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我爸。他应该已经快到了。我好像看到他的车了。洪天说这些的时候意外的平静。他看到车从校门口驶进来，停在了停车场。车上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之后快速往教学楼赶，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楼里。
    是他爸来了。班主任接了电话，对校长跟心理老师小声说。
    没多久，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洪副所长一脸怒气地冲上来，想都不想地朝着站在楼边沿的儿子大声喊：洪天你马上给我回来！你跟我说你要来上学就是这么给我上学的？知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
    洪天笑说：丢人？您还知道丢人呢？哈，哈哈哈哈好像还真是挺丢人的。他笑着笑着眼泪从眼里落下来：不过我觉得没你丢人。你看他们都用什么眼神看你呢。
    洪万江左右瞅瞅。老师们原本皱着眉头，这时被看着有些尴尬。特别是心理老师，现在她算知道这学生为什么要在这了。这位父亲实在是过分。她劝道：这位家长，孩子本来就情绪不稳定，您不能这么跟他说话。
    洪万江却像是气急了，并没有听老师的，而是又大声说：洪天我告诉你，他们怎么看我那也是因为你作的！要不是你我能站在这么？我跟你说我好好跟你商量的时候你赶紧给我过来！你别以为我不敢过去！
    洪天笑着用袖子把眼泪抹了：行啊，那你过来吧。
    洪万江真就往前走起来。可他还没走两步，连赢上去就把人抓住：不能过去！
    洪万江看也不看狠狠推开连赢。连赢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在了开启的防盗门门边上，顿时撞得后背生疼，眼眶发酸，一阵痛感直蹿天灵盖。尚云熙见状二话不说抓住洪万江后衣领狠狠把人掼在地：都说了别过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这一变故来得不可谓不快，校长跟两个老师直接愣住了。就连洪天的脸上都有片刻空白。然而洪万江却也不是吃素的，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起身，恶狠狠看着扶住连赢的尚云熙：臭小子，我管我儿子跟你们无关，不想受处分都给我滚一边儿去！说完又朝洪天喊：洪天，你马上跟我回去！马上！
    洪天说：让我回去也不是不行！你给我道歉！说你以前错了，你连说三声对不起！
    洪万江觉得以现在这种情形出现在学校里已经是极为丢人的一件事，当然不可能再当众人面对儿子道歉。在他看来他儿子根本没有跳楼的勇气，不过是想吓吓他而已。而且如果他退缩这一次，以后岂不是一有事就能拿跳楼这事威胁他？他一个做老子的怎么能被儿子反制？
    心理老师却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赶紧劝道：这位家长，您还等什么啊？赶紧给孩子道歉啊！
    哪怕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心理老师的目光也大多是盯在洪天身上。校长跟班主任也一样，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跳下去了。洪万江却紧闭着双唇，怒视着儿子。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连赢小时候那件事他们研究所里也没几人知道，知道的现在大都不在研究所了。那都是昔日的领导，对这件事也始终没有多语。这事可以说是一个禁忌，在所里根本不会有人去提。大家都在有意识地保护连赢，十来年了。如今却被他的儿子捅出来！这让所里的人跟老领导怎么看？还有他以后怎么在连城手底下做事！
    想到种种后果，全身的血液就往脑子里冲，洪万江最后一次冷斥道：要么你现在回来，跟我回去！要么你也不用回
    话还没说完，连赢也不知是哪来的怒气，冲过去一把把人撞倒，上去一拳勾在了洪万江的左脸上。如果说尚云熙上手扯衣领把人掼在地上让人意外，连赢这一举动简直就是平地一声惊雷。可这雷还不止炸了一次，他一拳头下去不等人反应过来又是一拳，出拳速度极快，两下就把洪万江嘴角都打破了，根本就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
    校长跟七班班主任吓得赶紧去拉连赢，连赢却像疯了一样一手抓着洪万江衣领一手握拳头要继续打他。两个成年人合力拽居然没拽开。这时洪天一直是背对着操场。他没注意到楼底下有点过于安静了，也没注意到就是在这个空档，有人从六楼窗子里出来，徒手往上爬。
    没办法，楼顶平坦没多少遮挡，想要直接接近洪天是不可能的。叶亮就只能这么干了。
    连赢这时还在跟洪万江撕扯着，老师跟校长拉他，校长一把年纪根本拉不动，气得大喊：连赢你小子快给我松手！不许在这添乱！
    连赢却像被斗红眼的公牛：我没添乱！我就要揍他！还让孩子道歉？他根本不配！看我今天不抽死他你们别拽我！
    洪万江：臭小子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你快给我起开！
    洪万江不好打连赢他就使劲扯这小子。校长跟老师也拉连赢。连赢被他爷温补出来的力气这会儿可全使出来了才顶住这仨人。
    这里乱成了一锅，洪天站在边上看着眼泪直流但是却没过来。尚云熙死死盯着他，通讯器这边却也没停止发送消息。
    叶亮已经接近楼顶。他动作轻巧得像只猫。大家看到他就差一步就到天台了，这时有个黑黑的东西从他身上脱离之后飞上空，展成一个巴掌大的片状物用力撞向洪天的后背！洪天直接被撞得往前扑。叶亮就趁这个空利落地翻至天台按住了他！
    楼下顿时传来欢呼的声音。连赢一听就朝洪天那边看过去。见叶亮已经把人稳住，直接把被他打得还有些缓不过劲来的人一把松开：晕，可算结束了。真是累、累死我了。
    校长愣了一下：你故意的？
    连赢晃晃悠悠站起来，尚云熙赶紧把他扶稳，边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边回道：拉一下洪天注意力好方便叶教官行动。校长您可千万别处分他，我们也是着急。
    校长：
    不管怎么说人救回来了，那就是最大的万幸。校长看着沉着脸不说话的洪万江也没吱声。
    这时连赢跟尚云熙走到了洪天那儿。洪天被按住之后出奇的平静，不挣扎，也不反抗。就是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还掉着。
    连赢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是不是傻？他对你不好你以后也不管他不就得了么？你寻什么死啊？你让他孤老无依，让他看着你一个人过得比谁都好，那不是更爽？用自己的命惩罚别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多亏啊。
    洪天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你帮我做什么？你不恨我？
    连赢说：谈不上恨。开始有点烦，感觉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老针对我。现在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爸为我做了那么多。哎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跟你显摆我有个好老子，我只是想跟你说，其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恼。就像我吧，我爸对我好，但他可能是为了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吧，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跟我见过面。我以前觉得有他没他没啥区别，就跟个孤儿似的。
    叶亮这时对着想要过来的两位老师跟校长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来。校长便跟两位老师把洪万江给请楼下去了。主要是洪万江这顿揍只能认倒霉，因为他没办法揍连赢。
    连赢就坐在天台跟洪天聊天。尚云熙坐在一边，叶亮在另一边。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我爸被揍。洪天这时没头没尾地说。
    看的爽吗？连赢问。
    还行。洪天说着，突然笑出来，还挺解气的。
    那是啊。出力的得罪人的又不是你。连赢瞅瞅手背，转头说：尚云熙你看，破皮了。
    一会儿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还要看看后背。尚云熙旁若无人地托着连赢的手，疼么？
    疼。哎呀，好像骨折了。
    别闹。尚云熙笑着一勾手搂住连赢的脖子，应该快上课了，要不先下楼吧？
    叶亮拍拍洪天：走吧小子，这破地方风大，头发都给我吹变形了。你这命可够金贵的，老子两年没徒手爬楼了。
    洪天略犹豫了一下说：谢谢叶教官，谢谢你们。
    尚云熙说：如果实在没办法适应家里的氛围，那就想办法尽快脱离。
    洪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他疑惑地看了连赢一眼。毕竟尚云熙在外面跟他们话始终很少。他不明白尚云熙怎么突然对他说这个。但他想问的时候，尚云熙已经往下楼处去了。他只得问连赢：他是在跟我说吧？
    连赢：废话，不跟你说难道跟我说啊？不过你听他的没错，这方面，他也算你前辈了。
    连赢也拍拍洪天的肩，跟着小媳妇儿似的跑过去追上尚云熙。
    洪天转头看叶亮。叶亮叹气说：小子，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痛苦，只不过各不一样罢了。你觉得你父亲给你的压力大，那是你不知道有的人打小就是从死里逃出来的。所以以后好好活着，这世上除了对你好的人之外只有国家的利益值得你用命一拼。其他都是狗屁。走了，我饭还没吃完呢，我请你吃饭。
    洪天说：还是我请你吧叶老师。
    叶亮欠欠地说：你有我有钱吗？
    洪天：
    第86章
    有人要跳楼这事闹得太大,很快在家长群里传播开来，甚至还有警察局的人特意来查问过这件事，确定最后问题得到妥善处理,还特地发了个公告说明事实真相。
    学校本来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怕对学校声誉有影响。可真专播开来之后，发现声誉是有影响但并不全然是坏影响,甚至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有许多学生把叶亮爬楼救人的视频录下来,不意外的这视频就被传到网上。
    一中本来就有定向军高的美名，如今又有这样的事，学校的人气又进了一大步。初时也有人怀疑是学校给学生的压力太大,以至于学生想不开。后来洪天当面做了澄清,学生们也为这事做出解释，这事便不再被恶意宣传。大家主要的目光集中在了在校教官实力彪悍,徒手爬楼救学生上头来。
    而这件事带来的一些明显后果除了以上一点之外,还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洪天彻底从家里搬了出来。连赢和尚云熙也不清楚学校心理老师是怎么跟洪副所长沟通的,但是他们很快知道了洪天不再走读,以后开始都会住校。本来洪天跟连赢属于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但通过这件事情之后反倒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见了面都能主动打招呼聊上几句。
    二是叶亮这一英雄举动成功博得了流年醉的好感。流年醉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礼貌却带着淡淡的疏离。现在两人晚上经常一起游戏。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连赢发现他爸回家的频率变高了。以前一个月不一定回一次家。现在只要不加班基本都回。
    连所长没有特意提起他们学校里发生的事,也没有提十多年前的往事。他只是关心了一下连赢手上的伤口，知道没什么大问题之后便润物细无声地试图弥补一些什么，比如每次回家都会给连赢带些连赢喜欢吃的东西，或者继续给连赢买各种手办啊模型啊之类的那些连赢打小就很喜欢的小玩意儿。
    连赢开始还有点不习惯，说出谢谢爸三个字的时候甚至有种陌生的感觉。要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当面跟他爸道过谢。上一次说谢还是因为他想去尚云熙那住，被连所长同意。可他那会儿太激动,又是在电话里，就是凭着本能道谢。现在有点不一样。
    奶奶，您说我是不是还欠我爸一句对不起啊？误会他这么多年。连赢放学回来没看见连所长，边吃奶奶给做的夜宵边说，虽然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教育是挺疏忽的吧，但是他也为我挡了很多风雨。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父子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你觉得欠你爸，你爸还觉得欠你呢。再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想那么多。奶奶一边给孙子杯里添水一边和蔼地说，你就当是跟他打了个平手吧。反正这么多年，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活在自责里。所以你要是觉得说了更好，那你就说。这种事没什么好纠结的。
    奶奶，那家人连赢有些迟疑地说，那家人是很不好相处吗？就是，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叔叔的家属。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挺好奇。我已经知道了，我爸为挡住那家人见我费了很多心思，还花了很多钱。
    嗯，这倒是真的。但谁让他是你爸呢，保护你也很正常。至于那家人，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只能说人和人性格不同吧。这有的人就是一辈子想不开，总是把自己困住把别人也困住。但要是说多么坏其实也不见得，毕竟他们是失去了一个家人。当然了，奶奶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自责。奶奶是想告诉你，要感恩救你的人，但不要自责。理解你爸也对，但不要去怨那家人。
    奶奶您真的太豁达了。
    那是啊，我要不豁达早被你爷爷给气死了。
    嘿，你俩说事就说事，干嘛又提我呀？老爷子坐一边喝热水还跟着无端吃枪子儿，无语得很，我最近不是挺消停的么？
    消停？消停你又打坏茶壶！你说你是不是又想拿去用金缮工艺补？你别狡辩啊，我都看到你偷偷把瓷片藏起来了。
    咳咳，哎哟我这白天接患者接得有点多，有点困了。我先去睡了啊，你们慢慢聊。老爷子端着水杯猫个腰，跟作贼似的往屋里走，头都没敢回。
    老太太笑着瞪了一眼，连赢见状也跟着笑了笑，收拾掉桌上的餐盘：那我也回屋了奶奶，您也早点休息吧。
    老太太哎一声，没急着离座，拿了两枚瓜子用手剥着。连赢进屋之后把门关了，给尚云熙发信息问他：睡了么？
    尚云熙的电子助理回复连赢：夫人，主人在洗澡。
    连赢：那等他出来你让他联系我。
    尚云熙听到智能助理说连赢发信息过来，头发都没吹就出来给连赢发了视频：怎么了夫人？是想我了么？
    连赢赶紧比个噤声手势：大哥，我开免提呢。
    奶奶在门口本来要进来问问孙子明早想吃什么。这一听转身又回去了。连赢听到脚步声，耳朵烫得像要着火。尚云熙见他手忙脚乱地转换接听模式，笑说：好吧弟弟，哥下回说话注意。说吧，是不是想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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