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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赢说:一点都不想,这才分开一个小时。
    尚云熙:那我挂了。
    连赢急忙说:等会儿等会儿!我有事问你。这周末我想请我爸吃饭,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尚云熙:能是能。不过为什么突然想请叔叔吃饭?
    连赢: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他好好聊聊。家里不愉快记忆有点多,我总觉得说不开。还有我这不是揍了洪天他爸么,那毕竟是我爸一个单位的,我想问问有没有给他添麻烦。
    洪天要跳楼那天他揍人并不是只为了拉开洪天的注意力。他没有对任何人讲,那一瞬间他看到洪副所长埋怨洪天,想到了尚云熙那个丧心病狂的妈。所以他下手一点也没客气。他自己的拳头都打破了,洪副所长挨的揍肯定是不轻。
    后来他听人说那人离开学校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也破了,校医还给贴了纱布。他还想着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了了,或许他爸会找他。可都过去好些天了他爸压根就没提过这事。
    其实直到这一刻,他才似乎开始了解他爸。他爸并不善于表达,但有什么事也会默默地为他扛。
    有件事他没有跟奶奶说实话。奶奶刚刚问他为什么突然问那家人的事,他说他好奇。事实上好奇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根本原因在于他最近总能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比如他落水之后被救上来,当天他就住进了医院。他隐约记得那几天总有人来看他。有些是亲戚,有些是他爷爷奶奶或爸爸妈妈的朋友。
    有一天又来了一伙人。那伙人留下花篮和水果,对他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之后就走了。他奶奶去送他们,那时候有个长得特别白的阿姨走进了他的病房。
    那阿姨最大的特点是不会笑。看着他时面色冷得可怕。他以为这个人走错了病房,没想到她看着看着他,很突然的就哭了,问他为什么要害死她的丈夫,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自私。
    她一点都不凶,可比凶他还让他感到害怕。
    他本来想问问奶奶,那个女人是不是救他的那位恩人的妻子。但他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因为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连赢走神走得有点厉害。
    尚云熙跟他说话说两遍他都没听见,只好把电话打过来:上游戏,给你样东西。
    连赢也没问,挂了之后直接躺进游戏舱。最近有些忙,能玩游戏的时候都少了。别看白天就只一节体能课,消耗量很大,晚上回家经常学习一会儿就会睡着。
    坟前雪已经立在院子里。院子出现的时候刚好就在他身后。连赢问尚云熙:给我什么啊?
    尚云熙转身张开臂膀:来。
    连赢心说搞什么?过去抱住尚云熙:这回可以说了吧?
    尚云熙说:嗯,给你个抱抱。刚刚怎么了?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连赢把自己想起来的事跟尚云熙说了说,问尚云熙:你说我爸这么多年一直跟那家人有联络,他们是不是把对我的怨恨都加诸到我爸身上了?
    尚云熙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抚着连赢的背:那你也不许自责。以后咱们加倍对叔叔好,然后开开心心生活,这才是爷爷奶奶还有叔叔想看到的。如果你真的因为这次的事留下心病,那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做了?再说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连赢把头枕在尚云熙肩上,有些话没有说。他是因为想到最开始认识的尚云熙才会觉得心里更加难过。一个长期遭受精神暴力和负能量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心理状态,看之前的尚云熙就知道了。更别说他爸失去了最爱的妻子,还有很繁重的工作要做,还要带学生。
    看来我得请我爸吃一顿大餐。
    行。我也跟着叔叔借借光。尚云熙笑说,你们聊天,我负责吃。
    借什么光?就给你点一碗白水面。
    太狠了吧夫人?还没嫁给我就想虐待我。
    闭嘴吧你。连赢退后一点笑看着尚云熙,好了,我要下了。早点睡觉,明天早点来接我。
    怎么听着像让我去接亲似的?
    管你接什么。下了。连赢走之前吻了尚云熙一下,人形渐渐消失。
    连所长还是没回来。连赢洗完澡躺床上还是有些睡不着,发信息给父亲:爸,你当年想过要辞职带着家人离开这个地方吗?
    连城那边过了大约五分钟才回复道:想过,没做。
    连赢:为什么?
    连所长:手里一堆项目,辞职信递了也是白递索性不递。
    第87章
    父子俩发过信息之后,连赢便跟连所长达成了抽空一起吃饭的共识。但真正约好一起出去吃饭却是在入冬以后,因为他跟尚云熙说想请连所长吃饭的第二天晚上连所长就出差去了外地,回来时已经过了立冬。
    碰上周末,又逢大雪,整个城市被彭松的雪花笼罩着。连赢站在窗边看到这样的景色,心也跟着变得沉静柔软。
    尚云熙一早来找连赢,早饭都是在连赢家里吃的。两人吃过饭扎在屋里刷题,时不时传出尚云熙耐心讲题的声音。奶奶给他们洗了些水果,送进去之后又悄悄走出来,发现家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处处透着安逸。
    付老师,早上我看着有个项帅的小伙子来你们家,谁啊?邻居家的老李太太没事出来扫扫雪,看到连赢奶奶也出来做同样的事,笑问道。连赢奶奶曾在大学任职,又姓付,小区里好多认识她的人都会叫她一声付老师。
    我孙子的男朋友。奶奶大大方方笑说,他们一个班的,这不正好过来一起学习。
    哎哟,那肯定也是个学霸。
    是。我家小赢虽然在最好的班,但是成绩一般。他男朋友很厉害,年年考第一。这不趁有空过来给他讲讲题么,帮助很大的。
    家里供暖过于好,连赢又怕热,入了冬屋里也开着窗。这下把奶奶跟邻居家奶奶的话全听进去了。他拿笔轻轻戳戳尚云熙的手背,笑说:听见没?帮助很大的。
    尚云熙一把抓住他不老实的爪子: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连赢的长线注意力一直没有尚云熙好。尚云熙是那种听课坐一上午都能不分心的人。这人很多时候看似没听课实际什么都进了耳朵。他不是。他是看上去在听课,实际注意力都不知道飞到了哪。他一节课下来不分心的时候很少。这会儿有点学累了,他干脆把笔一松:我想说我们怎么没有早点认识呢?如果再早一点认识的话,我的成绩肯定能更好一点。也能更早一点对你好。
    尚云熙笑说:已经不晚了。能认识就已经是最大的运气,做人不能太贪。
    连赢想想也是。他们这个年纪,有多少家长知道孩子谈恋爱还极力反对。他跟尚云熙能这么顺顺利利在一起实属难得。他有感觉,连所长,包括爷爷奶奶,之所以不反对,除了他和尚云熙成绩一直比较稳定之外,大抵也是觉得他们和他妈妈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短。
    人这一生总会有意外发生,与其事后后悔,不如从一开始就尽量不要留下遗憾。特别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不论是亲人还是爱人。
    这一刻连赢似乎懂得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但他向来不是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的人。他只记得,珍惜当下,做好当下就够了。
    周末的川圣王火锅人有点多。按连赢的意思本来是想去吃粤菜,可尚云熙说吃火锅气氛比较热闹,不容易冷场,也更容易拉近感情,他们就选了火锅。索性可以订包间,把门一关倒也不觉得吵。
    连所长比约好的时间迟了六分钟。他进来的时候黑色的羊绒大衣上雪还没化完,跟粘了柳絮似的斑斑点点。
    爸您没坐车?店门外好大一处停车场呢,就算没位置停车,暂时停一下肯定还行。
    堵车,下来走了一段。连所长把外套挂在衣帽挂上,点菜了么?
    没有,我们也刚到没多久。连赢说完按下智能菜牌,爸您想吃什么?
    我都行,你们看着点吧。
    能喝酒么?
    这个恐怕不行。爸晚上还有个会要开,想要喝酒得等过节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连所长带着歉意说,不过今天周末,你俩要是没什么事可以喝点。说完似乎又想起之前一次因为连赢喝酒的事闹得不大愉快,有些沉默。
    连赢也想到了那次。王临时考出一班,心情不好去喝酒结果还被他爸知道。当然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突然想到了。
    尚云熙仿佛没感觉到父子之间的尴尬,很自然地用筷子轻敲了一下连赢身前的小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笑说:既然叔叔都说可以了,那我们就少喝点。只要你别喝完把我上午给你讲的题都忘光了就行。
    连赢感激地看了眼尚云熙,选了四瓶冰啤。他倒也不是很喜欢喝酒,就是觉着有些话可能喝了酒壮壮胆子更容易说出来。
    后来他发现这种想法也不一定准。
    他的酒量一直都不太给力。今天可能有些事压在心里,醉得比以往更快。奇怪的是,那些被他车轱辘似的反复在心里转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却还是没能借着酒劲说出来。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可都是关于学校学习的事,还有对未来的想法等等。但真正想问的那些,都是到了嘴边之后又自己跑回肚子里。
    爸,您这些年是不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那家人是不是经常为难您?
    您有去看过我妈妈吗?
    您有没有想过,万一您对我的疏离让我变得更加不好,要怎么办?
    还有,洪天他爸那事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桌上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父子亲情流露式的交谈。连赢埋头盯着碗,头一次觉得他可能真的是个笨蛋。他为什么要问这些?明明很多问题的答案都显而易见。
    叔叔你们慢慢吃,我去趟洗手间。尚云熙起身,握了下连赢的肩,像是某种鼓励。接着轻拍拍他的背便出去了。
    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连赢恍惚间想到,他和他爸父子近二十年,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坐下来平平淡淡一起吃过饭。太静了,静得让他不习惯,有点无所适从。对于他而言,生活里更多的是爷爷奶奶还有学校的同学。而对于父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都是空白的。
    杯子里突然传来了倒酒声。连赢恍然回神,看到他爸在给他倒酒。他不禁眼眶里一阵湿热,傻兮兮道:这杯酒我喝了会不会折寿啊?
    胡说什么呢?是让你快点喝,喝完把想说的事说出来。要不尚云熙在洗手间里等急了。你坚持要到外面请我吃饭,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我又不是因为他在才不说。连赢为自己辩解,算了,我还是把这杯喝了吧。仰头饮尽,放下杯子,咣的一声。
    这回能说了么?
    那就换爸爸先说。连城看着长相酷似自己的孩子,坦然道,对不起儿子,爸这些年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或许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但爸爸一直觉得亏欠你很多。你每次跟你妈告状,老实说我都挺心虚的。你也知道,你爸这辈子谁都不怕,就怕她。
    连赢不吭声,眼睛里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如果换个人,他可能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我当时遇到的困难。但很遗憾,你爸终究是个普通人,所以这之间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只能拜托你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别跟爸爸计较。
    我没计较。连赢说话跟蚊子叫差不多,带着鼻音,我就是有的时候特别羡慕别人都有父母在身边陪着。我在学校里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听到老师说,以后谁敢再打架就把爸爸妈妈叫过来。可惜这招对你也没管用。打那么多回你都没来,倒把我的威名打出去了。
    对不起。
    我不是想听你道歉,爸,我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和我妈。连赢边用袖子抹泪边道,你那么喜欢她,要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那么早就让你们阴阳两隔。我一直以为你在外面有别的人了,所以才对我不闻不问的,真的对不起
    连城强抑住欲夺眶的眼泪说:大小伙子,哭什么?再说也不是你的错。有人告诉我,人这一生最伤神的损耗就是内耗,其中以自责为最。爸爸不想看到你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能发展成现在这样我心里一直都很骄傲,真的。
    连赢泣不成声,卫衣袖子上甚至能看出一大团泪迹。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声嘶力竭,喝酒可能没壮胆子把脸壮了,俨然不顾及形象,哭得门外都能听见。没人知道他居然是在这样酒醉的情况下想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觉得落水后上岸的是三个人,为什么他会奇怪的突然就想当兵。
    因为那第三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爸。他爸并不是和他们上岸,而是第一个赶到了现场。
    他爸当时穿了一身作训服,那是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可后来被赶到医院看他的阿姨吓过之后一场高烧,他有很多事情就不记得了,只有那身军装像是钉进了骨子里,因为那是他小时候最大的安全感。
    连城没想到越安慰儿子哭得越厉害,索性换话题:我记得我小时候你爷爷总说让我长大了跟他一样学医。我听了特别不乐意,长大了也没学。可后来我知道你想当兵的时候,真的特别开心。
    连赢闷声问:在网上教我的师父也是您对吧?
    连城反问:后来怎么不学了?
    连赢别缓了半天才说:有一阵大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我学得好肯定都是您教的。我不乐意听就不想学了。再后来我也找过您的,您没怎么回复我。
    连城说:那阵子被人盯上了,再联系容易暴露你的信息。
    连赢突然咧了咧嘴:那我心里还平衡点,起码您看家的本事都教我了。对了爸,我还想问问,洪天他爸的事,他家里没找您吵吧?
    连城说:没有。这事影响确实不好,但大多数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还有人跟我夸你反应迅速呢。
    连赢觉得夸不夸的都没所谓,没给他爸招麻烦就行。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有些事也不打算再问了。他给尚云熙发信息问他在哪呢,尚云熙直接回他: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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