
    老管家说，我和我的奶奶年轻时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爷爷不喜欢我的理由，我也很明白。谁也不会喜欢一个跟自己爱人相似的人。
    外公在外人面前，总是瞧不上爷爷。
    可只有我知道，外公喝醉酒时总会说，爷爷这人死倔，怕死了都没人给收尸。
    他们都是倔老头，人又呆板又严肃，毁了不少人也不自知。可在他们眼里，他们从来都是对的。
    校庆元旦表演那天，学校邀请了不少领导，其中有个领导正准备做城市宣传视频。
    他邀请了我。
    那是十七年里，我第一次看见，生命中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的变数。
    我心动了。
    爷爷知道了却并不高兴，看着视频里翩翩起舞的我，雷霆大怒。
    拿着他那根拐杖，毫不犹豫把我腿给打折。
    一个人想要逃离，断了腿也还是会走的。
    我的奶奶生下我父亲时也是那么想的。她应该是一只蝴蝶，烂漫山花才是她的追求。
    可爷爷并不是那么想的，父亲的出生，也只不过是爷爷想要掌控奶奶的筹码。
    爷爷输的太彻底，他压根没想到，长期生活在他掌控中的奶奶到底是有多渴求自由。
    当着爷爷的面从三十楼跳下去，丝毫没有半点迟疑。
    外公听闻爷爷打断了我的腿，赶了过来，把我送进医院时，告诉我说，别怪他。
    是的，外公希望我不要怪爷爷。他们总是这样，互相支持他们心中认为正确的事。
    我有些难过，这双腿就算是复原了，也不能再去跳舞了。
    我不喜欢跳舞，可也只有跳舞，是这些年，我唯一可以做，不会被反对的事情。
    现在，我失去了。
    爷爷并不希望我的腿能被治好，特意和医生交代吩咐。面对医生同情怜悯的目光，我只觉得呼吸都是件困难的事。
    再次回到学校，我的心态又有了很大变化。我想要逃离这个畸形扭曲的家庭。
    走路还一瘸一拐，我坐在操场最角落边上，不愿意进教室。
    这是雨季，雨淅淅沥沥下着，我垂着脑袋发呆。
    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嘛”
    一个女孩子踌躇站在我的面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把校服脱了下来。
    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甚至没办法睁开眼睛，仔细的看看这个女孩子的模样。
    双腿被雨水拍打着，隐隐还有种刺痛。
    她把她的校服脱了下来，给我挡雨。我看着她走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雨仍然下着，我却在阴雨刺骨的寒风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给我送校服的女孩子叫孟亦欢，高一三班的。
    后来我把她的校服洗了一遍又一遍，驻足停在她的教室门口，手里捧着她柔软的校服，看着她眉开眼笑，正在和同桌嬉戏打闹。
    心中生出了不明的情愫。
    我突然不想把校服还给她了。或许这辈子我都不会跟她讲上任何一句话，或许我们之间只有这件校服是唯一的联系。
    我不想斩断这唯一的联系。
    在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我常在一角，看着孟亦欢。她有着一切能够吸引的我的品质。
    我好喜欢看她的笑容。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就会生出无限的勇气，我没有把这份勇气用在她的身上，而是选择了改变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